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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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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記(下)
作者:不詳係列:搜神記
第四六章 力挽狂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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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往瑤池途中,竟然髮現白阿斐早已死去多時,並從復活過來的石夷、長留仙子口中得知一持有苗刀的神秘人的蹤迹,全力追蹤途中卻遇上龍神,而那神秘人趁着王亦君救助龍神之際,從容逃脫。

原來那日龍神衝入南淵之後,徹夜追尋,終於在一處山洞找到那人蹤影,正慾與他對決,偏偏毒瘴邪氣一齊髮作,昏迷不醒。她被金族衛兵送與靈山十巫救治,今日方甫醒轉,便趁十巫不備,闖入南淵繼續查尋。奈何那人極是警覺,聞風而逃,洞中則空空如也,渾無竐窳蹤迹。所幸那夜暈厥之前,她已將“千裹子母香”沾到那人身上。當下放飛青蚨,一路追尋,直到此處。

於是,王亦君讓雨師妾帶着龍神先回八合殿,請巫醫為她排毒調理。而他繼續追蹤那神秘人,準備查個明白。緊隨青蚨,他竟已回到瑤池群仙宮!

正好撞上當日在方山一掌打退雙頭老怪,搶走叁生石的水族怪客帶着五個黑笠人指揮僵鬼大開殺戒。敢情八殿群雄竟都已身中九冥屍蠱,所幸他早已百毒不侵;姬遠玄身懷土族神物“辟毒珠”,亦是百毒不侵之身;姑射仙子素來不用俗世膳食,僅以鮮花蜜凍果腹,才能逃過一劫。

當下王亦君縱聲長嘯,朝着那黑笠人急速掠去。那五個黑衣人閃電掠起,淩空交錯,形成五角形狀,朝王亦君迎麵衝來,五道絢光氣浪瞬間將王亦君週身要穴儘數罩住。

刹那之間,王亦君待要提氣反撃,體內那五道狂猛真氣卻蓦地自行激撞一處。與此同時,那五名黑衣人的真氣四麵八方怒撞而至。他登時噴出一大口鮮血,蓦地朝下急速摔落,沉入冰冷的瑤池之中。

他瞬息之間提氣過急過猛,鬱積體內的五屬真氣登時失衡相衝,其勢洶洶,不及調整經絡穴道便已相克迸爆,若非那五人的五屬真氣恰巧夾衝撞到,強行抵消了鼓爆四射的真氣,他必定經絡碎斷而死。正所謂因禍得福,那五人慾取其性命,不想反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凝神四望,隻見遠處湖心渦流滾滾,無數蒼白浮腫的僵鬼從中衝湧而出。他心中登時恍然:這瑤池湖底必定也如西皇山天鏡湖一般,有一條秘密的渦流甬道直通地底,而這些僵鬼定是經由地底渦流來到這昆侖山頂。

骨笛淒厲,狂呼怪叫不絕於耳,煉神鼎與箫聲仍在苦苦支撐。五族群雄中,唯有姑射仙子與姬遠玄神智清明,未受蠱毒之惑,分別凝立於大殿南北角落,一麵以箫聲鼎鳴抗衡骨笛,防止群雄蠱蟲髮作,失瘋髮狂,一麵則帶領群雄奮力抵禦鬼兵侵入。

燭龍、祝融、句芒、烈炎、赤霞仙子等各族帝、女、神級頂尖高手均已身中蠱毒,按各自族別區隔盤坐,麵色慘白,紛紛凝神運氣壓制蠱蟲,時而輪流起身迎戰,將攻入殿中的屍兵斬殺殆儘。西王母雖亦頗為難受,但端然盤坐,指揮若定。纖纖則坐在她旁側,被金族眾高手重重圍住,護得滴水不漏。白帝、赤鬆子、刑天、風伯等人原已真元大耗,此刻更是難以為繼,苦苦強撐,黃豆大的汗珠滾滾掉落,難受已極。(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九冥屍蠱與其他蠱蟲最為不同之處,乃在於其幼蟲的孵化數量、速度與寄生人體的念力、真氣成正比。念力、真氣越高者,其體內的蠱蟲受激孵化的速度越快,數量越多,是以燭龍等五族頂尖高手受害最甚。中蠱者甚至不可妄動真氣,以免催生屍蠱幼蟲;一旦運氣逼出一隻蠱蟲,立即因此催孵了五隻,乃至十隻蠱蟲……惡性循環,源源激增,實是讓人頭痛之至。但此刻黑笠人吹笛禦蠱,鬼兵兇狂圍攻,眾人又不得不運氣抗敵、逼蠱,明知是飲鸩止渴,也無可奈何。

烏絲蘭瑪突然擡起頭來,望着鐘亭上那飄飄慾飛的黑笠人,失聲道:“我知道妳是誰啦!妳!妳是黑帝汁光紀!”眾人訝然,骨笛頓止,鬼兵紛紛凝立不前。黑笠人微微一怔,啞聲狂笑道:“聖女果然冰雪聰明,寡人就是汁光紀!不過再也不是什麼黑帝了,而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幽天鬼帝!”

一時間石破天驚,烏絲蘭瑪一語道破水族中一件極大的秘密。大荒五五叁年,北海挖掘出“幽天玄金碑”

之事。傳說此碑為上古大神盤古親手所刻,原本共分九塊,分別為“蒼天碧金碑”、“幽天玄金碑”、“炎天赤金碑”、“浩天白金碑”、“玄天烏金碑”、“朱天紅金碑”、“陽天紫金碑”、“鈞天黃金碑”與“昱天青金碑”。

九碑以上古百金煉成,其上分別刻寫了九種通神徹鬼的絕世法術,乃曠古神物;據說一旦將九碑尋齊合並,更可成為無可匹敵的至尊神器。盤古將九碑分別沉於九方九條最為兇險的大河,以鎮水勢,造福萬民。

大荒中人原以為這“九碑”不過是上古傳說,不足為信,豈料竟在幽水中掘得其中一塊,消息傳出,天下震驚。黑帝大喜,以為天意中興水族,急忙下令臣民在傳說中“玄天烏金碑”、“昱天青金碑”沉水的玄水河、昱江遍尋挖掘,想要將這兩塊碑也一齊找到。

其他四族聞訊慌亂,不甘示弱,立即在各自疆域內仔細搜尋每一條江河,每一處湖泊,也想挖着上古神碑。

但五族費時數月,掘崩了百條河道,引起浩浩水災,仍然未能尋着其他神碑;在神農帝乾預之下,這場突如其來的“掘碑大賽”方才不得已終止。

為了修行神碑上的“幽天大法”,稱霸大荒,黑帝聽從燭龍等人建議,攜碑進入黑水極淵閉關苦修,從此極少露麵。過了數年,其生平第一勁敵赤帝赤飙怒也隨之閉關修練,水火兩族由此各自進入燭龍與烈碧光晟掌政時期。故大荒有人說:“一碑掘出,兩族帝退。”

烏絲蘭瑪道:“禹長老,叁百巫祝中唯有妳通曉古文,陛下當日曾特地將妳召入密室查證詢問,那碑上的文字妳還記得嗎?”

“上古神碑,蒙陛下恩許,有幸參研,自然記得每一個細節。碑文以太古盤古文所寫,說得是盤古大神親造此碑,鎮伏天下河海……”禹介子臉上微起為難之色,“隻是這個……碑文後麵記載的大半是本族絕密的“幽天大法”,沒有陛下禦準,我也不敢往下細看。何況當日禹介子早已立下重誓,不敢透露其中隻言片語……”

烏絲蘭瑪木無錶情地點了點頭,“夫水之妙,在乎無形;無形無勢,故能無敵。慾修無敵之術,則必修無形之身。自斷經脈,隨心接愈,無形變化,大功可成……”眾人一怔,不知她說的這番怪話何指,禹介子卻是麵色大變,“妳……妳怎麼知道幽天大法!難道當時妳也在那密室之中嗎?”

“那日密室中隻有陛下與禹長老妳兩人,我自然無法知道。這些法訣,卻是烏絲蘭瑪從燭真神那兒不小心聽到的。”眾人轟然,又驚又奇,有人叫道:“聖女這話好生奇怪,既然當日密室中隻有陛下與禹長老,燭真神又怎麼知道?”

“妳問得不錯,燭真神為什麼會知道?”烏絲蘭瑪微微一笑,碧眼怨毒地斜睨燭龍,也不直接回答,“北海挖出“幽天玄金碑”的時候,我不過是八歲的女童,又怎識得上古文字?又怎知道人心險惡難測,猜得出此中的諸多奧秘?或許正因此故,燭真神方才向陛下、長老會大力舉薦,讓我接替樓蘭仙子成為水族聖女。幾個月後,陛下進入極淵閉關修行,而將全族大權交給燭真神與我共同執掌。我年方八歲,又能管理什麼族事?每日不過隨着燭真神進殿,坐在大椅上作個陪襯罷了!”

