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符二年十月卯已,宋夏邊境,濁輪川。
峻峭的山路之上,唐雲和韓月、雲娘叁人騎馬前行,雖然此時唐雲心急如焚,但是他們沒有沿邊藩部的本領,在這山路之上騎馬要快也快不起來。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是最終揭開謎底的時候,唐雲也沒想到這竟是一場如此規模宏大的巨大陰謀,完全將宋遼夏叁國完全卷了進去,此陰謀若然成功,必定將徹底改變天下各國的版圖。
這個陰謀最初是從元佑年間便開始的。
那時高太後垂簾舊黨當政,不斷割地求和,結歡西夏。但是西夏梁氏當政,卻不斷發動戦爭侵擾陝西,舊黨相公們自以為撫夷有術卻被殘酷現實不停打耳光。於是現實逼迫他們不得不想一些歪門邪道來扭轉局勢。
最後他們想到的是設法引發西夏內亂。當時梁傢兄妹爭權,鬥的你死我活。於是舊黨便暗中勾結了梁乙逋,決定暗中供應他威力巨大的軍器以助其奪權。那批虎崩火炮和神勁弓在洪德寨大捷之中名揚天下,成為令梁太後聞風喪膽的神兵利器,和兩樣東西便是舊黨的籌碼。之後的孫二娘劫奪軍綱之案,其實都是暗中安排好的。
當然雙方談好的條件是梁乙逋奪權成功之後,便要兌現承諾。西夏上錶稱臣,乾順接受宋朝的冊封,夏軍停止騷擾邊境,而宋朝重開歲幣與互市。當然以梁乙逋的秉性來說,多半是不會信守承諾,舊黨的相公們十有八九是要又被耍一次。
但是誰也沒料到這中間出了個唐雲,因為唐雲這個臥底姦細之故,梁乙逋奪權失敗,滿門被殺盡。舊黨一下失去了合作對象,連軍器也賠了進去不知所蹤。這個計劃中途遭遇重挫,被迫中止。
之後高太後死了,新黨卷土重來大肆清洗舊黨,舊黨為了自保,便重新開始推動這個計劃。隻不過這次合作的對象,乃是仁多保忠,以及他身後的梁太後。
這批軍器最終還是會落到西夏人的手中,而執行此事的就是蘇湖這個女子。想她一介女子孤身行此大計,最終成功,也算是了不得。但是西夏不會使用這批軍器,而是會在一次戦鬥中被何灌所部“繳獲”。(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這是典型的借刀殺人、移花接木。
而何灌將會利用河東紅娘子的勢力,以及遼國內部一個暗中策劃推翻遼主的集團的幫助,使用這批軍器前去狙撃遼主!
何灌也許並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但是也許他是裝着不知道。在這個人的心中,沒有任何事情比得上一勞永逸的解決中原王朝北方大敵威脅重要。為此他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又如何會在乎自己是否被人利用。如今遼主禦駕便在雁門關外,最近不過幾裡,如此接近宋境,實在是動手的天賜良機。
而最終不管成功與否,遼國最終都會向宋朝宣戦。和西夏不同,遼國這種等級的對手帶來的壓力,宋朝旦夕便有亡國之禍。那時對西夏的軍事行動必然全麵終止,西夏將會獲得寶貴的喘息之計,甚至可以坐看宋遼相爭而漁翁得利。甚至反攻陝西,那時東西夾撃,宋朝滅頂之災便在眼前,最起碼黃河以北將不會再為漢人所有。
一旦宋朝麵臨如此災難,新黨的末日也就到了。不管他們再如何喊什麼變法圖強富國強兵,他們四處發動戦爭的政策導致國傢麵臨滅亡的危險,任何皇帝都會毫不猶豫的徹底抛棄他們。新黨將會永世不得翻身,舊黨將會借這場危機重掌朝政,鑄就萬世不拔之基。
當然何灌不可能知道這些,他隻是被人利用的一杆槍而已。他大概還想着自己若能一撃成功,塞外蠻夷群龍無首,必生大亂,無暇再窺探中原。大宋便可趁此機會收復河西,甚至運氣好的話還可北伐收復燕雲。到那時自己便是死了,也是名垂青史,光耀萬代。
但是既然這是被人設計好的,唐雲料想多半何灌的計劃是不會成功的。遼主多半最後還是安然無恙。到那時對於宋朝便是最糟糕的結果,遼主必然興師問罪大舉南下。到時候這個黑鍋必然是由當政的新黨來背。
就算運氣好,這一切最終沒有發生。或者效果並不像想象的那麼大,契丹最終沒有南下,隻是保持着壓力,舊黨還掌握着那幅畫,抛出這個秘密武器,足以讓劉賢妃身死族滅。同時牽連到新黨,內外兩者相加對新黨的打撃大概也能達到可以接受的效果。
當然這些自诩為以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們並沒有在意他們的計劃會對普通老百姓造成何等的災難。他們隻知道要全力把小人趕出朝廷,為此多少代價都可以犧牲。區區百姓,算得了什麼?
而一旦戦爭爆發,北方無數的百姓將會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無數的漢人將會在戦火中傢破人亡。
唐雲隻能盼望何灌還沒有發動他驚天動地的屠龍之計。
韓月雖然明白了大概,但是他對於宋朝卻沒什麼感情可言,他從小在遼國長大,弄明白身世之後,才知道他的父親雖然是漢人,但是卻是夏臣。宋朝對於他來說,卻沒有傢鄉的感覺。對於唐雲的緊張,他也微有些不解。大哥既然已夏臣自居,自是忠於姓李的,那麼宋朝是趙傢天下,與他何乾,為何如此緊張?
莫非是單純為了不想讓梁氏的姦謀得逞?
而且他也明白了當初自己投身紅娘子門下,也是被人利用了。何灌既然與這紅娘子乃是一路貨色,當初自己被派去救孫二娘顯然是一個局。紅娘子隻是利用自己前去尋找那批軍火而已,但是中間繞來繞去如此復雜,實在是令他瞠目結舌。
他敏銳地想到了那個宋江,仔細想想,這傢夥似乎無處不在,所有關鍵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他究竟是什麼角色?他真的是紅娘子的手下嗎?韓月心中疑雲重重。
“哥哥,小弟有一事不明。哥哥此行,莫非是為了阻止何灌?”
“正是,此計着實毒辣無比,若不阻止……”唐雲很少有的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但是話一出口,自己也愣了。
“哥哥此時是宋人的立場,還是夏人的立場?”
這句話好像巨錘一般重重敲撃在唐雲的心頭。對呀,扪心自問,自己現在的這種感情,到底是身為宋人還是夏人?自己現在到底是在為誰打算?自己不是以夏臣自居嗎?憑心而論,此計若成,對於西夏絕對是利大於弊。
那麼自己為何還要阻止?難道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變成一個宋人了?
不是!絕對不是!趙宋江山與自己何乾?自己對於在汴京的趙官傢沒有半分忠誠。這是確信無疑的。
但是,心底的那種情緒,卻無論如何也割舍不下。
自己……盡管自己的父親是夏臣,但是自己的血管裡畢竟流的還是漢族的血。
自己……終究還是個漢人……
自己打懂事起,鬥一直以矢志復仇為己任,對任何事都能做到冷酷無情,向來對於血統族群之事看得很淡,但是沒想到到了這關鍵時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其實是自欺欺人。
人畢竟不是草木,豈能真的無情。
呆了些許,唐雲終究是長嘆一聲:“二郎,你說得不錯。我現在是身為宋人還是夏人,我卻是弄不清楚。我以為我早已放下了,可笑的是到了此時,才知我一直隻是在下意識的回避。我此行之立場,既是宋人也是夏人,更是以漢人之身份行此。”
他頓了頓又說:“我當年潛身宋軍之中,雖是別有所圖,但是和那些勇敢純樸的戦友胞澤們朝夕相處,已經潛移默化的影響了我。這些人艱苦奮戦,隻是為了保護傢園。而章相公、折太尉更是忠義之士,那些朝廷政客們的傾軋爭鬥,卻要犧牲千萬將士們以血換來的成果,我着實為他們不服。讓這些忠勇的戦士淪為利益鬥爭的工具,我着實不忿!”
“我好歹也算在宋軍中吃過幾年兵糧,在章相公、折太尉麵前也是發了誓的,便算是為趙宋出最後一次力,這便是我宋人的立場了。”
“而且,爹爹身為夏臣,忠於的是夏主,不是梁氏。此計若售,宋必受重創,然功勞利益皆歸於梁氏,梁氏極有可能聲威重振。夏主依舊是傀儡,我身為夏主臣子,也不能坐視。爹爹當年便慾借宋朝之力除梁氏,我相信爹爹此時若是在世,也會讚同我的做法。我身為李傢後人,不能不繼承爹爹的遺志!這便是我夏人的立場!”
“而且,一旦遼夏聯手,千萬漢傢百姓將淪入水深火熱之中,這無數的百姓何罪!?我身上流着的,終究是炎黃血脈,其能坐視!這便是我漢人的立場!”
唐雲像是自言自語,又偏是字字千鈞。
“大丈夫立於天地之間,當無愧於心。二郎,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韓月靜靜聽着,原本玩世不恭的眼神逐漸變得肅穆,胸口起伏,似乎有什麼情緒正在醞釀,待到最後一句相詢,他以從未有過的莊重抱拳說道:“小弟一生行事,多為浪蕩放縱遊戲人間,從未想過什麼大義。得遇哥哥,才知這天下間當真有大義所在。哥哥願繼承爹爹遺志,小弟不才,願舍命相隨!”旁邊雲娘也是抱拳致意,前嫌盡釋。
入夜,前方濁輪川已在眼前。
蒼涼的山脈、荒漠,以及那條已經結冰斷流的小河水,天地之間盡是寒風呼嘯。
唐雲見得遠處似乎有星點燈火閃動,似乎是一支隊伍的宿營地,麵現喜色。韓月見唐雲臉色,猜到前麵的人馬可能唐雲是胸有成竹的。說道:“二郎,我與某人有個約定,便在此處相會,待我去勾當一番。”說着策馬往前走了沒多遠,便有十數騎披甲壯士好像地裡麵冒出來一樣突然出現在他們週圍,引弓對着他們,口中大叫着羌話。
唐雲早就料到對方必定在營地四週布有警戒哨,不過自己事先竟沒察覺對方的接近,顯然這些騎卒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斥候。
仁多楚清雖然不掌兵權,但是畢竟是西夏重臣,仁多族也是黨項大族。他手下的私兵雖然遠遠不及仁多保忠那般兵強馬壯,但畢竟還是養得起些許豪傑之士的。似眼前這十幾騎甲士,隻看幾個簡單的動作,便知道身手恐怕都不弱於自己和韓月,雲娘那江湖功夫就更不用提了。
唐雲一動不敢動,生怕引起誤會,棄了缰繩大聲用羌話回道:“某傢乃是仁多相公故交唐雲,與相公約好在此相見,煩勞各位壯士代為通禀。”
為首一名甲士冷然改用漢話喝道:“交出兵器,隨吾等來!”
營地最豪華的一頂大帳內,點着牛油大蠟,光明照耀。仁多楚清坐在那裡擦拭着一口寶劍。這柄劍乃是他父親仁多零丁的佩劍,也是他從他父親處繼承來的不多的遺產之一。他的武藝平平,這柄寶劍平日裡是不用的,但是今天擦拭,卻有着別樣心思。
自己要行之事兇險非常,且無退路。一旦失敗,恐怕便真地用得上這柄寶劍了。
西夏一向對遼稱臣,夏主乾順年紀漸長,遼主準備賜婚,以遼國宗室貴女和親。這是西夏建國以來的大事,自己這個禦史中丞便為了這件事出使遼國。
憑心而論,在現在西夏對着宋朝屢戦屢敗、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與遼國的聯姻實是對舉國上下穩定人心局勢起到不可估量的正麵作用。但是仁多楚清卻知道梁太後是非常不滿的,梁傢兩代都是皇後,才造就梁氏叁十餘年的輝煌。若想繼續保證梁傢的富貴,最好在梁氏宗族的女子中找一個作為新的皇後。
但是梁氏經過內讧之後,人丁不及以前旺盛,找個合適的女子並不容易。而契丹作為宗主國要求和親,做臣子的卻找不到合理的借口來拒絕。這等於遼國借和親的名義對於西夏內政橫插一腳,將來遼國便可借着這個女人來操縱西夏的國政。
梁太後認為這完全是越過了她的底線,無論如何,她一個婦人和強大的遼國之間如何選擇,對於這國傢的大多數人來說根本就不是個問題。她便是再狂妄,也不認為自己能和遼主的影響力比肩。
一旦這個婚事成了,那就是自己末路的開始。
所以此次出使遼國,實是探聽遼國虛實,看看遼國對於這件婚事到底是安的什麼心。能讓這件事流產是最好不過。
但是這件事對於他自己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反正自己永遠也不會抵達遼國。他早就和唐雲約定,借着出使遼國的機會,唐雲接應他叛逃至宋朝。而濁輪川這個叁國交彙處,正是他們約定的地點。
這裡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護衛的兵馬,都是他的親族。而且他多年積累的金銀財物也秘密的帶了出來,他是絕不打算再回西夏了。唯一需要擔心的,便是唐雲那邊進行得是否順利。他已經抛棄了在西夏的一切,如果去不了宋朝,那可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以當他看到唐雲出現時,懸着的心終於放下大半。
“唐郎君,果是信人。”仁多楚清笑臉相迎。
“仁多公,別來無恙。”唐雲施禮。
“唐郎君,這兩位是……”
“此乃章相公所派密使,並帶有相公親筆書信一封。”唐雲將早就準備好的書信奉上,上麵有大宋泾原路帥司衙門的關防。仁多楚清一麵看一麵微笑點頭,盡管他並不知道這封書信的可信度有多少,但是至少心理上是個安慰。而且到現在他隻能毫無保留的相信唐雲,他怎麼想都想不到唐雲欺騙他能有什麼好處。
將信看了一遍,仁多楚清嘆道:“未曾想我仁多楚清身為黨項人,卻也有背棄西夏的一天。也罷,某的身傢性命,便着落在唐郎君身上了。”
“良禽擇木而棲,仁多公肯棄暗投明,前途不可限量。”
“某傢何德何能,敢言前程,至東朝能為一富傢翁餘願足矣。”
“仁多公何必妄自菲薄,以公之才,何愁天子不用?若能建立功勳,必得美職相酬。”
“郎君說笑了,什麼功勳輪得到某傢來建立?”
“眼前便有一事。”唐雲終於還是下決心了。眼前隻有仁多楚清可以依仗,他手下有數百私兵,若能掌握這股力量,事情仍是有可為的。
“哦,郎君之意……”仁多楚清敏銳地發覺唐雲似乎是有求於己。
“此事也和仁多保忠有關,公若能相助,不僅天大功勳便在眼前,而且還能重重打撃仁多保忠,讓他從此一敗塗地。”
仁多楚清的瞳孔猛地縮小了,仁多保忠這個名字,實在讓他咬牙切齒的痛恨。自己之所以在西夏待不下去,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個直娘賊的姦詐小人。如果沒有他的存在,自己現在該是何等的風光,恐怕早成為手握重兵呼風喚雨的一方霸主。如果能夠傷害他,實在是莫大的樂趣。自己現在已經沒有任何顧忌,隻要能令仁多保忠不開心的事,他就要去義無反顧的做。
“唐郎君,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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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遼宋邊境,五寨關。
五寨關原本是宋朝領土,熙寧年間遼朝趁着宋朝天災人禍不斷,宋軍主力又被拖在熙河地區作戦的機會,背棄盟約大軍壓境強行索取關南七百裡土地,五寨關便被劃入遼國版圖。當然,自熙寧年間至此時還不過二十多年的時間,宋朝軍民,尤其是宋朝河東的軍民仍然習慣上把五寨關看作是宋朝故土。
崎岖的山路之上,數不清的兵馬正在通過關隘。
耶律和安騎着戦馬在路邊看着,身邊是耶律達和數十名親隨私兵,眾人皆是頂盔貫甲,目視着身側通過的一隊隊兵馬。
這絕對是歷史性的一刻。
自檀淵之盟後,南朝的兵馬第一次以成建制的方式踏足遼國的土地。雖然這土地是以遼國以蠻橫背盟的方式得到的,而且也隻有二十餘年的時間。
自己要做的事,成則富貴封王都是等閒事,敗則身死族滅。身為契丹貴族,卻是勾結南朝兵馬意圖造反刺殺皇帝,這是何等的大罪。但是成功的誘惑卻始終不能擺脫,當今遼主耶律洪基實在是人憎鬼厭,國內外咒他早死的人多如牛毛。俗話說得民心者得天下,耶律洪基他有什麼民心可言?他早該退出歷史舞臺了。
一旦成功,自己就是擁立之功,封王的誘惑。想想耶律乙遜,他當初發傢不就是在政變之時站在耶律洪基一邊嗎?事後酬功他何止是權傾天下。自己若能做到他那個地歩,身死族滅也是值得的。
這些南朝兵馬,不過是己方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不遠處,燕之古看着眼前的男人,問道:“宋郎君,何灌沒問題吧。隻憑這些兵馬,真得能一撃得手?王爺以大事相托,可是容不得半點差錯的。”
真名任得敬,化名宋江的男子似乎永遠都是那麼從容不迫。
“江大人此言乃是未見過宋朝神兵利器之威力。宋遼兩國近百年未曾交兵,王爺不了解也不足為奇。西夏十數萬兵馬一夕崩潰,便是此等神兵之威。如今我等有心算無心,出其不意,勝負之勢又何待言?何灌乃當世之雄,所部皆是死士,隻要配合到位,一撃得手並非不可能。我等行此事本來就是行險一搏,又豈能瞻前顧後一點風險都不冒?”
燕之古沉默了,他本是智謀之士,又怎會想不到這一層?隻是相對於宋朝吹噓的神兵利器,他更直觀地感受到遼主身旁數萬禦帳皮室的精悍,那可是真的在塞外數百年建立起契丹霸權的最根本的武裝力量,兵甲人馬之精冠絕天下,天下間幾乎沒有人能夠挑戦他們的地位。
即使李元昊也不例外,李元昊雖然曾經大破過遼主親征,但是代價是國內殘破。嚴格來說,那場戦爭沒有勝利者。
麵對這樣得對手,誰能肆無忌憚?
但是箭在弦上,己方已經沒有退路。耶律洪基若死,才是天下各國的幸事。也是遼國的幸事。便是再大的風險,也是值得冒的。事情進行到這一歩,宋朝的兵馬都已經開進境內了,也隻能把計劃進行到底了。
宋江不知何時又消失在黑暗之中了,這傢夥就像個幽靈一樣。燕之古不知道他是不是去向陳王殿下密報去了,這個傢夥的身份當真是神秘之極。但是他既然是陳王麵前的座上客,自己也不便深究,自己雖然是陳王心腹,但是可以想見,陳王必定也不止隻有自己一個心腹。
尤其他要謀劃的還是這樣的大事……
山路上,宋軍的人馬之中。
何灌穿戴着遼軍的铠甲,騎着戦馬,默默前行。他身側的一千精兵也全都是遼軍的打扮,這些死士乃是數十年不斷培養積累出來的精銳,平日裡散養於民間,個個弓馬出眾不遜於那些塞北遊牧民族,而且全都會說契丹話。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刻便是用到他們的時候了。
而這些铠甲便是數十年來不斷同遼國邊境將領交易走私回來的,紅娘子幾乎將壓箱底的積蓄全都拿出來了。契丹鐵騎的铠甲千領,這天下間除非造反,否則斷無人會囤積如此數量的兵甲。
他身為大宋武官,蓄養私兵,擅自挑起兩國戦火,大概也跟造反差不多了。
不過若能名垂青史,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在他何灌看來,這世上有些事情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他身後的馬匹之上,一匹馬左右各馱着一個黑乎乎的虎崩炮,上麵用布蒙着。而他自己親自挑選的四百善射精兵手中,都有一張神勁弓。盡管是契丹最精銳的禦帳軍來了,神勁弓射出的弩箭也可以輕易而舉的在叁百歩外貫穿他們的鐵甲,就算是最大最重的橹盾鐵盾,在一百叁十歩之內也能貫穿,而在這個距離,遼軍的鐵甲跟一層紙沒有區別,一箭射穿七八層鐵甲乃是平常事。
和這東西相比,神臂弓的威力已經變得很平常了。
在這些威力無比的利器出其不意的打撃之下,契丹鐵騎肯定會產生混亂,當然最終他們肯定會緩過氣來,但是自己需要的隻是一絲空隙,己方摧枯菈朽的攻撃會把這個空隙放大,隻要抓住這個機會衝到距離遼主足夠接近的距離之內,他確信天下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逃出他的禽弓之術。
他握緊了手裡的大弓,看了看身邊並騎而行的紅娘子。
紅娘子做男裝打扮,也穿着遼軍的铠甲,好像一個極其俊美的軍官。此次她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與自己同赴死,有這樣的紅顔知己陪伴,夫復何求?
他們倆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一心隻是想着如何在死前給遼國造成更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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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偏關,黎明時分。
此地緊臨黃河,乃是遼國西京道境內一處要津。而偏關更是天下名關,宋初之時楊傢將曾在此鎮守多年,屢拒遼軍進犯。後來兩國定盟,兵戈止息。此地變成了遼夏通行的重要樞紐,凡是遼夏使者往來,多半都是在此處渡過黃河。此地的河水勢緩易渡,且渡口設施齊備,各地商旅都從此過,此地便逐漸從一個軍事要塞變成了商旅互市之所在。
不過此時隆冬時節,並非商旅活躍的季節,群山大地之間顯得蒼茫荒涼,唐雲韓月率領着數百黨項戦士,已至渡口處。
對於唐雲來說,進出各國邊境如同傢常便飯。曾經作為大盜“沙鹞子”,行走在叁國邊境地帶,帶領區區幾百人躲避遼國邊防軍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再加上韓月曾經是西京道攔子馬出身,駐紮地區恰好就在這一代,各地大路小路關卡哨所他了如指掌,所以這數百人才如同入無人之境一般深入到了黃河西岸。
這數百黨項戦士,自然就是仁多楚清的族人私兵。
仁多楚清雖然是西夏國內權力鬥爭的失敗者,但是到底仍算一號人物,其果決超乎預料。在知道事情原委後,毫不猶豫的將這數百私兵交給了唐雲統領。一點也不在乎這些人日後的命運如何。便是唐雲領着他們去爬刀山下火海,他也不再管了。
唐雲佩服的同時,也知道這其實是仁多楚清唯一的選擇。
宋朝不是遼夏吐蕃,仁多楚清作為降人來投,宋朝便是接納他,也斷不可能允許他保留如此多的私兵在身邊。這些兵馬日後必定要打散編入宋軍之中。無論如何,是不會有他仁多楚清得份了,反正注定了不是自己的東西,不如用來打撃一下仁多保忠,或者能立下功勳,加大自己投宋的籌碼,何樂而不為。
果然能在西夏那種嚴酷的政治環境下爬到高位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啊……
唐雲心中暗嘆,便準備尋找渡船。但是還沒等人馬撒開,週圍的野地裡突然嘯聲大作,唐雲心中一驚,難道又中了埋伏?是遼兵?再看渡口週圍的野地裡突然冒出了成群結隊的披甲壯士,各個都是上京道遊牧部落的打扮,不隻是馬賊還是山賊。甚至河對岸也出現了不少人,這些人手中都持着弓箭,虎視眈眈。
渡口轉眼間便落入對方控制之下。
“唐老弟,別來無恙乎。”人群之中一個身影越眾而出,唐雲的手握緊了大弓,再看來的那人,韓月驚怒交集:“宋江,是你!?”
“不才正是區區,敢問二位賢弟,這是要上哪裡去?”
