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符二年十月辛卯,泾原路,古壕門。
此地距離熙寧寨不遠,處於群山之間,地勢險要,山口狹道密布,處處營壘。
宋軍的營盤硬寨一個挨着一個駐紮着,將所有的平川擠滿,起伏的帳篷密密麻麻綿延十餘裡。
山上樹木俱被砍伐一空,所有的山頭制高點上都建有烽燧望樓,山上山下黑壓壓好像螞蟻群一樣的宋兵秩序井然的四處活動,大隊騎兵來去匆匆,歩軍則在校場上操練着陣法,辎重車輛通行無阻,原本荒無人煙的荒山野地,此時已經成了成千上萬的士兵佔據的世界。
秦鳳熙河環慶河東四路援兵,近五萬精銳藩漢歩騎,就屯駐於此。
不論從哪方麵來說,這都是一支實力堅強足以對抗任何對手的大兵團,但是此時的宋軍大營內,卻是頗有額愁雲慘霧的樣子。
東倒西歪的傷兵們哭爹叫媽的慘嚎,還有無數有去無回的胞澤,都讓這些百戦之餘的老兵們心中沒底。
雖然勝敗兵傢常事,但是宋軍對西賊算算已經有年頭沒打過敗仗了,而且他們作為各路遴選出來的精銳,也是以實力自傲的武人,出撃的弟兄們實力如何他們也是心裡有數,能讓他們大敗而回,甚至連戦死胞澤的屍體都搶不回來,隻能說明對手的實力也是超乎想象。
聽說西賊反撲的兵力達數倍之多,聽說鐵鹞子也出動了,早聽說西賊出兵有數十萬眾,看來所言不虛。
但是若結陣而戦,未必便怕了他們。(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以往與西賊交鋒,多是以少敵多,隻要結陣而戦也多能取勝。
此次如何就撐不住了?
莫非西賊還有不為人所知的精兵不成?
各種各樣的想法念頭,都在宋兵將校的腦中盤旋,隻是礙於嚴格的軍法,無人敢說出來而已。
對於早已習慣打勝仗的宋軍,已經在十幾年間不知不覺建立了對黨項蠻夷的心理優勢,各路攻戦都是勝多敗少,便是失敗,也能讓西賊付出高昂代價,影響不了整體優勢。
然而此次東山大敗,敗得當真乾脆,昨天剛去,今天敗兵便回,甚至沒有多少戦果可言。
這讓宋軍的自傲不能接受,迷惘、窩囊、悲觀、不服氣等情緒瀰漫一時,當然也有相當部分的人也認識到西賊雖然整體勢弱,但是並非紙老虎,仍具備重挫宋軍的實力,但這更讓人無法接受。
中軍帥帳內,更加的愁雲慘霧。
王恩坐在帥椅上,麵色嚴峻,眉頭緊鎖。
姚雄、苗履事不關己,站在一邊。
種樸麵色如常,正襟危坐。
郭祖德卻是垂頭喪氣,滿身是血,先前的囂張狂妄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
東山一戦若非種樸率兵相救,他的人馬恐怕便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誰能料想夏軍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善戦,人多勢眾不說,更是骁勇難擋。
結陣相持也撐得非常辛苦,後來鐵鹞子出現在戦場,宋軍四麵被團團包圍,後寨被奪,方陣崩潰隻在頃刻之間,那時他才明白自己輕敵了。
西賊雖然在走下坡路,但是虎狼之性仍在!
後來種樸率兵及時來援,拼死奪回了後寨,他才僥幸突圍成功。
自己和郭成乃是結拜兄弟,郭成現在被圍在平夏城中生死未蔔,雖然自己確實抱着給他解圍的心思,但是也未嘗沒有輕視其他諸將,想要人前顯勝傲裡奪尊的意願。
說白了,自己目空一切才是主要的敗因。
想到出戦前諸將皆以持重為策,王恩當時的決策很清晰:“賊傾國遠寇,難以爭鋒,宜以全制其敝。
彼野無所掠,必攜,攜而遇伏,必敗。”
此策算不上神機妙算,但是至少也是中規中矩,姚雄當時也附和。
自己卻當着主帥王恩的麵出言不遜:“平夏存亡所係非輕失,平夏失則新疆皆沒,泾原危矣。
公等奉命擁精鋭赴危急宜以時進戦並力破賊,乃臨敵怯懦按兵不出,其如國傢何,且吾兄郭成旦暮為擄,諸君忍坐觀邪!
萬一不守必有任其咎者!”
如此公然頂撞主帥,挑戦主帥的權威,若換了自己為帥,不管是誰都必然斬了他以明軍法尊卑。
王恩和姚雄下不來臺,當時帥帳之內險些發生衝突,要不是種樸出言調解,王恩當時斬了自己祭旗然後出兵死戦都有可能,當然那隻會招致更大的損失,甚至有可能導致宋軍此次空前規模的會戦一子錯而滿盤皆輸,那時自己真將成為大宋的罪人。
自己身為先鋒,強要出戦。
雖然種樸說得委婉些:“兵未可出宜令郭統領登髙視賊虛實見可而後進!”
但是畢竟違背主帥意圖卻大敗而歸,而且損兵折將,挫動全軍銳氣,王恩若要尋這個由頭砍了自己,當真是一點都不冤。
看王恩的樣子,顯然是隱忍着怒氣。
隻不過在場諸將都是身份顯赫之輩,種樸、姚雄、苗履等人,都是西軍之中著名的將門世傢,威望極高。
王恩雖然號稱“王騎將”勇名遠揚契丹,但是對比他們資歷遠不及,更曾為這些人的部下,故此有這些人在,這大軍之中遠未到王恩的一言堂。
而且看這些人,都有意保全自己。
畢竟大敗之後,若再斬將,會更加挫傷士氣。
“郭統領,此去東山觀兵,西賊兵勢如何?”
種樸乃是護軍,地位僅次於王恩,又身為種傢將的佼佼者,在眾將之中威信最高,故此他說的話基本上是和王恩分量相同的。
郭祖德聽了一愣,見種樸絕口不提敗軍之辱,顯然是有意保全,那還不明白的。
西賊兵勢如何,那還用說嗎?
人山人海滿川滿谷一望無際,你自傢也是親歷過的。
然而此刻卻不能鬆口:“賊勢甚盛,然某為大將,隻知死戦報國,願引本部馬軍數千,前往平夏城助陣,與俺大哥同生共死。”
眾將聽了都覺得郭祖德嘴硬,頗覺可笑。
你的兵馬已經吃過一次敗仗,若非援軍來得及時,此刻你隻怕已成西賊階下囚。
再次出撃,不是送死又是什麼?
難道嫌一次潰的不過瘾,還準備再潰一次?
然而道理雖是如此,但是話說得漂亮無比,極顯忠義。
王恩雖是主帥,但是郭祖德畢竟是援兵客將的身份,還是朝廷的橫班正使統兵大將,休說是他在,便是章桀在此也不好說殺就殺。
郭祖德此次吃了敗仗,氣焰大減,對着自己再不敢那般囂張放肆,自己心中惡氣也出了些,反正傳往渭州的戦報上寫得明白,他對郭祖德也是指名嚴參,想來郭祖德不似折可適那般有章桀護着,仕途多半是要經一大挫折,到時候自己看戲便好了。
此時聽他這般說,隻是冷哼道:“郭統領好生不曉進退,初次進撃已然失利,如何能保再次便可取勝,一旦有失,不但你數千兵馬受害,我軍銳氣也必受挫!”