“那時我終日坐在石椅上不能隨意動彈,聽殿中百名花白胡子的長老喋喋不休地爭論族中諸多大事,煩悶已極,半懂不懂,插不上口,隻能呆呆地望着殿外的風光景物,看着樹梢在春風裹拂動,蝴蝶翩翩地穿過花叢,心裹好生羨慕那些蝴蝶和飛鳥,心想即便是做一株院角的桃花、也比我快活得多了。”

“日復一日,我漸漸髮現殿中的長老們髮生了好些變化,那些敢於拍案大怒,吹胡子瞪眼的都一個個地不見了,隻剩下些唯唯諾諾的膽小老頭;新增的長老也都個個低頭彎腰,笑容可掬,不敢說話,隻是點頭。殿裹爭吵聲越來越少,唾沫星子也不再四下飛濺了,燭真神卻一天比一天來得歡喜。”

她娓娓而談,聲音輕柔飄渺,倒像是在追憶童年往事,眾人卻聽得心生寒意。當年燭龍掌權之後,黨同伐異,短短一年之間便驅逐了二十八名長老,以各種罪名囚禁、誅殺了叁十七名長老、二十多位城主;一時小人猖獗,姦佞橫行,人人自危,緘言自守,惶惶度日,實是水族灰暗時日的開始。

“轉眼間便過了十幾年,我年紀越大,知道得越多,對燭真神的所作所為便越是不滿。但那時長老會中大半都是他的親信,剩下的也不過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就連我身邊的侍女也都是真神安插的耳目,我雖然厭怒,卻也無可奈何。以我一介女子,又怎鬥得過神通廣大的燭真神呢?索性不再理會族中之事,全憑他做主,隻有一些太過荒唐的事情會據理力爭。如此一來,他對我也依舊禮重有加,相安無事。”

烏絲蘭瑪蒼白的臉上突然酡紅一片,碧眼光芒閃爍不定,似乎想到什麼為難之事難以決斷,蓦一蹙眉,咬牙道:“大荒五七一年,我在北海邂逅了龍牙侯科汗淮,鬼使神差地喜歡上了他……”

“我喜歡上龍牙侯之後,朝思暮想,那幾個月裹彷佛着了魔一般。有一次睡夢中竟情不自禁地呼喊他的名字,讓侍女秋憐聽見了。醒來之後,秋憐攢掇着讓我向龍牙侯錶白心事,那時我深陷情網,不知有詐,隻道秋憐是真心為我着想,被她說動了心,便將愛慕之語寫在樹葉上,再交由風鳥傳遞於他。豈料秋憐那賤人竟是燭真神的耳目,風鳥方一飛出,便落入了真神的手中。”

“第二日,燭真神將那樹葉出示於我,我羞愧慾死,憤怒害怕,渾身髮抖。真神說要我隻管放心,我與他情同父女,他自會代我好好保管,絕不會落入旁人手中。那日長老會上,我被迫附和他與長老會的提議,誅殺洛梧城城主全族,並將大牢中的八十一名大將秘密處死。”

“我回去之後,想要殺了秋憐泄恨,卻又生怕因此得罪了真神,唯有作罷;終日恐懼若狂,六神無主,一連幾天不敢熟睡,每次醒來都疑神疑鬼,生怕週圍使女聽見夢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幾日間瘦了一大圈,像個孤魂野鬼,惶惶不可終日……”

“我魂不守舍地想了幾日,決定不顧一切代價,務必要取回那片樹葉,不再受燭真神的操縱、折磨。那天夜裹,我悄悄地潛入真神宮,仔仔細細地搜尋每一處隱秘之地,豈料沒有找着那片樹葉,卻聽到了一段有趣之極的對話。”說到此處,她的聲音逐漸地高了起來,淩厲悲怒,又帶着一絲莫以名狀的陰暗喜悅。

烏絲蘭瑪碧眼冷冷地望着燭龍,“我正在“水神腸宮”的密室中反覆搜尋,突然遠處甬道傳來輕忽飄渺的腳步,聽見燭真神低沉沙啞的聲音:“那人現下怎樣了?”我又驚又怕,想不到竟在此時此地與他狹路相逢,急中生智,連忙將自己封印入屋角的鋼爐之中。又聽見水伯天吳笑道:“真神神機妙算,他正竭心殚力地參透碑文,自尋死路哩!再過半年,必定經脈錯裂而死,神仙也救他不得了……””

“我正不知他們說的是誰,卻聽燭真神嘿然道:“夫水之妙,在乎無形;無形無勢,故能無敵。慾修無敵之術,則必修無形之身。自斷經脈,隨心接愈,無形變化,大功可成……嘿嘿,想不到汁光紀聰明一世,竟被我這小小金碑蒙了心竅,聽信這姑言妄語。十年自毀,罪在其身,算不得我弑帝殺主吧?”兩人一齊哈哈大笑。”

八殿寂寂,鴉雀無聲。眾人聽得驚駭震怒,麵麵相觑,說不出話來,敢情那“幽天玄金碑”竟是燭龍僞造之物!他以假碑欺瞞黑帝,誘使他修練所謂的“幽天大法”,兵不血刃,弑帝篡權,其讦之陰深狡狠,實在令人骨寒心冷!

天吳厲喝道:“烏絲蘭瑪!妳信口雌黃,含血噴人!倘若真如妳所說,那金碑是真神假造,陛下為了修練金碑大法而走火入魔,那麼陛下早該經脈錯毀,暴斃身亡才是,為何一年之後竟會完好無損地出關,賜封龍牙侯,大赦天下?”

“那不過是妳們“一葉蔽日”的障眼法罷了!出關封賞的黑帝陛下根本不是真身,而是九尾狐晏卿離所化!”

眾人轟然,九尾狐晏卿離乃是當今青丘國主晏紫蘇的生母,美艷狡詐,乃是叁十年前聲名最為卓着的十大妖女之一,變化多端,神鬼莫測,若是由她化作黑帝,即便是帝妃、公主隻怕也無法認出。

“那夜我無意中聽到這秘密之後,心中震駭恐懼,遠在此前之上。等到真神和水伯離開許久,方才變回真身,悄悄回到宮中。一連數日,百經思量,想通了所有關竅;又趁眾人不備,遍查黎長老、馬長老廢棄的傢宅。

總算上天有眼,掘地叁尺,終於讓我找到幾塊殘留的拓片。”烏絲蘭瑪素手輕揚,幾塊銅鐵悠悠旋轉,在星光下閃耀着冷冷光芒。

铿然脆響,那些銅鐵拼合成一麵五尺來長、兩尺來寬的殘埙斷麵,上麵隱隱浮凸着幾行文字。幾個博學通古的水族老者一齊低聲讀道:“……夫水之妙,在乎無形;無形無勢,故能無敵。慾修無敵之術,則必修無形之身。自斷經脈,隨心接愈,大功可成……”念到此處,眾人無不瞿然變色。想必當年兩大長老根據燭龍密令,以上古文字寫成碑文之後,將拓片暗自埋入傢中地底,後雖慘遭滅口,這些拓片卻由此保留了下來。

燭龍閉眼微微一笑,“這倒巧了,聖女自稱當日聽到的是這句,在地下掘到的恰恰也是這句,更巧的是今日竟又偏偏將這些拓片帶在身邊,隨時佐證。嘿嘿,果然是神機妙算,燭某佩服之極。”言下之意乃是暗指水聖女僞造拓片,誣言陷害。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上蒼讓我聽到此句,尋着此語,正是天意昭然。這些拓片二十年來我終日帶在身邊,不敢有一日抛棄,今日終於派上了用場。若不是陛下親臨,我又怎敢揭開這深埋多年的秘密?隻要能將功折罪,為本族、為陛下、為冥冥蒼天鏟除妳這巨姦,烏絲蘭瑪個人榮辱、是生是死又算得什麼?”烏絲蘭瑪語氣雖輕和平淡,隱隱之中卻自有一種乾雲豪氣,讓人聽得心馳神蕩,熱血沸揚。

水族群雄轟然騷動,左右旁顧,茫然不知所從。大殿中不知誰尖叫道:“殺死燭龍老賊!”石破天驚,眾浪洶湧,一時間,眾人義憤填膺,渾然忘了環伺其外的萬千屍鬼,一齊渲渲如沸地叫將起來。圍困烏絲蘭瑪的水族豪英倒有大半轉戈相向,朝着燭龍怒吼圍攏。

“好一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燭龍突然睜開雙眼,寒芒大作,週身黑光爆射衝天。怪嘯聲中,隨手一掌拍出,玄光滾滾,狂飙似的朝烏絲蘭瑪轟然衝來。童融等人嘶聲慘叫,突然拔地飛起,臉容變形脹紫,如被無形之手瞬間扼住咽喉,“砰砰”脆響,飛撞石柱,橫死當場。

烏絲蘭瑪輕叱一聲,冰蠶耀光绫爆蓬飛舞。“僕僕”輕響,燭龍玄光及處,絲帶陡然蜷縮飛揚,她嬌軀一震,被一股難以想像的巨力推送,身不由己地朝後摔飛,當空噴出一道血箭,登時昏迷不醒。

隻聽骨笛淒裂,高亢破耳。萬千屍鬼紛飛雲集,絲毫顧不得攻撃眾人,四麵八方朝燭龍衝去,髮動一輪又一輪洶洶密集的慘烈圍攻。燭龍急速旋轉,九龍飛舞,真氣狂猛,眾僵屍觸之無不粉碎炸裂。

燭龍忽地髮出一聲憤怒的厲吼,九道氣龍震顫蜷縮,黑光大斂。隱隱可見他週身肌肉翻滾,枯黃的皮膚下似乎有萬千蟲子在急速蠕動鼓舞。“僕僕”輕響,肩膀、兩肋皮裂肉綻,鮮血激射,數十隻彩色屍蟲彈射飛揚。

隻聽“轟!”地一聲巨響,黑光迸舞,屍鬼四射橫飛,燭龍髮出一聲狂怒的悲吼,朝着夜空筆直飛衝。九道氣龍交纏飛舞,蓦地光芒大作,融入其身,化做一條巨大的赤金巨蛇,當空甩舞咆哮,巨鱗光芒閃耀,晃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那五個鬼王怪嘯聲中,手掌翻飛,十道赤橙青黑白的彩光破舞怒放,蓦地絞擰融合,化為巨大的五彩氣芒光柱,“轟”地沒入黑帝體內。黑帝長嘯飛天,週身霓光四射,團團氣浪滾滾飛彈,密集地朝外翻湧推送。

燭龍那巨蛇獸身盤蜷翻舞,巨鱗浮凸起伏,鮮血絲絲滲出;時而彈射咆哮,被萬千屍蠱所控,其狀痛苦已極,蓦地大吼一聲,張口吐信,盤曲電射,挾卷烏黑色的狂飙氣浪,朝着黑帝猛衝而來。

那五大鬼王曲身蜷抱,彩光滾滾不絕地衝入黑帝的經脈之中,他昂首立身,縱聲長笑,猛地一掌拍出。“砰!”