唐雲冷冷得看着宋江,這個人實在是太神秘了,他顯然是早就在這裡等着他了。他難道是無所不知的神仙?此人到底是敵是友?他直覺整件事裡麵,這個宋江一直在暗中活動。他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宋兄,閣下是專程在這裡等我們的嗎?”
“不敢,不慾節外生枝而已。”
“你到底是為誰效力?”
“唐老弟聰明人,難道還猜不出來嗎?”
“宋遼相爭,西夏得利。你是一品堂的人?不,你似乎有你自己的目的。仁多保忠?”
“果然高明,唐老弟不愧是李公之後。”
“你知道我的身世?你到底什麼來路?你曾在紅娘子門下行走,那何灌意圖舍身狙撃遼主……是不是你在暗中推波助瀾?慢着,還有遼國的內應,難道也是你?你在這叁方之間穿針引線,就是為了搞得天下大亂?”
“李公李公,有子如此,你卻是可以瞑目了……”宋江仰天長嘆。
“你認識我爹爹?你知道我的身世,你認識我爹爹?”
“當年李公為將之時,某乃是李公麾下一親隨小校。”
“你,你究竟是何人?宋江到底是不是你的真名?”
“哈哈哈,某傢當年在李公麾下時乃是一默默無聞之輩,因此時候也僥幸逃過了梁氏的清洗。宋江乃是假名,某傢實姓任,名得敬。任得敬是也!”
唐雲和韓月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衝撃震驚了。
“你……你是先父舊部?”
“正是,我任得敬一生唯一佩服的,便是李公,除此之外芸芸眾生,皆不足道。”
“那你可知我等此行之目的?”
“不外乎是為了去阻止何灌。”
“那你讓不讓我們過去?”
“你們為何要去阻止何灌?”
“為了天下蒼生,為了不讓梁氏姦謀得逞,為了繼承先父之遺志!”韓月大聲喝道。
“繼承李公遺志,那你知不知道李公畢生心願究竟為何?”
“先父畢生心願,便是扶保李氏驅除外戚,使西夏行漢禮用漢制,不再作為蠻夷之邦被中原鄙視嘲笑,將這西北數千裡江山變為小中華。宋夏兩國永止乾戈,兩國百姓不再受刀兵之苦,天下太平。”
“說得好,不過,李公最終還是失敗了。”
“那又如何?”
“那就說明,李公這條路,說到底仍是走不通的。”宋江的錶情變得陰沉下來。“某傢當年,也是親眼看着李公事敗身死族滅,從那時起,某傢便知道這條路理想雖好,但卻是一條死胡同。某傢曾在李公墓前立誓要繼承李公遺志,但是絕不會再走那條老路,某傢亦有自己選擇的道路。”
“你?”唐雲當真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這個漢子,竟然也是自己父親志向的繼承者。看來除了自己之外,仍有其他的仁人志士在暗中默默積累着力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李公當年以一漢人之身,試圖推動整個黨項胡人漢化,無異於緣木求魚。胡人終究是胡人,便是說漢語用漢制行漢禮衣漢服,他們仍舊是胡人!胡人永遠成為不了漢人!這便是李公當年敗因所在!而你若想扶保當今夏主乾順,以為能轉化他們歸漢,那就大錯特錯!最終結果,必然如同李公當年一樣,以失敗告終!”
唐雲聽得宋江竟然說出這樣一番大道理,不由得驚詫莫名。這樣一個江湖漢子,竟然能夠將世情看得如此透徹,很有些國士無雙的勁頭,這樣的人……
枭雄之輩!
不過這不代錶唐雲就此認輸,事實上這宋江口口聲聲都是說自己的不是,好像他自己無比正確,這也讓人覺得刺耳。唐雲譏諷的道:“閣下口口聲聲言某傢所行皆謬,那請問閣下有何良策以教我?”
“某之策不過反其道而行之罷了,西夏乃是胡人的國度,要想讓它漢化,唯有先將它變成漢人的國度。”
唐雲韓月全都張大了嘴巴,這等荒謬絕倫的論調,他這輩子是頭一次聽說。將西夏變成漢人國度,那其實和滅亡黨項也沒什麼區別,這等事大概連遼宋這樣的大國都難以做到。這等話說了也等於沒說。若此事輕輕鬆鬆便可辦到,大概宋夏之間也不用打這麼多年戦爭了。
“閣下高論。”韓月譏諷之意非常清楚。
“韓老弟以為某傢隻是徒知大言之輩嗎?當今西夏人口不過數十萬,然而其中真正的黨項人才有多少?便是算上吐蕃回鹘等藩人部落,也比不過漢人之數。現如今西夏國內,漢人已佔舉國之半,已經成為最大的族群,便是朝堂之上,漢人文武大臣亦比比皆是。隻不過漢人地位太低,一貫為胡人驅使為奴,不受人重視罷了。”
“若是這股力量動員起來,老弟以為沒有機會嗎?”宋江侃侃而談,顯得非常自信。
“你也說漢人百餘年一貫受胡人壓制,那胡人豈會坐視漢人翻身?”韓月毫不示弱。
“誰說漢人便不能翻身,梁氏竊權近叁十年,那些黨項貴人有誰敢不聽話嗎?”
“梁氏?梁氏豈是……”唐雲冷笑着剛要反駁,但是突然嘎然而止。他突然想起來,其實從血統上說,梁乙埋、梁太後可都是正正經經的漢人,梁氏一族絕大部分人也都是漢族。雖然他們早就淡忘了自己的漢人身份,但是從血統上說,他們確實是真正的漢人。
非要硬摳道理的話,西夏確確實實是被漢人掌權統治了幾十年,甚至直到現在也是。現在的小梁太後,從血統上來說也是漢人,隻不過沒人把她當漢人看。
“梁氏以外戚柄政,隻是菈攏國內的黨項貴人勢力,而忽視了漢人潛在的實力。梁氏忘記了他們自己本來的血統,以黨項人自居。若是不忘本,漢人這股力量能夠為梁氏所用,誰說西夏不能變天?”
“異想天開!“唐雲不客氣的反駁。“梁氏若想菈攏漢人,就得改變政策用漢制行漢禮,這樣漢人的地位才能提升,同時停止對宋朝的戦爭,結好宋朝以求得到中華正朔的承認。但是停止戦爭,他就掌握不了兵權,沒有兵權,他的地位何來保證?”
“誰說一定要獲得宋朝的承認,隻要有實力,他不承認也不行。行漢制用漢禮是不錯,但這不是唯一的方法。漢人隻要掌握了刀槍,地位同樣可以提升。拳頭大道理就大,這個法則在西夏至少是行得通的。梁氏若用此策,誰說沒機會改朝換代?”
“會不會改朝換代不知道,但是一定會引起西夏內亂才是真的,梁氏除非瘋癫,否則豈會行此下策。”
“想翻轉天下之人,未成事之前哪一個不是被世人視為瘋癫的?若等閒手段也可奏效,那天下早就遍地都是稱孤道寡之輩了。正因為梁氏沒有勇氣行此策,現在的下場天下有目共睹。”
“那閣下以為你會成功嗎?”
“至少某傢有這樣的信念和勇氣,而且某傢若能掌權,有生之年定可實現。現在西夏已不比從前,夏軍屢敗,喪師十餘萬,國傢元氣大傷,而且損失的大部分都是黨項各部精銳。黨項勢力已經被大幅度的削弱了,沒有個幾十年時間斷難恢復。這時候正是漢人崛起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以後西夏要拒遼宋侵攻,必然逐漸依賴漢人勢力。漢人的地位水漲船高已然是必然之事。”
“那和閣下有何關係?閣下挑動宋遼相爭,便是為了在西夏掌權嗎?恕某愚昧,怎莫看不出這其中的關聯如何?”
“要掌權,也非旦夕可成,凡事總要一歩一歩來。以魏武之英果,也需花費數十年時間才可穩固霸業。某要謀進身之階,唯有先立下大功。若能挑動宋遼相爭,對於西夏乃是存社稷之功,仁多保忠又豈能虧待於我?”
“然後你便在仁多保忠手下等待機會取而代之?進而奪權?”
“事情當然不會如此簡單,但是總的來說沒錯。”
“你算的倒是精細。”唐雲冷笑,但是心中着實驚訝萬分。這個宋江,或者叫任得敬的傢夥所謀劃的計策隻能以瘋狂來形容,但是仔細分析的話,倒是並非沒有成功的機會,甚至成功的機會還不小,方方麵麵都被他考慮到了,稱的上算無遺漏。
的確,西夏給人的印象上麵就是黨項人的國度,當權的一定是黨項人,仿佛這就是天經地義的。但這其實也是一個觀念上的盲點。梁氏當權的時候,沒有人把他們當成漢人看待,但是他們其實就是漢人。
想必這個情況給了某些野心傢的啟發。而現在黨項族群在戦爭中已經不可避免的踏上衰弱之路,這又讓某些人看到了機會。
“某傢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你們能夠如此之快的趕來。”任得敬麵露苦笑,所有的一切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脫離軌道,但是唯一的變數,而且是致命的變數,就是他沒想到唐雲韓月竟然會橫插一腳,如此之快的看破了他的布置,並且能這麼快弄來如此之多的人手。
若是隻有他們倆人,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阻止他們。但是多了這數百精銳兵馬,他費盡心力調集人手,卻仍處於下風。他看得出來,唐雲韓月帶來的足有六七百人,裝備精良不說,看氣勢都是武勇出眾的百戦之餘。而自己人數上已經處於劣勢,士卒戦鬥力方麵可能也沒法比,唯一依仗的便是地利,真要動起手來,他們要硬闖渡河,真不一定能攔得住他們。除非是放火燒毀渡口,但是火勢一起,難保不被在野外遊蕩的遼軍攔子馬發現,到時候又平添很多無法預料的變數。
他之所以費這麼多口舌,隻是想看看能不能說動唐雲。畢竟自己曾是李清的舊部,不算外人,而且他們是李清的後代,包括他自己都是為了繼承李清遺志,隻不過方法不同,鬧到刀槍相向絕不是他所願意看到的。而且說起來,唐雲應該和宋朝沒有什麼感情才對。
無論如何,他不想和他們打,更不想傷害李清的後人。當年李清對自己有恩,若他的後人傷在自己手中,他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我們若是硬闖,你是打算動手了?”韓月不客氣的低聲威脅,他看得出自傢場麵佔優。憑麵前這些江湖馬賊想要攔住他們,隻能是癡人說夢。
“我們之間,沒有動手的理由。但是你們忍心看着令尊大人的遺志就此破滅不成?”
“宋兄,哦,該叫你任兄才是,你這番計策說的確是天花亂墜,若是成功,確實有可能成就千古之名。”唐雲的神情讓任得敬有些摸不着頭腦,他觀察唐雲的神色,確定他剛才確實動搖過,這說明自己的話並非沒有效果,但是此刻又恢復了平靜。
“但是某隻有一個小小的疑問。”
“請講當麵。”
“以某傢猜測,西夏軍中現在多有漢軍,撞令郎、潑喜軍,以及新組建的對壘軍都是漢軍。這些都是現成的漢人力量,一旦任兄成功挑動遼宋開戦,想必仁多保忠許諾的是讓任兄統領這些漢軍以酬功。”
唐雲嘴角帶着譏諷的笑容。
“任兄憑什麼肯定仁多保忠會信守承諾而不是卸磨殺驢?而且,仁多保忠並非國相,更非夏主,他憑什麼說讓你領軍就能讓你領軍?”
“仁多保忠視我為心腹,以此機密大事托我,足見其對我的重視。此人也是個野心傢,要想成就霸業,必須廣納良材以為羽翼,隻要我能一直在他麵前展現出足夠的價值,隻要我能讓他覺得還有利用價值,他就不會鳥盡弓藏。”
“是嗎?可是我聽說這些漢軍,已經被調入別人的麾下了。而且任兄是沒有機會再奪回來了。”唐雲悠然說道。
“什麼!?唐老弟不會是危言聳聽吧。”任得敬臉色微微一變。
“這等雕蟲小技,在任兄麵前毫無意義。是不是事實,任兄隻要自己留心當會知道。某曾執掌一品堂,在夏軍之中頗有耳目。現在雖然不乾了,但是有些事隻要是想打聽,最多費點事,還是能打聽出來的。”
“便是真的又如何,能調走自然能再調回來。”
“西夏不是大宋,將不專兵。而且我卻不知漢軍調入嵬名阿埋、妹勒都逋的麾下,任兄憑什麼把人從他們手裡要回來。休說是任兄,便是仁多保忠也做不到吧。”
這回任得敬的臉色是真的變了。
“唐老弟是說笑吧,阿埋和妹勒已經失寵了,他們二人敗軍辱國,阿埋還有傷在身,有何能力再執掌軍權。仁多保忠親口對我說的,這兩人已無能力再掌朝政,梁太後也已對二人起了厭棄之心。”
“哈哈哈,就在任兄說這番話的時候,仁多保忠以放牧為名,領軍正前往天都山。任兄知道在那裡等着他的是誰嗎?”
“難道是……”任得敬臉色再變,他知道這些情報是不可能隨口編出來的。
“梁氏對阿埋和妹勒起了厭棄之心,但是諷刺的是,二帥也因此次大敗對梁氏起了異心。眼看軍權地位不保,二人豈會坐以待斃?西夏,終究是以各大部族為基礎的國傢。幾個大部落的首領一發話,大樹也要搖叁搖。既然對方不會坐以待斃,仁多保忠一貫喜歡投機,再加上他本身也和阿埋、妹勒一樣同為大部落的首領,任兄覺得他會如何選擇?”
“其實他肯去天都山與二人密會,本身就已經做出選擇了吧。”
“你……你是如何可以確定?”任得敬終於慌亂了。
“我身後的這些兵馬,任兄以為來自何處?”
“倒要請教。”
“實話告訴你吧,這些兵馬便是仁多保忠的族兄,西夏禦史中丞仁多楚清的親兵。仁多楚清以決意降宋,這些兵馬便是他送給我的。仁多保忠雖然是族長,但是仁多楚清畢竟是前族長之嫡子,族內兵馬調動也瞞不過仁多楚清的耳目,此亦是由他親口所言。任兄以為這情報來源還算可靠嗎?”
任得敬此刻已經是目瞪口呆,他心中充斥着無力感。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仁多保忠這個老狐狸居然會變卦。但是想想,像他這樣的投機分子,這樣的選擇實在並不意外。自己居然沒有算到這一點,竟陷入眼下如此局麵。
仁多保忠確實是個姦雄之輩,但是他畢竟和自己不同。他本身就是一個大部族的首領,在西夏部族勢力乃是立足之本,他的任何舉動,肯定都會考慮部族的利益。也就是說,他的選擇會首先要保證盡量不吃虧,其次才是能佔便宜就佔便宜。
而此前戦事之中,仁多保忠的兵馬遇到暴風雪損失慘重,這時他首先考慮得一定是先設法補足損失。如果接下來的選擇仍然有可能導致部落實力受損,他一定會盡可能的避免此種情況發生。
現在,梁氏意圖解除二帥兵權,二帥起了擁兵自保的念頭。他仁多保忠要如何選擇?
是緊抱梁氏的大腿,同二帥對立?
還是抛棄梁氏,同二帥聯手執掌朝政?
前一種選擇,如果勝利了,他是有可能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相,但是他的部落也可能會在火並之中再次受到損失,倒時候說不定還會有別的實力派跳出來漁翁得利。如果失敗了,就更不用提。
而後一種選擇,則不用發生戦鬥。他們叁人現在掌握着西夏大半的精銳軍隊,梁氏因此次大敗,在軍隊中的威信已經降低到了一定的水準。如果是他們叁人聯手發力,確實可以架空梁太後,在西夏朝堂之上建立叁足鼎立的政治態勢。這樣他不用受到任何損失,便能撈取大量實質性的好處,而他的部族也可以不付出任何代價就發展壯大。
仁多保忠雖然是個野心傢,但是並不是好高骛遠之輩。
他既然前往天都山與其他二人相會,就說明他選擇了後者,這是個現實理智的選擇。
而許諾給自己的好處,被他轉手交給了阿埋和妹勒,大概是作為妥協的條件。自己現在已經成了一顆棄子。自己自以為還對他有利用價值,殊不知在仁多保忠的眼中,阿埋和妹勒的價值比自己高的多。自己已經被無情的出賣了。
唐雲趁機再加一把火。
“任兄可知仁多保忠此次行動,並非梁太後的旨意。隻待任兄成功挑起宋遼之戦,西軍必定大舉東援,仁多保忠、阿埋、妹勒將會率軍會師於天都山,趁着陝西空虛大舉攻宋,宋朝斷無可能兩線作戦,必定舍陝西而保河北。夏軍此戦必定大捷,到時叁人會挾大勝之聲勢,回軍興慶府,一舉取得政權。任兄的利用價值還真是被他榨得乾乾淨淨呢。”
任得敬臉色數變,終於仰天長嘆。
“想不到,終究是被這個老狐狸擺了一道。”
“事已至此,任兄,還想要阻止我們渡河嗎?”
“來而不往非禮也,看來某苦心謀劃,終究是鏡花水月一場。既如此,某便助你們一臂之力。”任得敬說着一揮手,眾手下全都放下了弓箭。
唐雲沒料到此人竟如此提的起放的下,心中到有幾分佩服。
如此人物,他的謀劃未成隻能是天意了。若是加以時日,讓他好好經營一番,未必不能成功。
“任兄,來日方長,不必氣餒。今日相助,必有所報。小弟在西夏國內也算有些關係,兄日後若雄心不改,不妨走走西夏晉王李察哥的門路。隻要任兄報上我唐雲的名號,想來不會吃閉門羹的。”
“還是叫我宋江吧,在仁多保忠未死之前,某是不能再回西夏了。”宋江說着意味深長的看了唐雲一眼,“晉王察哥,好,某傢記下了。某傢也立誓,若是真可得晉王之力成事。若晉王仍在,某傢隻會是晉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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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時間又快過去,天色漸沉,偏關以南,豬牛嶺山腳下一片小樹林中。
蕭吼一身黑甲黑衣,將馬鞍放在地上,一口奶酪伴着一口奶酒,手中是一塊牛肉乾,含混地吃着。他的身側有幾十匹戦馬在地上啃草根吃,戦馬上都掛着弓箭刀斧。而他身側的十幾名攔子馬小校,也是衣不解甲挾弓懸刀,坐在地上啃乾糧吃。
這裡是遼軍攔子馬部隊的一處暗馬鋪,像這樣的暗鋪在整個塞外草原天南地北各個角落裡都存在着,相當於攔子馬軍校們在野外的臨時補給營地。
遼軍的遠探攔子馬都是特別善於孤軍深入敵境作戦的精銳斥候尖兵。有的甚至能離開主力部隊遠出數百裡,孤身深入敵後打探軍情。甚至在塞外作戦之時,攔子馬往往能夠追殺敗軍達上千裡,叁五個月在野外遊蕩。有這樣大範圍的活動區域,近乎整個遼國國境都是他們的活動範圍,這就客觀上造成了有時候攔子馬外出執行作戦任務之時僅靠隨身攜帶的給養是不夠的。
所以不知道從何時起,攔子馬開始以道為單位,有計劃的在各道境內分散設置各種各樣的明暗馬鋪,有些是公開的,有些事隱秘的。其中埋藏有錢糧草料、給養藥品、武器兵甲等等,以供行動時的不時之需。甚至傳說有些還埋藏着攔子馬在作戦時虜獲的不願被別人知道的奇珍異寶。
當然這些隻是傳說,沒人找到過證據。
而這些馬鋪的位置,每一年都在變化,有的廢棄,有的增設。而每個攔子馬每設置一處馬鋪,都必須將位置存貨數量種類記錄下來,回去上報押隊。押隊上報隊帥,隊帥上報都轄,層層上報,最後彙集成軍圖錶冊,作為攔子馬部隊的傳傢寶,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而這些馬鋪的存貨,也隨時隨地在更新着。攔子馬們極度重視這些補給點,一旦消耗了存貨之後,總會自覺地設法補充,以供後來人使用。
蕭吼作為西京道攔子馬軍的一名押隊,自然是對本道內的馬鋪位置了如指掌。現在皇上禦駕幸西京,他們這些本地的攔子馬都被遠放出去數百裡警戒上京道方向的阻蔔叛匪。他們在野外已經遊蕩了半個月了,給養耗盡的情況下,便來到偏關附近的一處暗馬鋪。
“不急着趕路,大夥好好歇歇。”蕭吼吃飽喝足,伸個懶腰,多少天沒有好好睡覺了。阻蔔叛軍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那些草原上的蠻夷有什麼本事過黃河?自己在這裡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幸好有這處馬鋪。
說起來,這還是當年韓月做押隊的時候設置的,也不知道韓月現在怎麼樣了。當年之事,真是令人唏噓。
正想着,突然聽得一陣急促呼哨聲響起。
有敵情?!
蕭吼一個翻身跳起,隨手摘下弓箭。遼軍攔子馬每個人都是隨身攜帶六張弓六百支箭和叁匹戦馬,盡管大多數弓箭都掛在戦馬上,但是每個人身上隨時都是有弓箭的。所有人在第一時間全都張弓搭箭,用戦馬作掩護,對準來人方向。
前方兩騎,一男一女直奔而來,遼兵們麵麵相觑。有人弓弦一鬆,嗖的一支冷箭飛出。
那騎馬漢子在馬上漂亮的一個旋身,抄手便接住了那支箭。攔子馬兵們不少人驚呼出聲,那漢子的徒手接箭分明是攔子馬軍中操練的武藝,動作老練至極,一看就是馬上戦鬥的老手。而攔子馬士卒所用的都是強於普通士卒的一石弓,射出的高速箭能如此輕鬆地接住,實在匪夷所思。
蕭吼心中一動,那人的動作讓他覺得非常眼熟,難道……
“來者為誰?”蕭吼大聲用契丹話吼道。
“前麵可是蕭吼兄弟,某傢韓月!”那漢子大聲喊道。
“都住手!“蕭吼心中一動,再看來人樣貌,果然是韓月,隻是多年不見麵上多了些風霜之色,但是英俊不減當初。
“你這逃兵來做甚?”
蕭吼待韓月到了近前,冷冷問道。
“蕭兄,請將小弟押了帶到陳王處,陳王如今大禍便在眼前,小弟是特為此事而來。”……
陳傢村,何灌所部營地。
盡管裝成了遼軍的摸樣,但是在行動之前,沒有人敢於輕舉妄動。契丹禦帳宮衛雖有十數萬之眾,但是各部之間彼此都不會認錯。他們這群冒充契丹人的漢人若是輕易露麵,隻怕當場便會露餡。
而且,現在還有更加棘手的問題。
何灌此時就覺得自己好像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心斷纜崩舟。再看身側的紅娘子,也是麵色發白,雙眼冒火。
眼前這個被五花大綁的唐雲,說的都是真的?
自己辛苦所謀劃的一切,難道都是被人設計的不成?身邊的眾將此時已經是麵麵相觑,軍心動搖。自己不怕死,但是就怕死的沒有價值。他有些後悔,不該讓這個傢夥輕易的便來說這些混話,也許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他才好。
但是還有那個該死的宋江同樣也是一般說法。
難道自己要半途而廢?
不行,事情都到這一歩了,怎麼可能半途而廢?乾脆殺了他們,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
何灌的眼中閃過森寒殺氣。
但是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那該如何是好?殺了他們又能改變什麼?自己若是蠻乾,豈不是最終會成為天下笑柄。但是準備了這麼多年,眼看到最後一撃的時候,卻發現是個如此的結果,人誰都會覺得氣的想要撞牆去死。
再說誰知道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但是就怕是真的。
萬一是真的,那自己可真成了整個漢民族的罪人。怎麼辦?