種樸也說:“吾等兵少,不戦並非怯懦。
西賊此次傾國而來,準備充分。
我料前方阻援之賊必勁旅,我等便是勝得一二陣,後方之賊更多,也未必能解平夏之圍。
況且一旦有失,西賊將繳獲之辎重首級示以城內,難保城內軍心不亂。
況且郭信之乃是當世良將,平夏城內兵力充足,有他在,城必守的住。”
眾將聽了,麵色都不好看。
彼此之間雖然有些心病之類,但是都是同為大宋武官,麵對西賊還是一致對外的。
種樸適才所言合情合理,而且更嚴重的問題擺在麵前。
郭祖德已經打了敗仗,折了數百兵,可能還有俘虜之類的。
西賊若將這些擺在平夏城下,種樸剛才所說的很可能已經成為現實。
想到這樣嚴重的後果,一時間再沒人有心思去計較彼此之間的私人恩怨了。
苗履遲疑地說了句:“會不會已經晚了?”
說完便後悔,這等不吉之話如何說得。
散帳之後,眾將各自回營。
郭祖德逃過死罪,但是王恩到底是沒放過他,重打了四十軍棍,被部下給擡回去的。
王恩和種樸則秘議了整晚,但是也沒得出什麼令人鼓舞的結論。
最後隻好全力信任郭成,一切按原定計劃走。
姚雄的萬餘精兵連夜離開古壕門,取道德順軍懷遠寨,向北直插到天都山附近埋伏,等西夏退兵之時邀撃。
而古壕門則封鎖消息,布疑兵與西賊相持。
原本秦鳳兵也是要一道前去的,但是東山之敗打亂了原有的計劃。
王恩唯恐西賊乘勝來攻,故此需多留一些兵力在身邊。
然而不管宋軍將帥如何布局,都是要以平夏城能夠守住為大前提,而西賊圍城如鐵桶,他們此刻對平夏城的情勢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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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平夏城外。
西北的冬夜寒氣逼人,寒風呼號,今夜更是昏黑陰沉,天上非但月光不見,甚至連星光都沒有。
自開戦以來已經過了四天,隻有頭一天乃是艷陽高照,之後便開始連陰,每日擡頭看隻看見滿天陰雲,寒風漫卷山野,交戦雙方幾乎都是西北土着,知道這種天氣隨時都會下雪,故此宋軍也輕易不再出城爭鋒,而夏軍則加快了城外平整溝壕的速度。
在夜色的掩護下,平夏城東南不遠的一處山丘之下,韓月身着黑衣,內襯軟甲,手持塗了黑色的樸刀,貓着腰鑽出了地道口。
地道外麵已經密密麻麻蹲着一百多人,都是同樣的裝束,仿佛一群從地裡冒出來的黑色幽靈溶入了這無邊的黑夜之中。
宋軍擅長土木機關,修築城池必建地道。
平夏城這樣的巨塞自然也不例外,叁日前大敗夏軍,便有部分精兵乃是從地道出城,出其不意繞道夏軍身後,然後一撃得手。
但是夏軍將帥也非笨蛋,吃了一次大虧之後,一方麵動用上萬人填埋城外深溝壕渠,另一方麵廣布偵騎哨侯,積極搜索宋軍在城外的地道口。
同時又調動兵力將城外所有的樹木砍伐一空,將所有能藏人隱蔽的地方都清掃一遍。
其實樹木作為戦略物資,宋軍亦是要定期砍伐的,宋軍砍過一遍夏軍再砍一遍,稱得上寸草不留,平夏城週圍的丘陵山坡,此刻已經光禿禿的全都是樹樁。
夏軍雖然一時找不到宋軍的地道口,但是在有足夠人力的情況下,使用這種笨法子同樣能夠達到所需的效果。
沒有了週圍林木的遮掩,宋軍隻要敢從地道露頭,肯定會被發現。
至於夜晚,加強燈火巡邏便是。
這個方法確實令城內守軍辛苦挖掘的地道成了廢物,西北兩麵夏軍把守嚴密,根本無機可乘,但是總算是還有一條比較隱秘。
這條地道乃是通往城外東南的一個小丘下,那裡怪石嶙峋,因角度的問題並不能為敵軍直接看見,這是現在宋軍唯一一條能夠發揮作用的地道了。
因東南兩麵夏軍力量較為薄弱,夏軍因害怕城上冷箭也不敢靠近城牆,故此今夜宋軍才能安然出城。
今夜,宋軍的目標乃是北城的夏軍大寨。
自從上次夏軍大敗以來,宋軍戦後雖然主動撤進了城內,但是夏軍的攻勢也低落了下來。
這幾天雖然每天從早到晚依舊是戦事不斷,該攻城的攻城,該平壕的平壕。
但是夏軍開戦之初那種銳氣已經蕩然無存,隻是應付差事般咋咋呼呼,能躲就躲能跑就跑。
這些河外兵經過第一天驚心動魄的大潰敗之後,已經對宋軍產生了畏懼心理。
那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的可怕場景是這些河外兵戦鬥生涯前所未見,大部分人直到現在仍是驚魂未定。
而主帥衛慕賀蘭獲罪罷職,九名將領被斬首,也讓他們沒了主心骨。
再派他們出陣,也不可能鼓舞起他們低落的士氣。
嵬名阿埋自是明白這一點,但是他自有他的打算。
河外兵的戦鬥力他已不指望,但是仍派他們出陣或許可以迷惑宋軍,給宋軍造成己方在故意示敵以弱的印象,而宋軍將領們可能會浪費精力來猜測他故意示弱的意圖,從而給主將的判斷和決策造成一定的影響和乾擾。
唐太宗用兵“多方以誤之”的道理,嵬名阿埋這樣飽經殺伐的宿將向來推崇。
同時讓這些廢物們發揮餘熱,多消耗一下宋軍也是好的。
而更深一層之意,則是從前河外兵乃是梁乙逋總領,這姦賊雖已伏誅數年,但是河外兵山高皇帝遠,難保沒有漏網黨羽隱藏其中,借戦爭清洗可疑分子,也是梁太後的意思。
故此他對這幾天河外兵的懦弱低劣錶現持容忍態度,隻是默默的觀賞着這些廢物們的錶演。
而宋軍對此一無所知,隻是覺得西賊已經被一戦打得膽寒,越發的輕視。
急於想出城再教訓教訓這些西賊,雖然主將郭成不許,但是下麵的將校們哪裡忍的住。
每天都有數千人自西北兩麵前來挑戦,但是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其士氣低落軍無鬥志。
擡着雲梯裝模做樣,城頭一陣箭雨,立刻掉頭回跑。
後來宋軍主將郭成下令隻要西賊不靠近城牆,就不許放箭。
更多時候,是西賊擡着大木闆前進,隔着老遠和宋軍放箭對射,西賊弓弩射程皆不及宋軍,又是以低射高,結果可想而知,每次都被宋軍弓弩壓制的難有寸進。
而箭一射完,便立刻撤退,跑得比兔子還快。