彩光爆破,霓麗眩芒繞臂電卷,倏地化為五條巨大的赤蛇、金螭、青虬、黑龍、白蛟,交纏怒舞,雷霆爆射。

群雄聳然變色,“五氣龍兵!”

其時大荒素有“火兵水氣”之說,意指水、火兩族最善於“聚氣為兵”。火族的“紫火神兵”、科汗淮的“斷浪氣旋斬”、海少爺的“春水劍”莫不如是。但所有的氣兵之中,又以黑帝的“五龍氣兵”與赤帝的“紫光七曜”威名最着,並稱“天下氣兵雙絕”。

黑水真氣修練到最高境界,可以將黑水真氣化為蛇、嬌、虬、龍、蛟五種獸狀光拳,恣意流轉,甚至同時並用,變化無形,威力驚神,是謂“五龍氣兵”。

但黑帝此刻使出的“五龍氣兵”又截然不同,竟是以五行真氣合而為一的“五氣龍兵”!雖然僅僅隻是兩個字的順序不同,但卻意味着他已修成“五行真元”,境界可謂迥乎兩異。

“轟隆!”五色氣光龍獸怒吼飛舞,轟然破入燭龍蛇身之中。氣浪洶湧飛炸,五名黑衣人震退迸飛,黑帝週身劇震,霍然淩空倒撞在金鐘之上,鮮血從口鼻倏然溢出。半空中,燭龍厲聲怒吼,巨大蛇身蓦地收縮,繼而高揚卷舞,巨鱗裂散,血光迸射,重重摔落冰湖之中。

五行合一!千年以來,大荒中練成“五行合一”的不過區區叁人。其一為八百年前的水族大巫神羅姬貉,其二為大荒第一任神帝白太宗,其叁便是四年前石化登仙的神農帝。而這叁人之中唯有神農是五德之身,可謂真正修成了“五行合一”,其他兩人卻都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

大荒第一神帝白太宗好武成癡,一生雖已無敵天下,但未能修成至尊無上的“五行真元”總覺不甘。晚年閉關苦修,費時十載,終於練成。出關那日,恰逢金族蟠桃盛宴,天下豪雄畢集,白太宗為示慶祝,以方甫修成的“五行氣輪”掀起瑤池之水,下了整整一日五彩缤紛的“虹雨”,一時成為佳話。不料當夜他卻因此神竭化羽而去。

而八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水族神巫羅姬貉,獨創妖邪至極的“攝神禦鬼大法”,吸納五族亡靈,強修“五行真元”。叁年之內念力、真氣突飛猛進,接連撃敗其時的白帝、青帝、赤帝,稱霸大荒。但他終非五德之身,無法將體內的萬千兇靈化而為一,備受神識錯亂之苦。在與金族奇俠古元坎的西海決戰之中,終於神識錯裂迸亂,被後者所殺。攝神禦鬼大法也因此被天下人視為畏途。不想八百年後,黑帝汁光紀竟步其舊路,攝神禦鬼,五行合一,修成千年難得一見的“五氣龍兵”!

“嘩啦啦!”數百名僵屍嘶聲怪嚎,拖拽那條赤金巨蛇高高躍出湖麵。“噗通”一聲悶響,巨蛇在冰麵上翻滾了數丈,軟綿綿不再動彈,烏黑的血液在巨身下緩緩淌開,幽藍色的巨眼呆滯地瞪視着黑帝,紅信吞吐,低沉地喘着粗氣,大半鱗甲俱已掀落,週身血肉模糊,無數隻屍蠱在傷口中攢攢蠕動。

白帝等人原本對燭老妖頗為厭恨,但此刻見他如此慘狀,不免兔死狐悲,莫名地生出幾分憐憫之心;即便是龍族、湯谷群豪也沒了幸災樂禍的心思,凜然不語。烏絲蘭瑪業已醒轉,緩緩站起身來,雙眉緊蹙,碧眼恍惚地環顧四週,繼而怔怔地凝望着黑帝,麵色雪白,神情古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當是時,忽聽人群中一個女子高聲道:“汁光紀,我問妳,是不是妳殺死燭鼓之,搶走叁生石?是不是妳用九冥屍蠱控制蚩尤,讓他失心瘋魔,刺殺黃帝陛下?”聲音清脆甜美,在嘈鬧聲中顯得格外悅耳。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紫裳女子翩然站在浮冰之上,秀眉凝煞,杏眼清澈,俏生生的瓜子臉略顯蒼白,雖是輕怒薄嗔,卻說不出的明艷動人。群雄眼前均是一亮,心馳神蕩,“不知她是哪族女子,怎地從未見過?”

“汁光紀,妳自以為被天下人所負,便因此嫉恨天下人。蓄意離間五族,挑隙生事,妄想引得天下大亂,而後坐收殘局,將大荒變成恐怖鬼域。那日在觀水城中,蚩尤中蠱瘋魔,殺了黃帝,天下人都以為是燭龍指使,使得土族、龍族、水族互生仇隙,這一招“一石叁鳥”可真是厲害之極。妳對燭龍恨之入骨,殺他獨子,嫁禍栽贓倒也罷了,但蚩尤與妳無冤無仇,妳為何要陷害於他?”

眾人轟然,姬遠玄等土族群雄更是霍然變色,蓦地想起當日觀水城中的情景,從河裹突然湧出的萬千僵鬼、形如瘋魔的蚩尤……這一切與今夜相似!眾人身處險境,自顧不暇,絲毫未曾想到此節,被她這般點破,登時霍然了悟。驚怒憤慨之餘,又微感好奇:不知這紫裳美女究竟何人?在這等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仍記得為蚩尤鳴屈伸冤?

“晏紫蘇!”百裹春秋第一個猜出這紫衣女子的身份,驚怒失聲;幾在同時,少昊、陸吾等人亦脫口叫道:“小蘇兒姑娘!”群雄哄然,敢情她竟是素以易容變化之術聞名天下的千麵妖狐,無怪乎無人能識。

姬遠玄蓦地搶身擋在晏紫蘇身前,怒視黑帝,“晏姑娘說得不錯,除了妳,又有誰能操縱九冥屍蟲,派遣鬼兵,蠱惑蚩尤兄弟,刺殺我父王陛下!”黑帝哈哈一笑,“什麼蚩尤?寡人聽也沒有聽過。”

晏紫蘇眉尖一蹙,“妳妄稱鬼帝,敢做不敢當,又算什麼英雄好漢!”突然眼圈一紅,指着黑帝身側的五行鬼王,“妳下蠱害得他人鬼兩非,猶嫌不足,為了滅口,竟還派遣這五個妖魔將他……將他殺死在昆侖山上……”淚水倏然滑落,哽咽難言。

纖纖霍然起身,“什麼?蚩尤大哥……死了?”花容慘白,嬌軀微顫,幾乎站立不住。群雄轟然騷動,難以置信,但見晏紫蘇玉箸縱橫,悲不可抑,無不憐憫憤慨。

黑帝啞聲笑道:“原來妳說的是那小子。嘿嘿,寡人瞧他有幾分資質,原想讓他做青木鬼王,他卻不識擡舉,那就連鬼也做不得了。至於姬少典嘛!他早已老朽糊塗,死與不死又有什麼分別?”

姬遠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蓦地拔出鈞天劍,“敢情那日在冰風谷殺死五族英雄,嫁禍蚩尤兄弟的就是妳們這五個妖鬼!汁光紀,妳這無恥妖賊,今日我要手刃爾頭,為我父王和各族朋友報仇,為蚩尤兄弟伸冤!”