平時殺伐果決的何灌,平生第一次猶豫了。他可以一點不皺眉毛的去死,但是他希望自己死的重於泰山。若是被人利用了死去,那他可是一萬個不情願。
他看着紅娘子,紅娘子的眼中突然充滿了淚花。雙眼迸射出了瘋狂的殺氣,手一晃,一道匹練般的電光直接揮向了唐雲的脖子。
刀鋒,穩穩地頂到了脖子上。血,噴濺而出……
大結局遼壽昌四年十月乙辛,西京道,朔州,雁門關外。
今天是十月的最後一天,寒冷的朔風掃過蒼茫的原野山巒,天地之間盡是沉重的鉛灰色,遠方的太行山脈好像起伏的蒼龍,遍野茫茫枯草,一幅了無生機的景象。
若是放在以往,邊境關寨在這個時候都是非常緊張的時刻。宋遼之間雖然有一紙盟約在,百年無大戦,但是其實邊境上的小規模衝突一直存在。契丹騎兵越境跑來打水、砍柴、放牧毫無顧忌,還有化裝成盜賊打草谷更是傢常便飯。到了冬季,塞外遊牧民族更是到了一年一度的搶掠季節。當然宋朝的邊軍也不示弱,在秋冬季除了要防秋以外,更要出關去燒荒,焚燒草原,冬天更是重點盯防的時期。
像今天這個天氣,到了晚上肯定月黑風高,是要征募勇士出去放火的。但是自從十餘萬遼軍陳兵關外之後,整個河東便風聲鶴唳了,代州雁門一帶青壯男女皆被強征入伍,日夜心驚膽戦的等着戦爭不知何時爆發。
所以在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刺激契丹人比較好。況且此時從關城之上往外看去,都能看到不遠處的曠野之上密密麻麻的遼軍騎兵正在浩浩蕩蕩的行進。
遼主耶律洪基此時端坐在一匹雄駿絕倫的白馬之上,立馬於一個小丘上,手中拿着馬鞭,對着雁門關指指點點。而他的身側則是他的文武重臣和數千禦帳精騎拱衛着他,耶律洪基的錶情十分的不屑,好像在蔑視對麵的南朝。而他身旁的重臣們則大都一臉憂慮,不住的勸谏皇帝不要跑到這麼危險敏感的地方來。
“雁門之險,果然名不虛傳。”耶律洪基看着南邊的雄峻關山險隘,很是讚嘆。絲毫不在意自己孟浪的舉動會對兩國外交帶來何等影響。遼主親率大軍陳兵關下,這在宋朝看來,隻有輕蔑的挑釁一種解釋。
“漆水郡王,若是你用兵,如何克此雄關?”耶律洪基似乎心情很好,扭頭看看身側的行宮都部署耶律罕特剌。這位執掌禦帳宿衛軍權的重臣,征剿上京道阻蔔叛賊,可謂百戦百勝,其名聲已經差不多快要成為大遼第一名將了,契丹民族多久沒出過這樣的豪傑了。
隨駕的雖然也多有王爺,但多是契丹宗室親貴,封王靠的是祖宗蔭澤。陳王蕭燕六乃是西京留守,雁門關外乃是他的防區,顯然更有資格回答此問。但是像耶律罕特剌這樣實打實靠戦功升上來的軍功王爺,含金量顯然更高。
考較考較他,也是一種樂趣。
耶律罕特剌眉頭微皺,對這種無意義的問題,他實在不想回答,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但是皇帝開了金口,他也隻有先敷衍一番。
“啟奏陛下,臣以為用兵之道,在於知己知彼,隨機應變。若不知南朝守將為何人,兵馬錢糧之數,我軍之詳情,臣實難言勝負。”耶律罕特剌巧妙的打了個馬虎眼,一方麵錶明自己不是紙上談兵之輩,另一方麵隱諱的錶示這個話題沒有任何實際意義,討論起來隻是浪費時間。
“就以朕隨駕來的這一萬精兵為例,若是由你統領,如何作戦?”耶律洪基卻是不依不饒,好像非要刨根問底。
禦帳親軍,乃是遼國最精銳的雄悍勁旅。耶律罕特剌對此卻是深知,此時他不知道皇帝是在隨口一說或是另有深意,若是真的讓自己現在統領這一萬兵馬前去攻打雁門關,這也不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畢竟現在的皇帝就是這麼荒唐的一個人。
“啟奏陛下,我大遼鐵騎之長,在於馳騁騎射,衝陷野戦。南朝之長,在於堅城硬寨,結陣自守。若是臣用兵,必設計誘其出戦,於野地斷其糧道,亂其陣型,後從容撃之。”
“我大遼古語有雲,結陣不戦。若是南朝兵馬結陣,離城不遠,如何圖之?”
“此非可圖也,必誘其遠離城寨方可撃之。”
“若其不出城,隻是龜縮城內自守,如何圖之?”
耶律罕特剌很想告訴他的皇帝若是南朝撄城自守,當今天下沒有任何軍隊能奈何得了他們,還是早點洗洗回去睡吧。他寧願去麵對草原上狂野剽悍的阻蔔蠻夷,也不想麵對宋軍把守的堅城硬寨。自宋遼相爭以來,一直就是遼軍擅野戦,宋軍擅守城。當年大遼南下,每次攻城必敗,一直打到檀州,卻沒能攻下宋軍把守的任何一座城池。
那時大遼軍力鼎盛,都做不到的事情。現在國力衰敗至此,又有什麼本事能做得到?
隻看對麵雁門關隘雄峻,山勢奇險,綿延城牆數裡,其上吊鬥林立、城高池深;所有的大小隘口都密布着碉堡寨樓、拒馬鹿角,其外又是一層又一層的壕溝和羊馬牆,其內還不知有多少陷馬坑絆馬索,多少虎落翻闆機關隱藏在地錶之下。城上各種床弩擂石都已經伸出女牆,黑壓壓的士卒虎視眈眈,顯然也是含有向這邊示威的意思。
這樣的要塞……憑這一萬不擅攻城的禦帳親軍,便是耶律休哥在世,也無能為也。
不過不能這樣和皇帝說。
“啟奏陛下,南朝守城而戦乃是其看傢本事。若圖之臣以為用間方為上策,促其內部生變,城池唾手可得。然此非一朝一夕可以成事,非有長期經營才見效果。”
“若是用間不成,如何圖之?”
“若如此,唯有死戦爾!狹路相逢勇者勝!當調派南京道之漢軍、渤海軍、以及西京道之漢軍前來相助,此皆我大遼善歩戦者。再選調精銳騎軍,間道插入敵後,阻敵援軍抄其糧道,斷絕內外交通孤立其城。大軍圍之蟻附登城,此黨項所以克永樂、金明也。”
話說到這個地歩,耶律罕特剌也算是豁出去了。幾乎就是明白的告訴皇帝,憑借手頭這點兵力想要攻克雁門根本就是白日做夢。西夏攻打區區一座永樂城,就幾乎將全國的男子和壯年女子全部菈上前線,而且最後還是依靠圍困的方式最終僥幸得勝。其間各路宋軍擁兵不救、最後那場泡塌了宋軍城牆的關鍵性的暴雨也是西夏的獲勝的主要因素。而金明寨之設防遠不及永樂城,區區不到叁千守軍,西夏也動用了超過二十萬的兵力圍攻才獲勝。
雁門險固,天下雄關,大概比永樂城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河東宋軍向來以剽悍頑強著稱,想要攻克眼前的雁門關,怎麼着也得動員個十幾萬兵馬,加上各種大型攻城器械才有作戦的把握。
但是想想百多年前宋軍在雁門大破遼軍的戦例,便知此戦的兇險。若是宋軍集結一隻精銳馬軍從小路繞出來突然直撃遼軍之側後,會不會引起全軍潰亂?當年楊業就是這樣勝利的。而遼軍幾乎不可能將宋軍所有可能的偷襲路線都看住,這就是雁門易守難攻之處,出入的小路太多太偏僻分散,而這些小路的隘口都掌握在宋軍手中。
宋軍雖然號稱一向缺戦馬,但是並不是國內沒有馬軍。各路藩騎藩軍便多是馬軍,以河東為例,著名的折傢藩騎便多達數千。再加上各路禁軍的駐泊馬軍,努力湊出來萬餘騎精兵是可以做到的。
而這萬餘馬軍對於遼軍來說便是巨大的牽制。若要看住這萬餘馬軍,遼軍在每個宋軍可能出現的隘口外,至少也要部署叁千騎軍才可保證安全,少於這個數字便可能為宋軍所乘。但是這樣的隘口,不下四五十個,遼軍不可能將如此龐大的兵力用於這種任務上,事實上也不可能看得過來,也就是說總會有漏洞出現。
這種情況就像當年西夏佔據橫山,威脅整個隴右的情況。也有點類似遼軍威脅河北路的情況,因為不知道敵人何時會出現在何處,宋軍被迫囤積重兵處處設防。現在陝西的情況還好些,宋軍蠶食橫山,歩歩推進,橫山之險已為宋夏共有。但是河北路卻依舊是堆滿了重兵,防備遼軍隨時背盟南下。
若是真想開戦,與其打雁門,還不如攻打河北,畢竟那裡才是適合遼軍鐵騎縱橫馳騁的平野戦場。
而此時在這裡,說不定就有數千馬軍隨時突然從側翼殺到。隨駕的萬餘精騎布陣,也是防備側翼可能突然出現的敵情。畢竟誰都不認為自傢如此跑到南朝傢門口耀武揚威,南朝會忍氣吞聲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想到這裡,耶律罕特剌突然想到此時,是否有一隻南朝精銳馬軍正在雁門關城門之後集結,虎視眈眈的準備正麵出撃?
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而這個方向恰恰卻是防備力量最薄弱的方向。
大遼君臣一向輕視宋軍不敢野戦,這恰恰是個心理上的盲區,大概現場眾人誰也沒做好宋軍突然出關正麵挑戦的準備。就在這最不可能的時刻和最不可能的方向,恰恰宋軍突然出關,數千精騎突然向他們所在的這個小丘衝殺而來,不知在場兵馬有多少把握能擋住宋軍不犯駕。
以他這樣身經百戦的宿將眼光來看,危險迫在眉睫。
一旦宋軍真的殺出,必然是全力以赴不計傷亡的直撲耶律洪基禦駕之處,隻要能殺了耶律洪基,即使全部兵馬死光、即使河東的全部馬軍全都死在這,也是蓋世大捷。而這些禦帳軍能不能把耶律洪基保護的風雨不透,實在難說。畢竟禦帳親軍雖然沒有丟掉武力至上的傳統,但也是很多年沒打過仗了,而河東和陝西的宋軍因為與西夏近百年的戦火錘煉,幾乎都是百戦之餘的精銳。
若真是那樣,很可能用不着那種大逆不道的……
但是令他失望,也是意料之中的是,宋軍終究還是沒有出戦。而耶律洪基在他的“苦谏”之下,終於還是哈哈大笑着說:“漆水郡王不必如此,朕豈不知此事無能為也,特戲之爾。傳旨,漆水郡王為國操勞,忠勤用事,賞金百兩,銅百斤,絹百匹,珍珠五鬥,歌伎十名。”
“臣謝恩。”耶律罕特剌滾鞍下馬,叩謝於地,心中卻是嘆了一聲。
今晚,便要……
他偷眼去看陳王蕭燕六,蕭燕六雖然也有隨駕,但是兩人一直沒機會交流。直到現在才抓住一點機會,偷眼看去,卻見蕭燕六麵沉似水,向他示意的眼神讓耶律罕特剌的呼吸都差點停滯了,怎麼回事?難道事情出了纰漏不成?
蕭燕六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耶律罕特剌從那略帶慌亂的眼神之中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事情有變!
“傳旨,今日已看的夠了,南朝鼠輩不敢出城,咱們便收兵回營吧。”耶律洪基志得意滿,對自己強大實力恐嚇的效果十分滿意,可惜南朝此時國內沒什麼天災人禍之類的,西邊也是連連得勝,士氣正盛。否則又可敲詐勒索一番,讓趙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子知道知道大遼的可怕之處,當年自己連他老子都不放在眼內,到了兒子這一代自然不在話下。
軍陣之中傳出震撼低沉的號角,黑壓壓的騎兵們簇擁着黃羅傘蓋的禦駕,逐漸遠離雁門關守軍的視線。
遼軍禦營並未駐紮在朔州城內,當今遼主對於田獵的喜愛堪稱是史上罕見,禦帳便紮在桑乾河之濱的狼牙村內,便於隨時出去打獵遊玩。桑乾河在大同府境內分岔,流入應州境內的支流叫做渾源川,朔州境內的河段當地土人也叫做灰河,此河水量充沛,即使冬天也不結冰,正好供大軍取水之用。
禦駕回營,留守的文武大臣在皇太孫燕王耶律延喜率領下齊來迎駕。耶律洪基自覺的今天在南朝麵前耀武揚威,南朝膽小如鼠不敢應對,心情甚好,哈哈大笑讓眾卿平身,接着就吩咐大擺宴席,歌舞伺候,與眾卿同樂。
契丹皇帝禦帳巨大無比,高達丈餘,方圓佔地達到數丈,好像一座小山聳立。週圍一圈用鐵槍插地,上有氈傘,侍衛們便在傘蓋下站崗,再外麵全都是侍衛的營帳。契丹的禦帳軍雖然親貴,但是隻有其中最勇猛忠誠的猛將能有資格宿衛天子。此時眾臣魚貫而入,各自解下兵器交給守在帳門口的侍衛太保,蕭燕六故意菈在後麵,低聲和耶律翰特菈說了句什麼,兩人最後進了金帳。
很快,金帳中熱鬧起來,樂聲繞梁,十六名絕代佳人翩翩起舞,舞姿風流挑逗,如粉蝶穿花,曼妙妖娆。在場眾臣皆是遼國當權的顯貴人物,無不見多識廣,府中也多蓄養有歌伎,但是這些禦用歌伎無論相貌舞姿,都是眾人從未見過的。金石絲竹、羅绮珠翠之中,眾人大多如癡如醉。
耶律洪基更是歡喜,連連賜酒,又命眾臣賦詩作詞,凡是行不上酒令的,都要受罰。眾人多拍皇帝馬屁,個個抖擻精神,出口成章。遼主心情舒暢隨口賞賜,無數價值連城的金銀珠寶翡翠珍玩便這樣隨意的賞了出去。看得個別真心憂國的大臣們心中十分無奈。
如今十餘萬大軍在外,又不作戦,隻是終日在曠野之中遊蕩,每日空耗錢糧都是天文數字。再加上這樣奢華浪費,國庫本就空虛,這樣浪費下去禁得住幾下折騰?跑去雁門關外耀武揚威一番又如何?便是再耀武揚威,於他南朝又有何損失?不曾削弱南朝一兵一卒,又沒能從南朝手中拿走一寸土地一文銅錢,實是自己消耗自己。皇帝不但對此視而不見,反而覺得好像打了個大勝仗一樣,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但是這樣想法隻能在心中,誰敢說出來?
喝了一陣兒之後,歌舞也散去,耶律洪基心情舒暢便又要玩他喜歡的雙陸遊戲,耶律翰特剌卻是和蕭燕六交換個眼色之後起身告退。
“啟奏陛下,臣執掌宿衛,恐飲酒誤事,當回營處分巡營軍務,請陛下準奏。”
蕭燕六和蕭阿魯代也站起來言回營處理軍務,一起請辭。
耶律洪基正喝的高興,卻見這叁人想要退席,便覺得有些掃興。但是他也知道耶律翰特剌治軍素來以軍紀嚴明著稱,最講究主帥以身作則為諸軍錶率。凡是軍中規矩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改動,不管大小將帥無一例外,他自己是斷不會違反自己設置的軍規的。他要走,定是到了主帥該在營中露麵的時候了,自己也不好強留。
而蕭燕六則是西京留守,自己是在他的防區逗留,他細心於防務也是可以理解的。蕭阿魯代則是統兵老臣,和耶律翰特剌一起征剿上京道叛賊。此人平時最喜歡小題大做的給自己進谏,仿佛自己每做一事他若不進谏就好像沒有盡到臣子的義務一般,他若走了也好,省的掃興。
於是耶律洪基便順水推舟準奏叁人離席,又褒獎叁人忠勤,各賜狐裘一領,剛才的絕色美女又各賜一名,引得眾人羨慕不已。
叁人退出金帳,蕭阿魯代自回營。但是蕭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卻是兜了個圈,兩人相會於蕭燕六的大帳之內。待屏退了左右,耶律翰特剌便急不可耐的問道:“王爺,事情莫非有變?!”這位遼國的常勝將軍即便在刀山火海的沙場之上麵對千軍萬馬都不會皺下眉頭,此時卻是驚惶莫名,臉上的汗都出來了。
蕭燕六知道此時是不能再瞞了,否則這人恐怕出了營帳立刻就會去向皇帝告密。低聲說道:“不瞞郡王,事情確實有變,但是還有的補救。”
“究竟何事?”耶律翰特剌的臉色頓時白了。
“吾等皆中了西夏梁氏的姦計了!”
“此話怎講?”
“這一切都是梁氏的計謀,我等皆被其玩弄於鼓掌之上。她想挑起宋遼戦火,他西夏好從中得利。”
“這麼說,今晚來的……”
“今晚確實會有襲撃發生,但是襲撃的目標卻不是禦帳。”蕭燕六說着拍拍手,兩名心腹親兵帶着韓月自帳外的黑暗中幽靈般的出現。
“小人韓月,參見二位王爺。”……
不久,耶律翰特剌鞭策馬離開了陳王的大營,打馬如飛往自傢大營奔去。
借刀殺人移花接木,鹬蚌相爭漁翁得利,好一條毒計!梁氏毒婦,我耶律翰特剌不抱此仇,枉為大丈夫!
金帳之內,耶律洪基喝的滿麵紅光,與一乾臣子玩的十分高興,贏了的都是賞賜珠玉珍奇,輸了的都要打屁股。皇太孫耶律延喜不勝酒力,早就被灌倒了。耶律洪基笑着命侍衛將皇太孫送回,直到夜色深沉,這才讓眾臣散去。
耶律洪基伸個懶腰,覺得今天十分滿意。宮娥進來想要侍候他寬衣,但是卻被他屏退。若在以往他是要睡覺的,但是此時他隻覺得酒意很足,反而睡不着。在這隆冬季節隻覺得滿身發熱,大帳內本就溫暖,他卻坐不住,直接出了金帳之外。
帳外冷風一刮,反倒覺得說不出的舒服。金帳外的侍衛們登時跪了一地,連帶外圍的禦帳親軍們也跪了黑壓壓一片。
“都平身吧。”耶律洪基擺擺手,突然覺得自己若是效仿一下古人,來個天子親自巡營,是不是很有趣。想當年自己也是馬上豪傑,平定過耶律重元的叛亂。但是到現在,多年沒有親自統兵征戦了。
“傳旨,爾等隨朕巡營,不必帶禦駕儀仗。”
“遵旨。”侍衛們毫不含糊,立時起身各自牽過戦馬。耶律洪基想了想,說道:“先到皇太孫營中巡視一番。”耶律延喜畢竟年輕,沒什麼酒量,喝了那麼多身體肯定不適。自己的皇位便指望這一根獨苗香火傳延下去,還是先去看看的好。
遼主巡營,本來必然有一番排場。但是耶律洪基下令不許聲張,隻帶數百最親信的侍衛隨身護駕,凡所過之哨卡各攔子馬、軍將、各部貴人不得離崗迎駕,隻需各安其位便是,擅自泄漏皇帝行蹤路線者族滅。遼軍營伍之中,不論契丹還是部族屬國或是漢軍,同隊之人基本都是同鄉同族,一人犯法形同連坐,此令一下,遼主行蹤頓時便無人敢於亂傳。所以耶律洪基一行直到皇太孫營前之時,營內東宮諸官才知道禦駕親臨,慌慌張張的跑出來叩拜迎駕。
耶律洪基對自己這一趟微服巡營並不如何滿意,自認為看到了不少情弊。以他觀察,禦帳親軍的軍紀還算不錯,但是各部也是有高低分別的。至於宮分軍則有些紀律頗嚴,營伍嚴整,夜間巡哨並未懈怠。但是有些則鬆懈不堪,甚至連攔子馬都沒有放出,守夜的兵卒還在睡大覺。契丹兵馬尚且如此,至於京州兵、部族兵則更加不如,不但營伍不整,紀律更是鬆懈,有的徹夜飲酒作樂,有的在賭博,更有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妓女出入營中如同出入菜市場一般隨意。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皇太孫的東宮大營還算不錯,自己一行人離老遠就被攔子馬發覺了,顯然警惕性並未鬆懈。看來不枉自己費心培養,總算沒叫自己失望。
“眾卿平身,皇太孫何不見駕?”
耶律洪基此問並非存心找茬,其實隻是個場麵話。他料定耶律延喜此時醉酒難起,隻待眾官解釋一下,便順勢賜解酒湯藥,然後入帳好生撫慰皇太孫一番。但是卻見眾官一個個隻是叩頭,卻無人敢接話。
這班人平時機靈,怎的到了這時便如此呆頭呆腦?
耶律洪基心中暗笑,卻見這班官員緊張的麵無人色,似乎真是被自己的“王霸之氣”給震住了,他此時酒勁醒了些,夜風刮的身上有些冷了。也不想再捉弄這班人,便又問道:“皇太孫可是酒未醒?”
這一問,這班官員有人忍不住喊了一聲:“皇上恕罪!”這一喊,頓時這班人爭先恐後的喊起來,一片恕罪之聲讓耶律洪基摸不着頭腦。但是他本能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立刻下令戒備,身邊侍衛立時將他圍住,同時左右散開將這群官員包圍個裡叁層外叁層,一個個張弓搭箭,隻待一聲令下便要動手。他的侍衛太保蕭藏奴拔出腰刀,厲聲高喝:“有敢妄動者皆斬!東宮兵吏放下兵器!不從者就地格殺!皇太孫!皇太孫出來見駕!皇太孫呢!?”
耶律洪基此時也是怒目圓睜:“爾等這是怎麼回事!?皇太孫呢?皇太孫可在帳中!?皇太孫在不在帳中?”他直覺是皇太孫可能出了什麼問題。
此時大營所有的兵將全都老老實實放下兵器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那些官員嚇的體如篩糠,哆哆嗦嗦隻顧喊皇上饒命。耶律洪基對蕭藏奴喝道:“進去看看怎麼回事。”蕭藏奴說道遵旨,一縱身便從馬上飄身而下,身着鐵甲虎背熊腰的壯漢竟然給人輕如鴻毛的感覺。卻見他疾歩如風,一晃身便閃進了大帳之內,很快便又出來。
“啟奏聖上,帳內無人。”
“無人?皇太孫哪裡去了?”耶律洪基頓時大吃一驚,看這些官員的樣子,難道是耶律延喜出了什麼事兒了?但是若是皇太孫出了什麼意外,豈會有人不禀奏自己?沒出事,那人哪去了?耶律延喜喝酒喝的都吐了,不可能再有力氣出去行走。便是真出去散散歩,也不可能走遠,自己既然到了,必定有人會去通知他,而且這些官員也沒必要吞吞吐吐的。
耶律洪基越發狐疑,喝道:“皇太孫哪裡去了?”
這些東宮的官員膽子再大也不敢當麵欺君,在皇帝的盛怒之下幾乎要給嚇暈過去,總算有個官還算膽大,等他戦戦兢兢地說完耶律延喜的去向,耶律洪基頓時大怒。
去找耶律南仙了?
喝成那樣兒還能跑那麼遠?
不可能!除非……這小子是在裝醉!
這是當麵欺君!這小子,什麼時候竟養出了欺君的膽子?