連續幾天交戦,宋軍幾乎沒有損傷。
而西賊也隻是死傷百多人,完全不像第一天那樣認真拚命,倒像是在玩耍。
倒是那些填壕的進展迅速,西北兩麵地麵已經被填平夯實,障礙物基本清除乾淨,接下來大概就等那些巨車出場了。
故此今夜,宋軍準備利用僅存的一條地道,前去探探那些巨車的虛實,也給西賊一點顔色瞧瞧。
帶隊的大將,正是寇士元。
隨他出戦的,都是精選的勇士。
韓月唐雲因為這幾天守城錶現出色,故此雙雙中選。
隻不過唐雲被分在另一隊,對此二人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不多時,叁百精兵已經全部出洞,隱伏於暗處。
之後這條地道將會被堵死,因為戦事一起,他們不可能有時間再從這條地道回城。
而西賊也肯定會意識到這個方向有古怪,明天的這個時候,這個地道口肯定會被發現。
暗夜潛行,韓月倒是找回了當年做攔子馬的感覺,攔子馬作為天下最精銳的偵察兵,夜間行軍潛行乃是傢常便飯。
韓月的雙眼早已適應黑暗,左右看看,卻見週圍的人都是動作利索的精悍之輩,而且對黑夜的適應似乎並不比自己差。
寇士元低聲布置了一番,其實也沒啥好布置的。
叁百人分成叁隊,從外圍丘陵處繞過去,看能不能接近西賊的大寨放火,最好是能接近那些巨車。
若是不行,則原路返回。
若是驚動西賊則改為騷擾作戦,盡可能制造混亂,同時往東南方撤退,這兩處便於城內守軍接應。
韓月給分到了左隊,百人正好一都,領隊的都頭是個禁軍小校。
雖然夜色黑沉,但是韓月依舊認出來了這位猛人就是當日惡戦之時亂軍之中獨力掀翻夏軍壕橋的那位大力士,真看不出這老弟年紀輕輕好像還不到二十,卻生的虎背熊腰好似個怒目金剛,雙臂竟有無窮神力,直似有項王之勇,如此武藝骁絕之輩,竟然默默無聞,看樣子剛由節級升上低級的小武官。
不過這人顯然是個粗人,隨便低聲說了兩句跟緊別掉隊,誰都不許當逃兵否則就地正法之類的,說完便要行動,韓月低聲抱拳說道:“大人,小人有一事相求。”
“何事?”
那都頭手按刀柄,語氣生寒。
另一手捏着一柄鐵骨朵,怕不有五六十斤的重兵器。
韓月絲毫不懷疑自己一句話說錯,這人會當場將自己格殺以正軍法。
臨陣動搖軍心的罪名可不是說着玩的,哪國的軍法都是死罪。
“小人韓月,尚有一兄長在種大人帳下鄉兵指揮當差,名叫唐雲的便是。
今夜在另一隊亦出城,若是小人與我傢兄長今夜不幸死在陣前,便萬事休提。
若是我死了,我那兄長有命回城,便勞煩大人去給我那兄長報個信。
便說我為了咱們大宋百姓和西賊拼刀子,死了也沒給漢傢男兒丟臉。”
此言一出,週圍不少人都是低聲附和。
能給挑出來的,都是宋軍中枭勇之輩,但是麵對死亡誰也不能做到完全無動於衷。
韓月自是不想為了宋朝盡忠,但是唐雲還在城內,讓他自己獨自逃生他也是難以做到,更別說這週圍鄉野山川布滿西夏兵馬,自己根本就不可能逃的出去。
所以自己抽到了這支生死籤,該交待的後事得趕緊交待。
那都頭顯然是個任俠豪爽之輩,聽得韓月這般說,頓時抱拳。
“眾傢好漢哥哥,咱們吃糧當兵,做的便是殺頭的買賣。
此番去殺西賊,若是死在陣前,那隻怪自己倒黴。
但有一口氣在,定不負所托。
若是俺魯達有個好歹,也勞煩這位好漢替俺去報個信。”
眾人聽聞,一股悲壯士氣逐漸提升,各個都報了必死的覺悟。
魯達一揮手,眾人便蹑足潛蹤排成長隊,好像一條陰險的大蛇潛入到黑暗之中。
平夏城週圍地形多山丘土嶺,夏軍的營盤一座挨着一座,將丘陵間所有的平地都佔據了。
而那些高車都在西北兩麵。
那裡的營寨更多一直連綿到沒煙峽口。
夜間亦有無數的巡哨打着火把四處巡邏。
魯達這一隊也不知走了什麼運道,借着高低起伏的地形逐漸接近,連續兩撥巡哨的西賊都沒有發現他們。
也許夏軍勢大讓他們喪失了警惕性,認為宋軍並不敢出城,也許他們認為宋軍的地道都已經被搗毀了,或許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門和城角,總之竟被這數百宋軍成功滲透過了防線,逐漸接近了西側的寨牆。
數百宋軍潛伏在一層土嶺之後,越過土嶺便是一片開闊地,之後便是夏軍的寨牆。
那種寨牆並非硬寨,而是簡易的插槍為營。
看得出西賊並未打算進行曠日持久的戦鬥,紮這種寨說明他們隨時都會離開,也就是說他們不認為這場戦鬥會持續很久。
狂妄!
寇士元心中啐了一口。
此時已經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高車的影子。
若是能一把火燒了這些巨車……
此次出戦每個人都隨身帶了硫磺引火之物和火箭,若是能接近足夠距離,用火箭向寨內發射,應該能夠制造混亂。
便是無法燒掉這些戦車,也能達到騷擾敵軍的基本目的。
但是那片開闊地……
寇士元作為久經沙場的大將,自然是知道像這樣的地區多半都會有陷坑埋伏之類,西賊的營寨紮的不牢,若是外圍再不設埋伏實在匪夷所思。
但是這樣的機會也許隻有這一次!
能如此接近西賊的營寨,隻有這一次!
因為再沒有別的地道了!
而且據他的觀察,前後有數撥巡哨兵都從這裡走過,路線不大一樣,都沒出過啥事。
當然西賊若設埋伏,肯定會提醒自己人注意。
這些西賊的士兵走過沒事不代錶宋兵也會沒事。
但是或許西賊沒在這裡設埋伏呢?
也有這個可能性!
總之人都到這裡了,死便死了,決不能無功而返。
寇士元一揮手,身側早等的不耐煩的部下們迅速越過土嶺,貓着腰散開進入開闊地。
韓月緊跟着魯達身側,卻見魯達一個漂亮的躍身便翻過土坎,他也沒有多想,緊跟其後腳尖一點飄身而出。
而身後的宋兵士卒們各個身手矯健,用最快的速度躥了出來,甚至不用指揮,便默契的找到了各自的位置,數百人影在黑暗中快速的向前移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這些人都是死士嗎?
韓月眼看週圍之人大多數沒有任何猶豫,隻是低頭猛跑。
這項任務十足十乃是自殺任務,西賊一旦有警,誰知道能回來幾人?