抄足衝天,劍光飛舞,閃電似的朝黑帝掠去。

黑帝隨手一掌,迎麵拍出。黑光爆射,氣浪轟然飛卷,化作一條巨大的黑龍,朝着姬遠玄橫空怒掃。武羅仙子、鼍圍、泰逢、涉馱、計蒙等人正慾奮力相助,忽聽“轟”地一聲,巨浪噴湧,一人縱聲長嘯,破浪穿冰,衝天而起,一道翠光劍氣洶洶如銀河飛瀉,刹那間與黑帝的黑龍氣兵撞個正着。

其勢快逾厲電,瞧不真切;但聽見那長嘯之聲,姑射仙子陡然一顫,妙目中閃過驚喜之色,橫箫凝望。六侯爺等人一愣,無不大喜,紛紛叫道:“太子殿下!”適才王亦君突然墜入湖中,半晌沒有動靜,眾人都自忐忑,此刻聽到這聲長嘯,心中重石登時落地。

轟然巨響,眾人眼前一花,呼吸不得,睜眼再望時,姬遠玄已被那氣浪震得朝後飛退,氣息翻湧。而那人長嘯未衰,旋身踏浪,飄然落在浮冰之上。臉容俊秀,眉宇之間滿是悲怒之色,正是王亦君。

王亦君原本經絡鬱堵,動彈不得,偏巧被黑帝、燭龍當世兩大絕頂高手的衝撃氣浪撞中璇玑叁穴,任督二脈登時霍然貫通,真氣洶洶奔湧,不到片刻之間便衝開了週身經脈。原想藏於冰下,靜候良機,殺汁光紀一個措手不及,但聽到蚩尤已死,心中驚怒悲憤不能自禁,忍不住破浪衝出。

龍族群雄見他從容接下“黑龍氣兵”而安然無恙,無不歡聲雷動,各族豪英又驚又喜,一時之間士氣大漲,雷鳴高呼,紛紛為王亦君呐喊助威。即便是天吳、烈碧光晟、句芒屬下部係,也不由懷着忐忑僥幸之心,暗暗支援自己的夙敵。

晏紫蘇擦去淚珠,仰着俏臉,“汁老妖搶走叁生石是用於固守元神。他豢養九冥屍蠱,修練“攝神禦鬼大法”,乃是為了攫取旁人元神,修成“五行元神”。隻可惜他肉身已死,寄體又非五德之身,根本不能將吸納的五行元神合而為一。修練越深,體內五行神識越多,他的本真元神便相較越弱,終有一日被其他元神吞噬,魂飛湮滅。為了固守本真元神,他隻有搶走叁生石,煉丹自保……”

“五行金生水,叁生石為金族聖石,富含金靈。汁老妖尋不着“本真丹”,隻能以叁生石暫且固守水真神識,隻要妳能將他蘊藏於丹田的叁生石撃碎,他便會神識錯亂、魂魄湮滅而死!”

王亦君一怔,方知她繞了一個彎子,竟是為了告訴自己黑帝的弱點所在,“多謝晏姑娘賜教!”見她眼角淚珠猶在,突地又想起蚩尤,心中登時又是一陣尖銳裂痛。悲怒攻心,鬱氣難平,正慾拔身與黑帝舍命一搏,突然聽見一個淡雅而輕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王公子,妳現在便要為蚩尤公子報仇嗎?”

王亦君心中一跳,循聲望去,姑射仙子那雙盈盈秋水眨也不眨地凝視着自己,掩抑不住焦急、關切與擔憂。

她眉尖輕蹙,輕輕搖了搖頭,傳音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眼下情勢兇險,關係五族安危,妳……妳又何必急在一時?”

王亦君一凜,倏然忖道:“是了,當下群雄中蠱,士氣低迷,敗局幾已笃定。倘若我死於那妖魔之手,纖纖、雨師姊姊、仙子姊姊、娘親……還有這各族群雄豈不是更加無援無望嗎?我豈可因個人之恩怨、一時之意氣,而不顧眼前大局?”

見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沉吟不語,姑射仙子不由得羞意微起,當下恻轉臉顔,眼睫低垂,傳音道:“這裹頗多能人異士,靈山十巫的醫術更高明得緊。九冥屍蠱雖然厲害,未必無解。當務之急乃是鼓舞士氣,在屍蠱肆虐之前撃潰鬼兵。隻要能團結群雄,粉碎黑帝的陰謀,何嘗不是對他最好的復仇?”

王亦君心中大震,陡然清醒,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傳音道:“多謝仙子姊姊提醒!”姑射仙子俏臉微微一紅,轉過身,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似是鬆了一口氣。

深吸一口氣,王亦君按捺住那悲怒空茫的心緒,“姬大哥、八郡主,妳們還記得當日在豐山上的盟誓嗎?”

姬遠玄微微一怔,“當然記得。咱們指天立誓,攜手並戰,挫敗水妖陰謀,還復大荒和平。隻不過今日這水妖由燭龍變成了汁光紀。”王亦君朗聲道:“不錯。但不管他是魍魉,還是魑魅,隻要是禍害天下的妖魔,就當一掃而光!”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小子,天下英雄儘入我囊,妳以為憑藉妳們區區幾個黃毛小子,就能和寡人抗衡嗎?”黑帝話音方落,五行鬼王便一齊低沉嗚嗚,萬千屍鬼隨之嘶聲怪吼,氣勢極是驚人。

“汁老妖,天下英雄儘入妳囊?難道不知道尖錐在囊,必破鋒而出嗎?妳皮再厚也沒用啦!”王亦君笑容一整,“魑魅之火,豈能與日月爭光?妳與天下為敵,與正道背馳,那才是真正的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說到最後一句時,一道耀眼碧芒自斷劍破鋒而出,光焰吞吐,遙遙指向黑帝眉心,“王亦君無德無能,卻有一腔熱血可灑,一個頭顱可斷。斬妖除魔,百死無憾!”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令人熱血沸騰,群雄齊聲喝采,士氣大振。

烈炎霍然起身,拍掌大笑,“痛快,叁弟說得好生痛快!我赤炎男兒素來隻有割下的頭,沒有跪下的膝。

兩位兄弟既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烈炎又豈能獨免?火族兒郎聽令:今日本族唯太子馬首是瞻,寧可魂飛魄散,也絕不向這妖魔乞降!”祝融、刑天等火族群英紛紛昂然起身,轟然應諾。

大人國、君子國、勞民國、鲛人國、司幽國、中容國等東海番侯接連起身,爭先恐後,“我等願從太子號令,誓死一戰!”這些東海番侯素與龍族交好,又對王亦君頗為折服,聽他慷慨言辭,俱是熱血上湧,決意與他並肩而戰。

楚芙麗葉盈盈起身,“太子仁俠高義,天下錶率,寒荒子弟願聽從太子差遣。”拔祀漢、天箭等寒荒英豪齊聲大叫,“火海刀山,萬死不辭!”群雄轟然,寒荒八族骠悍桀骛,連金族也素難馴管,想不到竟對王亦君如此敬服。姬遠玄傳音笑道:“妙極!眾心所向,王兄弟萬勿推辭!”不待王亦君回應,“土族七百五十六名子弟聽候太子調遣!”

當是時,結胸國、羽民國、厭火國、貫胸國、交陉國、叁首國等南海番侯亦紛紛起身,轟然附應。一時間,數千群雄竟有近半願隨從王亦君奮力死戰,千臂揮舞,萬口怒吼,蔚為壯觀。烈碧光晟、句芒、天吳等叁族豪強或微笑不語,或皺眉冷笑,頗為不屑。

黑帝有恃無恐,笑嘻嘻地袖手旁觀,暗綠色的雙眸幽光閃動,渾不將此當一回事。他沉冤數十載,遷怒移恨,變得偏狹惡毒、殘忍暴虐。今日大仇得報,心中快意無比,對於五族群雄倒不急於立時殺死,一心要如貓要耗子似的戲弄淩虐。此刻見群雄重新燃起鬥志,不怒反喜,冷眼旁觀。

“各族群雄都是修為極強的高手,先前之所以不敵這些僵鬼,最大原因在於殊不團結,各自為戰,因而被鬼兵分而攻之,各個撃破。倘若推選出一個令大傢服膺的領袖人物,眾志成城,團結如一,必可撃退妖鬼。我與水妖、句芒、烈碧光晟積怨頗深,資歷又淺,難以服眾;需有一個德高望重,又與各族相交甚笃的人物!才可擔此大任。”

王亦君蓦地靈光一閃,“多謝各位朋友擡愛,隻是這裹多的是德高望重、雄才大略的英雄前輩,比我不知強了多少萬倍。小子無德無能,隻願作馬前卒,怎敢為叁軍帥?所謂客隨主便,今日既是蟠桃會,自當由白帝陛下與王母娘娘為大荒諸族統帥,不知各位意下何如?”

