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寶回傢,萬事無心,反覆盤算賈敏到底在煙館做什麼。
天氣悶熱,他穿著短褲,光著上身,在廚房裡找到半瓶賈敏剩下的玫瑰露,自己炸了一盤子花生,坐在院子裡消磨時間。這麼抓耳撓腮地熬了一下午,黃昏時賈敏才回來,一手提著大酒缸的錫壺,一手托著荷葉包著的熟食。
何天寶躺在籐椅上,滿身酒氣,故作輕鬆地開口批評:“賈敏同志,我覺得你得考慮解除酒瘾了。”
“再陪我喝點兒——今個兒非得慶祝,”賈敏說:“我有最新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麼事兒?”
“你這是打哪兒回來?”
“跟我的同志們開會,黨小組例會。”
“你們的接頭地點在哪兒?”賈敏警惕地看他。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的安全,畢竟那幫滿洲警察還沒走呢……”何天寶判斷那煙館是共產黨的據點,沒來由地鬆了口氣,問賈敏:“什麼事兒這麼美?”
“百團大戦!”
八月下旬,華北的八路軍全麵出撃,進攻日軍兵力薄弱的交通線和小城鎮,對外宣傳稱為“百團大戦”。中共得意洋洋地宣傳國民黨自私自利搞摩擦,己方忍辱負重真抗日,洗脫七月黃橋內讧的影響,向重慶政府追討軍饷。(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這兩天北平已經有模糊的傳言,說有遊撃隊大鬧山西,小鬼子焦頭爛額。當時華北山頭林立,除了八路軍,還有閻錫山衛立煌和許多民間自發的武裝。何天寶一直認為是他們國民黨乾的,賈敏當然認為是八路的手筆。
今天賈敏聽到了較詳細的報告,拿喂鴿子的小米在地上撒豆成兵,眉飛色舞地向何天寶講解八路軍如何總動員,出動了叁十個團,全麵攻撃正太路,五天激戦消滅了日僞軍兩萬,劉伯承怎樣運籌帷幄,彭德懷如何橫刀立馬。賈敏雖然聲音很小,神態卻又激動又驕傲。
何天寶不喜歡她這幅樣子,諷刺說:“作為一個被鬥爭得死去活來隱姓埋名的地主婆,你這份赤膽忠心真讓人感動——京戲裡的楊繼業史可法都比不了。”
賈敏也不生氣,側身坐在何天寶腿上,伸手作勢抓他褲襠,說:“你這份國難當頭陷害忠良的執著,倒是比得上魚朝恩魏忠賢。”
“我不是看不起你們,可要是叁十個隻有歩槍的團如果能消滅兩萬日僞軍,當年淞滬會戦我們也不會失敗了——我們可有百萬大軍外加飛機坦克和德械師的。”
賈敏說:“你們的飛機坦克德國教官,不也拿我們紅軍沒辦法?”
“那你們怎麼會被我們端了老窩的?”
“那是蘇區左傾,讓毛主席靠邊站了,後來他重新出山,立刻就有了我們今天的局麵。”
“什麼毛主席,我看是比汪精衛更大的漢姦,投靠俄國人的亂臣賊子。”
“那麼說孫中山也是漢姦喽?”
“國父當年聯俄的事情很復雜,不過就算是你們的毛澤東張國焘也不敢批評他老人傢。”
兩人就這麼親密依偎在籐椅裡,低聲而堅決地大吵了一架。
國共之別始終是母子倆的心病,兩人一直小心翼翼地避開不談,今天天氣燥熱,賈敏興衝衝回來卻遇上何天寶心情不佳,爆發了兩人發生性關係後第一次真正吵架。吵了十幾分鐘,賈敏氣憤憤地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繼續打嘴仗,話題早已遠離百團大戦。
賈敏攻撃國民黨頭麵人物的私德,何天寶就反撃共產黨也不乾淨。何天寶在軍統窩子裡長大,對於中共種種不光彩之處熟悉得很,甚至比賈敏都清楚。賈敏說戴笠泡女明星,何天寶就講毛澤東停妻再娶的江青其實是藍萍。
吵到最後,何天寶說得嘴順,扔出了一段反共宣傳口號:“你們共產共妻,悖逆人倫!”
賈敏厲聲問:“你混說什麼?”
何天寶臉色慘白,知道這話出口,就無法挽回,但反正已經是無法挽回了,剩下的話衝口而出:“如果你不加入共產黨,也就不會害死爸爸。”
賈敏霍地站起,臉色煞白,進去睡了。
何天寶想追進去哄哄賈敏,在心裡措辭,卻突然重新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巨大鴻溝,躺在籐椅上,不知所措,慢慢睡著了。
他迷迷糊糊睡著之前,本來以為賈敏會叫他進去或者給他蓋個被子,誰知到了半夜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孤零零地歪在躺椅上。他一氣之下起床,開車去商會睡了。
這幾天蘇浙皖商會忙碌了起來,都是些不得不辦的雜事。一半是南京政府的叁親六故,一半是日本人的官樣文章。何天寶雇了叁五個出身銀行或者買賣行的文員幫手,這些人還沒上手,很多事情還得他親力親為。忙得焦頭爛額之時,有幾個上海商人來拜,這些人都是鴉片販子,來了幾次了,不斷請求何天寶替他們出頭,跟北平的鴉片販子劃清勢力範圍。
如今的亂世,實業全都奄奄一息,隻有走私和鴉片賺錢。何天寶不願給鴉片販子出頭,隻是用個“拖”字訣敷衍著他們,最好拖到自己調回南京,拍拍屁股走人就算。他也知道汪僞政府裡沒什麼君子,自然有繼任者願意損陰德賺這個錢,隻希望眼不見心不煩。
鴉片商們都有優秀的心理素質,明知何天寶不待見他們還非要拖著何天寶去吃飯。這些人都是人精,東菈西扯了十來分鐘就發現何天寶喜歡討論軍事,這話題雖然不如酒色財氣,但在高級漢姦中間也不算什麼,他們就討論雙方各種軍隊的特性,說得最多的是百團大戦。
有個陪客是山西人,作證說,“最近山西的八路軍鬧得很兇,正太路全麵癱瘓,日本人從武漢前線調了一個甲種師團北上。”
這天何天寶索性找了個藉口,叫了個雜役去給賈敏送信,說自己喝多了住在商會不回傢。雜役是個新招來的鄉下後生,是金大爺老婆傢的遠親,傻乎乎地問:“何大爺您也沒喝酒啊。”
“現在不喝,晚上還能不喝?”何天寶打發了雜役,等著客人上門。誰知忙的時候恨飯局,閒的時候沒飯局,何天寶等來等去也沒人來請他何理事吃飯。兩位旗人發現晚上沒飯局,早早就走了。
何天寶裝模作樣地辦了會兒公,出門開著車繞著古城牆兜了圈風,從阜成門進城,拐到西單停下,進文成厚買了幾樣文具,看看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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