但是這些人都是不怕死的人嗎?
這樣正麵衝撃敵軍陣營,十足的蠻乾啊。
韓月此刻才算親身體會宋軍之中兇名素着的硬探兵之神秘真容。
當年在遼國之時,便聽聞南朝有敢死精兵,號為選鋒硬探。
其枭悍強勇比之遼軍自傲的遠探攔子馬有過之無不及。
這些人專門執行攻堅衝銳等特別艱巨危險的戦鬥任務,慣用的戦術就是以少量兵馬正麵衝撃敵軍陣營以獲取情報。
說白了就是一群敢死隊亡命徒。
而今夜遴選出來的這數百精兵,明顯執行的就是硬探任務。
這些人,就是傳說中無畏無懼雖死不墜的選鋒硬探?
那沉默的突進,還有那沉凝濃重的殺氣,實在非同尋常。
跑過一段距離,突然連串轟響打破寂靜,連續數人踩中了陷坑,然後絆馬索和伏弩也紛紛發作。
但是中伏的人都沒有發出任何慘呼,而身邊的戦友甚至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隻是加快速度往前狂奔。
此刻夏兵肯定已經被驚動,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看看已經到了射程,不少人已經抽出了火箭和火藥包。
魯達在前麵抽出火箭搭上弓弦,後麵的兵眾已紛紛搭箭。
韓月抽出了自己的火箭,這是臨出發時每人發給的一枝。
火箭遼軍也有,但是制作如宋軍這般精巧方便的,實在超乎韓月想象。
遼軍的火箭須事先用明火點燃,但是宋軍則不用,隨用隨使。
箭頭處包着硫磺焰硝引火之物,外麵是一層臘,使用時將臘殼捏裂開,裡麵卻混有磷,見風即燃,根本不用明火引燃。
在黑暗中耀起一片火光嶙嶙,好像星星之火,照耀出無數宋兵的身影。
所有人都盡力往前奔跑,盡量接近那些易燃的帳篷,那才是主要的目標。
夏軍營寨之內突然爆發出呐喊和號角,亂哄哄的人喊馬嘶,無數人影很快冒了出來,比宋軍預料的快很多,顯然對方也是做好了防備劫營的準備。
亂箭紛紛射至,宋軍有人中箭,魯達站在前麵,任憑數隻冷箭從頭側飛過,眼都不眨一下,隻是將弓張滿,帶着一團熊熊火球的羽箭離弦而出。
宋兵中箭者多達二十餘人,但是傷痛並不影響他們的勇猛。
其他的宋兵絲毫沒受影響,一陣弓弦嗡響,數百隻火箭亂射入營,好似一陣火雨從天而降,營內頓時起了數出火頭。
然後數十隻火藥包不要命的往裡麵扔,但是無數夏兵此刻已經及時自帳篷區衝了出來。
亂箭開始對射,但是夏兵的箭雨明顯密集的多,宋兵身處開闊地,躲閃不易,頓時被射倒了十餘人。
韓月射箭乃是拿手好戲,此刻夏軍寨牆處已經是煙火大作,火藥包不斷被引燃,到處是火頭,火光映照之下目標明顯,他手持大弓連珠發箭,連續射翻對方四五人。
此等神射引得週圍的宋兵都像他靠攏,他想尋找唐雲的身影,卻隻見紛亂人影。
魯達見狀大喊:“眾傢好漢們,並肩子上啊!”
說着帶頭揮着鐵骨朵便往前衝。
那些西夏兵一看這厮如此剽悍,紛紛將弓箭像他招呼。
誰料魯達看似五大叁粗,身手靈活之極,武藝更是精熟,手中的骨朵舞的風雨不透,竟然硬頂着亂箭衝到了寨牆近前。
他身上掛着四五枝箭,滿身血汙,火光映照之下竟如兇神惡煞一般,大吼一聲骨朵掄圓了重重砸在木寨上。
木寨受此重撃,不知有幾千斤力,轟然坍垮。
碎木亂飛,將近一丈的木寨牆竟被魯達一撃之下生生砸塌!
後麵的宋軍見狀頓時士氣大振,狂叫着一擁而上。
數百人便像一股黑色濁流,強行從缺口撞進了西夏的大營之內,但是更多的西夏兵也不要命的圍了上來,拼命想要封堵缺口。
雙方短兵相接,便在這營寨邊緣混戦厮殺起來。
韓月緊跟着魯達的身影,隻見這厮獰猛之極,手中骨朵掄的好象風車也似,一連砸飛了數十把刀槍,一個西夏小校手持鐵鞭過來還沒過招,魯達一骨朵便砸飛了他的鐵鞭,接着又一下把他的腦袋給扇的不知去向。
然後一個虎撲,竟將當路的西夏兵嚇的四散,數十人跟着他竟然突破了阻攔,直衝到一輛巨車的之下。
“誰有火!”
魯達狂喝,眾人有身上還帶着火藥包的趕緊拿出來,點着火一扔,火焰頓起。
韓月卻趁機打量這巨大的樓車,眼看這車隻怕有叁四層樓那般高,車下六個巨木輪,上麵似乎還有垛口女牆和懸臺,但是上麵有啥機關卻看不到。
便是在遼國,他也不曾見過如此巨大的戦爭機械。
西夏小國,竟也有這等利器。
還沒到他感嘆的時候,魯達等人的火卻點不起來,大概是這車架木梁之上塗抹有防火之物。
魯達等人未及到下一輛,無數西夏兵又圍了上來。
同時頭頂一陣梆子響,亂箭帶着風嘯從天而降,數名宋兵頓時給射的如同刺猬一般。
“啊!
車上有人!”
魯達擡頭一看,卻見高車之上黑影晃動,看不清有多少人正在探着身子往下放箭。
火光之下,宋軍的身影非常清晰,而對方都是神箭手又居高臨下,真個是箭箭追魂,不多時宋兵變給射倒了數十人,餘者已經露出敗相,漸漸被趕出營寨。
韓月隨着人流拼命搶出一條路逃出寨外,頭頂上冷箭嗖嗖驚心動魄。
此時再看,宋兵們基本上都已被趕出寨外,不斷有人被射倒。
他想找唐雲,卻在這混亂中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寇士元眼見事不可為,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宋兵們一窩蜂似得退出營寨,奔回土坎之後,而對麵夏兵不知宋兵來了多少,也不敢貿然出撃,隻是緊守寨牆連吹號角,召喚遠處的騎兵速來支援,同時亂箭如雨點一樣潑灑向土坎。
西夏營寨內,神勇軍司正將軍嵬名藥師和正行將麻女古全身鐵甲披掛,手持大盾,在人牆後麵一邊指揮一邊觀察外麵的情勢。
現在應寨內火光處處,反而襯托寨外一片黑暗,啥也看不清。
黑暗之中,由於不知道宋兵來了多少,後麵是否還有埋伏,其他方向是否還有戦事,這些事一概不知,在沒有確切情報之下,他們也不敢貿然出寨追撃。
但是這並不意味着他們會就此輕易放過宋兵。
他們二人乃是嵬名阿埋的部下,西夏軍中著名的百戦猛將,實戦經驗豐富。
對於週圍的地形他們早就了然於胸,知道這寨外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那處土坎。
那些前來騷擾的鼠輩唯一的藏身之處隻能是那裡!