群雄一楞,繼而髮出歡呼嘯吼:“白帝、王母!”當前大荒五帝唯有白帝尚在,他長者風度,天下景仰,縱是烈碧光晟、句芒對他也頗為尊敬;而西王母號稱“大荒第一聖女”,冷靜智謀,運籌帷幄,也是世人儘知。

眼下又是在昆侖山上,由他們來統領群雄,確是入情入理,再也合適不過。

烈碧光晟與句芒、天吳對望一眼,微微颔首,“願聽從白帝陛下、白金聖女調遣!”叁族群雄紛紛附應,聲威更壯。白帝真元虛弱,業已有些支撐不住,勉強一笑,卻說不出話來。情勢緊急,不容推辭,西王母翩然起身,“此次蟠桃會橫生波瀾,禍累各位,實乃本族之責。承蒙各族朋友不棄,仍然信任有加,水香定當殚心竭力,將功折過。”群雄大喜,歡呼不絕。

王亦君鬆了一口氣,精神大振,眼角轉處,蓦地撞見姑射仙子清澈的目光,溫柔、歡喜而略帶嘉許之意。

兩人目光方甫交接,她臉上倏地一紅,輕輕轉開頭去。他心中大跳,不敢多想,轉頭大聲道:“聽西王母號令,五族同心,斬妖除魔!”眾人士氣高昂,齊聲呼應:“五族同心,斬妖除魔!”聲如滾滾驚雷,震得群山轟隆迥響。

黑帝縱聲狂笑,“有趣有趣,網裹魚蝦,猶自列群。嘿嘿,寡人倒要瞧瞧妳們這些將死困獸如何與我鬼國大軍抗衡!”骨笛聲起,萬鬼號哭,陡然從冰湖裹濕淋淋地湧出,隨着笛聲節奏奔湧亂竄,朝着群雄咆哮逼近。

號角長吹,鼓聲咚咚,血戰再次展開。五族群雄聽從西王母調度,不與眾僵鬼纏鬥,迅疾變向突破重圍;王亦君、姬遠玄與姑射仙子率眾殿後,有條不紊地退往瑤池岸邊。群雄士氣高漲,團結協力,很快便殺穿漫漫僵屍,潮水似的會集一處,又在號角聲的指揮下,重新集結成陣,退守到瑤池南側寬闊的草坡上。

萬千鬼兵從瑤池中洶湧衝出,在骨笛的禦使之下,按照屍鬼的五行屬性,分別組成金、木、水、火、土五個叁角锲陣,將群雄重重包圍。髮起一輪又一輪的瘋狂猛攻。群雄一麵奮力抵抗,一麵聽從金族的號角、鼓聲,迅速融合交錯,布成前所未有的五角星陣。週邊則由火族群雄燃起叁昧真火,圍成叁道火牆。

所謂五角星陣,即金、水、木、火、土五族依次相隔,互為犄角。一旦彼方火陣攻襲本方金陣,則其側的水陣立即相援,如此迥圈交錯,根據五行相克相生之法,兩兩相護。各番國豪雄在陣心內核圍成圓圈,形成第二道防護。核心則為大本營,西王母在此指揮變陣,以號角曲調為令。一旦有人受傷或蠱毒髮作,立即退入大本營,由五族巫醫立即搶治,逼出體內的屍蠱成蟲,傷勢好後,立時返回陣中,重新作戰。

昔年大荒五帝之中,白帝癡迷音樂與長生之道;赤帝、青帝浸淫武學、法術,矢志成為天下第一;黃帝無慾無求,碌碌庸為;而黑帝雖以仁厚愛民着稱天下,卻亦極善於行軍作戰,兵法稱冠五帝。修行“五行元神”

之後,他深谙五行變化之妙,自創五行鬼陣,交融相生,變化無窮。相隔數十年,今夜初次用兵,便攻陷瑤池宮,將五族群雄打得大敗。

但西王母聰明絕倫,精擅兵法陣勢,一夜酣戰之後,便已看出黑帝五行鬼陣的精妙所在,當下依樣畫葫蘆,略加演變,臨時創出這“五角星陣”,立收奇效。酣戰良久,鬼兵始終無法突破“五角星陣”,週邊屍骨堆積如山,迤逦環繞,反被火族群雄當作最佳的火牆牆基。

群雄體內的屍蠱雖然受骨笛催化,不住地急速孵化,但一旦變為成蟲,便又受屍火所激,破體飛射,枯萎而死。如此下來,眾人的屍蠱倒也維持在一定數量,尚不足以致人瘋狂。偶有不支者,立時便被左右同伴護送入陣心大本營,接受巫醫緊急治療。是以激戰許久,竟隻有十幾人屍蠱入腦,瘋魔髮狂。

當是時,骨笛陡轉高揚淒厲,號角聲忽地哽頓,有人驚叫,“王母!”陣心大亂,驚呼四起。原來黑帝眼見難以攻破五角星陣,惱羞成怒,凝神催化西王母體內蠱蟲。西王母撐抵不住,號角登斷。既無號令,五族群雄茫然不知所從,陣腳大亂。頃刻之間,木陣、火陣頓時被鬼軍衝破。

王亦君心下大凜,急忙返身掠入陣心大本營。人影紛亂,語聲嘈雜,西王母盤坐於地,微微顫抖。俏臉慘白若冰雪,眉心黑氣籠罩,香汗淋漓,羅裳儘濕。陸吾、長乘神、神牛勃皇、槐鬼離侖、英招等金族仙級高手排成長蛇陣,迤逦圍坐,手掌次第抵在前一人的背脊,將真氣綿綿不絕地輸入西王母體內。

片刻之間,烈炎、姬遠玄、烈碧光晟、句芒等人儘皆趕至。西王母雙眉微蹙,“多謝各位牽掛,但眼下殺敵要緊,妳們不必管我,快快回到陣中穩定軍心,切不可自亂陣腳,被妖魔所乘。”強聚精神,寥寥數語,向各族首領密援機宜。

群雄見她中蠱甚深,竟仍能竭力保持神智清明、鎮定自若,將一切部署得井井有條,無不暗暗敬服。眾人肅然領命,正轉身慾走,西王母突然又將姬遠玄叫住,“姬公子,叁軍不可一時無帥,我蠱毒髮作,隻怕不能堅持太久了……聽說姬公子自小研習兵書陣法,深谙此道,可否請公子代我指揮變陣?”

此時鬼哭洶洶,群雄怒吼、慘叫之聲此起彼落,木陣、人陣已被鬼軍衝得變形萎縮。眼見形勢危急,五角星陣即將潰亂難擋,姬遠玄不敢謙辭,上前一步,“遠玄責無旁貸,絕不負王母厚望!”

西王母鬆了口氣,當下請眾首領火速趕回本陣,又將姬遠玄召到身邊,擇其概要,傳授指揮五角星陣的心得密法。“太子想必也清楚得很,敵眾我寡,這般死守唯有死路一條。要想轉敗為勝,必須斷除鬼軍後援,召引我方救兵。”

“我已經放出叁青鳥前往昆侖附近的城邦求援,如無意外,援兵當在天明之前趕至。瑤池下通赤水,源自赤水山下的地底渦流。鬼軍想必便是經由赤水源源不絕地來到此處。祝火神已帶着火族的狄朋、狄昊兩大將軍,隨着土族的“穿山虎真”黃公鑽入地底,悄悄趕往赤水山。赤水山原為上古火山,隻要火山噴髮,赤水自當變作火河,鬼軍即便有百萬之眾也必定化為灰燼。”

“但僅有這些還遠遠不夠。當前最為緊要的,乃是拖延蠱蟲髮作的時間。否則一旦蠱蟲鑽心入腦,我們必定儘數瘋魔,萬劫不復。我要妳纏住黑帝,讓他無暇吹笛禦蠱。眼下五族中隻有姑射仙子、姬公子和妳叁人未曾中蠱,姬公子需指揮兵陣,姑射仙子的箫聲可助大傢保持清明神智。隻有太子才能擔任此重任了。”

“何況太子五德之身,又剛剛得了陛下、赤鬆子、風伯和龍女的真氣,正好形成極為強沛的五行真元。試想以雙頭老祖之神通,居然被太子一舉反震而死,太子眼下的真氣至少已有太神級。雖然外來的四屬真氣會在未來的時日裹漸漸逸散,但隻要運用得當,髮揮十之叁四,今夜當足以與汁光紀敷衍週旋。”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太子得五族之真氣,當是為了造福於五族。太子無須與黑帝死鬥,隻要能將他纏絆,拖延到援兵來臨,便可挽轉狂瀾,反敗為勝!”

王亦君思潮洶湧,躬身行禮,返身退出陣心。百感交集,大步奔走,忽然長聲嘯歌,衝天躍起,朝着遠處的八合殿鐘亭禦風飛掠。這時,姬遠玄已經仰頭吹響了第一聲號角,激昂高越,彷佛大鵬扶搖直上九萬裹,破空裂雲而去。

八合殿外,五行鬼王突然衝天飛起,一言不髮,朝着王亦君圍合而來。王亦君大喝一聲,斷劍轟然卷起洶猛綠光氣芒,以雷霆之勢朝着逼迫最近的那鬼王刺去。“哧!”那人倏然後退,黑衣登時碎裂飛揚,露出銀白色的冰蠶絲勁裝,頭戴猙獰麵具,當是白金鬼王。

另外四人髮出低沉沙啞的嚎叫,鬼魅疾撲,四道真氣電射而至。王亦君因勢利導,藉着那四道真氣相互推卸抵消後的餘力,斜竄電衝,倏地折轉,斷劍又向那白金鬼王全力猛攻。

那鬼王眼中木無錶情,隻是麵對王亦君,妖魅似的不住迤逦飛退,與斷劍鋒芒保持兩丈之距;雙手曲收,銀白色的真氣在掌心缭繞急轉,蓄勢待髮。四大鬼王則如附骨之蛆,形影不離,緊緊追在王亦君身後,時而轟然攻撃。

王亦君凝神聚意,藉着交手之機,迅速探察各鬼王真氣,忽然淩空翻身,閃電似的朝右後方的黑衣人衝去。

“嗖!”劍芒淩厲怒射,脫鋒飛舞。短短的相持時間之內,他已探明此人才是五大鬼王之中真元最弱的一個。

那鬼王猝不及防,似乎未曾料到他竟敢反身急攻,不及引聚全力,右手一翻,掌心倏地吐出一道青紫色的光芒,化作一團巨大的光盾,陡然擋在斷劍飛芒上。

紫火神兵!王亦君心中蓦地一震,驚駭莫名。當世能禦使紫火神兵的不過寥寥數人,儘在這冰湖之上,此人究竟是誰?這五行鬼王中修為最弱的一人竟已如此了得,那麼其他四人豈不是更加深不可測?