若非自己今夜突然性起親自巡營,隻怕根本不會發覺這小子還有這樣的一麵。這是那個在自己麵前恭順聽話的小子嗎?耶律洪基本就是多疑之君,否則當年也不會聽信讒言殺了自己的老婆和兒子。現在發覺耶律延喜暗地裡竟然還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一張麵孔,頓時心中陣陣狐疑。
而且這小子竟然是去找耶律南仙?他有沒有把國傢大事放在眼中?!玩女人不是問題,問題是耶律南仙是自己親自選定的和親西夏的宗室女子,這小子竟然搞上了她?這不是存心壞國傢大事嗎?他有沒有把自己的旨意放在眼內?!
其實他早就聽說過一些這樣的風聲,說是皇太孫和耶律南仙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因為查無實據,所以他暗中命令蕭燕六提醒一下皇太孫不要弄得太過分,前麵的事既往不咎,後不許再有來往。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陽奉陰違?
耶律洪基越想越怒,真的感覺自己對這小子的培養呵護算是白費心血了。今天他敢對自己陽奉陰違,明天呢……他還會把自己的這個爺爺放在眼內嗎?
“好大的膽子!蕭藏奴你去傳旨,讓皇太孫速來見駕!呃……等等!”
耶律洪基盛怒之下話已出口,但是突然心中一動難得的又冷靜下來。
此事若是鬧的盡人皆知,恐怕就不好收場了。耶律延禧畢竟是自己皇位的唯一合法繼承人,到時候自己還能如何?難道廢了他?
還有自己畢竟沒有親眼所見,隻是偏聽一麵之詞,會不會是有人設計陷害皇太孫?自己一怒之下若是做出了什麼不可挽回之事,到時候……耶律洪基想起了自己的兒子昭懷太子和自己曾經的皇後蕭觀音,當初自己就是偏聽了耶律乙遜這個姦賊的讒言陷害,畢竟沒有親眼見到皇後的姦情,卻一怒之下鑄下大錯。
當年耶律乙遜曾經還想謀害皇太孫,現在這情況,不是和當初非常相似嗎?
莫非有人想謀害耶律延禧?但是這群東宮的僚屬官員,眾口一詞,難道他們都要舍命來陷害皇太孫?要知道皇太孫失德,這些人可都是要負上沒有好好規勸教導的責任的。大遼不是南朝,沒有不殺士大夫的規定。
思來想去,耶律洪基很快有了決斷。連百姓村夫都知道捉賊拿贓、捉姦拿雙的道理,這件事他不會再聽信別人的言語,就由自己的雙眼親自來判斷吧。
他對蕭藏奴做了個眼色,蕭藏奴會意,立時一揮手,四週的侍衛如狼似虎的衝了上來,將在場的東宮僚屬兵吏全都綁了押了下去,不管如何這些人的命運已經注定。此事屬實那就是欺君之罪,而且將皇太孫導向邪路的黑鍋也將由他們來背,下場就是死路一條。若不屬實,誣陷未來遼主,離間皇帝和皇太孫這等大罪足以將他們夷族。
“爾等隨朕去,朕要親自去看看實情為何,膽敢走漏消息者立斬!”耶律洪基決定親自去耶律南仙處看看。
“皇上,是否要召阿思翰魯朵皮室護駕?”蕭藏奴眼見今晚事情發展已經超乎預料,本能的覺得隻有這數百侍衛實在太不保險,萬一事情有變,禦帳侍衛雖然皆是骁悍絕倫之輩,但是在這十萬大軍之中,不值一提。便是加上遼主直屬的禦帳親軍阿思翰魯朵,人數上麵在這大軍之中也屬於少數。
而號稱契丹精銳的宮衛騎軍幾十年前便已日漸式微,號稱十宮一府十萬精騎隻不過是撐場麵的話,否則也不會讓阻蔔叛軍逍遙這麼久。況且宮衛騎軍畢竟不是耶律洪基嫡係親信,他們其實是從前歷代遼國皇帝的禦帳軍,雖然對朝廷命令依舊服從,但是與現任遼主耶律洪基並無多大瓜葛。
遼國軍制,歷代遼主從開國太祖耶律阿保機開始,便有自己的親信衛隊,稱為“算翰魯朵”,契丹語中“算”便是心腹的意思。皇帝駕崩之後,朝廷便會營造宮室安置他的嫔妃,而他生前遺留下來翰魯朵禦帳軍們便會轉為宮衛軍,替皇帝守陵和監護宮室遺屬。而新皇帝則會另組建自己的翰魯朵親軍,兵員或者來自州縣地方或者豪強大部的勇士,也有的來自前任皇帝的翰魯朵,自此成為制度。
大遼到了耶律洪基這一代,歷代前任統治者留下了共有十宮一府,分別為:太祖的“算翰魯朵”是為宏義宮,太宗的“國阿辇翰魯朵”是為永興宮,世宗的“耶魯完翰魯朵”是為積慶宮,應天皇太後的“浦素碗翰魯朵”是為長寧宮,穆宗的“奪裡本翰魯朵”是為延昌宮,景宗的“監母翰魯朵”是為章憨宮,承天皇太後的“狐穩翰魯朵”是為崇德宮,聖宗的“女古翰魯朵”是為興聖宮,興宗的“窩噠碗翰魯朵”是為延慶宮,孝文皇太弟的“赤是得本翰魯朵”是為敦睦宮,晉王耶律隆運(韓德讓)的文忠王府。
這些宮衛分布在遼國各地,等於是還負擔有分鎮各地要津的職責。
這歷代留下的宮衛軍,本是契丹族戦鬥力的精華所在,但是隨着時代變遷,很多宮戶的後代雖然還是在宮衛軍籍之中吃兵糧,但是早已不復他們的祖輩當年之勇,打仗多靠着傢丁衝鋒陷陣的大有人在。到了耶律洪基當政之時,其治國昏庸無道,國力日下,宮衛也加速腐化,雖然還不至於完全腐化,但是各宮有戦鬥力的部隊在減少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現在的西京道內便分布有宏義宮、永興宮、崇德宮、文忠王府。宮衛騎軍總數高達叁萬一千騎,如今全部隨駕,但是實際數量大概有二萬八九千騎。而其中堪稱能戦者唯有崇德宮和文忠王府的騎軍近兩萬,宏義宮和永興宮的戦鬥力遠不及此二者。
十餘萬大軍之中,禦帳軍和宮衛軍的總數可能還不到四萬,剩餘的全都是各部大首領、隨駕的朝廷重臣、皇族的私兵和漢軍以及所謂的五京鄉兵、部族軍。這些人的可靠程度,可能還不如宮衛軍。
一旦情況有變,實在是難稱安心。
“哼哼,這週圍都是我大遼的軍隊,你還怕有人敢造反不成?朕倒要看看,誰有這等潑天的膽子?”耶律洪基冷眼藐視着他的侍衛太保,言語間所自然流露出來的豪氣令人懾服。對於此事他實在不想大肆宣揚,此行牽涉到皇傢陰私,他不想多帶龐雜人等。
“不必多言,爾等隻管隨駕便是!”
“遵旨。”蕭藏奴被耶律洪基的氣勢震懾的不敢擡頭,眼看耶律洪基撥馬前行,便趕緊打了個呼哨,侍衛們急忙圍攏過來,簇擁着耶律洪基急急沿着河邊向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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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河邊某處小谷內,耶律合安見到了燕之古和宋江。
除了極少數的心腹將領之外,他手下的絕大部分兵馬都不必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為何。隻是服從主將的命令跟隨來此而已。當然他們都是西京道的兵馬,耶律合安聲稱此乃西京留守司的軍令,調他們前來宿衛天子,也無人懷疑有它。
真正明白此行目的的,就隻有耶律合安、耶律達、燕之古叁人而已。而他的百餘親兵,都是久隨他的心腹死黨,雖不知端倪,但是可以托付信任。
以耶律合安的地位,當然不可能知道遼主金帳的具體位置。但是燕之古乃是陳王殿下的心腹,他親自傳來的消息是不容置疑的。未免出現不必要的麻煩,他的部下叁千餘騎都在十餘裡之外的另一處密林之中駐紮,以避免和“南朝賊兵”提前碰麵壞了大事。此行他隻帶了十名心腹親兵隨燕之古前來,耶律達率領剩餘的親兵留守後方。
小谷內,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馬,或坐或站,但是卻無人喧嘩很安靜。偶爾有戦馬不安的打響鼻或者嘶鳴,也立刻被主人安撫下去。這些扮成遼軍的南蠻子,一個個的都很安詳從容,絲毫沒有麵對死神的畏懼緊張。
能被挑選出來執行這種自殺任務,果然都不是等閒之輩。紅娘子能聚集如此之多的精銳死士,看樣子比大遼的宮衛精兵還要精銳叁分,不愧是號稱綠林女王的巾帼英雄。
在宋江和燕之古的引薦下,耶律合安見到了紅娘子和何灌。
這兩人都是名噪宋遼邊境兩側的風雲人物,何灌禽弓神射威震邊陲自不必說。紅娘子更是綠林之中的神秘人物,外人根本不知她的真實麵目。耶律合安在五寨關之時隻是居高臨下的看着宋人大隊,並沒看清楚二人的麵目,此時兩個人主動在他麵前露麵,他心中也不由得好奇起來,想看看這兩個膽大包天的狂人究竟是何人物。
他雖然久在西京道,但是守的是遼夏邊境,後來因揭發陳王妃有功,踏上了飛黃騰達之路,升遷到了西京大同府,後又調任倒塌嶺節度使司統兵,現在任東勝州知軍州事兼西南招討司副都部署,在西京道也真正成為了重權在握的一方諸侯。但是他從沒到過宋夏邊境,也從沒見過這兩個宋朝名人。
見了何灌,他的心中首先覺得這人看起來比想象中年輕,但是十分英俊。氣質桀骜眼神狠定,整個人似乎像一把出鞘的刀子一樣充滿了剛厲銳氣,一看就知道是個叁刀六洞不眨眼的狠角色。而那紅娘子身着铠甲,骨子裡卻有種撩人媚意,但是眼神也不善,整個人總覺得邪氣妖媚。
這女人便是紅娘子?如此遮擋不住的妖媚風情,看來能支這麼大的攤子,一定是善用了女人天生的武器。
而他們的部下們,讓耶律合安有些疑惑,這些人雖然都作遼軍打扮,但是有些人看起來有點像是西夏人,有點像是羌人的感覺。他曾經長時間鎮守過遼夏邊境,對於西夏境內的黨項羌、沙漠中的馬賊部落很熟悉。這些人給人的感覺像是西夏人,甚至是上京道的那些蠻夷部落的兵卒。但是那些蠻夷絕不可能有如此好的紀律。
明白了,這些南蠻子也算機關算盡。他們不隻是一層假扮身份,實際上準備了兩層叁層的假身份。河東地處叁國交界之處,他們肯定從遼國和西夏都吸納的有人,現在用上了。他們雖然假扮遼軍,但是一旦交戦肯定會被揭穿,他們已經做好了被揭穿的準備。
西夏軍、或者上京道阻蔔叛軍假扮遼軍襲撃禦帳,無論成功失敗,這帳都算不到南朝的頭上。嗯,還真是煞費苦心呢。
耶律合安心中好笑,這等小聰明有何用處。他掃了一眼堆放在一處土崖之下的那些黑黝黝的大火炮,還有這些人手中所持的那些從未見過的弓弩。這就是天下聞名的神勁弓和虎崩炮吧,你們若是在戦鬥中使用此物,哪還能瞞得了你們宋人的身份?
不過自己沒必要替這些南蠻子操心,他們本來就是一群替罪羊而已。一群注定要死的人的命運,不值得掛心。
想到此處,耶律合安還是調整心態,衝着何灌和紅娘子一抱拳說道:“二位請了,今番合作,是為了我宋遼百姓長久太平着想。某非不知倫常之輩,然此人若是繼續在位,不論大遼還是大宋,都休想有好日子過。故……”他自己說着都覺得別扭,好在那何灌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我等前來,隻是為了殺耶律洪基來的,別的廢話不必多說。”
耶律合安見對方如此無禮,心中憤怒。但是轉念一想,這些人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自然不會在意旁人感受。於是忍下怒氣,隻是點點頭說道:“既如此便是最好,某靜候佳音,隻待諸君得手,某必不負約,如違此誓,死無葬身之地!”
燕之古也說道:“某等自是為了大義,爾等南朝莫要以為隻有你們才知道義之所在,須知我大遼契丹之中,亦有願為天下蒼生赴湯蹈火之輩!”
宋江在一旁打圓場地說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漢,莫要起了嫌隙,都是為了大事而來,不須如此。誰知明天還能不能活着相見,能死在一處也是個緣分。”
那何灌冷着臉毫不領情,乾脆到一旁收拾馬甲去了。耶律合安見對方如此態度,也是心中惱怒。畢竟兩國敵對了這麼多年,叁言兩語就想化解仇恨實在是不可能。燕之古對他施了個眼色,他自認為這幫南蠻子已經死到臨頭,也沒必要和一群快死的人生氣。冷笑着說道:“某靜候佳音,告辭!”說着撥馬領着那十餘名親兵便回去了。
待這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何灌和紅娘子才從人群之中閃出,看着耶律合安遠去的方向冷冷得說道:“那便是替死鬼了?”
“正是,此人正是最完美的替死鬼。”
何灌轉身看了看另外那個“何灌”和“紅娘子”,那“何灌”的脖子上還有刀痕傷疤,皺眉問道:“你是漢人,如何為西夏效力?”
“我隻效忠我的理想,莫忘了現在我是在救你東朝。”
“你的人能保證不露出馬腳嗎?”
“他們都是仁多氏的族兵,而且他們並不知道此行的目的,隻知道服從我的命令,便是落了活口也是說不清楚的。倒是你呢?你能保證你的人都能信任嗎?”
“你以為幾十年培養出來的死士是烏合之眾嗎?他們從此刻起,都會以西夏人自居,他們所有的人都會說羌話,到死也不會改口的。隻要我的命令不停,他們全都會力戦至死。”
“我倒沒想到你竟真的能放棄原先的計劃,我實在是低估了你。”
“若我不放棄呢?”
“隻好殺了你。”
“你做得到?”
“做不到也要試試。”
“你我都是同一類人,膽大包天的亡命之徒,為了理想信念可以不顧性命。臥薪嘗膽數十年,隻為今日,卻發覺給人利用了,你卻以為我會氣昏了頭不顧一切的蠻乾嗎?我能忍這麼多年,自然還能忍下去,等到下一個機會到來。你,確實是低估了我。”
“和你這樣的人說話就是痛快,那我也不再廢話了,我不會為了你的大宋效忠死節,一旦情況不妙我會立刻逃命,不管成功與否,我都會回西夏去。”
“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不過你壞了梁太後和仁多的大計,他們焉會容你?”
“仁多馬上要和梁氏決裂了,梁氏正需要人扶持,我去幫她正是雪中送炭,她又怎會不容我?再說有誰知道我曾在此出現過?我現在的名字叫做何灌。”
“你算的倒精。”
“你是不能露麵的,你久在邊境,威名素著,遼軍之中恐怕多有認識你的人。一旦你被人認出來,隻怕前功盡棄。紅娘子也不能露麵,這既然是一場假打,你們這些真正的主角就沒必要出來送死。再說某畢竟曾是折太尉舊部,不能眼看着他的女兒去死。”
“你若至宋,憑你的才能,何愁不能一展抱負?”
“我雖是漢人,畢竟乃是夏臣。背主求榮,你還會看得起我嗎?”
“良禽擇木而棲。”
“哼哼,隻看現在大宋,黨爭不斷,那些相公們隻顧互相傾軋,追名逐利,誰管邊庭百姓疾苦?那些士大夫,口口聲聲說着百姓疾苦,貧者無立錐之地。但是誰傢不是兼並土地,傢財巨萬。國傢有難,邊地軍民將士血戦,哪個不是於國有汗馬功勞。但是在那些士大夫眼中,這些純樸將士百姓卻如鷹犬豬狗一般任其輕賤欺辱。要我去給那些文人們當奴才,這樣的朝廷你以為我願意去效勞嗎?”
“西夏那邊一樣會因為你是漢人而猜忌排擠你,你可忍受那些委屈,卻不能忍受父母之邦的委屈?”
“誰說我要忍受?天下之大,萬國並立,能去闖蕩之處多亦。我父親雖是西夏之臣,我不過繼承我父親之遺志罷了。有朝一日我在西夏該辦的事情辦完之後,若覺再無可留戀之處,便是夏主求我留在西夏我還不一定稀罕呢。”
“哼哼,狂生,你以為天下是好闖的嗎?”
“你以為遼主是好殺的嗎?”
“未曾想折太尉用了你這樣一個間諜,西夏真不知該說是福是禍。”
“是福是禍,帶過了今晚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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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灰河邊的耶律南仙所住帳幕外,東宮的百餘侍衛正在巡視,緊緊護衛住那個平常無奇的帳幕。蕭合達身着鐵甲,手提雙戟,背背強弓,立於帳外不遠處。
耶律南仙雖然被封為成安公主,其實不過是出於政治需要。她雖然確實是皇族宗室,但是屬於那種非常遠的親戚,和現任遼主八竿子打不着,她出身的部族也是契丹旁支小部族。故此她所在的部族的營寨距離遼主金帳非常遠,幾乎到了營區的邊緣地帶。若非她是未來的夏主王後的身份,她的部族根本不會引人注意。
所以皇太孫到來,並未引起多少人注意,更何況皇太孫還刻意隱藏了身份。
帳內,一雙年輕男女赤身裸體摟抱在一起,便在那床榻之上翻滾絞纏,肉體充滿慾望的挺動和顫抖,亢奮的呻吟喘息蕩人心魄。
牛油大蠟的火苗不時搖曳,將帳內照的光亮無比。耶律延喜壓着耶律南仙那苗條婀娜的成熟胴體,將她的赤裸的下身壓得完全分開,在她的雙腿之間如癡如醉的聳動着,青筍般的陽具在那嬌嫩的陰戶之中進出着,帶着快感慾浪和濕淋淋的淫汁。兩人的影子映在帳壁上怪異的顫動着,像兩隻疊在一起的慾獸。
耶律延喜的身體本就不強壯,雖然個子不低,但是瘦削蒼白的像是營養不良,此時和耶律南仙成熟妖娆的肉體比較,有種怪異的官能倒錯的性感。
他迷戀這個女人的肉體,這個女人真的美麗,是他見過得最美麗最有魅力的女人之一。他每次見到她都特別渴望佔有她的肉體,那種強烈的佔有慾讓他慾罷不能。他的癫狂讓慾火始終不能平息,盤腸大戦已有半個時辰,兩人滾落的汗水沾濕了床榻上的柔軟獸皮氈毛,他已經在她的體內射精過兩次了,但是他仍舊想抱着這令人迷醉的肉體拼命發泄自己的性慾。
在他經歷過的女人裡,隻有這個女人能讓他產生如此強烈的魔性慾望。一想到西夏那個從未謀麵的國王將會擁有這個女人,耶律延喜就感到嫉妒如火。
但是他沒膽子也沒能力反抗自己的爺爺做出的決定。
此刻他已經忘記了一切,隻想全身心的將自己的所有性慾全都發泄到她的體內去,深深的射入她的身體最深處最盡頭,讓她全身每一處都完全的屬於自己,都深深打上自己不可磨滅的烙印。
他根本不覺得疲累,隻是不停的搗動着身軀,陽具用力蹂躏女人令人瘋狂的陰戶,那種包夾緊縮的感覺就像一張嘴含住她的陽具高度技巧的吮吸,讓他射精後的疲累飛到九霄雲外,讓他的慾火很快復蘇甚至燒得更猛。讓他感覺全身似乎有發泄不完的慾火,他用力抱着壓着摟着,用全身的力氣猛烈衝撃擠壓身下的女人肉體。
“哦……哦……朕……要讓你懷孕……你的子宮是屬於朕的……”耶律延喜隻有在她的麵前才會如此放浪形骸忘乎所以的自稱朕,這等欺君之罪隻有他在耶律南仙麵前才敢放開心懷和疏解壓力。
“皇上……皇上……”
耶律南仙也是非常知趣,以誘惑的聲調縱情吟哦,白肉蕩漾扭動胴體接納青年肉體那無窮無盡的精力,她也是泄過一次身子了,少年的精液灌滿了她的陰戶,讓她的小肚子裡麵熱熱的,陰中敏感異常,水濕滑嫩,淫水和精液粘渾成白濁粘液幾乎是被擠壓着往外流濺。
她對這個迷戀自己肉體的年輕男子也有特殊的感情,他是未來的遼主,天下最強大帝國的皇帝,自己的身份何等平庸,能夠侍奉他是自己的榮幸。雖然自己無法抵抗命運,將來注定會成為那個西夏國王的王後,那麼在此之前能夠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給這想交給的男人,自己也算是幸福的吧。
她努力勾住男子的脖子,雪白的修長美腿上麵全是汗光和揉搓的手印痕迹,小腿分開從後交叉勾住男人的腰,讓男人的小腹完全貼到自己雙腿之間的陰部無法離開,以這種最淫蕩大膽的姿勢迎接男人的衝撃,每次的深入都能頂到她的子宮口,痛苦快樂混雜的火熱觸感讓她哆嗦的魂飛魄散。
耶律南仙淫蕩的錶情讓耶律延喜亢奮的難以抑制,連帳外的侍衛們似乎都聽到了裡麵那情慾勃發的喘息呻吟,那種動靜實在讓人心旌搖蕩,似乎皇太孫猛力狂乾之下,連床榻都要給搖塌了。侍衛們各個臉色古怪,拼命捂着耳朵不敢多聽。蕭合達皺着眉頭示意他們再離大帳遠一些,便在這時,卻見前麵來了一騎快馬。
帳內,耶律延喜幾乎是站了起來,兜着女人的身子懸空站立,耶律南仙雙腿夾纏着他的大腿,手勾着他的脖子,就那麼懸空掛在他的身上,任男人的陽具完全在自己體內憑着搖晃動作攪動,那感覺讓她慾仙慾死,大量淫水失禁般的濺出,漏灑了一地。
“燕王!燕王!殿下!殿下!”帳門口傳來了焦急的低聲,燕王是耶律延喜的封號,遼國歷代契丹之主的繼承人慣例上都要加燕國王的封號。耶律延喜加封燕國王實際上就是確立了繼承人的地位。以前耶律延喜最喜歡聽別人叫他燕王,但是此刻卻是充耳不聞,隻顧兜着女人的雙腿站着猛乾,他的臉色脹得通紅,腦門上青筋暴贲,顯然已經是到了高潮的邊緣。
耶律南仙也沒有聽見,她隻覺得陰中火熱,快感如潮淹沒渾身上下的神經。她拼命摟着男人的脖子,雙腳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死死勾住男人的雙腿,全身懸空着拼命摟緊磨蹭,腰部主動搖晃扭蹭,感受着堅挺的肉棒在自己體內的攪動,努力夾緊含吞,直到高潮再次來臨。
然後她突然痙攣了起來,強烈的高潮快感完全吞沒了她。
纏在身上的女體突然之間勒緊了他,耶律延喜體內的慾浪湧動霎那間爆發到了極限,電流從繃直的雙腿直到後腦。
男人發出了野獸一樣的狂喘,用力猛頂女人懸掛在自己小肚子上的屁股,直接頂到了最盡頭,接着精液噴薄而出,完全頂着射到了女人的子宮口。女人好象打擺子一樣身體亂抖,完全癱了,男人的腿不停哆嗦,支撐不住女人的重量,兩人連接着萎坐在地。精液和淫汁順着兩人結合的肉縫流了出來。
接着外麵的蕭合達就闖了進來,一臉驚慌的高呼:“殿下!”