鼠輩,以為藏在那裡就萬事大吉了?
嵬名藥師作了個手勢,旁邊麻女古手中令旗一擺,卻見附近十臺巨車隻上突然打起了無數燈火,那巍峨的巨軀在燈火的照亮下顯現。
然後上麵傳來陣陣絞盤響動,那種吱呀呀的聲音刺耳的令人渾身發麻。
接着一聲巨震響,一團帶着火光的黑乎乎的東西從樓車上被淩空抛射了出來,竟然準確的落在了土坎上,火球轟然爆裂,巨大的火柱衝天而起,將那裡化作火海一片。
好幾個渾身着火的宋兵慘叫着跳了出來,隨後化作火團倒地不起。
然後接二連叁的有大石頭和猛火炮被抛出,十臺巨車發射過一輪之後,再看那道土坎已經被夷平了一丈多,而且熊熊烈火完全吞沒了方圓數丈的區域,被燒得焦頭爛額的宋兵們四散奔逃的場麵在火光的映襯下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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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嵬名阿埋在數十名將校的簇擁之下,在昨晚的戦場仔細的巡視着。
地上零亂散布着宋兵的屍體,要麼被射的猶如刺猬,或者被火燒焦慘不忍睹,總之昨晚宋兵傷亡慘重是一定的,便是在這裡數數也能數出數十具屍體,還有死於沿途的,昨晚宋兵襲營,隻怕死者便要過百。
隻是這群宋兵當真都是亡命徒,竟沒抓到一個活口,凡是跑不動的,全都自殺了。
而夏兵昨夜隻有二十六人陣亡,叁十八人負傷,燒了十幾座帳篷。
但是這點損失不值一提,重要的是嵬名阿埋在實戦中看到了這些“對壘”戦車的威力。
他早就知道宋兵夜晚必然會來騷擾,各個方向都有布置。
而西麵大營地勢利守,他早就看出來宋兵若來唯一能夠存身之所便是那道土坎,故此早有布置。
誰能想到對壘車上還裝有大炮,而投射的準繩早就校準了那道土坎,到時候隻需往那裡覆蓋便成,簡單明了。
昨夜一戦,可以稱得上漂亮的勝利。
宋兵一向以器械見長,沒想到會有優勢被壓制的一天吧。
當然宋人不可能知道,西夏為了準備這次戦役,付出了何等沉重的代價。
幾乎是以徹底榨乾國力為代價對付出來了這數十萬大軍所需的軍械物資和牲畜,為了建造這些戦車,舉國之內的大樹幾乎都給砍伐一空,興慶府附近的森林完全給伐光了,甚至還勒緊褲腰帶耗費巨資從黑汗、遼國上京道收購合格木材。
這中間若再算上不合格的淘汰品,打造過程中的的浪費,從西域那些大食人手中收購的炮弩火藥,和那些大食工匠的重金酬禮,西夏的國庫幾十年的積蓄早已淨空了。
而且還有那些猛火油和火藥炮,那是整個西夏境內自開國到現在幾十年所有的庫存,一次性全部運上了前線,但是數量仍然有限。
西夏本就不產硫磺,也沒人會制作火藥,宋朝嚴格禁止這兩樣東西流入西夏和契丹,這些都是要靠重金到西域購買或者戦場繳獲。
不論勝敗此戦之後,西夏軍隊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再擁有這兩種武器。
這是真正的集傾國之力而攻一城!
隻可惜沒有全殲那支精銳宋兵,便是後來騎軍來了,這些宋兵居然還能連續衝破包抄,潰圍而去,一千多騎軍在夜晚黑暗環境裡也跑不起來,最終無功而返。
不過昨夜一戦,倒是將低落的士氣又振作起來了。
而且,妹勒都逋那裡也送來了好東西。
平夏城真正的攻勢,已經可以開始了。
時間對於西夏來說,同樣十分緊張。
幾十萬大軍曝師在外,一天的糧草給養數字便要嚇死人。
雖然絕大多數夏兵是自備糧草,但是這其實沒有分別,不管糧草是自備還是官給,沒糧食一樣打不了仗。
西夏全軍的糧草總數,大概隻夠二十天的食用。
接下來,就隻能吃隨軍的數十萬頭牲畜了,但是這樣做的話,可以肯定必然會激發兵變,因為那都是各部落的私產。
同時其他各路軍情,也讓嵬名阿埋和梁太後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此次出兵平夏城這一路雖是主力,但是還有其他叁路偏師分駐各地以備宋軍。
昨天陸續接到軍報,宋軍除泾原路之外的陝西各路兵馬趁着西夏舉國主力都集結在平夏城一帶,延邊空虛,開始大規模抄掠夏境,其他叁路偏師都已經和宋兵交上了手。
那叁路偏師的戦鬥力是無法和主力相比的,而他們麵對的宋軍卻是兵強馬壯,嵬名阿埋隻能期望他們能夠多撐一段時間,至少要撐到自己拿下平夏城之後。
到那個時候,叁路偏師的勝敗便已經無關大局了。
“來人,將那些宋人俘虜菈到城下,派些個嗓門大的去叫陣。
讓城內宋兵知道他們的援軍已經全軍覆沒了。”
嵬名阿埋嘴角露出一絲獰笑,眼光望向平夏城那巍峨的城牆。
郭信之,現在才是真正戦鬥的開始……
平夏城北門城樓之上,郭成冷冷得看着城外的那密密麻麻正在列陣的西夏兵潮,麵不改色。
而他週圍的將校們,卻是臉色不好看。
有幾個人臉上流露出動搖悲觀的神情,而普通的士卒節級們,麵麵相觑,似乎也有些心虛氣短。
昨夜一戦,損失近半,陸續逃回來的隻有不到一百人,由於派出的都是城內守軍精選出來的最強悍善戦的勇士,卻敗得如此狼狽。
這次失敗對於軍心士氣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撃。
但這還是次要的,這些硬探選鋒雖然損失慘重,但是他們的任務好歹是基本達成了,用生命為代價成功帶回來了西賊的情報。
但是這情報卻稱得上是雪上加霜。
那名為對壘的巨車,竟然有如此的威力,不隻能射箭,甚至還裝有大炮和巨弩,如此強大的戦車,甚至已經超越了傳說中的臨衝呂公車。
真是難以想象黨項工匠們的實力竟然已經提升到可以和宋朝比肩的地歩。
眾將對於平夏城高厚的城牆原本有着相當的信心,但是現在卻不敢那麼確信了。
更糟糕的還是城下的那一大片宋軍俘虜,被人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來至陣前,還有一排排用竹竿挑着的人頭,數量多達數百,夏兵肆意指着人頭和俘虜對着城上笑罵,宣示宋朝援軍的不自量力和不堪一撃。
這一點甚至連郭成的鐵石心腸都產生了動搖。
難道援軍真的出事了?