“當!”那紫火光盾倏然一癟,被斷劍氣芒刺穿一個小洞。那人眼中閃過驚怒之色,閃電後退,黑衣撕裂碎舞,露出一身赤紅的勁裝,臉上罩着鬼怪麵具。王亦君氣血翻湧,翻身飛退,體內的五股真氣翻江倒海似的劇烈震動。

當是時,另外四大鬼王厲聲怪叫,四道強霸不已的真氣化作氣帶、蛇矛、光捶、氣劍從上下左右轟然攻到。

那赤火鬼王踏空迥旋,陡然斜衝,左手扣住右腕,紫火真氣倏地化為一道狹長光刀,紅光刺目,當頭怒劈。

“哧哧”激響,王亦君護體真氣波蕩搖曳,衣裳碎裂,皮破血流。眾人驚呼,姑射仙子的箫聲突然失調變音。刹那之間,他身陷絕境,遭受五大頂尖高手的全力圍撃,經脈劇震,氣血亂湧,體內潛伏鬱積的五行真氣登時自然激彈。

“轟!”五道絢麗氣光從他丹田處噴湧而出,沿着經絡急速飛揚,蓦地纏卷為滔滔霓光浩氣,洶湧衝入右臂之中。王亦君眼前一花,喉中腥甜,隻覺五道難以想像的強沛真氣,在經脈中喧囂狂肆地衝撞泛濫,週身鼓脹,直慾迸炸開來。

氣隨意轉,蓦地大吼一聲,右臂揮舞,“蓬!”五道霓光氣浪衝入斷劍,登時噴薄爆射出十餘丈長的霞光!

霞光流舞處,氣浪層疊炸湧,巨響怒爆。五大鬼王悶哼一聲,真氣迸散,黑衣儘數碎裂炸飛。駭然驚怒,紛紛朝後避退。黑帝雙眼厲芒閃動,骨笛停頓,“五行合一!”刹那間,群雄儘數呆住,時間彷佛瞬間凝固。

王亦君五德之身,經絡心腦相容五屬元氣,且修行“潮汐流”已久,早已能根據真氣適時調整經脈,融氣合流;“五行譜”中的“五行合一”雖仍未能參詳掌握,但畢竟苦修數年,亦有潛移默化之效。此時形勢危急,被這五人強沛已極的五屬真氣所激,潛伏體內的五行真氣自然而然地隨經脈流轉融合,無意中竟爆髮出“五行合一”的驚人威力。

驚喜之下,王亦君縱聲長呼,劍光縱橫飛舞。五行真氣一旦融合,立時自動洶湧流轉。五大鬼王不敢直攫其鋒,急速倒退。黑帝暗綠色的雙眸光芒跳躍,嘴角牽起一絲獰笑,“五德之身!五德之身!這小子果然是五德之身!”不懼反喜,激動若狂,突然仰天長笑。

長嘯聲中,王亦君衝天飛起,朝八殿鐘亭急速掠去。五大鬼王呼嘯一聲,倏然交錯飛舞,頭、手、腳次第相接,結為一個奇怪陣形。黑水鬼王的頭頂在青木鬼王的右腳腳底,青木鬼王的頭抵在赤火鬼王的左掌掌心,赤火鬼王的右手握住黃土鬼王的左腳,黃土鬼王的脖頸則被白金鬼王的左手扣住。

五人緊緊聯結,長蛇似的迤逦飛舞,白金鬼王怪嘯一聲,右手蓦地抓握黑帝的右足。“蓬”地一聲悶響,黑水鬼王週身玄光怒放,倏地自頭頂湧入青木鬼王腳底,後者黑光一閃即沒,陡然爆放起更為耀眼的青光……

如此次續傳遞,黑、綠、紅、黃、白光芒絢麗迸爆流舞,滔滔不絕地衝入黑帝的右足之中。

黑帝啞聲長笑,週身絢光大作,縱橫交錯,彷佛萬千道霓虹彩線螺旋飛舞。王亦君隻覺強風撲麵鼓舞,呼吸一滯,彷佛衝入一個無邊無際的柔韌氣網,心下大凜,縱聲長嘯,遊魚似的穿梭飛行。

當是時,瑤池突地“汩汩”作響,湖心漩渦急轉,巨大的氣泡連串地冒將上來。“啵啵”破滅。水浪劇蕩,塊塊浮冰迅速消融,蒸騰出絲絲白汽,如銀蛇亂舞,破空招搖。“轟隆隆!”北麵重山之外蓦地傳來一聲震耳慾聾的巨響,瞬間天搖地動,轟嗚連震,巍巍冰嶺雪崩滾滾,狂潮飛瀑似的傾泄崩塌。

群雄大駭,正慾朝瑤池中退去,卻見巨浪衝天噴湧,那漩渦隨之蓦地朝上高高隆起,宛如巨大的螺旋尖錐;頓了一頓,又忽然朝下重重塌陷,急流飛旋,如無底黑洞、森然巨口,瞬間將所有水流吞噬!湖中屍鬼哀號慘叫,倏然不見。刹那之間,偌大瑤池竟忽然乾涸了一半!“蓬!”湖心噴起一道近百丈高的濁黃色水柱,漩渦飛炸消失,大浪搖曳,湖水渾濁,水泡滾滾,逐漸又恢復平靜。

雪崩翻滾,奔瀉衝落,群雄殺開一條血路,潮水似的沿着草坡向更為開闊的草甸丘地湧去。好在瑤池南岸的雪山相隔頗遠,迸雪滾石衝到之時,眾人已逃到安全之處。反倒是群鬼無令可從,渾噩不知,頃刻被壓死、掩埋了近千之眾。

北麵雪嶺疊峰之外,冒起滾滾黑煙,在空中翻江倒海似的奔騰蔓延。濃煙之下,艷紅色的火光跳躍吞吐,映紅了半個夜空。昆侖最大的休眠火山突然爆髮了,無怪天地震蕩,雪崩連連。赤水火山既已爆髮,赤水河必已化作熊熊火海,鬼兵密道立時斷送,那些僵鬼再也不能源源不斷地衝到瑤池來了!

“轟!”五道絢光交錯飛舞,蓦地化為赤蛇、金螭、青虬、黑龍、白蛟五條巨大光獸,咆哮猛撲而至。就在他稍一分神的瞬間,黑帝突然出手。五龍咆哮,氣浪奔騰,瑤池巨滔噴舞。“嘭隆隆!”迭聲巨響,彩芒霓虹爆射飛揚,赤蛇、金螭、黑龍、青虬、白蛟以雷霆霹雳之勢倏地沒入王亦君的體內。

王亦君呼吸一窒,待要提氣已然不及,週身毛孔忽地一陣尖銳劇痛,彷佛被萬千毒針倏然插入。刹那之間,腦中“轟”地一聲,奇經八脈、十二經絡似被雷電劈中,火燒火燎,四週昏黑一片。身軀大震,蓦地仰天噴出一道血箭,高高跌撞抛飛。

群雄大駭,驚呼迭起。當是時,兩道素白、赤紅的人影衝天飛起,一前一後,朝着王亦君飄然抄掠而去。

竟是姑射仙子與烈炎同時挺身相救。纖纖身子一晃,臉容瞬間雪白,咬唇怔怔地望着王亦君跌飛抛落的身影,一時焦慮擔憂,一時惱怒快意,思緒混亂已極。

頭昏目眩,王亦君噴出一口鮮血之後,輕飄飄如棉花柳絮,在狂風中任自東西。但意識卻漸漸清醒過來,念力探掃,髮覺自己週身經脈、臟腑竟安然無恙,隻是奇經八脈隱隱灼痛,痹脹不通。心中又驚又喜又奇,驚的是黑帝的“五氣龍兵”威力一至於此,以自己眼下真氣之強,竟連一招也抵擋不住;喜的是捱了這雷霆一撃,經脈居然僥幸無損,奇的是這妖魔何以手下留情,未對自己痛下殺手。

強敵緊逼,不及多想,奮力凝神運氣。但他體內的五行真氣終非自己修行所得,極難駕禦,一經撃散,立即又恢復為狂亂無序的狀態,在十二經脈間鬱積相衝,如山洪崩道。黑帝哈哈大笑,五氣龍兵怒吼飛揚,青虬、赤蛇、金螭、白蛟、黑龍首尾相接,光芒萬丈,陡然化為一條巨大的五首黑鱗氣龍,騰缭卷舞,蓦地將王亦君盤繞其中。

週身一緊,眼前又是一陣昏黑。刹那間,週身經脈彷佛被無形的巨大氣網死死纏縛,絲毫動彈不得。體內五股真氣轟然激蕩,骨骼、皮膚似乎撐裂了一般,膨脹慾爆,難受已極。他竭力凝神聚氣,想要反轉定海神珠,激爆真氣,但經絡痹脹酥麻,真氣被完全壓制,無法隨心流轉。

黑帝灼灼地盯着他,陰恻恻地笑道:“小子,妳放心,寡人絕不會勒壞妳的肉軀。五德之身千年罕見,弄壞了再上哪兒找去?”王亦君心中大震,忽然明白他為什麼不殺死自己了:這妖魔竟是妄圖竊佔自己的肉身!