耶律延喜好像觸電一樣直接從女人身上彈了起來,直愣愣的陽具還抖動着射出了一道白濁的精液,在空氣中濺落在女人臉上嘴上眼睛上。
“蕭合達,你大膽!”耶律延喜嚇的不知所措,接着尷尬無比,最後惱羞成怒。他不知道蕭合達為什麼會擅自闖進來,但是自己這幅模樣實在是不堪之極,暴露在下人的眼中,實在是大不敬之罪!這傢夥不要性命了嗎?
“殿下!快穿衣服!皇……皇上來了!”
“啊?!皇上怎……怎麼?”耶律延喜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忙不迭的趕緊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還連連催促耶律南仙趕緊起來。耶律南仙女流之輩,早給嚇得不知所措了。隻覺得自己犯了欺君之罪,這下是死定了。
“快穿衣服啊你!快……先先攔着皇上!”後麵一句卻是對着蕭合達說的。蕭合達趕緊退出帳外,他雖是遼國著名的勇士,能徒手獵熊虎而不變色,但是此時也是嚇得滿臉慘白,心中早就亂了方寸。適才突然接到心腹攔子馬回報,皇上禦駕數百人突然向這邊來了,明顯就是奔着皇太孫來的。
蕭合達第一個反應就是壞事了!皇太孫和耶律南仙的姦情肯定曝光了!皇帝這是來興師問罪來了!否則皇帝在禦帳飲宴喝得好好的,怎麼突然跑來了?事先一點招呼都沒打。這太不合常理了。
攔着皇帝,怎麼攔?莫非不要命了?皇帝盛怒之下,誰敢攔?難道是想被族滅不成?蕭合達雖勇武超群,但是可沒有造反的膽子。這時候去觸皇帝的黴頭,和自殺無異。除非皇帝並不是來尋皇太孫晦氣的,可能是偶然路過此處。但是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事先沒有侍衛通傳接駕,顯然是皇帝刻意隱瞞行蹤。
皇帝為何要隱瞞行蹤,針對的是誰?
此時他在帳外束手無策,隻是乾等。眼看着前麵已經看到了皇帝禦駕的人群,他卻不敢真的上前攔駕,同時也不敢再進帳。隻好率領眾侍衛跪倒路旁,耶律洪基轉眼間就到了近前,他是認得蕭合達的,喝問道:“蕭合達,皇太孫可在此處?”
聲音雖不大,但是低沉威壓,好似千斤重擔壓在心頭。
蕭合達嚇的連頭都不敢擡,一聽皇帝張嘴就問皇太孫,立時知道完了!出叛徒了!哪個直娘賊的姦賊泄漏了皇太孫的行蹤給皇帝知道,這是不是朝廷內有姦賊針對皇太孫的姦計!?他腦子嗡嗡作響,眼前金星直冒,不敢實話實說,卻更不敢當麵欺君,隻好應道:“啟奏陛下,臣罪該萬死,臣……臣……”
耶律洪基一看他這樣子便知道事情果然是向着自己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他一揮手,兩旁侍衛立刻衝上將蕭合達按住綁了,週圍的他帶來的侍衛一看頓時嚇得瑟瑟發抖,一個個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恨不能將身子伏倒土裡。耶律洪基氣衝衝的下馬,親自奔帳門而去。
待他一掀帳門簾,看到裡麵的情景,頓時氣的臉色鐵青。
帳內滿是濃重的精騷味和性分泌物味,還隱約有尿騷味,耶律延喜衣衫不整,敞胸露懷,發絲散亂,麵色驚慌。此時隻是穿上了袍子,光着腳正在努力套褲子,隻套上了一半,下身還露着,直挺挺的陽具晃蕩着,上還有些粘汁穢物。耶律南仙這女人則是赤身裸體,隻是用棉被和狐裘勉強遮住身子,眼見皇帝闖進來,頓時嚇得眼一翻直接暈過去了。
“你……你這逆子!你好大膽!”耶律洪基怒聲斥罵,氣的火冒叁丈。這下由他親眼所見,總是不會錯了,沒想到這兩個鳥男女真的搞到了一起。
耶律延喜頓時跪下,嚇得體如篩糠,連連求饒。
耶律洪基真想一腳把他踹到九霄雲外去,但是總是還沒氣的失去理智。上年紀的人總是不像以前那般衝動火爆了,他怒道:“還不快把衣服穿上!回去朕再好好收拾你!”不論如何,這總是皇傢的大醜聞,他也不想鬧得盡人皆知讓臣子們看了笑話。耶律南仙畢竟是要和親西夏的宗室公主,與耶律延喜算是姐弟親戚,姐弟亂倫這傳出去非讓天下各國恥笑不可。
耶律延喜忙不迭的急忙又套起褲子,動作笨拙狼狽,急的腦門上盡是汗。像他這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此刻緊張害怕萬分,竟是穿了半天都穿不上去。耶律洪基氣的掄起馬鞭淩空啪的抽了一聲爆響,嚇得耶律延喜又差點坐地上。
外麵響起了侍衛們的呼喚和腳歩聲,大概是聽到這一聲鞭子響,以為裡麵出啥事了。
“休得進來,違旨者斬!”耶律洪基一聲爆喝,外麵的動靜頓時小了。
這等情形,要不要把外麵的侍衛全部滅口?耶律洪基對於人命根本就是視如草芥,為了皇傢的尊嚴,賜死個幾百人對他來說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毫無猶豫。還有那些東宮的屬官也都不能留,反正耶律翰特剌也該走馬上任,以後教育皇太孫的責任就是他的了。
好容易等到耶律延喜穿好了衣服,卻又戦戦兢兢的問道:“皇上,這都是臣的錯……臣願受任何責罰,請別降罪成安公主……”
耶律洪基一聽便是又冒火氣,你現在還有心思顧着別人,先顧着你自己吧。卻又覺得在這種情況下這小子竟還為別人求情,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還真是挺有情有意的。換了自己,肯定是盡力往耶律南仙身上推。這小子,總算還是有點擔當。
“少廢話!責罰自然少不了你的!你先顧着你自己吧!”
外麵蕭合達和燕王侍衛們都被押解在地上,禦帳侍衛們多分散警戒四週。蕭合達被反綁着跪伏在地,頭都貼到地麵上了。他本是遼國有名的猛將,便是禦帳侍衛之中也有相熟的,侍衛太保蕭藏奴見他這樣子稍有不忍,便說道:“蕭合達,你便好好向皇上認罪吧,說不得皇上還是看重你的,先把頭擡起來吧。”
誰知蕭合達滿臉驚疑,竟是不起來,隻是把頭貼在地麵上,仿佛在聽什麼。隻是過了一會兒,才擡起頭來,雙眼順着河岸盯着遠處的夜色,說道:“沿河大約有上千人馬,正在向此地快速接近。”
“什麼?”蕭藏奴也是機警過人之輩,精通地聽之術,趕緊將頭趴在地麵上聽了一會兒,臉色早已大變。
確實有大批人馬正在快速接近。
難道是外圍的官兵?
不可能!
外圍官兵各有防區,調動如何沒有火牌傳令?便是各大部領的私兵,各地活動的攔子馬也應該早有消息傳回。而且這附近一馬平川,並無任何地形遮掩,遠遠看去竟看不到半點燈火,如此數量眾多的兵馬暗夜潛行,皇帝禦駕在此,難道……
大事不妙!
蕭藏奴大喝一聲護駕!眾侍衛立刻擺出了戦鬥隊形,弓箭全都對着來犯方向。但是對方的行動也確實迅速,他們剛擺好陣勢,仿佛黑暗幽冥之中密密麻麻的馬隊就出現了,黑壓壓的看不出來有多少人,也不打火把,沿着河岸向這邊快速湧來。
“聖上禦駕在此,前方軍馬止歩!什麼人!?停下!再不停下放箭了!”一名小校策馬迎了過去,借着火把的亮光,卻見對麵來的全都是遼軍衣甲的騎手,一個個衣甲鮮明。
難道是哪一路的官兵?
他剛扯着嗓子喊了兩聲,對麵嗖的一聲尖銳的風嘯,暗箭傷人!
能入選禦帳侍衛的,皆是武勇骁絕之輩。這小校雖然階級不高,但也是武藝高強。平日裡休說着等距離,便是再近些射箭光聽風聲也能躲開。他聽到機簧風聲一響,立時憑感覺一扭身子,同時揚起了左臂的旁牌,卻揮了個空。
勁箭穿透了鐵甲,直接將他的身子射穿了。他慘叫一聲,帶着一股血浪被巨大的箭力淩空慣下馬來。
他剛摔下馬,蕭藏奴的弓弦就響了,雕翎箭離弦而出。數百名禦帳侍衛的弓箭幾乎同一時間發射,一陣亂箭如雨而去。地上跪着的蕭合達虎吼一聲,身上骨節噼啪作響,肌肉一瞬間好像爆炸一樣的鼓脹,麻繩節節寸斷。他搶過一張大弓,嗖的一箭射向來敵!
黑暗中不知倒下多少人馬,但是沒有起任何阻擋的作用。接着便是喊殺聲大作,似乎漫野黑壓壓的兵馬狂嗥着向這裡衝至。
帳內,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都聽到了外麵的動靜。耶律延喜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耶律洪基卻是經驗豐富,一聽外麵兵荒馬亂喊殺喧囂的動靜便知道自己又麵臨一次叛亂。霎那間他看着耶律延喜的目光中充滿了殺機,難道是這小子?他怕自己責罰,便想謀反?他有這等謀反的膽子嗎?
正想着,一枝勁箭勁洞穿了皮帳,竟從外麵射了進來,在另一側開了個小洞又出去了。耶律延喜下的驚叫一聲,但是卻站起來擋在了耶律洪基的身前。耶律洪基反應迅速急忙抄起一張凳子擋在胸前,心中驚疑。
若真是這小子謀反,便不該以這裡為目標。剛才這一箭有可能傷了他,這樣看來應該與他無關?但是戦場上的流箭流矢難說的很。而且他竟不惜性命擋在自己身前,這可不是裝出來的。難道真的另有人謀反?
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煩了。剛才那一箭說明對方已經有人衝到了距離帳篷很近的距離,近的可以用弓箭襲撃這裡了。禦帳侍衛骁勇和忠誠他是非常清楚的,這些死士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對手想要接近到可以威脅自己的範圍距離內真是難如登天。除非他們遇見的對手遠非等閒可比!
正在此時,蕭藏奴和蕭合達手持弓箭急匆匆得進來了,蕭藏奴的肩頭中了一箭,血淋淋的胡亂抱紮着。兩人進來便跪下大聲道:“皇上,有賊人作亂!請皇上速速移駕!”
“蕭藏奴,何人作亂?!”耶律洪基當了四十年的皇帝,經歷過耶律重元和耶律乙遜作亂,對於窩裡反這種事有着豐富的經驗,隻是慌亂了一會兒,現在已經鎮定下來了。
“皇上,賊人皆穿官兵衣甲,所持多弓弩,所言多漢話。真實身份不得而知!請皇上速速移駕,調兵平亂。”
“什麼?!賊人有多少?”
“暗夜之中看不清人數,不過已知兵馬當有千數上下。”
耶律洪基也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對方這是早有準備。穿着遼軍的衣甲,隻有兩個可能。一個是真的那裡發生兵變了,但是兵變的隊伍如何知道自己在這裡?另一個就是有人假冒官兵,若是如此那就可能是早有預謀的。自己的身邊近臣侍衛裡,可能有姦細存在。
若是早有預謀,自己匆匆忙忙的離開,可能反而落入對方的圈套之中。對方喊漢話,莫非是漢軍叛亂了?西京道的鄉兵之中確實有不少漢軍,但是漢軍如何穿着契丹的衣甲?還有弓弩,從剛才那穿帳而過的一箭來看,對方的弓弩可不是遼軍之中那些百多年前繳獲的陳年舊貨可比。
莫非是宋軍?!
耶律洪基的腦海中猛地冒出一個看似荒謬的想法。宋軍對自己白天的耀武揚威並沒有忍氣吞聲,現在他們用這種方式回敬自己來了?
喊着漢話,多用弓弩。難道真的是宋軍假扮遼軍前來襲撃自己?若是如此,自己更不能輕易離開。這麼多宋軍既然能滲透到距離自己咫尺之遙,沒有內應是不可能的。那麼可能在別的地方還有伏兵等着趁亂取利,自己在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慌亂!
“此時亂走易為賊所乘,朕倒要看看何人有吃了豹子膽敢犯上作亂!蕭藏奴,你速速吹號召集附近兵馬前來應援!同時派人持旨意前往蕭燕六和漆水郡王處傳旨他們發兵平亂!蕭合達,給你個立功贖罪的機會!你去外麵抓個活口,朕要看看到底來的是不是宋軍!”
耶律洪基筆走龍蛇頃刻間寫就兩道聖旨並蓋了玉玺。他此時心中驚疑不定,畢竟宋遼夏國內都有大量漢軍存在,甚至上京道內還有不少漢人馬賊幫夥活動,他真不敢相信宋軍竟有如此膽子敢來直取自己首級,若真的是宋軍,那就意味着兩國戦爭的開始!
難道是上京道的叛軍勾結漢人馬賊跑到這裡來了?這些蠻夷竟有如此的神通不成?
他始終覺得有點不對勁。自己今晚是臨時決定來這裡的,若是真有內應,這內應未免也太神了吧,難道能未蔔先知?對方來的時機未免也太恰到好處了。
眼見皇帝如此鎮定,蕭藏奴和蕭合達也隻好盡忠到底了。很快外麵的號角聲開始嗚嗚的吹響,這是遼軍之中慣用的戦鬥號角,接戦不利便吹號,很快四麵八方的友軍都會向這裡集結,此乃遼軍傳統戦法。而耶律洪基也是很快穿戴好了一身名貴犀甲,甚至連耶律延喜都披掛铠甲出帳觀戦。
侍衛們苦勸無效,隻好用盾牌和人牆護衛着兩人出了大帳,耶律南仙則被侍衛們擡到一輛大車上用铠甲盾牌遮蓋好。耶律洪基自知身上犀甲乃是真正的寶甲,刀槍不入,並不以為意,隻是觀戦。卻見自己的侍衛們已經形成了陣勢,用戦馬和駱駝披上馬甲橹盾當作掩護,連成縱排如牆,用弓箭和對方展開對射。
密集的箭雨在空中飛來飛去,不時有人中箭。
到得外麵,才知局麵不妙。耶律洪基也是馬上皇帝,一看就看出來情況危險。對方的箭射的非常狠非常遠,射程遠超己方。自己的禦帳侍衛個個都是善射的能手,使用一石強弓隻是等閒,能使用一石五鬥這樣強弓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卻被壓制的處於明顯下風。這等乾挨打不能還手的局麵實在不利,侍衛們幾次試圖衝過去跟他們近戦,但是衝不到弓箭能發揮作用的距離就被亂箭射退。
地上倒着十幾具侍衛屍體,對方的箭力實在是太狠了,一旦中箭,鐵甲就像一層紙般穿透,甚至有被釘在地上的。這等犀利到難以想象的弓弩,耶律洪基知道天下隻有宋朝能制造得出來。
但是奇怪的是,對方似乎很是沉穩,隻是利用弓弩優勢一邊推進一邊對射。這令耶律洪基很是不解,同時也很是心驚肉跳。換了自己,敵方皇帝就在眼前,必定命令不惜一切代價用最短時間衝到皇帝麵前殺掉他,殺了皇帝就是最終勝利,豈會如此沉的住氣。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不緊不慢的進攻,是確定自己逃不了!
也就是說,除了現身的這批敵人之外,還有別的捕食者隱藏在黑暗之中,等着自己露出破綻。敵人還有厲害後手,他們在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一旦那個時刻到來,對方將展開全力攻勢,給自己致命一撃。
而且,喊殺聲中,對方的叫喊雖是漢話,但是腔調古怪,似乎還夾雜着羌話。當然這個不足為奇,既然假扮遼軍,顯然是為了隱藏身份,那麼語言上也會作出僞裝。憑這個還不能斷定對方真的是宋軍。
盡管空中冷箭橫飛,但是耶律洪基還是很鎮定,因為此刻四處來援的兵馬已經陸續出現了。順着河岸西側,還有北麵大營之中,號角連天,無數燈火人影馬影正在急速向這裡靠攏,數以百計的契丹騎兵已經衝進了戦場。他們迅速加入了對射的行列,雖然很快就被射的人仰馬翻,遺屍數十,但是畢竟充實了侍衛們的陣容。
不管對方有啥後手,他們不該如此磨蹭。弓弩雖利,但是人數方麵還是這邊佔優,官兵源源不斷的到來,他們能保持上風多久?他們若是一開始便全力衝殺,也許有機會。但是他們自己錯過了機會。在大軍雲集之下,他倒要看看他們有啥後手能奈何得了自己……
亂軍之中,人喊馬嘶金戈交鳴,任何聲音都被淹沒在混亂之中,便是如此,蕭合達也能分辨出尖銳的呼嘯聲群至。
“小心弩箭!”蕭合達奮力狂吼,手持大弓,另一手揚起一麵沉重的鐵盾,當的一聲就像大鐵錘狠狠砸在盾上,一枝勁箭竟射進了鐵裡,巨大的力量把蕭合達震的差點沒把盾牌脫手。遼兵們反應迅捷,齊刷刷舉起盾牌側身躲避,但是仍被射翻五人。
蕭合達旁邊的一名遼兵被射穿盾牌,勁箭破頸而過,皮肉筋骨皆被撕裂,直挺挺的倒下。腥熱鮮血濺了蕭合達一頭一臉,他趕緊抹把臉,手中大弓弦響,連續四箭射出。旁邊的遼兵們也是一陣反撃,亂箭射出,猶如一群飛蝗直往對麵的人影中投去。
兩名小校手持大盾牌遮護着他,蕭合達借着木寨牆的掩護,引弓連射。他所用的乃是一石五鬥的強弓,射程極遠且準,連射之下,對方被射倒了叁人。但是對方弓弩的射程比他更遠,遠隔叁百歩就有勁箭呼嘯而來,所以多數時候是他被壓制。
對方的弓弩太厲害了,隔着那麼遠還能輕鬆破甲傷人,此等武器簡直可稱之為“神兵利器”。盡管不斷有援兵加入,但是感覺援兵來的快死傷的更快,他們來了也是跟送死差不多,地上躺着的屍體和傷兵基本都是這些援兵們留下的。
麵對從來沒有見過的犀利弓弩,遼軍幾乎是被成片成片的射倒。
蕭合達不止一次希望蕭藏奴下令將己方的燈火熄滅掉,因為對方是在黑暗中,而己方都打着燈球火把,光亮之下目標身影十分明顯,對方的狙撃手們可以從容點名。但是蕭藏奴說死也不答應,正因為有這些光亮,才能讓對方有所顧忌不敢過分靠近。這便黑了,說不定對方殺手就趁機潛行過來了,皇帝聖駕可就在這裡,任何一點冒險都是不被允許的。
己方兵馬對然不斷來援,但是阻止不了對方的頑強推進。現在對麵射過來的不隻是弩箭還有普通羽箭,這說明他們已經逼近到弓箭的射程內了,再下一歩大概就要開始衝鋒了。若讓對方借着這股氣勢衝起來,隻怕大事去矣。
蕭合達也是經驗豐富的慣戦猛將,心一橫已有了決斷。對射既然佔不到便宜,隻能貼上去肉搏,趁對方還沒開始衝鋒搶先來個反衝鋒,把對方的氣焰堅決壓下去才是上策。
盡管剛才已有數次反衝鋒失敗,但是蕭合達已經不在乎生死了。他大吼一聲:“不怕死的隨我來!”說着扔了弓箭,從地上拖起一具披着重甲的屍體舉在頭上做擋箭牌,這死屍全重達二百叁四十斤,他卻像舉個小孩一般輕鬆,就那麼狂吼着越出寨牆,拼命向前衝去。
週圍遼兵多是禦帳侍衛和東宮燕王侍衛,此輩皆是忠勇死士,為了護主他們根本不惜命,頓時有樣學樣,紛紛撈起地上屍體作掩護,跟着蕭合達衝了出去。後麵的遼兵們頓時士氣大振,蕭藏努大吼放箭放箭,亂箭紛紛射出,接着數百名遼兵不顧危險騎着馬呼喝狂嗥着跟在後麵也闖了出去。
後麵的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看的心驚肉跳,此時官兵雖然絡繹不絕來援,但是局麵依舊不佔上風,隨時可能被敵人翻盤。但見蕭合達帶頭衝鋒,耶律洪基點頭讚賞:“蕭合達真不愧我契丹的飛大蟲,果然骁猛無雙,若此次出撃能奏效,賊人當為之一挫。”
旁邊耶律延喜也是緊張的滿頭是汗,突然驚喜歡呼:“殺進去了!殺進去了!成功了!”
眾人定睛再看,卻見蕭合達舉着紮滿箭矢的屍體,迎着撲麵而來的亂箭,真好象一頭猛虎般狂吼着以摧枯菈朽之勢撞進了賊軍的人群之中。
而後麵,前赴後繼的遼兵相繼破陣而入!
而賊軍反應也非常迅速,黑壓壓一大片人影,應該是騎兵也是呐喊着迎了出來,雙方短兵相接,在黑暗中混戦厮殺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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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瘋狂的遼兵衝過來的時候,唐雲是第一個拔刀迎上去的。
西夏設計宋遼相爭,是為了坐山觀虎鬥,宋兵不識道路,必須要遼軍內部的內應來帶路,宋江若按原定計劃,無論如何不會把他們帶到遼主禦帳那裡去的,因為若是宋兵一撃成功,遼主身死,塞北會有動亂的可能。遼國若亂,宋軍則有機會繼續西進,西夏需要遼主活着報復宋朝。
這個計劃本來麵目是誘導宋軍去襲撃燕國王耶律延喜,若能殺了耶律延喜,耶律洪基失去繼承人,這跟襲撃遼主的效果差不多。但是現在既然不再按西夏的劇本走,那麼目標就改成了耶律南仙。
襲撃耶律南仙,阻止遼夏聯姻,也是一個選項。
但是根據情報,這裡的守軍兵力絕對不應該這麼多,而且這些遼軍絕對不是普通的正兵,骁悍頑強的難以想象。
他們出其不意便直攻入腹地,而且手中的弓弩犀利遠超對手,佔了先發制人的優勢,卻始終壓制不住對手的反撃,隻能一寸寸的往前挪動。
這些遼兵武藝實在高強,瘋狂不要命,在唐雲看來在西夏大概隻有禦圍內六班直的死士可以相比,他們還撃射過來的箭又準又狠,中箭者多不勝數。若非己方來得也都是剽悍死士,甲胄精良,恐怕早已不支。
這個耶律南仙雖然被封為成安公主,但並非真的親貴宗室,她隻是個政治工具而已。她的身邊如何會有如此之多的猛將護衛?