他知道那不可能是昨晚的俘虜,因為數量太多了。
隻有可能是別的援軍出事了。
這種事情對於守軍的士氣來說,是一種難以估量的災難。
守城者之所以能堅持下去的最大原因,就是希望。
必須不斷給他們希望,他們才有堅持下去的動力。
而援軍就是代錶着希望,現在援軍出事了。
那就變成了絕望。
有的軍隊絕望之後會轉化為所謂的哀兵死士,戦鬥力會更加堅強,正所謂困獸之鬥力可撼天是也,戦史上不乏這樣的戦例。
但是有的便會崩潰的更快,甚至不戦自潰,而這樣的戦例數量是前者的一萬倍。
郭成即便是神仙,也不敢保證自己的每一個部下都是前者。
更何況他不是神仙。
作為老行伍,他太明白軍心士氣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有多麼的不穩定不確定,也許上一刻人還好好的,但是突然就崩潰了。
這種事他見得多了。
作為合格的將領,不隻是要運籌帷幄臨陣指揮,同時不擇手段的維持部隊士氣也是最重要的任務。
盡管他自己也沒底,但是他的麵上還絲毫沒有錶露出來。
“太尉,援軍莫非真的出事了?”
週圍的將校麵色都不好看。
“小挫而已。
王恩,種樸等輩皆是勇武多智,手握數萬精銳,實力雄厚。
再說勝敗乃是兵傢常事,偶有小挫損個幾百兵不足傷筋動骨。
我不是怕他們不來,而是怕他們來。
他們不來援,反而是好事。”
“太尉何出此言?”
“西賊勢大,陣容嚴整,他們那幾萬兵便是來了,也未必濟得甚事。
而我城內有多了幾萬人吃飯,糧草必定不足持久,反倒壞事。
他們不來,在外圍牽制西賊,甚至可抄掠賊境,使西賊不能全力攻我,更為劃算。
若是我用兵,必放援軍深入,然後圍而滅之。
故此西賊以俘虜示我,我反倒放心了。
這說明援軍還在外圍未曾深入。
若是援軍真的受了大創,西賊菈出來的俘虜必然比這要多得多。”
眾將聽了,將信將疑,但是也不會蠢到自亂軍心,都點頭稱是。
郭成趁熱打鐵,又拿出二封書信來,說道:“此乃王總管遣使傳書,言日前攻東山之事,我軍小挫,折了數百兵馬而已,如今數萬大軍仍在古壕門一帶同西賊十萬人馬對峙,另鎮戌軍亦有傳書,言章帥在渭州亦調集精銳兵馬八萬餘眾北上,十日之內便可熙寧寨,到時候渭州大軍一到,與古壕門並力夾攻,何愁西賊不破!
諸君可以看看。”
眾將多是文盲,大字不識,種建中便將這封信拿了讀給眾將聽,故意讀的大聲,好讓週圍的士兵們也聽見。
果然場麵氣氛好轉了不少。
雖然種建中懷疑這幾封信根本就是郭成捏造出來的,但是他不會蠢的提出質疑。
這時連他自己都需要一點希望來維持信心。
或者說,他希望郭成這個謊言會突然奇迹般的成真,這個時候,宋軍是非常需要奇迹的……
時值中午,漫山遍野的西夏兵馬密密麻麻的鋪滿了整個戦場,狼煙動地,旌旗蔽天,養精蓄銳好幾天的西夏河內勁旅,終於出現在戦場。
數以萬計的將兵列陣十餘裡,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
西夏太後梁氏和十六歲的夏主李乾順的禦攆車駕,在數千名禦圍內班直的拱衛下,再次出現在先前的那個視線極好的高坡之上。
黃羅傘下,槍戟如叢林,身着錦袍鐵甲的禦圍內班直侍衛各個精神抖擻神情彪悍。
而他們的新任統軍,年僅十四歲的後生晉王李察哥,身穿乾順禦賜的名貴犀甲,手持寶刀,肅立於陣中,身旁旗牌官中軍官都是四十好幾的壯漢,但是對這個年紀還不及自傢兒子大的小上司,卻一點也不敢輕慢。
別看這小傢夥年紀不大,但是在沙場之上卻當真不可小看,揮刀砍人直如砍瓜切菜,一點不手軟。
而且權威嚴厲,聰明機敏,有人犯了軍法說罰就罰決不含糊,不要妄想能欺瞞於他。
才過了叁天,吃他軍棍的人已經超過叁十人,二人掉了腦袋,一時禦圍內班直的軍紀成為諸軍之冠,無人敢在他麵前放肆。
乾順和梁太後坐在禦攆之內,身穿名貴的狐裘抵擋寒氣。
乾順哈着暖氣,麵色興奮,好象個搬不倒騎兔子沒個穩當勁兒,頗有些手舞足蹈之勢。
而群臣則目不斜視,梁太後皺着眉頭看着兒子,暗中菈了菈他的袍子,乾順才坐下。
這時嵬名阿埋自坡下而來,察哥親出攔下,親自驗過禦令,才抱拳放行。
嵬名阿埋心中雖有不悅,但是知道此子乃是太後扶植的人,無奈之下隻能暗道一聲後生可畏,便至禦駕前施禮奏秉,言說各軍已然齊備,隻待陛下降旨。
乾順依舊是那樣的不穩當,聽得嵬名阿埋說完,便迫不及待的又跳了起來,不過總算還是記得母後在側,轉身對梁太後說道:“母後,嵬名老統軍親自指揮攻城,母後便下旨全軍進攻吧。”
梁太後眼見兒子如此不穩重,也隻是嘆氣。
站起來,威嚴的掃視着眾臣,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拔劍出鞘,高喝道:“我大夏雖馬上立國,然亦知綱常。
吾侍東朝恭順,稱臣結盟從無背盟,東朝卻一再背盟相逼,屢興無名之師犯境,試問我大夏何罪之有?
如今東朝兇狂,吾等豈能坐以待斃?
此戦我大夏空國而出,萬眾一心必克東朝!
此戦能有先登者,士卒立拜將軍之位,將官立刻封侯。
城內財貨,任其索取!
凡臨陣退縮者,立斬!
傳令諸軍,全力攻城!”
梁太後說完,將寶劍一舉。
震天鼓角響動,無數西夏將士爆發出呐喊巨潮,仿佛海嘯一般驚天動地。
眾臣高呼兀卒威武。
接着便看遠處黑壓壓的無邊人潮開始向平夏城的城牆處緩慢湧動,就像漲潮的海水逐漸漫過所有的地麵,接着那數十臺巨大無比的對壘巨車也開始緩慢的移動,伴隨着轟隆隆的碾壓地麵之聲,好像一個個突兀的聳立在人潮人海之中的巨大怪物,再向平夏城牆慢慢的逼近。
之後,那些巨大的樓車上燃起了不可思議的煙和火,燃燒的炮石被彈飛了起來,淩空砸在宋軍的城頭,發出恐怖的轟鳴。
西夏眾臣之中,響起一片敬畏驚嘆之聲。
如此巨大的戦車,代錶的就是不可戦勝的巨大力量,那些黨項各部的大首領大酋長們,一個個都看得目瞪口呆,認為這是天神才具有的神力,有的小酋長甚至開始跪下向天叩首,把佛珠掏出來念經。
當然其中也有神色如常的,這些人大多是精通漢學見過世麵之人,知道這種東西在東朝軍隊裡根本不希罕,隻是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自傢大驚小怪罷了。
這些人多帶着鄙夷的情緒看着那些念神拜佛的鄉巴佬們,有些人甚至不加掩飾,但是有些人掩飾的很好。
這其中就包括了西夏的禦史中丞仁多楚清。
仁多楚清站立於臣僚之中,看着那無邊無際的西夏兵海蔓延向那海中孤島般的城池,還有那震天動地的號角。
同時看着不遠處仁多保忠的背影,心情復雜,充滿嫉妒和不甘。
自己在這個國傢已經沒有前途了……
什麼禦史中丞,在西夏這個國度裡,誰又真的把這個官職當回事?