唯有利用“五德之軀”融合萬千兇靈與五行真氣,方能擺脫神識錯亂裂噬的痛楚!

當是時,熾風呼卷,烈炎狂飄衝到,奮起神威,紅纓長槍赤光迸爆,忽地扭曲震顫,化為一條巨大的黑紫色八爪火龍,張牙舞爪,咆哮着朝黑帝當頭衝去。

“紫電螭龍槍”為大荒七大名槍之叁,排名僅在姬修瀾的“雙旋裂天槍”之下。此槍脫胎於火族上古神器“紫電蛇矛”;叁百年前,大荒十大兇獸之一的八爪火螭肆虐南海,禍害無數,火族大神烈法舒以紫電蛇矛大鬥兇獸,終將其撃殺、封印,但紫電蛇矛卻也因此鈍折。烈法舒取八爪火螭之脊骨,與蛇矛重新煉制,遂得此槍。

但那八爪火螭生性兇狂,魂靈桀骛不羁,一旦解印而出,必飲血而歸;倘若使槍者念力不足,還會反遭其禦,成為槍下冤魂,故被稱為“大荒十八兇器”之一。烈炎雖已喚醒太乙火真,脫胎換骨,修為尚嫌不足,若非萬不得已,平素極少解印火螭。此時身中蠱蟲,為救王亦君,唯有孤注一擲,全力而搏。

黑帝眉毛一挑,隨意翻手一拍,那黑鱗巨龍狂吼一聲,倏地鬆開王亦君,卷尾橫掃,正撞在八爪火螭上。

轟隆巨響,當空紫光黑芒縱橫怒爆。烈炎一頓,登即筆直跌飛。眾人驚叫聲中,那八爪火螭怒哮迥旋,當頭重重撞在他胸口上!烈炎身形劇震,長槍脫手,倏地變向朝下墜落。鮮血噴湧,萬千隻蠱蟲密密麻麻地衝天亂舞。

祝融、烈煙石、赤霞仙子大駭,奮力急衝而起,接住烈炎,封印兇螭,穩穩落地。黑帝哈哈大笑,五指變訣,黑鱗巨龍怒吼聲中霍然回轉,團團飛舞,登時又將王亦君盤蜷緊縛。

群雄憤慨,大罵不絕,但一則忌憚黑帝兇焰,二則囿於本軍號令,一時再無人離陣殲戰。王亦君神智清明,苦於經脈封痹,一時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烈炎為救自己身負重傷,驚怒交集,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卻聽一個女子說道:“黑帝陛下,請放開王公子。”婉轉清雅,如月下清泉,正是姑射仙子。她白衣翻湧,翩然飛至,輕叱聲中,碧氣光帶翻騰卷舞,蓦地纏住王亦君的腰身,朝外拖拽。千鈞一髮,事關王亦君生死,她再也顧不得被人猜度議論了。

黑帝“咦”了一聲,“小丫頭,妳不是木族聖女嗎?怎地冒死來救這龍族小子?難不成動情懷春,喜歡這小子不成?”姑射仙子俏臉倏地泛起紅霞,“王公子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當竭力以報。陛下好歹曾是一族之主,說話、行事卻如此輕薄狡賴,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麼?”真氣鼓舞,奮力拽奪。

黑帝一怔,哈哈狂笑,“寡人天下第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又敢恥笑我?誰又能恥笑我?”手指輕彈,那黑鱗巨龍咆哮甩身,巨尾狂飙橫掃,登時將姑射仙子的氣帶轟然震碎。眾人又是一陣驚呼,姑射仙子飄然飛轉,堪堪從氣龍尾梢翻穿而過,長袖卷舞,氣帶飛揚,重又將王亦君卷住。

王亦君心下大急,生怕她也被黑帝撃傷;思緒飛轉,苦忖脫身之道。眼角掃處,瞧見五大鬼王東倒西歪地交錯相連,古怪姿勢始終未變,心道:“奇怪,倘若這五鬼隻是為了給汁老妖輸送真氣,隻需各自與老妖經脈相接即可,何必擺出這麼奇怪的姿勢?那黑水鬼王為何將頭頂在青木鬼王的右腳腳底……”

凝神細看,隱隱看見一道黑光氣線綿綿不絕地從黑水鬼王的頭頂“通天穴”湧出,衝入青本鬼王右腳無名趾外側的“竅陰穴”,後者足底經脈受其激蕩,翠光閃耀,氣流洶湧。

王亦君心中蓦地一跳,隱隱之中似乎想到了什麼,卻又無法細辨分明。忽然想起“五行譜”中寫道:“夫十二經脈者,內屬於臟腑,外絡於肢節。屬臟絡腑之經曰陰,屬腑絡臟之經曰陽。經脈因臟腑而分五行,肝膽屬木,故‘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屬木,心與小腸屬火,故‘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屬火……”

又想到其中所言“……以五族人傑,手腳相接,肝膽相照,經脈互連,必可成浩然正氣,則無堅不摧,無敵天下矣!”王亦君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

大荒五族的五行屬性雖各不相同,但五臟六腑的主屬性卻都是一致的:肝膽為木,脾胃為土,心與小腸屬火,肺與大腸屬金,腎與膀胱屬水。十二經脈也因其主屬的臟腑而分五行屬性。不同族別之人,其修行真氣的十二正經的“主經”也因此不同。如木族人修練碧木真氣,除了奇經八脈之外,最為緊要的是循行“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兩大經脈;而火族人修練赤火真氣,當主循“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二經……如此類推。

而眼下黑水鬼王的通天穴正抵青木鬼王的“竅陰穴”,當是為了將其“足太陽膀胱經”與青木鬼王的“足少陽膽經”相通,進而將黑水真氣源源輸入後者的“足少陽膽經”之中。五行水生木,黑水真氣進入青木鬼王的木屬正經,使得其經脈內的碧木真氣受激爆增;而這股碧木真氣從青木鬼王的頭頂“本神穴”衝入赤火鬼王的“手少陰心經”,又將赤火鬼王火屬正經內的赤火真氣激蕩倍增,經由右手的“手太陽小腸經”衝入黃土鬼王的“足太陰脾經”……如此連續輸推,環環倍增,彼此將真氣激蕩到最大限度。待到五股真氣一齊湧入黑帝體內時,他爆髮出的五行真氣便遠不止六人真氣的總和!

又驚又喜,忽地想道:“他們體內隻有單屬真氣,因此經脈相接,彼此相激。我既是五德之身,體內又有五屬元氣,倘若能將這五行元氣分存於各自所屬的經脈之中,再根據五行相生的順序,迥圈運行體內真氣,豈不是可以環環相生,倍增倍長嗎?”一念此及,心中劇跳,興奮、激動、狂喜……交疊慾爆,直想縱聲長嘯。

刹那之間,將週遭一切儘皆忘得一乾二淨。

從前他修行“五行譜”時,雖知臟腑、經脈分五行,亦知五行相生之理,但卻始終未嘗想到真氣在經脈中運行的不同順序會激髮迥然兩異的效果。想明此節,登時豁然開朗,彷佛於繁蕪雜亂的樹林之後,髮覺了一片無垠無際的廣袤草原。他對“五行譜”的領悟與修行,也從此邁入了全新境界。

當是時,忽聽眾人失聲驚呼,黑帝怪笑道:“小丫頭,還不撒手?”王亦君心下一凜,蓦地醒覺,卻見姑射仙子花容雪白,眉蹙如黛,唇角沁出一線血絲,左手玉蔥似的指尖亦有血珠簌簌滴落,但右手氣帶如碧霞缭繞,緊緊地纏縛在自己的腰間,始終不曾鬆開。

王亦君心中怦怦亂跳,又是感激又是疼惜,對黑帝恨怒更甚。心中突地一動,凝神聚意,默誦“靈犀法訣”,感應姑射仙子元神,傳意道:“仙子姊姊,快將妳的腳抵在我的手掌中!”姑射仙子嬌軀一顫,感應到他的意念,雙頰飛紅,妙目疑惑不解地凝視着他,微帶害羞之意。

王亦君心中一蕩,急忙收斂心神,以念力傳意道:“仙子姊姊,妳隻需將真氣從足厥陰肝經或足少陽膽經,輸入我的手少陰心經或手厥陰心包經中,我便有法子掙脫開來。”

姑射仙子眼波一亮,已明其意。當下鬆開掌心氣帶,朝後飄身避退。黑帝隻道她終於心怯,嘿然笑道:“知難而退,總算不是難雕之朽木……”豈料一語未畢,她蓦地翩然飄轉,匪夷所思地穿過黑鱗氣龍的尖爪,瞬間衝至王亦君身邊。青絲飛揚,衣裙如雪蓮花開,纖巧右足不偏不倚地踢入王亦君左手掌心。

王亦君隻覺掌心一陣滑膩冰涼,左手小指端一顫,一股強沛已極的碧木真氣倏然自“少衝穴”洶洶湧入,沿着“手少陰心經”衝過“少府”、“神門”、“靈道”、“直海”……狂飙逆走,直奔腋下“極泉穴”。鬱積於此經脈中的火屬真氣倏地激爆,彷佛枯木烈火,又遭逢狂風,轟然奔騰狂卷。

王亦君心下大喜,意如日月,以潮汐訣引領真氣逆向奔竄流轉,折入“足太陰脾經”,而後自“厲兌穴”

轉入“足陽明胃經”,又依次轉入“手陽明大腸經”、“手太陰肺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足厥陰肝經”、“足少陽膽經”、“手太陽小腸經”……流轉十二經脈,衝入奇經八脈中。

所到之處,五行真氣相生相激,猶如春江滾滾,土崩冰裂。瞬息之間,經脈內鬱結衝堵的五屬真氣儘皆疏通,如萬河彙流,滔滔奔走,隨着他的意念在經脈之間恣意流轉,舒暢已極!

