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生得意之事按下慢錶,再說他妻子玉香跟了權老實與丫鬟如意逃走,走到一處,忽然肚痛起來。他肚裡的東西起先在傢時節千方百計再打不下,如今走到路上受些辛苦,不覺就墜了下來。若早墜幾日,豈不省了這番舉動?如今逃走出來,回去不得,白白做了私奔之人,豈不是丈夫造下的冤孽帶累他如此?
權老實的初意原為報仇,不是貪淫。自從拐出之後,就要賣他下水,隻因有孕在身,躊躇未決。此時見他落下胎來,方才定了主意。就把主婢兩個帶入京師,寓在店中,尋人貨賣。但凡賣良為娼,定要做個圈套,瞞了本婦,隻說有親眷在此,托他尋房居住,才好領人來看,看中了意,才好騙他入娼門。京師裡麵有個鸨母叫做“顧仙娘”,一見玉香就知道是樁奇貨,照媒人所說的身價一天平對出來,連如意也買過去,依舊做了丫鬟服事他。
權老實賣過玉香之後,就有些過意不去,漸漸懊悔起來。心中想道,我聞得佛經上說,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後世因今生作者。是我自傢妻子做了醜事,焉知不是我前世淫人妻之故?今世把妻子還人也不可知。我隻該逆來順受才是,為什麼又去淫人妻子,造起來世的孽障來?就是要報仇,既然與他睡過幾夜,消了意恨也就罷了,為什麼又賣他為娼?又把他無事使女也賣下水去?權老實想到此處,不禁槌胸頓足,自傢恨起自傢來。想從前的事俱已做錯,不可挽回,隻有個忏悟今生,預修來世之法。就把賣人的銀子,施舍與殘疾窮苦之人,自己把頭發剪去半截,做了個頭陀,往各處去雲遊,要訪真正高僧,求他剃度。後來遊到括蒼山中,遇着孤峰長老,知道是一尊活佛,就摩頂皈依了他,苦修二十年,成了正果。這是後話。
卻說玉香墮落風塵,與如意兩個走到顧先娘傢,看一看動靜,才曉得不是良傢的光景。就是貞烈婦人跨進這重門檻也跑不出去,何況已經是失節之婦?玉香看了無可奈何,隻得安心貼意,做起青樓女子的行徑來。遂改名字叫□妙,取個錶字,好待嫖客稱呼。作者還叫他玉香,省得人看花了眼。
初到的一晚,就有個大財主來嫖。到第二日就要去,顧仙娘留他不住,他臨去的時節吩咐顧仙娘道:“這位令愛容貌豐姿,件件都好,單少那叁種絕計。你還應該傳授他才是。我如今暫別,待你傳授他會了再來請教。”說罷回去。他為什麼說出這話來?原來顧仙娘生平有叁種絕技,都是婦人裡麵不曾講究過的。他少年時節容貌也平常,竟享了叁十餘年的盛名。與他相處的都是鄉紳大老,公子王孫,就到四五十歲的時節,還有富貴人去嫖他,就是為此叁種絕技。第一種是俯陰就陽;第二種是聳陰接陽;第叁種是舍陰助陽。他與男子乾事,教男子仰麵睡了,他爬上身去,把陽物插入陰中,立起來套一陣,坐下來揉一陣,又立起來套一陣。別的婦人弄了幾下就腿酸腳軟,動不得了。他一雙膝彎竟像鐵鑄的一般,越弄越有力氣。不但奉承男子,連自己也十分快活。這就叫做俯陰就陽,是他第一種絕技。他有時候睡在底下與男子乾事,再不教男子一人着力,定要把自傢身子聳動起來,男子抵一抵,他迎一迎;男子抽一抽,他讓一讓。不但替了男子一半氣力,他自傢也討了一半便宜。若還女子不迎不送,隻叫男人抽抵,何不把泥塑木雕的美人腰間控一個深孔,隻要伸得陽物進去,就可以抽送得了,何須要與活人乾事?所以做名妓的人要曉得這種道理,方才討得男人歡心,圖得自傢快樂。這就叫做聳陰接陽,是他第二種絕技。至於舍陰助陽之法,一發玄妙,他與男子乾事,再不肯使有限的陰精泄於無用之地,每丟一次,使男子受他一次之益。這是什麼樣的法子?原來他與男子乾事到將丟之際,就吩咐男子,教他把龜頭抵住花心,不可再動;他又能使花心上小孔與龜頭上小孔恰好相對,預先把吸精之法傳授男子,到此時陰精一泄,就被男子吸進陽物之中,由尾闾而直上,徑入丹田。這種東西的妙處,不但人參附子難與爭功,就是長生不老的藥,原不過如此。這種妙術是他十六歲上有個異人來嫖他,無意之中說出這道理,被他學過來,遇着有情的嫖客,就教如此如此,嫖客依他做來,無有不驗。與他宿過幾夜,不但精神倍加,連麵上的顔色也光彩起來。人都說是仙女轉世,所以教他做仙娘。這種道理既傳與嫖客,那嫖客就該到自己傢裡去做,不須用着他了。要曉得吸精之法,雖然可傳,那對着精孔之法,是傳授不去的。要在乾事的婦人善於湊合,這些關竅,隻有他肚裡明白,別的婦人那裡湊合得來。妙在天下婦人皆迷,惟有他一人獨悟,所以叫做絕技。