西夏講究的是實力為尊,而自己無兵無將,光杆司令一個,十足朝堂之上的傀儡小醜。
若在東朝,禦使中丞乃是能與宰相抗理的超級重臣,但是在西夏,他知道自己隻是別人的笑柄。
仁多族的權柄,原本應該是自己這個仁多零丁的嫡子繼承的。
但是,沒人服自己。
仁多保忠竊取了繼承權,成了新一代族主。
那些仁多族的驕兵悍將也沒人搭理自己,自己在仁多族內權力鬥爭中已經屬於被遺棄的失敗者了。
而在西夏朝堂之上,自己也屬於裝點門麵的擺設。
沒人重視自己的意見,自己雖然名為僅次於國相,但是梁太後也從來不曾就任何軍國大事詢問過自己的意見。
自己對於西夏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西夏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呆下去呢?
作為一個早被宋朝姦細策反,長期暗中通宋的西夏大臣,他早就暗中做好了隨時離開西夏的準備,但是他一直在等待時機。
自己在西夏畢竟還算名義上的重臣,無償享受着第一等的榮華富貴。
但是到了宋朝,自己的命運會怎麼樣?
會比現在還好嗎?
不太可能。
至少仁多楚清知道宋朝決不會封他做禦使中丞。
但是那又如何呢?
隻要自己能看到西夏的沒落,能看到西夏這個不願公正對待自己的國傢逐歩滑向滅亡的深淵,讓他們付出代價,自己就會開心,這不就夠了嗎?
他想到了那個還在自己營內關押着的宋人姦細唐雲。
梁太後如果看到他一定會驚訝的合不攏嘴。
她最寵信的心腹,她曾經的救命恩人,居然是宋朝派來的臥底。
昨晚居然來參與襲營,結果陰差陽錯居然被自己的私兵俘獲,否則真不知要激起如何的軒然大波。
幸好這人是落在了自己的手裡,萬一落在別人手裡,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自己必定身死族滅,當今太後對於叛徒的恨意是平常人無法想象的。
而自己在很久之前就知道此人的真實身份了,此人就是自己的聯絡人,自從自己下定決心背夏之後,曾經不止一次將絕密情報通過他傳至宋朝。
這些情報對於西夏的那幾次大敗顯然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宋朝甚至都將姦細布置到了梁太後的身邊,布置進了西夏最高權力核心,若是梁太後的寢宮裡都有宋朝間諜出沒,那整個西夏還有任何安全的地方可言嗎?
如此形式,西夏若是還能贏,那簡直是逆天了。
但是想是這樣想,看看眼前的情景,仍會讓人猶豫。
五十萬大軍!
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軍!
如此規模的大軍壓境,宋朝能打贏這場仗嗎?
若是宋朝打贏了,那就說明西夏氣數已衰,自己沒有必要跟着這樣的國傢一起沉淪。
仁多傢的人,都是投機分子中的佼佼者。
但是萬一宋軍打輸了呢?
那是不是說明白上國氣數未盡?
盡管自己早就將夏軍東侵的情報傳給了宋朝;盡管自己是個黨項人;盡管他知道在西夏朝廷內肯定絕對不止自己一個大臣在暗中通敵;盡管他知道宋朝派進西夏的姦細絕對數之不清;盡管他認為現在的西夏從裡到外都是千瘡百孔;盡管他知道宋軍肯定是有備而戦。
但是他仍不能確定宋軍就能贏得這一戦,因為西夏此次出兵的陣容實在是太龐大了。
所有見過那無邊無際的大軍的人都會自然而然的產生這個印象。
但是就算是夏軍打贏了此戦,對自己又能有何改變呢?
沒有,也不會有。
自己的地位絕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論他們如何分配利益,自己永遠是一個無關的人。
這場戦爭似乎對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不論輸贏,自己都不會從裡麵得到任何利益。
西夏之於自己就像是一潭死水。
這樣的國傢,自己還有存留的必要嗎?
若是如此,便須當機立斷。
此戦之後不論勝敗,自己都要立刻離開西夏。
若是如此,自己就必須好好的跟那個唐雲談談了……
平夏城內北門下,成群結隊的宋兵從各處彙聚於此,很快門樓之下就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人,看樣子不下數千。
武官們麵色嚴峻吆喝呼喊,率領自己的隊伍列陣以待。
士兵們麵如死灰,但是眼神裡都流露出不惜一死的覺悟和困獸般的絕望。
今日將會是惡戦,很多人會死,每個人心中都是有數的。
城頭上,數量達到上千的累搭、渠答、籍幕、皮簾、鐘垂闆將城牆遮護用來擋炮,城內各處炮位也已就位,床弩分布弩臺,馬麵上設有懸陴,甕城內也設好了埋伏,城牆上布設了夜叉擂、木擂、狼牙拍、飛鈎、鐵撞木、衝車、叉杆、遊火箱,一些易被偷襲區域設置了奈何木,宋軍天下最善守城並非浪得虛名,雖然人多事雜,但是井然有序按部就班。
在西夏進攻的號角吹響之前,宋軍也完全做好了堅守的準備。
城門洞內,一排軍士靠牆坐着。
他們都是昨天晚上參與襲營的硬探尖兵們,昨夜之戦淒慘無比,出撃的宋兵傷亡大半,幾乎算是全軍覆沒。
按理說經歷如此慘重傷亡,應該讓他們好好休整,恢復下士氣。
但是今日西夏便大舉攻城,沒有給宋軍任何喘息的機會。
這城內的每一個男人都需要出力,甚至所有男女老少都應出力。
故此郭成又將他們調來了北門助守,但是畢竟是知道他們迭經惡戦,隻將他們劃入預備隊,給他們時間在戦鬥打響之前盡可能的多休息一下。
韓月靠坐在地下,目光呆滯,麵色陰沉。
那神情就跟剛死了老娘一樣,一臉的官司,那眼神都變得好像發瘋的狼狗一樣,看誰都讓人不自在。
沒想到,唐雲出事了。
自己和這位兄長剛剛相認還不到二十天,結果就變成了這樣的結局。
這座該死的、倒黴的城市。
自己為啥偏偏要到這裡來?
為啥偏偏要等到西夏發動戦爭的時候來?
為啥偏偏被圍在城裡?
為啥偏偏被挑選到了硬探部隊?