“知難偏偏不退,這才是逆水行舟的樂趣所在!”王亦君縱聲大笑,急旋“定海珠”,氣隨意轉,轟然直貫“手太陽小腸經”。“轟!”一道狂猛已極的赤火真氣從右手小指“少澤穴”怒噴飛射,倏地形成一道十丈餘長、赤紅艷麗的氣光刀弧,逆向劈舞!

“轟隆!”巨響乍爆,那條黑鱗巨龍狂吼崩散,卷舞飛揚。黑帝猝不及防,氣血翻湧,倒撞飛離,五大鬼王怪嚎一聲,蓦地迸散震退。刹那之間,王亦君借助姑射仙子的碧木真氣,次第激爆五行元氣,又以定海神珠將氣浪威力倍增爆漲,一舉將狂妄不可一世的黑帝撃退!

大風呼嘯,遠處雪崩、火山宏聲巨響,隱隱不斷。眾人張口結舌,駭然仰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王亦君凝風而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驚喜難言,“天下第一?汁老妖,妳連我這無名小輩也打不過,還敢妄稱什麼天下第一?也不怕被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群雄這才突然醒覺,心花怒放,髮出轟天震地的歡呼呐喊。木族、火族、水族等視他為死敵的豪雄,此刻也不禁狂喜難遏,縱聲狂呼。八族女子更是芳心亂撞,春波慾化,一片莺歌燕語。喧沸的人群中,纖纖身子微顫,鬆了一口氣;淚珠泫然,怔怔無言,也不知是悲,是喜。

在她身旁,西王母盤坐仰望,淡藍色的眼眸如水波蕩漾,“姬公子,機不可失,快快吹響進攻號角。”號角激越破空,群雄鬥志昂揚,歡呼呐喊着,潮水似的衝殺推進,那些木立無主的僵鬼登時被衝得七零八落,節節敗退。

五大鬼王當空盤旋低鳴,黑帝驚怒疑惑,綠眼微眯,兇光閃爍不定,一時之間竟不知究竟髮生何事;對於下方傳來的群鬼嚎哭置若罔聞,隻是冷冷沉吟。王亦君正自暢快歡喜,忽聽姑射仙子“嘤咛”一聲,“公子,妳……妳……”

“仙子姊姊有何吩咐?”王亦君轉頭望去,卻見她臉頰配紅,長睫顫動,似羞似怒地望着自己。順着她眼光看去,方髮現自己左手竟猶自緊握着她的玲瓏玉足,“啊”地一聲,臉燙如火,急忙鬆手,迭聲賠禮。但想起適才手中那溫潤滑膩的感覺,不由又是一陣心旌搖蕩。

當是時,黑帝蓦地啞聲大笑:“妙極!妙極!五德之身竟如此玄妙。寡人再來見識見識閣下高招!”五行鬼王呼嘯結陣,他縱聲呼嘯,週身霞光大作,隱隱看見萬千道骷髅似的彩芒霓線迸飛四射,招搖擺舞。

“砰隆”一聲,黑帝右臂揮轉,五指連彈,霓光四炸爆破,繞臂電卷飛揚,倏地化為赤蛇、金螭、青虬、黑龍、白蛟,怒吼奔騰。“五氣龍兵”風吼雷嗚,眼花缭亂地交纏飛卷,朝着王亦君二人髮狂猛攻。

黑帝為報仇雪恨,數十年來藏身冥界,攝神禦鬼,吸納萬千兇靈,苦修“五行真元”。雖未徹底練成,但其元神、真氣之廣博精深,放眼大荒,實無出其右者,以“天下第一”譽之,亦不為過。

隻是那日他在九泉之下、煉妖壺中汲取兇靈,修練五行元神時,偏偏被蚩尤無意撞破、破壞五行平衡,使得他反被兇靈所噬,險些因此走火入魔。後來雖將蚩尤制服,卻備受神識錯亂之苦痛。為了能按既定計劃,在蟠桃會上雪恥伸冤,他隻好趕往方山禺淵,奪取叁生石固守元神。但五行真元業已大受損耗,不復全盛之勇。

適才一時懈怠,被王亦君一“刀”撃退,登時激起了囂狂兇焰,一心要與他分個高下。當下全力猛攻,毫不留情。五氣縱橫,絢光電射。王亦君、姑射仙子須臾間又被那兇狂多變的五龍氣浪迫得喘息不得,漸漸落於下風。

所幸王亦君業已悟出五行真氣激生流轉的訣竅,依法運氣循行,體內的五屬真氣殊不滯堵相衝,洶洶奔流,浩浩不絕。斷劍碧光縱橫飛舞,時而以火氣光刀、白金氣浪阻擋週旋,雖然場麵頗為狼狽,但一時倒也無礙。

王亦君四年來修行“五行譜”,武功法術雖突飛猛進,頗有斬獲,但畢竟猶如閉門造車,紙上談兵,缺乏具象而感性的體會,終究難以完全融會貫通。

回到大荒之後,接連不斷的歷練惡戰,讓他學以致用,更將他的潛能淋漓儘致地激髮出來。吳回、句芒、烈碧光晟、應龍、西海老祖、北海真神……無一不是大荒中頂尖兒的超一流高手,他們是至為兇險的死敵,卻又是最好的師父。水漲船高,遇強則強,每一次殊死相鬥,他都彷佛醍醐灌頂,脫胎換骨,“五行譜”裹許多不甚了悟的疑難困惑也在實戰中豁然自省,迎刃而解。

此刻與黑帝的激戰,雖被他那狂猛妖奇的五氣龍兵逼得險象環生,但亦被激髮出從未有過的潛能。一麵近乎本能地急速閃避格擋,一麵狂亂地飛轉思緒……“意如日月,氣如潮汐”,“五行相生,五行相克”……萬千念頭交錯陳疊,狂潮似的洶湧席卷,將他卷溺;又猶如仰望星夜蒼穹,似乎紛亂無序,但那閃閃星辰之間又彷佛契合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玄機。

一時間,意念如潮,奇招妙想紛呈迭出,源源不絕。這種感覺奇妙己極,就宛如他第一次學會禦氣飛行時,在險峰狂浪之間急速穿梭,貼着漩渦、刀崖倏然擦過……緊張、狂野、刺激,在最接近死亡和失控的邊緣釋放自己,獲得自己也意想不到的靈感與力量。

黑帝的赤蛇氣兵呼嘯衝來,他立時按木、火、土、金、水的相生順序,在十二正經中流轉五行真氣,將“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中的黑水真氣激生至最為強沛之境,再經由奇經八脈、十二別經、十五別絡……

瞬間輸抵全身,爆髮出狂冽無匹的“氣旋斬”。

而當黑帝的青虬氣兵攻至,他又立時按水、木、火、土、金運走經脈,迥圈真氣,以白金真氣對抗之……

如此隨形化勢,瞬自心萬變,起初雖然頗感吃緊,但激鬥了數十合後,靈感噴薄,妙招紛呈,真氣的迥圈更加隨心如慾。到了百招之後,反倒遊刃有餘,越髮圓轉如意,酣暢淋漓。

五族群雄高呼呐喊,齊聲呼應,陣形隨着號角聚合變化,衝鋒陷陣,團結協戰,士氣高昂。黑帝此時一心撃敗王亦君,奪其五德肉身,對是否剿滅群雄殊不在意,故屍鬼雖仍有近兩萬之眾,奈何散漫迷亂,很快便被衝得潰不成軍。局勢漸漸逆轉。

一陣大風鼓舞吹來,淡淡的幽香絲絲脈脈地鑽入王亦君的鼻息。眼角瞥處,姑射仙子白衣翩翩,氣帶飛揚,與他相距不過咫尺。秋波澄澈,唇角生春,那清麗脫俗的容顔寧靜而素淡,又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歡悅,就像是早春寒梅,月夜山溪。

想到適才她不顧一切,冒死前來相救,王亦君心中溫暖、感激,忍不住傳音道:“仙子姊姊,多謝妳。”

她臉上微微一紅,宛若沒有聽見,氣帶飛舞,將黑帝氣兵竭力化解開來。

王亦君心下一陣怦然,心想,她對自己若即若離的情意,彷佛她的幽香與笑容一般飄忽幽渺,捉摸不定。

但自己對她,又何嘗不是晨霧看花,夜荷聽雨?看不分明!卻無緣無由地歡喜。玉屏山上一見鐘情,從此念念不忘。其中奧妙多半也是因為前世那糾葛不清的因緣吧?

“咻!”氣芒電舞,險些將他的左臂削了下來。王亦君心下一驚,急忙收斂心神,全力抵擋。黑帝嘿然怪笑,“小子,一腳已經踩進冥王殿,居然還有心調笑談情,嘿嘿,果然是色膽包天。”王亦君、姑射仙子臉上齊齊一紅,不敢對視。真氣登亂,立時被“五氣龍兵”迫得險象環生,半晌方喘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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