但是身處戦鬥之間,根本無暇多想,眼見對方再一次發起反衝鋒,衝鋒勢頭恐怖之極,那麼多人竟然舉着屍體衝鋒,勢如瘋虎搏命。亂箭射過去,屍體多被洞穿也有倒下的,但是更多的人竟好像感覺不到傷痛,隻是大吼着如同蠻牛撞入刀刃槍從,給後麵的人開路。
他第一次親眼見到神勁弓齊射阻止不了的敵人。
“孩兒們,給老子乾他娘的!”唐雲用西夏語狂吼,刀光如電迎向迎麵而來的鐵戟。一聲巨響,他的刀直接脫手飛出去了,他震的胳膊發麻,一個踉跄差點摔倒。
迎麵而來的那遼將也是衝勢一滯,但是接着便是右手反手一戟橫掃,唐雲一個懶驢打滾,風雷自頭頂掠過,直接將旁邊一名西夏兵胳膊劈飛,鮮血濺了他滿身。那西夏兵狂嗥慘叫着翻身栽倒,還未落地另一戟化作飓風從下兜至,將他上半身生生劈裂的碎骨血肉都飛散出來,屍體離地而起飛出了人群。
唐雲翻身爬起,順手撿起一把鐵鞭,他身邊的仁多楚清私兵也都是骁勇不怕死的悍將,此刻一擁而上,迎着遼兵便毫不相讓,劈頭蓋臉的亂砍亂殺,密密麻麻的武裝士兵在黑暗中混戦的不可開交。
再見那遼將手持雙戟左劈右砍,週圍都是穿着遼兵铠甲的黑暗不辨敵我,他便逮着誰砍誰,真如虎趟羊群一般,片刻之間已經給他劈飛了十餘人。唐雲知道這肯定是領頭的,剛才就是他帶頭衝陣而入的,但是剛才交手一招便知自己力氣武藝隻怕皆不是對手,便是自己有鐵布衫硬功,挨上一下隻怕也受不了,他臨急大吼道:“這個是契丹主將,射死他!
蕭合達揮舞雙戟砍殺的正是痛快,聽的這麼一聲,頓時跳起直撲唐雲。鐵戟交錯如兇鷹盤旋,招招奪命。
誰料這賊人換了鐵鞭這重兵器之後舞的也是水潑不進,竟然連接十餘招不退,最後一招戟鞭相撃竟生生砸斷了鐵鞭,借機瞅個破綻仰麵後翻一個兔子蹬鷹撐在自己小腹上,好在有铠甲護身隻疼不傷。
他倒退數歩,縱身又撲起。
交戦至此,隻有此人能在自己全力功撃下安然無恙,武藝最高,想必此人是這群賊人的頭目,擒賊先擒王!自己拼命陷陣,哪人多往哪衝,便不信這些賊人會拚着誤傷同伴來射自己。弓弩到了近戦,便沒有用武之地,此乃兵傢常識。己方兵馬源源不絕,隻要能拼命攪亂了賊人,便勝券在握。
然而他剛撲起,那恐怖的機簧弦響群起,無數勁箭自黑暗中四麵八方的掃射!正在混戦的人群慘叫着倒下一大片,有敵人也有自己人。他在半空中驚叫着拼命一個擰身,竟然神乎其神的僥幸躲過了一劫,十餘枝弩箭朝他而來竟無一枝射中他。
這群賊人瘋了!他們不在乎自己人的死活嗎?
再看週圍的遼兵一下子被亂箭射倒有上百人,連賊人也有數十名誤傷的。那種獨特的風嘯聲密集如蟲群飛舞,仍有無數的弩箭亂射,遼兵們幾乎是成排成排的中箭。轉眼間地上已經是橫七豎八躺滿了死傷者,遼兵佔了大多數。
慘了!中計!
這些賊人後麵埋伏的的弓弩遠比前麵交戦的多!他們早就做好了近戦的準備!他們是什麼人?!
蕭合達身為攔子馬大將,自然懂得兵傢詐術。這些人剛開始喊得是漢話,但是一旦真正接戦,麵臨生死關頭,重傷慘叫,卻都是西夏羌語。
根據他的經驗,一個人在死到臨頭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使用母語的。難道這些賊人是西夏人?在他的印象中,以南朝之文弱,不可能有如此骁悍的戦士。倒是西夏,歷史上曾經撃敗過大遼,他們契丹人對於黨項人的戦鬥力,還是有幾分敬畏的……
後麵各處湧來的遼兵越來越多,到處都是火把照的週圍幾裡都是通明。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早被兵馬簇擁到了安全地方,這裡的兵馬來自各部各軍的都有,旗伍雜亂,號令不一,但是人數上絕對是黑壓壓的直到河邊,遠處還有不知多少看不清楚。
有這麼多人馬,還怕什麼賊人?倒要看看是哪些賊子敢來犯駕,待擒了這些賊子,定要將他們開膛摘心,看看他們的膽子是什麼做的。
兵馬越來越多,但是前麵的仗依舊打的十分艱難,自己的侍衛們是唯一能衝過賊人弓弩攢射的,但是即便衝過去與賊人混戦,喊殺雖然響亮,卻似乎沒有多大影響,賊人的弓弩還是那麼密集,其餘兵馬上去多少次卻被射回來多少次,地上都不知躺了幾百人了,空有人多馬多來回回就是支援不到那些正在孤軍苦戦的禦帳侍衛。
“無能之輩,人馬多的這般都打不過去嗎?當真無能之極!真令我大遼鐵騎蒙羞!”耶律洪基越看越氣,這仗打的也太不像樣了。這些兵馬都是誰統帶的?哪部的宮衛?怎麼這般無能?我大遼那些能征善戦的勇士都哪兒去了?前一段對着阻蔔叛賊不是還連戦連勝的嗎?耶律翰特剌呢?蕭阿魯代呢?他們怎麼還沒來?
正看着,卻聽得潰嘩之聲,卻是他的侍衛們潮水般也敗退了下來。對方的瘋狂實在令人發指,竟連自己人一塊消滅,這根本就是一群瘋子!他們實在抵受不住那奪命的弓弩,最終還是退了下來。
眼見自己的禦帳侍衛也被打退,耶律洪基頓時雷霆震怒。剛想下令砍幾顆腦袋下來,卻見一條彪悍身影,卻是蕭合達拎着一個半死不活的遼軍飛快便至駕前。
“蕭合達,你帶的好兵!無令擅退該當何罪?”耶律洪基冷冷問道。
“啟奏陛下,臣奉旨去捉活口,此是來向陛下繳旨。”蕭合達滿身血汙,鐵甲布滿槍箭之痕,幾乎染成紅黑色,一看就是經歷惡戦。
“活口何在?”耶律洪基早就忘了自己適才所言,這時想起來也是沒好氣兒。
“陛下,此僚便是賊中一人。”
“什麼?這不是我大遼的官兵嗎?”要不是蕭合達說,耶律洪基還真以為這人是被搶救回來的遼軍傷兵。
“陛下,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凡臣所遇之賊,皆是我大遼官兵的打扮一般無二!不知者當以為此官兵也。臣以為賊人能深入大營犯駕而不驚官兵多由此。”
“那他們究竟何人?是不是南朝之人?”
“陛下,臣以為此事蹊跷。這些賊子初時皆作漢聲,然拼死搏殺臨急呼喚,卻多做黨項羌語。而且陛下請看,此人可不是漢人,隻怕是個黨項蠻子。”說着蕭合達將那人頭盔打掉,卻露出黨項人習慣的禿發結辮的發型。
刹那間,耶律洪基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可能性。
“不管是用刑還是什麼!朕要你立刻讓他說實話!”耶律洪基喝道。
蕭合達領旨,即刻開始炮制這活口。幾下便將他手指全部折斷,那俘虜慘叫連連,口中所說全是黨項羌話。蕭合達皺眉也用羌話問答,耶律洪基週圍的禦帳侍衛中也有懂得羌話的,現場同歩翻譯,隻聽的耶律洪基疑窦叢生。
仁多族的私兵?西夏人?漢人?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些人是西夏派來的?不可能吧?西夏已經被宋朝攻的喘不過來氣了,如何會再來招惹遼國給自己惹來滅頂之災?這活口說的是否是真的?
不會是嫁禍他人?這口供真的可信嗎?
待到蕭合達回禀,耶律洪基正在努力理清楚思緒。
“那你認為他們到底是何人?西夏人?還是宋人?”
“皆有可能!這些賊人所用弓努必定是宋朝的,宋朝與西夏打了百多年仗,從中找幾個會說黨項羌語的人一定都不困難。甚至很多宋朝藩部本就與西夏蠻夷很相似,化裝一下也不是難事。但是宋軍作戦不論大小無不列陣,適才臣與之交手,卻發覺他們皆是一窩蜂的猛衝猛打,便是弓弩對射也不似宋軍那般列陣,這一點上便又像西夏人了。”
“還有上京道的蠻夷,那些蠻夷有的也和西夏蠻夷類似,不會是他們假扮官兵吧。”律延喜在旁邊也開腔了。經過剛才一嚇,此時他也有點回過神了,趕緊顯示一下存在感。畢竟若是耶律洪基懷疑是他圖謀不軌便糟糕了。
“上京道的蠻夷豈會有如此之多的官兵铠甲?”耶律洪基這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不管是宋人還是西夏人,更別說草原蠻夷,光是這麼多兵甲怎麼來的都是個問題,而且沒人帶路,又如何能直來犯駕?
耶律洪基雖然昏庸荒唐,但也是聰明之人。宋遼夏叁國並立百數十年,在這河東又是叁國交界之地,互通語言者何止千萬。西夏國內也多有能說契丹、漢語者。僅憑語言實在無法斷定賊人真實身份是誰。
但是絕對不可能是普通的馬賊草寇!
這裡十萬官兵駐紮,普通綠林賊寇便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會靠近。而且什麼樣的賊寇有本事撃退他的禦帳侍衛?他的禦帳侍衛可是武勇冠絕大遼的精兵!在如此之多的官兵到來之下,他們還敢繼續進攻,這絕對不是普通賊寇!
隻有正規軍做的到!而且還得是精銳的百戦之餘!這種軍隊,除了宋就是夏,再無其他選項。
是宋?但是這數以千計的遼軍铠甲可不是一天之內就能置備齊的。自己早上跑去雁門關外挑釁,宋人便是決定報復,要置辦這些兵甲最快恐怕也得十天半月的。更何況還得摸清楚被千軍萬馬層層保護的自己的動向,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宋朝的姦細不可能神通廣大到這地歩。但是他們說的漢語,用的宋朝弓弩……
莫非是宋人早有此計,隻不過恰好今天發動?還是說西夏人假扮宋人,再假扮遼兵,設個虛虛實實的連環計。說不通,實在是說不通!
難道是西夏?若非宋朝,便隻有西夏!但是西夏是如何知道朕的行蹤?
遼軍內部有內姦!
若是遼軍內部有內姦,那這會不會根本不是什麼宋人西夏人,這就是遼軍自己的一次兵變,他們把自己化裝成西夏蠻子,用着南蠻子的武器,再扮回官兵,雙層僞裝!若是兵變,他們根本就不用僞裝。
若他們本來就是遼兵呢?隻不過竭力把自己僞裝成外國人?
若真的是兵變,那會不會還有暗中等待作亂的部隊。聯想到剛才賊人不緊不慢的進攻,耶律洪基越發肯定了這一點。週圍那些雜七亂八的軍伍分屬不同部落不同將領,他們其中會不會混有賊人?一想到這裡,耶律洪基頓時沒有了安全感。
“皇上,阿思翰魯朵親軍來前護駕!”正當他忐忑不安,蕭藏奴突然便興奮的大喊起來。再看沿着灰河北岸,一眼望不到頭的騎影在漫山遍野火把亮光的映照下,猶如黑壓壓的海潮漫過了平原和山野,氣勢雄悍如山。無數契丹鐵甲骁騎蜂擁而至,很快便將耶律洪基層層包圍,領頭將領十餘人齊齊下馬跪倒。
“臣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眾卿來得正好,給朕拿下這些賊人!”耶律洪基突然膽氣壯了起來。眾將領暴喝遵旨,正待整頓隊伍進攻,前方戦場突然喊殺聲大作!
再看,適才遼軍不但反衝鋒被打退,而且賊人們借着這股勢頭開始加速衝鋒,不再穩紮穩打的對射。遼軍剛退,還沒有緩過氣來,被這一衝竟被衝的陣腳大亂,歩歩後退。盡管不少遼兵拼死抵抗,但是對方射過來的亂箭着實要命,洞穿鐵甲毫不費力,很快就死傷枕藉,對方的騎兵黑壓壓的一大片縱馬猛衝,遼軍的人群堅持不住竟突然潰了。
潰兵四下亂竄,賊人趁機突進到距離營帳不遠的地方。接着無數火點亮起,對方的弓箭手射出大片火箭,目標直指耶律南仙居住的大帳,火雨齊下,帳篷被濃煙火苗籠罩。
數不清的賊人從四野夜色裡冒了出來,追殺着遼軍的敗兵,弓弩射出的亂箭頃刻之間射穿了不知多少盾牌和铠甲,遼軍慘叫着好像被獵狗追逐的兔子。
“賊人有火器,保護皇上離開,翰魯朵騎兵立刻迎敵!”蕭藏奴和蕭合達狂呼亂喝,帶頭騎馬衝鋒,他們身後的禦帳親軍們剛剛趕到戦場還不及休息,便立刻向對手展開了亡命衝鋒,一時間無數人群馬群攪成了一鍋粥。
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在被侍衛掩護着倉皇轉移之時,清楚地聽到了對方狂熱的嗥叫,漢話羌話黨項話契丹話什麼的都有,意思隻有一個:殺耶律南仙!殺耶律南仙!殺耶律南仙!殺耶律南仙!殺殺殺!殺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不解。
這些亂賊,竟是衝着耶律南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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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裡之外的曠野之上,前來往這處集中的各路雜牌軍中,耶律和安和他的叁千騎兵在戦場的邊緣徘徊,按兵不動。
普通士卒和大部分將官們都不知道其實前麵有皇帝的禦駕在,故此主將下了嚴令妄動者斬首示眾,軍法當頭,他們也乖乖的不動。數千騎兵排列整齊,黑壓壓的一大片。隻有耶律和安親信的心腹牙兵們在耶律達德率領下充當攔子馬外出傳遞打探消息。
其實這些遼軍們也不知道前麵亂哄哄的是在鬧什麼,看樣子是部落之間的火並,這種事便是在大遼境內很是常見。休說蠻夷好勇鬥狠,便是契丹各部貴人之間有私怨,動用私兵械鬥的也是動辄數千人參與,甚至漢人之間群毆械鬥的也是常事,大遼就是以武立國的風俗,動拳頭多過講道理。
但是聽得這動靜也太大了吧,不知多少人參與。還起了火頭,誰還放起火來了?這可鬧得有點出格了。但是主將似乎不想參與這趟渾水,那大傢就都看着呗。
他們的主將耶律和安騎在馬上,麵色鐵硬抿着嘴唇,看樣子緊張的簡直不能行。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麼。
直到驚雷炸裂,火光撕裂夜空。
此起彼伏的巨大的紅光閃亮了整個夜空,然後轟雷般的巨響回蕩,直如驚雷炸耳震撼心魄!濃煙雷火撕裂了黑夜,眾人腳下的土地都在顫抖,數百道霹雳一起炸響,大爆炸一聲接一聲,戦馬被驚得四下亂竄,不少人被嚇得跌下馬來。
怎麼回事?天神發怒了?!
觸目所及的人群已經全部亂了,人喊馬嘶奔突崩潰。千軍萬馬的驚潰之聲猶如山呼海嘯,道道霹雳炸亮夜空,伴隨着濃煙和火光。
終於開始了!耶律和安的心一下縮緊又放開,刷的抽出了佩刀。
“孩兒們!蕭藏奴作亂,勾結禦帳侍衛作亂劫持皇上,隨本官平亂救駕!各個都有爵賞!膽敢退卻者,族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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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南仙是被那巨大的爆炸聲給從車上震下來的。
她本來給嚇昏了,但是驚雷般的巨響將她震醒。
她從車上摔了下來,衣服還沒穿好,隻是胡亂披了件狐裘,又裡了件布袍,露着艷光四射的兩條修長白腿,白花花的陰部和屁股都沒遮全。她昏頭脹腦的爬起來,都還沒來得及感覺到寒冷,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呆了。
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軍卒和戦馬好像瘋了一樣四處狂奔,人馬之間橫衝直撞互相踐踏,火把扔了一地,到處火頭燃起。特別是脫缰的戦馬四處狂奔,馬背上的騎手根本控制不住,無數人落馬被踩死拖死撞死,人的慘叫驚呼、馬的嘶鳴咆哮完全混雜在一起,巨大的爆炸聲好像霹雳驚雷,震的大地都在抖動,可怕的暴風和氣浪卷着沙石排空橫飛。
這是怎麼了?
她的腦子完全是一片空白。
接着她就看到耶律延喜和皇帝在侍衛們的保護下倉皇奔來,耶律延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隻來得及喊了一句快跟我走,接下來的話又被巨大的爆炸聲淹沒。然後數不清的戦馬好像決堤的洪峰狂湧而過,將所有擋路的東西不論是人還是別的障礙全部淹沒踩平,無數士卒也是驚叫着好像沒頭蒼蠅般亂跑亂躥,不時有人被狂奔的馬群撞翻踩死。
皇帝的侍衛們大多被衝散了,有兩個侍衛就在她眼前被馬群踩得成了血糊糊的肉泥。
她便是再不懂軍事,看到這種景象也覺得“兵敗如山倒”這個詞大概就是形容眼前發生的一切。
“出什麼事了?”自己最後便是記得被皇帝捉姦在床,自己給嚇昏過去了。怎麼現在突然大軍崩潰了,難道是開始和南朝打仗了?是不是被打敗了?難道被打敗了?
“有賊人作亂!休再啰嗦!”耶律延喜少有的厲聲喝斥。阿思翰魯朵騎軍不愧是耶律洪基最親信的親軍,便是在這等驚嚇潰亂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在試圖控制住自己的馬匹。而耶律洪基身邊還有千餘騎精兵努力控制住了局勢,護衛着皇帝等人試圖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遍地都是狂奔的驚馬和混亂的人群,還有可怕的火光,已經沒人分得清東西南北。這千餘人隻好守在一處石崖之下,這個地形比較易守難攻,外圍是一串鹿角,崖下乃是一處糧寨,侍衛們在核心緊緊圍着叁人,外麵是翰魯朵甲士,用盾牌為陣張弓搭箭對着外麵,凡是失控向他們衝來的馬群,都是毫不留情的一陣箭雨撂倒。
很快他們陣前便人馬死屍累累。
核心叁人在陣內氣喘籲籲,耶律延喜臉色發白,眼神之中有着按耐不住的恐懼。偷眼去看他的爺爺耶律洪基,卻見這位大遼皇帝也是鐵青着臉,驚魂稍定且一籌莫展。
耶律洪基從沒見過如此可怕的景象。
這些賊人難道會使妖法?這是什麼神通神力?這等神威,是天上的雷公降世了嗎?
他確信自己永遠忘不了這恐怖的霹雳炸雷之聲。
就在耶律南仙的大帳被烈火點燃之後,他的禦帳翰魯朵騎兵也幾乎在同時發起了反撲,數不清的騎兵形成了戦馬的海洋,在密密麻麻的燈火之中,能看到黑壓壓的騎影一望無際,直到天邊盡頭,直接形成十幾裡的一張大翼,向賊人席卷而去。
他確信這將會是最後一撃。不論賊人如何了得,都不可能抵擋得住數以萬計的精銳騎兵的抄襲,他最信賴的禦帳親軍們從不會讓他失望,他們會為他解決掉這些賊人。
但是接下來的記憶有些模糊。
他甚至回憶不起來是如何發生的,突然之間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天塌地陷了。
遍地都是可怕的炸雷霹雳,人群中突然迸發的強烈火光撕裂夜空,人馬殘體被火焰和爆風抛向空中,好像碎裂的稻草人一樣落下。大爆炸燃出的火光和黑煙白煙直衝霄漢,被炸裂的人群潰散奔逃,然後就是一片火海。整個平原似乎都被這可怕的霹雳雷火點燃了,到處都是火海,到處都是地震。
數以萬計的受驚戦馬便脫缰發狂了,在那片區域裡沒人能控制得住座下的戦馬,所有的馬都開始瘋狂亂跑。甚至他都還沒從那驚恐的震撼之中反應過來,他眼前所有的軍隊都已經陷入了混亂當中。
在這種情況下,耶律洪基明白他的軍隊數量越龐大亂起來越不容易收拾。而那些賊人們還在,他們顯然受的影響肯定小的多。此刻遼軍已然大亂,這些身穿遼軍衣甲的賊人如果趁亂進攻,大事去矣。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
在這混亂的戦場之上,突然自北麵冒出來密密麻麻的雄壯騎兵,盡打遼軍旗號掩殺而至,混亂一片的營地根本無法阻擋他們的突撃,片刻之間便殺入那些驚潰的亂軍之中。
這些人口中高喊奉旨護駕平亂,全都是字正腔圓的契丹語。亂軍們不成組織,被衝得四散,這些不明身份的騎兵乘機衝入,直奔耶律洪基所在而來。
難道真的有亂兵嘩變了?!耶律洪基一眼就能認出來這絕對是正宗的契丹鐵騎。這些騎兵也都是真正的遼軍。他們這個時候出現在戦場,來勢洶洶絕對不懷好意!難道那百猜不透的內部姦細真的現身了?他還真是找了個好時機!
不用他吩咐,他最精銳的翰魯朵騎兵們紛紛策馬迎戦,亂箭齊發如雨,霎時對麵人仰馬翻倒下一排。但是對方的剽悍也非等閒,策馬高速衝鋒,還以亂箭,雙方使用的都是契丹騎兵慣用的戦術,大張兩翼很快便衝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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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唐雲的耳朵剛剛恢復聽力,但是頭腦還是有些嗡嗡作響。
他沒想到這虎崩炮的威力竟如此驚天動地,難怪宋朝造不出來了。若是能源源不斷地造出來,天下有何軍隊有何城池能當此神威?而他旁邊的漢兵和黨項兵也都還沒從混亂中恢復過來,剛才的爆炸不止是炸亂了遼軍,也驚亂了他們自己。
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天下親身經歷過這兩樣武器的,隻有幾年前在洪德寨戦場的宋軍和夏軍。在場的任何人都沒經歷過這等威力,也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遼軍一亂,無數戦馬四處狂奔,黑夜中不辨東西南北,反而將他們也衝亂了。
等他好不容易聚集起部分兵力,卻見場麵已經是一片混亂。
足夠了,做到這一歩就夠了。這時候再不離開,等遼軍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就來不及了。唐雲知道,這隻是前戲,真正的殺招還在後麵。
他正想下令撤退,卻見到旁邊不知何時冒出一人,手持大弓,正是何灌。
“你?!你怎麼來了?”唐雲大驚,這傢夥不是放棄了此次行動了嗎?由自己和雲娘冒充他倆的身份引耶律和安入彀。他怎麼跟來了?卻見他穿着一身遼軍的铠甲,手持大弓。眼睛死死盯着遠方某處。
“你要做甚?還不快走!”
“那些遼兵為何呼喊護駕?莫非遼主真的在此?”何灌的眼神獰猛的嚇人,此時他已經不像人類,像是吃人的惡鬼。
唐雲一聽就知道,這傢夥原來到底還是沒放棄他的計劃。
“那不過是計策而已,遼主豈會真的在此?你莫非瘋了?”
“遼主不在此?那又是誰?”何灌的眼神犀利的好像鋒芒寶劍,但凡神箭手的眼力都是非常好的,而何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黑暗之中,隻憑火光,還有無數混亂人馬跑來跑去,但是他那一雙天生的鷹眼偏偏就看到了在一處山崖之下,被層層護衛着的身穿龍袍的大胡子契丹貴人。
那是龍袍!
雖然何灌沒見過遼主,但是他知道天下之有一種人可以穿龍袍!
“你休要亂來!你不要命了?!”唐雲知道此刻耽誤一時便多一分危險,急怒之下,便要阻止,但是惡戦之下筋力疲乏還是晚了一歩,何灌已經衝了出去,往前急衝數十歩站定,手中聞名天下的叁石大強弓張開,雕翎鐵箭搭上,弓呈滿月。
霎時間,森寒尖銳的龐然氣勢如狂飚乍起,直如鲲鵬扶搖,直上九天!何灌整個人似乎和他的弓箭完全融為一體,禽弓之術最後的大招:鲲鵬殺,已然蓄勢待發。
遼賊,受死吧!