此時再後悔也晚了。
唐雲昨晚不在幸存者的名單之上。
那就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被殺了。
一種是被俘了。
若能逃出生天,根本不可能。
這城外大路小路隻要能過人的地方都布滿了西夏軍隊,是人除非肋生雙翅,否則休想逃生。
他是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韓月畢竟是行伍出身,知道個人的武藝在這種兩軍交戦的沙場上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戦場上比的不是誰的武藝高,而是最後活下來的人才是贏傢。
他在攔子馬中見過很多武藝超群的勇士,在亂麻般的戦場上莫名其妙的死在無名小卒的手上。
不是因為武藝,而是因為運氣。
黑燈瞎火的,突然一枝飛來的冷箭……
不管你是多大的人物,多高的武藝,在戦場上生死機會都是平等的。
不會因為你特殊的身份就給你預留一個特殊的死法。
在昨晚那種情形之下,掉隊落單的人基本上是沒有活路的。
便是被俘,大概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
韓月作過攔子馬,至少他知道契丹人是如何對待俘虜的。
天不長眼!
韓月想着想着,悲憤莫名,狠狠一拳砸在地上,將土地砸了個小坑。
他旁邊卻是那個叫魯達的神力小校,他卻和韓月很是親近。
見了便知他在惱恨他兄長之死。
昨晚大部分能逃回來的都是他這一隊的人,另兩隊完全是全軍覆沒,二百人總數逃回的不足一成。
他也知道那些沒有逃回的人下場好不了,死了還落個痛快,沒死更慘,因為宋軍抓住黨項俘虜的時候通常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殘虐到死。
魯達錶示理解的拍拍他肩膀,沒有說話。
昨夜一戦,他們都是拼死搏殺才闖過了西夏騎兵的攔截,可以說是不團結隻有死路一條。
故此經此一戦後,這些幸存者們比別的士卒更加多了胞澤深情,因為有了同生共死的經歷。
而魯達昨夜拼死力戦,救了十餘人,因此在這個小團體內也有了威信。
韓月昨夜就蒙他相救,有這份恩情在,他也發作不得。
韓月勉強對他笑笑,那笑當真如哭:“大人,俺沒事。”
“沒事便好,今日隻怕還要與西賊厮殺,休想些有的沒的。
你我既然吃的是兵糧,替朝廷殺西賊便是分內之事。
俺魯達生來便是厮殺漢的一條賤命,早晚也是有這一日的。
你那兄長想必也是一條好漢,多殺幾個西賊,好好為他報仇便是。”
話音未落,卻聽得頭頂上轟隆一聲巨響,牆體微震,接着喧嘩驚叫聲四起,殘缺不全的屍體帶着煙塵雜物直接飛了下來。
四週的宋兵各個麵色緊張,但是在將官們的約束下並未混亂。
大石頭淩空落下,還有帶火的火球,城門處頓時濃煙四起。
別人不知道,但是這些幸存者們知道,西夏的那些巨車,終於登場了。
這時已經推到了城牆的近處,在用它上麵的石炮砸城牆。
與此同時,城內宋軍的大炮也轟鳴着齊射,一大片石頭雨漫空而起,至少有四臺對壘車被撃中,但是那些高大的車體上都張掛了牛羊皮革遮蔽,固定的很結實,結果石塊對車體的損害效果不大,被撃中後發生了搖晃但是又站穩了。
隻有一枚石彈恰好撃中了車頂的大樓臺,直接砸進了人堆裡麵,上麵的西夏弓弩手聚在一起,避無可避,一下砸的血肉橫飛,有幾個人直接淩空跌了下來。
城上城下城裡城外,無數呐喊鼓角聲響成一片。
城頭上,在宋軍將官們聲嘶力竭的狂吼聲中,數以千計的弓弩齊射,密如飛蝗的亂箭向城外覆蓋,同時不斷有人被來自城外的冷箭射倒。
因為己方現在不再有高度優勢,宋軍垛口上的懸戶懸簾多已被打壞,每個缺口處都倒着好幾具插滿亂箭的屍體。
女木頭數量有限隻能應對幾個關鍵地點,且都已密密麻麻插滿箭杆。
城下緊急往上麵運送木立牌,但是損失的速度和補充的速度幾乎一樣。
破損不堪使用。
遮蔽對方的亂箭已經捉襟見肘,所有的那些身經百戦的歩跋子將盾牌頂在頭上,不顧神臂弓射穿他們的旁牌木盾,也根本不看身邊中箭被連人帶盾牌串在一起的胞澤屍體,隻是狂野的呐喊着向前衝鋒。
黑壓壓的夏軍歩跋子擡着長梯好像洪水一樣強行湧到了城腳下,而總數多達十七臺的對壘巨樓車聳立於城外數十歩外,看起來就像蠕動着的黑色海洋中聳立着的一座座高仞孤峰,每個上麵,都有一二百全副武裝的精兵手持弓弩與城頭的宋兵對射。
樓車內不時還有石塊和火炮飛出,準確的砸向平夏城的城頭,每次命中目標,都會有宋兵殘缺不全的屍體飛下城頭。
而後麵,還有無邊無際旌旗蔽日的西夏人潮和多達數十臺的後續對壘巨樓車在緩緩移動,那些車上密密麻麻聚集着大量弓箭手,綿密的箭雨形成一道道劃空而過箭流,潑撒向平夏城。
此次動員幾乎是傾巢而出的十餘萬西夏河內精兵,在養精蓄銳好幾日後,終於以這種無窮無盡一望無盡的姿態堂堂登場!
開始對他們的目標露出獠牙!
而他們的對手,隻是孤城一座,守軍的數量,隻有他們的一成。
遠處高坡之上,西夏君臣看着眼前波瀾壯闊的軍勢,各個神采飛揚馬屁如潮,聽得乾順眉開眼笑,對她的母親梁太後說道:“母後,我大白上國尚有如此熊虎勇士數十萬,東朝雖大,卻能奈我何?
區區孤城,螳臂當車,此戦必破東朝!
聽說東朝其他諸路援軍尚在左近,待破了平夏城,在乘勝進撃,說不得一戦盡滅東朝引以為傲的西軍精銳於此,到時候乘勢直取關中,也不是夢想啊!”
梁太後此時也是頗有些精神振奮,如此強弱懸殊,實在沒有失敗的理由。
不由的點頭微笑,群臣見狀,更是歌功頌德。
但是在場的西夏君臣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天晚上,遠至數百裡外的西夏邊塞白池,至羅薩嶺、梁柽臺重兵屯集的近千裡邊陲,所有的西夏邊防哨寨,幾乎是一夜之間全部燃起了告急的烽火狼煙。
而乾順口中“螳臂當車”的陝西宋軍已經有超過十萬的精銳兵馬離開了駐地,趁西夏舉國精銳都被吸引在泾原路之時,分河東、延麟、秦鳳、熙河四個方向,在從北到南近千裡的戦線上,對西夏展開大舉反撲!
梁太後更不知道的是,到此刻為止,西夏所有處在宋軍攻撃路線上的堡寨已經全部失守!
西夏的右廂邊防線已經處於處處潰敗的狀態!
而部署在宋軍當麵用以牽制的叁路偏師主帥所寫的告急文書,已經在快馬加鞭的往這裡送來!
西夏對平夏城的總攻,就在這一片混亂的情勢中,菈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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