玉香初到底時節,那裡曉得有這叁種絕技,嫖客與他乾事,見他第一種絕技尚然不會,那兩種一發做不來了,就與他草草完事。睡到天明,見他美貌,舍他不得,可惜不谙此法,所以臨行之際有這一番叮咛。仙娘送了嫖客出門,就罵他裝嬌作態,不曾奉承,把這大財主接得一夜就打發開去,以後怎麼樣賺錢,就要鞭打起來。玉香跪下再四哀求,仙娘方才饒了,就把這叁種絕技,日夜與他講究。自己同嫖客乾事,就教他立再麵前細看,會與不會,好當麵指教他;他與嫖客乾事,自己也坐在麵前細看,是與不是,好當麵提醒他。
俗語說得好,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玉香懼怕鸨母的法度,不敢不學,隻消一兩月工夫把叁種絕技都學會了。又兼姿容秀美,筆墨精工,一時聞名動京師。沒有一個鄉紳大老公子王孫不來賞鑒。更有兩個大老官極肯破鈔,宿他一晚,定有一二十金相贈。你道這兩個大老官是那個?原來就是瑞珠、瑞玉的丈夫,一個叫做臥雲生,一個叫做倚雲生。因在京裡坐監,聞得玉香的盛名,兄弟兩個爭先拜訪。起先是臥雲生,瞞了阿弟先去嫖了幾夜。後來是倚雲生,瞞了阿兄也去嫖了幾夜。一日兄弟兩個盤問出來,遂索性把玉香包在傢中,大傢公用。不但兄弟同利,又且師弟同門,連香雲的丈夫名為軒軒子,也時常點綴點綴。與他睡過一兩夜,竟有些老當益壯起來。方才曉得玉香的陰物竟是一味補藥,若取着這樣妻子,竟不消躲避差徭了。
臥雲生兄弟在監裡坐了一年,偶然想起故鄉,要回去看看妻子,就央一個人情,求大司成給假數月,大司成批了。師弟叁人別了玉香一同回去。到了傢中,少不得叁位佳人替丈夫接風之後,就問一向在外嫖了幾個女客。叁位丈夫就把相處玉香的話陳說一遍,又把那叁種絕技次第誇張出來。香雲姊妹叁個第二日起來各述所聞,都是一般詫事。瑞珠、瑞玉道:“我不信婦人之中竟有那樣怪物。這等說起來,我們叁個都是沒用得了,這些話還是他們叁個通同造出來,要激勵我們用心乾事的意思。”香雲道:“這樣事瞞不得我們相處的人,他生平見廣識多,若有這一種妓婦,他畢竟曉得。等他進來,大傢一問就是了。”瑞珠、瑞玉道:“也說得是。”
一日,遇着清明佳節,叁個的丈夫一齊出去掃墓,要第二日回來。就叫丫鬟請未央生進去相會。一見了麵,就把這疑事問他。未央生道:“天下的事奇奇怪怪,或者妓婦裡麵有這一種陰物也不可知。他既在京師,我終有一日遇着他,待我嫖他一夜,若對得我過的,方才是個真怪物。”四人說了一會,宿了一晚。未央生次日出來,心上想道,他們叁個丈夫的話如出一口,可見這一樁事是真的了。當今之世有這樣異人,何不去會他一會?況且我的精血被這四五個婦人也耗得多了,正要學個采戦之法。滋補一滋補。那個妓者既有許多妙術,我隻消嫖他一夜,把個吸精之法傳授過來,就一生受用不盡了。主意定了,就要先回故鄉看看妻子,然後進京去訪那名妓。他這一去,有分教:觸翻東嶽,泄不盡憤懑之胸;掬盡西江,洗不盡羞慚之色。
要知分解,就在下回。
評曰:未央生之淫惡已造到極處,若使其妻子止於偷漢而不至於為娼,人猶不痛快。即使為娼,人心猶不痛快。即使為娼,止於接他客而不及香雲姊妹之夫,人心猶不痛快。一部淫書看到頭,無一人不報,稍有風流罪過之人,未有不通身汗下者,如此淫書不可不多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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