在鬆開弓弦的刹那,已經衝到他身後的唐雲甚至產生了錯覺。似乎眼前的空氣都起了無形的漣漪,何灌身上爆發出來的氣勢激的衣袍鼓蕩,而他們身後的人似乎感覺到眼前引爆了一個虎崩炮,雖然無音也無形,但是那種撲麵排空而來的氣勢卻讓所有人避開了鋒芒。
矢如狂飚,轉瞬即逝!
唐雲也不由自主的轉頭去看這一箭有沒有射中目標,這等驚世駭俗的箭法,當真舉世無雙!大音稀聲,大象無形,何灌的境界竟然已經達到這等超凡入聖的地歩了。
“還不快走!”唐雲反應過來,一把拽住何灌的衣服大吼!這次何灌沒有反抗,轉身便跑。
“快走!風緊扯乎!”唐雲和何灌一起用黨項羌語狂喊,然而已經晚了,突然之間,似乎大地都在顫抖,滾滾雷鳴自灰河兩岸傳來,那是無數的騎兵縱馬奔馳的聲音,接着便是狂風呼嘯之聲,萬千箭矢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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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下,侍衛們一陣混亂。
耶律延喜震驚的幾乎魂飛天外,他從沒想到過天下竟會有如此的神箭手!而今夜到底是怎麼了,到底是哪路賊人要來刺王殺駕?而賊人當中,竟存在着這等超凡入聖的殺手。
這是凡人的手段嗎?
他平日裡隻聽說過南朝弓弩犀利,南朝的床子弩、八牛弩等奇門兵器射出的弩箭能夠撃鐵裂石洞穿城牆,在南京他就見過百多年前自南朝繳獲的大床弩,那射出去的都是標槍,紮人一紮一串,但是眼前這一枝射來的絕對是普通羽箭。
但是就是這一枝普通的雕翎鐵箭,之前卻隻是一道肉眼無法看清的狂飙,精準穿透了兩名身着重甲的侍衛的身體,穿透了他們的盾牌和铠甲。甚至連大遼皇帝禦用的、天下獨一無二的白犀甲都給射穿了。
他看了眼前的屍體,雙腿不住哆嗦。若是這一箭被自己撞上……
旁邊,身穿一身侍衛铠甲的耶律洪基也難掩震驚恐懼之色。
難以置信,這樣的神箭手,大遼國內存在着這樣的人物嗎?天下間有這樣的人物嗎?隻怕是傳說中古時強極一時的匈奴、突厥中的射雕手也不過如此吧。
若非蕭藏奴忠心,自己剛才和蕭藏奴換了衣甲,現在這已經涼了的屍體必定是自己無疑。
這個神箭手,還在暗中潛藏着嗎?是不是在準備這下一次致命一撃?
想到這裡,耶律洪基突然猛醒,低聲道:“快!作出混亂嚎哭的樣子,假裝朕已遭毒手!”同時命令百餘侍衛留守照例圍成一圈,另一小隊最親信的侍衛護着自己暗中轉移。
若是平時兩軍對壘,這等神箭手便是有天大本事,他這大遼皇帝也不會正眼看他一眼。但是現在他實在不想麵對這個可怕的神箭手。
但是週圍都是兵荒馬亂,又躲到哪裡去?再看前方交戦之處,自己的翰魯朵親軍正和那群衝殺而來的叛軍拼命混戦。火光之中,到處都是騎兵人影晃動奔馳,喊殺嘶吼慘叫響成一片,但是雙方都穿遼軍衣甲,也看不出誰佔上風誰佔下風,還有不少落單的騎兵四下亂躥,也不知道是叛軍還是自己人。
不過,穿過戦場往這裡殺來的騎兵已經越來越多了。那些叛軍不知道是誰的部下,竟在大喊蕭藏奴作亂,勾結禦帳親軍犯上作亂,以勤王救駕的忠臣自居。這等話語頗能擾亂人心,不少週邊經過的散兵遊勇不知底細,竟不敢輕易參戦。
其實這等計謀要破也不難,隻需耶律洪基親自站出來喊上兩句,保證那些叛軍立刻要散上一大半,週圍那些拿不定主意的兵馬立刻都會群起攻之。他就不信這些叛軍個個都是真心作亂,其中被蒙騙的必定佔了大半。但是自己一旦現身,那個神秘的神箭手那追魂奪命的狙撃說不定就要隨之而來,結果他到底還是沒敢出頭。
眼看着不知何時叛軍大隊隻怕便要衝過阻攔了,耶律洪基卻是一籌莫展。
難道,我耶律洪基做了快四十年皇帝,今日卻要不明不白死在這一場叛亂之中嗎?連叛亂的主謀是誰都不知道。而且對方似乎主要目標是耶律南仙。也就是說,這可能是一場原本和自己沒多大關係的叛亂。
自己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結果今日卻因為這個可笑的原因葬身此處嗎?
正在他萬念俱灰之時,卻聽得憑空卷起飓風般的密集狂嘯。他擡眼望時,卻看到霎那間遮天箭雨橫掃戦場,剛才還在橫衝直撞的叛軍騎兵們眨眼間被射的猶如刺猬一般,連人帶馬跌翻滾倒,甚至有不少禦帳翰魯朵騎兵也被射的慘嚎墜馬,人馬屍體奔馳衝刺借着慣性不停翻滾摔跌,層層疊摞。
接着是如同滾滾沉雷的馬蹄聲,至少有上萬騎兵正在向這裡大舉進攻!
什麼人?援軍嗎?還是別的叛軍?
耶律洪基知道,在這樣寒風凜冽的黑夜中,要形成這樣規模的精準箭雨,隻有那種飽經殺伐、實戦經驗非常豐富的百戦勁旅才能做到。而在現今大遼之中,如此素質的軍隊全部集中在兩個人的手下,那就是奉命征討阻蔔叛賊的漆水郡王耶律翰特剌和左金吾上將軍蕭阿魯代。
來的是蕭阿魯代?還是耶律翰特剌?
接着卻聽的山呼海嘯的聲音:耶律合安犯上作亂,漆水郡王奉旨平叛,從逆者族滅!眾將士莫要附逆!殺耶律合安者賞萬金!
來的是耶律翰特剌!總算是來了!
耶律洪基總算是放下心來,耶律翰特剌對自己的忠誠是無可置疑的,他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耶律翰特剌身為行宮都部署,隨駕兵馬皆歸其節制。他又是常勝名將,在軍中威信極高,隻要他出麵,叛軍必定瓦解。此地大亂,消息早晚會傳到耶律翰特剌那裡,他之所以遲遲不願棄軍而逃,就是在等耶律翰特剌的軍隊前來。
但是耶律翰特剌知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若是黑暗中一陣亂箭連自己這邊也當叛軍給誤殺了,豈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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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耶律合安渾身顫抖的看着眼前的慘狀。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約定好了一起取皇帝的性命嗎?怎麼陳王變卦了?看着滿地被射的狀如刺猬的人馬屍體,再看看耶律翰特剌手下那如狼似虎的精銳兵馬帶起的漫無邊際的死亡箭雨,耶律合安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蕭燕六出賣了。
耶律翰特剌在陣前大喊:“耶律合安,你膽敢犯上作亂!死期將至還不受縛!眾將士,莫要從賊!下馬跪地,便饒性命!”喊完便消失在牙兵的護衛之中。
然後他身邊的甲士也出來幾十個嗓門大的一通狂喊。
這是為什麼?明明大好機會便在眼前……
週圍的兵將們幾乎已經全部下馬跪地放棄抵抗,沒有人敢於反抗耶律翰特剌,再加上自己心虛,早無鬥志。
完了……真的完了,自己身邊隻剩下侄子耶律達等數十名親信,隻要下一波亂箭,大傢都要去奈何橋報道了。
但是就在此刻,卻見數十名禦帳侍衛打扮的遼兵自黑暗中閃出大聲叫喊:“燕王在此,耶律翰特剌不得放箭!”
然後十數騎衝出,為首一人穿着禦用犀甲竟是當今皇太孫耶律延喜!卻聽見耶律延喜大喊:“耶律翰特剌,快快救孤王!”旁邊還有一人,看不清麵目,看衣袍卻似是禦帳侍衛太保蕭藏奴,卻見他也是重甲護身,旁邊十數名侍衛舉着大鐵盾在旁護着兩人,也齊聲大喊:“耶律元帥,殿下在此,莫要放箭!”
然後亂箭突然停了,耶律翰特剌的中軍竟然莫名的起了一陣波動。
好機會!此刻沒人敢冒着誤傷未來遼主的危險放箭!
耶律合安一撥馬頭,領着數十騎親信策馬往西跑去,此刻戦場上的混亂還沒有完全平息。到處還都是亂跑亂躥的驚馬驚兵,他這數十人竟然成功混進了人群,接着黑夜的掩護拼命往戦場外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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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黎明天色漸白,唐雲和何灌等人才抵達五寨關所在山溝內。
雖然早已料到最終耶律翰特剌和蕭燕六的兵馬會出現,但是沒料到他們來的這麼快,而且破壞力如此暴烈,此次參加行動的千餘漢兵死士,活着回來的不到二十人。至於唐雲所帶來的黨項武士,則根本就被抛棄在了戦場上,一個也沒有跑回來。
契丹不愧是塞北霸主,耶律翰特剌所部的戦鬥力,着實令人感到恐怖。鐵蹄所至,殺人如割草,成片成片的毀滅一切生命。
若非突然之間亂箭停了,他們根本逃不出來。
何灌此刻精神竟然很是振奮,想來他也以為自己肯定射中了遼主。雖然不知道當晚遼主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甚至都不知道他射中的是不是遼主。但是何灌的錶情前所未有的輕鬆,竟像是已經卸下了心頭重擔,就好像多年的夙願終於達成了一樣輕鬆無比。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至此,他們能做的已經全都做了,剩下的,就隻能看老天爺了……
“後會有期。不過,大概是後會無期了。”
“你還是要回西夏?”
“你射中的那個契丹貴人,不知道是不是遼主。若真是遼主,今夜之事恐怕會引發遼國傾國報復。本來要栽贓給西夏,但是現在後果可能超出西夏承受能力。我需回興慶府好好看看形勢,固然我不慾西夏得逞,但也不慾西夏亡國。”
“西賊也是我大宋的敵人,或許我該在這裡先殺了你滅口。”
“你還菈的開弓嗎?昨晚一戦你開弓不下叁百次,你的胳膊大概已經麻了吧。”
“哼哼,你卻數的清楚。”
“再說你想滅口滅的過來嗎?宋江你滅得了嗎?遼國那邊的人你滅得了嗎?”
“你這樣的人若為西賊所用,終究會是大宋的禍患。”
“你如何想是你的事。”
“你覺得你在這裡所作的一切,壞了西夏的好事,回去能瞞得嚴絲合縫?梁太後會不知道你做得好事?稍有不慎,你就會人頭落地。”
“你不也一樣嗎?刀山火海都敢闖,你不是也活着回來了嗎。”
“看來你是心意已決。”
“多說無益,你還是快點回宋境吧。說不定等會兒追兵就追過來了。”唐雲說完,便領着雲娘撥馬往西南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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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寨關以北,沿着朱傢川舊河道,十餘騎正在亡命向西奔馳。馬上騎手拼命打馬,完全不顧惜馬力,隻求爭分奪秒遠離昨夜的噩夢。
耶律合安伏在馬上,累得喘不過氣來,滿臉塵土和汗水。
騎馬奔逃了一夜,到現在隻剩下這些人跟着自己了。
轉眼之間,一場潑天般的富貴卻成了潑天般的禍事。自己夢想改朝換代做從龍功臣,沒想到啊沒想到,到底是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大人物們給耍了。不但自己身敗名裂,甚至傢族都是死路一條。但是自己現在甚至都沒有時間再去顧及傢屬了。
他已經累的沒精力和心思再去想為什麼蕭燕六會突然變卦,為什麼自己會被出賣?再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現在自己唯一需要考慮的是該怎麼逃命。
留在大遼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他國。南朝?西夏?高麗?大理?回鹘?總之是要去一個遼主勢力無法觸及的地區。他自傢明白,以他的罪行,隻要朝廷沒有得到他確切的死訊,就會一直派人追殺他,直到海枯石爛。
而這天下間,有能力對抗大遼的,大概隻有南朝。但是南朝會不會為了自己對抗大遼?自己有沒有這個價值?
或者自己可以飄洋過海,去海外倭國避難。自己是聽說過的,大遼東京道女真蠻子的地盤再往東,是高麗國。進了高麗國一直走,就能走到大海邊。到了那裡做大船出海往東航行,就能到達倭國。
南朝據說也有商人和倭國有來往,想來也不會是未開化的蠻夷之地。遠隔大海重洋,或許自己能夠躲過遼國的追殺。
但是要如何去高麗?或許先到南朝避難,然後再取道高麗?或者從南朝直接找機會去倭國?
他正胡思亂想,胯下戦馬卻是累得跑不動了,口吐白沫。他們這一群喪傢之犬活命都要靠胯下坐騎。若是累死了馬匹,誰都別想逃命。眼見其他眾人也全都累的快不行了,耶律合安知道不休息不行,隻好讓眾人下馬,契丹是騎馬的民族,平時不管乾什麼隻要是騎馬隨身都要帶着糧水草料,這時也解了下來,優先給坐騎飲喂。
耶律達跑的頭盔都沒了,铠甲隻剩了一半。因為為了減輕戦馬的負擔,大多數人都扔了铠甲和刀槍,隻剩下了弓箭。
他晃晃悠悠的下了馬,坐在地上好一通喘,真個是麵如死灰。此時他一個粗漢,早被昨夜的變故嚇得魂飛天外了,此時腦子裡完全是空白一片。隻是看到耶律合安,才想起來絕望是何滋味,他哭喊着爬過來哭道:“叔父,這是因何至此啊?咱們怎麼辦哪!這可是……可是滅族的大罪啊……”
耶律合安可不像耶律達這般沒出息,他敢做這等大逆之事,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狠狠說道:“咱們被人當槍使了。蕭燕六這老賊好生狡猾,他利用咱們弑君,隨後又借平叛名義將咱們滅口,他倒落個忠義名分。走着瞧,隻要咱們逃出生天,終有一天報仇雪恨!”
“這,這往哪裡逃啊。”
“天下之大,哪裡不能去?我意先隱名埋姓入南朝暫避一時,然後或取道高麗至倭國,或者去江南出海,總之離大遼越遠越好。我就不信,隔着大海,朝廷還能追過來不成?”
“大海?大海是啥?”耶律達莫名其妙,但見叔父對於後路似乎胸有成竹,自己也放心了些。耶律合安懶得跟他解釋,正想打發他統計一下看看還有多少弓箭兵器及傷兵人數,突然之間嗖的一聲尖嘯,接着一名親隨脖子被冷箭射穿,血灑滿地死屍栽倒。
“啊!?”耶律合安也算是頗有武勇,團身一滾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週圍的親兵們卻亂了起來,本就已經心慌意亂,又哪裡顧得上抵抗,都不看看敵人到底什麼來路,隻是想轉身逃走。
但是冷箭成群攢射,哪裡跑得出,轉眼間叁十多匹戦馬全部中箭被射倒,另有十餘人被射翻,餘者全都不敢動了,隻是趴在地上躲在馬屍後麵,用僅存的旁牌遮護,同時亂糟糟的用各種語言亂喊,大意就是詢問是哪路綠林好漢在此發財,己方願意將身上財物全部交出,隻求一條活路。
至此時刻,大傢都是心存僥幸,期望碰上的隻是普通的綠林馬賊,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但是隻有耶律合安心知死期將至,若真是馬賊,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射殺戦馬的,因為戦馬代錶着大筆的錢財,他們隻會殺人越貨。對方的目標一開始就選擇坐騎馬匹,顯然是為了不讓他們逃跑,這隻能說明追殺他們的追兵已經到了。
卻見曠野之上,仿佛地裡冒出來的一樣,大群大群的精悍騎兵策馬出現在視野之中,他們全都是黑衣黑甲挾弓持刀,大約有百餘騎菈着散兵線從叁個方向包圍着向他們緩緩逼近。
“攔子馬軍!”不知誰喊了一聲,接着便是哭喊聲一片。
身為大遼軍將,誰不知道威震天下的契丹攔子馬的強悍殘酷,這些人都是真正的冷血屠夫。早該料到追殺他們的任務必定會落在這些經常遠探千百裡的精英殺手的手中,但是現在真的麵對這殘酷現實,所有人的信心都崩潰了。
敵騎從容逼近,不急不緩,根本就拿他們當死人一樣。
突然,不知誰打了個唿哨,一時間缰繩齊縱戦馬嘶鳴。攔子馬軍士們齊齊拔出雪亮長刀,策馬舉刀展開了最後的衝鋒。
反觀耶律合安眾人,完全沒有人想到過拼死一搏。
有人閉眼等死,有人趴地求饒哭喊,有人轉身奔逃。但是如何跑得過快馬,無數馬蹄踏起煙塵蕩卷,就像一大排煙塵土線自地麵上衝刷而過,快馬衝過人側,刀光一閃必然帶起衝天血浪,接着便是死屍栽倒塵埃。
待到數十騎衝過一趟,已然是滿地死人。
耶律合安木然的看着滾在腳下的那顆人頭,那是耶律達的人頭。耶律達剛才轉身想逃,一騎快馬自他身邊掠過,隻一刀就讓他的腦袋飛上了半空。攔子馬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對付已經沒有鬥志的對手,根本用不到第二刀。
他現在是唯一還活着的人了。
也許他們是想抓活的?不對,蕭燕六不會讓自己活着回去亂說的。但是這些人也許不是蕭燕六的人呢?
若真是這樣,自己就算是死,也要菈上蕭燕六這老賊墊背。
那斬了耶律達的騎士摘下蒙麵的黑巾,策馬直至耶律合安麵前,冷笑着說道:“耶律合安,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願至陛下麵前領罪。”
“想見陛下?某乃是陳王帳下遠探攔子馬軍隊率蕭吼,奉陳王之命,來帶你的人頭回去。你既然知罪,還不把脖子洗乾淨等爺爺來砍?”說完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聽了擡頭細看,他原本是認得蕭吼的,聽他戲耍的冷笑,便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活着離開了。心頓時一沉到底,最後一絲希望也告滅絕。
“這麼說,是蕭燕六那老賊派你前來滅我的口的?”
“大膽!死到臨頭還敢狂妄!”蕭吼怒喝,接着卻又說道:“滅你的口,還用不着我。今日要殺你的人,是他。”
一騎戦馬出現,馬上騎士冷冷得看着耶律合安,突然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沒想到吧你也有今日。當年你害死我韓傢滿門數十口的時候,可想到有朝一日會落到我韓月的手中。”
耶律合安仔細端詳了對方一陣,才突然一驚。
“你……你真是韓月?你如何和蕭燕六做成了一路?”他對於韓傢之事早已淡忘,畢竟已經過了好幾年了,當年韓月雖然漏網,誰知道流落到哪裡去了。對耶律合安來說,韓月隻是一個不值得自己在關心的雜魚而已,但是現在他卻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麵前,焉能不錯愕?
“哼哼,今天終於可以報仇了……”韓月下了馬,抽出長刀。
“等等,下令殺你全傢的是蕭燕六,你卻是幫着仇人做事。”
“不過陷害我傢的卻是你耶律合安!天可憐見,沒想到我韓月竟然還有親手報仇的這一天!對了,你想知道陳王為何臨時變卦嗎?”
“你……莫非是你?你怎能……”
“小爺我當年逃了之後,一直在紅娘子門下討飯吃。這下你明白了吧。”
耶律合安頓時覺得眼前冒金星,血氣直衝頂門。這傢夥是紅娘子門下,必是知道了此次計劃的機密,最終陳王的變卦與他必定脫不了乾係。這也解釋了他為何同西京留守司的攔子馬在一起,這傢夥原本就是攔子馬的軍官。
沒想到,功虧一篑的關鍵便在這小子身上!當年自己害了他全傢,現在輪到他來害自己全族!
他突然瘋了似的大吼一聲,拔出長刀,直奔韓月。
兩刀相撃火星四濺,一道白光直飛上天,接着刀芒激攪,耶律合安的瘋吼嘎然而止,變成了呵呵的呻吟。
韓月的刀尖深深插入了他的腹中,血水迸流。
耶律合安好像一攤泥似的沒了力氣,軟軟靠在韓月身前,刀尖深入直到身後透出,半身已被染紅,腳下血流成泊。
韓月運刀一拖,直接開膛破肚,腸子內臟帶着熱騰騰的熱氣噗嚕嚕滑落而出。耶律合安腿一軟直接跪下,滿口是血,搖搖晃晃便要栽倒。唐雲反手一刀,電光自頸中掠過,好大一顆人頭濺着血花飛起。
一切又歸於沉寂。
蕭吼看着韓月,心中暗叫可惜。這樣一條英雄好漢,陰差陽錯之間再不能為大遼效力,實為可惜。當年自己也在他手下聽差,並肩馳騁何等快意,若是能回到當年該有多好。不過這等事也就是想想而已,宦海沉浮這些年,他早知道有些事注定快意不得。
不過,陳王並沒有命令自己取他性命,隻是這一點他便已經知足了。
韓月提着耶律合安的首級,交給蕭吼。
“給王爺帶個話,我韓月欠王爺的,如今已經償還乾淨了。從今往後,我韓月正式恢復李傢之姓,不再是大遼之臣。以後世上再沒有韓月這個人,我就叫李月!”
說完,策馬頭也不回的奔西南而去。
一個時辰後,李月和唐雲以及雲娘在一處土嶺下碰麵了。
唐雲那種如釋重負的錶情,讓李月發自內心的感動。兩人自分手,各自執行可說是有去無回的任務,誰都做好了隨時送命的準備。真是沒想到,兩人還能活着碰麵。
“哥哥,大事成矣!”
“梁氏之計,終於還是被我們化解了。看來老天,還沒有抛棄中原和西夏。”
“哥哥,你還是想回西夏嗎?隻怕……萬一消息泄漏,梁氏豈能容你?”
“這是我選的路,我不能半途而廢。爹爹的遺志,我不能隨意放棄。況且現在梁氏地位不穩,西夏國內情勢復雜,我未必沒有機會上下其手。倒是你,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西夏嗎?”
“我這人,天生是個浪子的性子,不想在一地久待。當年在遼軍之中當兵,有軍令在身,總覺得每天都有個目標。後來入宋,跟着那見鬼的瀰勒教做神棍,也不算空虛。後來再入紅娘子門下,做些江湖勾當也覺得是個消遣。如今隨哥哥做下這般天大事情,反覺得以前經歷真是味同嚼蠟。大事已了,心中空蕩蕩的不是個滋味。雲娘隨我出生入死,我不能辜負了她。我想先帶她遊歷天下,待到有一天我走得累了,再去找哥哥吧。”
“既如此,我不強求。我與你說的西夏國內可靠之人的聯絡暗號,你都記下了?”
“記下了。”
“將來有事需要聯絡,盡可以此為信。”
“彼此彼此,哥哥請多保重。”
“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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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灰河狼牙村遼軍禦營。
此時昨夜之混亂依然徹底平息,但是遍地狼藉的淒慘情景還是提醒着人們昨夜那場亂事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此時整個禦帳週圍遍布鐵騎,一萬多名阿思翰魯朵親軍黑壓壓的蔓延數裡,層層包圍着遼主禦營。其餘所有部族、所有軍州、各部宮衛都被嚴格限制在自傢營盤之內不得外出、不得互相走動、不得私下交會;由翰魯朵親軍會同耶律翰特剌、蕭阿魯代、蕭燕六所部的西北路招討司和西經留守司數萬精銳兵馬巡視各處監督各部族帳,有膽敢犯令者立刻就地處決。
而各部貴人首領隨駕重臣近二千人,都一個不剩的全部集中在禦營之內,承受皇帝陛下的雷霆怒火。
昨夜先有賊人犯營,有後官兵叛亂,情勢危急時,禦帳侍衛太保蕭藏奴都中箭而死,若非將士死戦,耶律翰特剌救駕來得及時,天子幾乎陷於賊手!
這等驚天大事,着實駭人聽聞!
其實看看禦營外高杆之上挑着的那一個個還新鮮的人頭,還有禦帳侍衛們的戦馬後麵菈着血淋淋的殘屍斷肢,便知道皇帝的怒氣何等的暴烈。這些人都是昨晚作戦不利的翰魯朵親軍將領,上萬精騎被不知名的可怕火器襲撃,竟然大潰,隨後麵對叛軍攻撃也是阻撃不利,若非蕭藏奴忠心護主,皇帝必遭致命狙撃。
還有那些一同潰亂的別部兵馬,還有被耶律合安蒙騙叛亂的叛軍,他們的各級領軍將領和貴人同樣跑不了。耶律洪基對於他們的處分隻有一個:五馬分屍,然後懸首示眾!
到目前為止,已經連續有二百八十九名將校和契丹貴人、部族首領被處死!其餘眾臣則是長跪伏於地,戦戦兢兢冷汗直冒,連大氣都不敢喘,隻恨不得自己現在立刻變作一隻螞蟻,趕緊找個地縫躲進去,免得皇帝把怒氣宣泄到自己頭上。
禦帳內,數十名禦帳侍衛披甲侍立,目不斜視,便等着皇帝下旨再把誰菈出去處死。他們都是昨晚力戦建功的侍衛,不少人身上铠甲還有斑斑血迹。
而皇帝禦案之前,跪着黑壓壓的群臣,不夠資格進禦帳的臣子近千人,在帳外跪了黑壓壓一大片,週圍都是精壯甲士們手持刀斧維持秩序。
整個大帳夠資格坐着的隻有皇帝耶律洪基和燕王耶律延喜。連昨夜救駕有功的耶律翰特剌、蕭阿魯代、蕭燕六叁人都隻是站着。
此時耶律洪基又看他的孫子順眼多了,這個歷史上有名的荒唐皇帝雖然自己絕沒資格說別人荒唐,但是之前被耶律延喜氣得夠嗆。不過這時候又對他有所改觀,這小子行事荒唐好色,但是關鍵時刻還總算是知道舍身護主,看來並非是不可救藥之輩,還是有資格繼承自己的帝國的。
至於叁位平亂功臣,耶律洪基更是心中感慨“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更覺得自己果有識人之明,重用此叁人果然沒錯。
滿帳之中,雖然跪滿臣子,但是耶律洪基卻有種敵我難辨的不安全感,隻有這叁人才讓他完全放心。
畢竟這叁人若是有異心,昨晚取自己性命簡直是易如反掌。他們執掌的平叛大軍殺到後,當時一片兵荒馬亂,而且又是黑夜之中。要趁亂乾掉自己就是舉手之勞,隻要下令一陣亂箭無差別的覆蓋下去,自己和身邊的侍衛保證變成刺猬,完全沒機會錶明自己的身份!整個戦場甚至不會留下任何活口來指控他們弑君,而自己因為穿着侍衛衣服,甚至有可能自己死了都沒人知道。
自己當時完全是性命操於別人手上,他們若有反意,自己早死多時。
千言萬語,比不上實際錶現。這叁人用實際錶現證明了自己的忠誠。自己有這樣的臣子忠心效命,實在是大遼之福。
而耶律翰特剌和蕭燕六兩人站着,麵上莊嚴肅穆,但是心中卻不約而同的感嘆人算不如天算,對於昨夜陰差陽錯,乾掉這昏君的機會自麵前白白溜過,均感到那心裡跟貓抓撓般難受後悔,若是老天能給重來一次的機會,必然將他乾掉。
他們昨夜得知了西夏姦計之後,便當機立斷改變計劃。兩人都是智謀之士,很快就發現事情尚有可為,那些宋人都是死士,一門心思就是來為了理想死得其所的,隻要將耶律合安推出去當替死鬼,當他叛亂之後他們再出麵平亂,一舉將所有參與叛亂者斬盡殺絕滅口了事。
蕭燕六本來是想連韓月一起滅口的,但是想想韓月不可能一人孤身行險,他身後的宋江也是知情人,殺了韓月這宋江必定有辦法去向耶律合安說些什麼,還有那些宋人和西夏人想必也是不看到韓月活着回來是不會發動的,這就給自己留下了無窮隱患。再加上自己當年已經殺了韓傢滿門,自己身邊又不缺美女,韓月和自己老婆通姦的仇恨早就淡了。韓月此行又是來拯救自己的,所以思前想後還是放了韓月一條生路。
他們知道襲撃目標已經由燕王行營改為耶律南仙的營帳,從一開始他們就在暗中密切關注着事態的發展。為了顯示清白,當耶律南仙的營帳被燒之後他們便立刻前往禦營向耶律洪基禀報以請旨平亂。
誰料到了禦營之後,他們才得知皇帝不在,禦駕前往皇太孫處了。他們風急火燎地追去,到了地方才發覺東宮情勢不對,皇帝早離開多時,而且皇帝下旨嚴令不得透露禦駕行蹤,留守人員沒人知道皇帝到底在何處。而此時遠方傳來轟隆隆的霹雳驚雷炸響,猶如天崩地裂。他們知道那邊真正的戦鬥開始了,再也顧不得尋找皇帝請旨,隻有先揮軍平叛再說。
這一來二去耽誤了時間,若是早來一刻,他們說不定會發現皇帝的行蹤。但是等他們來時,蕭藏奴已經身死,耶律洪基已經換了侍衛衣甲躲起來了,陰差陽錯之間,他們不知道皇帝在此。
而耶律翰特剌到了戦場才發現皇帝的阿思翰魯朵親軍居然也在場,正和叛軍混戦。他還有些鬧不清楚怎麼回事,耶律翰特剌心中懷疑會不會這麼巧皇帝就在此處,若是在此若能趁亂將他乾掉便是再好不過。但是在黑夜間誰也看不清楚,他便照常下令亂箭齊發,心想若能碰個僥幸也不錯。他部下的兵馬都是跟隨他征剿阻蔔的百戦雄師,戦鬥力強悍之極,一出手果然便是血流成河。
但是正殺得起勁,沒想到突然之間有燕王侍衛大喊皇太孫在此,頓時將蕭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嚇個半死,若是耶律延喜出什麼意外,那真是聚九洲之鐵不能鑄一錯字。
接着就是耶律延喜在眾侍衛的扈從之下闖陣而出,直奔他而來。可笑他還趕緊下令停止戦鬥,唯恐傷了皇太孫,甚至還派兵接應,結果到了近前才發現其中有個侍衛竟然是皇帝陛下假扮的。這下措手不及,他才知道原來皇帝真的在場,但是也錯失了唯一的寶貴機會。皇帝陛下已經公開在眾軍麵前露麵,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當着這麼多人刺王殺駕。
而且皇帝打着皇太孫的旗號掩護,當時在耶律翰特剌看來明顯是對他錶現出不信任。其實事後他才知道當時有個可怕的神射手在暗中狙撃皇帝,蕭藏奴就是死於其箭下,皇帝讓皇太孫作掩護也是迫不得已,並非是對他不放心。
但當時疑心生暗鬼之下他隻感到大勢已去,心中不軌之意早就扔到九霄雲外。為了挽回影響,隻好賣力攻撃叛軍,但是就是那暫停的一小會兒時間,便讓耶律合安逃離了戦場。雖然後麵蕭燕六早就布置好了伏兵,耶律合安的人頭不出意外的被送了回來,但是兩人都在哀嘆世間竟然有如此陰差陽錯之事。
但是想想當時就算知道皇帝在場,但是身邊還有皇太孫在,難道他們還能把皇太孫一起乾掉?結果照樣還是不能進攻。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耶律洪基注定是命不該絕。
兩人站在那裡心中動轉着念頭,但是耶律洪基卻不知道。他此時隻是拼命的想殺人,連續處死了幾百官員貴人之後還是心火旺盛。他真想把所有跪着的人全部抄傢滅族!但是眼看着外麵不停的送進來血淋淋還連着脊椎血肉的人頭,再看看跪在他腳下的如同待宰豬羊般的這些貴人臣子,他心中的憤怒卻是轉化為了無力感。
難道自己還真的能把這些人都殺光了不成?他即使再荒唐昏庸,他的智商還是正常的。殺光了臣子的光杆皇帝,還能稱得上真正的皇帝嗎?這些人即使再不堪,大遼這個巨大的國傢機器運轉還需要這些人來執行。
但是憑借這些人,這些無能之輩,還能維係大遼的威勢嗎?
昨夜之事,真正讓他驚覺大遼所謂的天下最強其實已經淪為自我吹捧。區區賊人,就能將十萬大軍攪得天翻地覆,若是來的幾萬宋軍或是幾萬西夏軍,那他是不是就得束手就擒?
當他們的皇帝陷於危難的時候,這幫廢物沒一個管用的!
而耶律翰特剌送來的統計數字,更是火上澆油。
一夜之間,官兵光是陣亡的就接近二千人!傷員的數字二倍於此!還損失了五千多匹馬!牛羊牲畜亦有近千頭!至於旗鼓帳篷各種物資就多得數不清。賊人留下的屍體也有一千四百多具,基本都是被亂箭射死,但是據估計這可能就是所有的賊人了,這讓耶律洪基幾乎氣炸肺。
雖然還有後麵的叛軍作亂,但是賊人竟然隻有區區千把人,竟差點乾掉他這個皇帝!與此相比蕭燕六送來耶律合安的首級對平息他的怒火來說已經是作用可以忽略不計了。
但是更加讓他怒不可遏的是蕭燕六、耶律翰特剌、蕭阿魯代叁人拷問俘虜之後得出的結論!
西夏!?竟是西夏在犯上作亂!?
從死人堆裡扒出來的幾個活口都是黨項人,說黨項羌語,其中還有說是仁多族的族兵的,而且他們的口供就是假扮宋人來殺一個叫做耶律南仙的契丹女人的。
這點耶律洪基深信不疑,因為戦鬥時他親耳聽到那些賊人高喊殺耶律南仙。而且他們一開始的主要攻撃目標就是耶律南仙的帳篷。還有蕭合達曾在戦鬥中生擒過一個賊人,當時也懷疑是黨項人。既然是假扮宋人,那麼他們的目的不外乎是想挑起宋遼之間的衝突,西夏好漁翁得利。
西夏最近連吃敗仗,國內幾乎潰不成軍,屢次希望遼國出兵都被他拒絕,嫁禍宋朝引發兩國戦火,他好爭得喘息之機,這點耶律洪基自然是想得明白。那些犀利的弓弩和威力恐怖的火器,這絕對宋軍才有的貨色,這想必是為了栽贓宋朝載的更結實。
本來事先就有懷疑,再加上叁位平亂忠臣的判斷也是如此,耶律洪基不知不覺在這叁人的引導下思慮便向設計好的方向滑去。
他現在是絕對信任這叁人的判斷。
耶律合安想必就是裡通外國勾結這些賊人,不外乎榮華富貴金銀財寶收買了他。這點耶律洪基沒興趣去了解,他想不通的就是兩件事。
這些弓弩火器到底和宋朝有沒有關係?畢竟他還真是不太相信西夏有這膽子敢行此險過剃頭的計謀,須知這計謀一旦被識破,小小西夏可能要共同麵對遼宋兩個超級大國的怒火,基本就等於自殺的效果了。
還有他們為什麼要謀殺耶律南仙?
但是由謊言和欺騙編制無形大網早已將他罩定,蕭燕六隻是稍加引導,耶律洪基便聯想到了當年宋朝長安發生的京兆府劫綱大案,此案在宋朝乃是驚天動地的大案,遼國在宋朝境內探子多如牛毛,耶律洪基如何會不知道。
然後耶律翰特剌也出來作證,兩人的“情報來源”都顯示這件大案乃是西夏在背後策劃,最終這批武器是為西夏仁多保忠所得。兩人一唱一和,說的其實還都不算是假話。再加上俘虜中還有仁多族的族兵,這下耶律洪基算是深信不疑。
而耶律南仙之事他居然自己想明白了,仁多保忠一向親附小梁太後,現在西夏雖然夏主在位,但是不過是個傀儡而已,國事實際掌握在梁太後手中。但是夏主總有一天會成人,到時候梁太後是否還政還是問題,將來兩人之間必定會引發權力衝突。
若是夏主立遼國公主為皇後,則必然會對梁太後的權勢造成重大衝撃。而這也是遼國借和親插手西夏內政,梁太後不會看不出來。對於任何西夏皇後,梁太後都有能力毫不留情的除掉,但是遼國公主是為一例外,因為她後麵是天下最強大的帝國。
所以錶麵上看遼夏和親乃是加強兩國聯係,實際上加強的隻是夏主和遼國的聯係,不但沒她梁太後什麼事,反而會削弱她的權力,這就等於侵犯到了底線了。甚至從西夏遞交過來的請求遼國出兵增援的國書之中那充滿大不敬的言詞,便可以想見梁太後對於遼夏和親是何等的態度。
於是便有了這條毒計的產生。
收買耶律合安這個逆賊為內應,派兵假扮宋人使用宋軍的武器襲撃耶律南仙,殺掉她便徹底斷了和親之路。然後順手再嫁禍宋人,引得遼宋開戦她好坐山觀虎鬥,真正一石二鳥。
這麼一想下來,所有的事都是順理成章了!
“可惱啊!”耶律洪基重重一拍桌子,氣的怒目圓睜,“西夏逆賊大逆不道,竟敢設如此毒計!朕必發兵蕩平此跳梁!朕必誅之!”最後怒吼,音波幾乎掀翻帳篷。
但是叁位忠臣卻同時跪下。
“怎麼?!西夏逆賊如此大逆不道,你們還要進谏嗎?”耶律洪基的怒火熊熊燃燒。
“陛下,攘外必先安內。大逆不道者,梁氏也,非西夏國主。”
“陛下,阻蔔蠻夷仍在作亂,此時發兵實乃大忌。再者西夏若亡,豈不便宜了南朝?”
耶律洪基冷冷得看着叁人,其實他心中何嘗不知這些道理,隻是咽不下這口氣。自己堂堂大國之君,差點被一婦人給耍了,心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陛下,梁氏一婦人爾,用計除之不難。其後陛下若能正西夏朝綱,夏主乾順必定感恩戴德,用一計可收一國之心,何必亡其國。”
“用計除之?計將安出?”
“正好成安公主將尚夏主,不妨借此作作文章,臣有一計,滅梁氏便在反掌之間。”蕭燕六麵色陰沉,眼角中流露出來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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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懷州。
唐雲站在懷州城門前,看着這座黃河邊上的土城,心中感慨。
離開西夏已經多長時間了?快兩年了吧,天佑八年走的,現在都天佑十年年底了,今天終於又回來了……
他和韓月分手之後,便轉頭北上,順着黃河一路從倒塌嶺入了西夏境內,然後從黑山威福軍順河而行,一路南下來到懷州城。這裡是興慶府的門戶之一,距離都城不過十裡之遙。他這一路上在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而是亮出了一品堂的金牌,果真一路順利,看來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沒有泄漏出去,否則早就有兵馬來抓自己了。
這讓他懸着的心又放下了。
在回興慶府之前,他在懷州準備停留一下,等藥寧前來相會,這是兩人約定好的。現在西夏國內情勢如何他並不太了解,隻有等藥寧來了之後他才能得到關於興慶府朝廷和宮內的詳細情報。
在懷州城內,也有一品堂的秘密落腳點。當年他執掌一品堂的時候,利用職權之便給自己在全國各地都置辦過這等秘密據點,以供不時之需。盡管現在他已經不再執掌一品堂了,但是並不代錶這些地點不再安全了。
事實上,唯一他覺得有威脅的隻有仁多保忠,不過他現在遠在千裡之外的天都山。
或許自己應該選個更隱秘的地方,但是可供選擇的最近的地點也在百裡之外。梁氏覆亡在即,讓他不由自主的有些鬆懈了。他太想見到藥寧了,他太想見到這朝思暮想的情人了。越靠近興慶府,他竟然越有一種歸心似箭的感覺。
他進了城門,並沒有刻意的化妝改扮,在街上轉了幾轉,便直奔左邊裡坊的一處宅院而去。
而在他身後的城樓上,有雙眼睛始終看着他。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是不加掩飾的譏諷和殺氣……
藥寧此時正牽着駱駝從南門而入。
懷州小城,隻有南北兩個城門,她此刻裝扮像是一個西域的胡女,西夏風氣開放,軍中尚有數萬麻魁寨婦,民間則有過之無不及,婦女在外抛頭露麵的多的是,這等西域湖人在西夏境內遍地都是。懷州靠近西夏國都,亦算是極其繁華的所在,大街集市上人很多,並沒有人特別注意這樣一個胡女。
她腳歩匆忙,急切的想見到朝思暮想的情郎,這不僅僅是心中情愛急迫,更是有些關於興慶府的情況一定要讓唐雲知道。
興慶府先暫時回不得,仁多保忠放出的風聲可能隻是個障眼法。若回毫無準備的回到興慶府,很可能便落入仁多保忠的算計之中。
但是就在她距離那裡坊還挺遠的時候,突然之間便見到前麵大隊披甲兵馬冒了出來。霎時間將那裡坊團團圍住,附近房頂上冒出了一群弓箭手。路上的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嚇的頓時雞飛狗跳一陣混亂,傢傢關門閉戶,轉眼之間大街上的人都消失的差不多了。
藥寧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
壞了!是陷阱!
她自以為中計,正待取出暗藏的小弩。突然旁邊閃過一人,一扣她脈門,當即身子麻了半邊,那人急忙菈着她直接閃進了旁邊的一個土院內。她以為落入敵手,正待拼死一搏,那人卻道:“別動手,我是李雲的朋友。”
李雲!藥寧停下動作,凡是知道李雲真名的,都是信得過的人。
但見身後那漢子是個皮膚黝黑的矮個男子,大約叁十許歲,雙眼有神,一身普通牧民的打扮。
“某傢宋江,乃是李雲的朋友。前路已斷,莫要自投羅網。”
藥寧畢竟是做大事的人,從最初的震驚之中迅速恢復了冷靜,她急道:“大郎呢,大郎有沒有陷在裡麵!”
“晚了一歩。雲兒哥剛剛進去,週圍埋伏便發動了。”
“地道!對了,有地道!”藥寧一聽唐雲身陷險境,心立刻沉到了谷底。她隻盼唐雲能夠順利從地道脫困,盡管這不太現實,因為時間太短了。而且對方既然是處心積慮的在這裡守株待兔,想來這處堂口早已暴露,對方多半已經堵死了地道。
“沒用的,地道隻怕不可靠。”宋江陰沉着臉搖了搖頭。
“那難道眼看着他送死不成?”藥寧現在隻是衷心希望對方隻是想要生擒唐雲,但是猜想對方的來歷,她隻能想到仁多保忠,若是仁多保忠,隻怕唐雲兇多吉少。
“現在隻能等着了,我早就警告過他莫要輕易回西夏。”宋江無奈的嘆了口氣。
藥寧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自打和唐雲認識以來,他們就做好了隨時去死的準備。但是唐雲屢次死裡逃生,屢次險中求活,一次又一次扳倒強勁的對手,讓藥寧覺得也許唐雲真的是不可戦勝的。但是殘酷的現實終於讓她猛醒,原來唐雲也是普通人,也有中計的一天。
她想起了兩年前唐雲臨走時交給他的那封信,那時他似乎就做好了一去不返的準備。
若是他真的做好了必死的覺悟,自己又做什麼小兒女之態呢!
宅院內。
唐雲看着週圍屋頂上的弓箭手,看着滿院子手持兵刃的甲士,麵露苦笑。此時麵對死神,他心中反而平靜得要命,一點沒有激動、恐懼等情緒,有的隻是遺憾。瓦罐不離井口破,大將難免陣前亡,自己終日算計別人,終於也輪到自己被別人算計。看來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隻是自己沒辦法再見藥寧一麵了。
也許是大事已了,自己心中沒牽掛了,他顯得很從容。
再見一麵藥寧已經是奢望了,但是他很好奇究竟是誰在這裡等着自己,或者說他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死在誰的手上。
人叢中有人越眾而出,是一個錦袍金甲的老將。他那笑麵虎似的神態之中帶着嘲笑和酷厲,走到唐雲麵前嘿嘿笑道:“唐郎君,別來無恙。”
唐雲平靜的看着他,自嘲的笑了下:“仁多保忠,果然是你。”
大膽!敢對統領無禮!甲士之中有人暴喝,仁多保忠舉手止住部下,得意地看着唐雲:“唐郎君,可知本官在此等候所為何事?”
“必是取某傢性命。”唐雲淡淡說道。
“果然高明。”
“是太後讓你來得吧。”唐雲搖搖頭,長嘆道:“可笑我唐某一生算計,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想不到太後她老人傢也不再需要我了,我還傻傻的回國為她分憂。自取死路,不死待何?”
“你如何知道是太後要取你性命?”
“你此刻既然不在天都山,那還不是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嗎。”唐雲冷冷得看着他,“某隻是有一點想不通,你可不是那種忠義之輩,為何要投往太後一方?”
“誰說我投往太後一方?我為何不能左右逢源?”仁多保忠狡詐的姦笑。
“我等叁帥聯手,太後必敗無疑,但是戦果卻是叁方平分。太後又豈能坐以待斃,菈攏我是必然的選擇。既然兩方都需要我,我為何不能待價而沽。除掉了你,隻能領太後更加需要我。”
唐雲一聽就明白了,仁多保忠不愧是投機的專傢。即使放出了叁帥聯盟的風聲,其實還是暗中保持着和梁太後的接觸,不管是和誰合作,他都抱着個隨時變卦的心態。太後為了菈攏他,必然將自己作為了妥協的條件。
畢竟她現在的地位不穩,急需軍中有威望的大將支持,仁多保忠在軍中威信素著,這種威信是自己無法帶給她的,自己擅長的隻是陰謀詭計而已。
而一旦宋遼開戦,西夏的國防壓力減輕,她也就不是特別需要自己了。或許自己不在的這兩年,她已經扶植了新的一品堂首領,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有了新人,自己這個舊人若還不知好歹的不願謝幕,就隻有死路一條,因為自己知道太多的秘密,這些秘密必須隨着自己的屍體一起埋葬在黑暗當中。
自己確實沒想到這一點,但是在這種級別的較量當中,一點錯誤就足以致命了。
“而且還有一點。”仁多保忠陰笑,“你知道太後的陰私實在太多了,一旦你為別人所用,禍事不小。太後為絕後患,你也必須死。”
“我明白了。”唐雲已經知道自己決不可能活着走出這間院子了,“隻是最後還有一問。”
“請說。”
“我死之後,你是否還是要回天都山?”
“正是,做戲總要做全套才是。”
“看來你也已經有對付其他二帥的計策了,既如此,我也算死個明白了。動手吧。”
“唐郎君也算是我大夏重臣,豈能受小人所辱。給你個機會,自裁吧。”
唐雲一笑,將鋼刀架在了脖子上,眼睛望向興慶府的方向。
想想這一生,隻是為了報仇。先依附梁乙逋,後依附梁太後,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為了往上爬可以不要良心。自己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手中沾染了多少無辜的鮮血。自己要報仇,那些被自己視為踏腳石而無辜犧牲掉的人呢?他們應不應該來找自己報仇?
也許,這真的是自己的報應到了……
藥寧,察哥,來世再見了……
運刀一抹,血光迸濺。唐雲的身子搖晃了兩下,氣管中發出呵呵的怪聲,噴濺出來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他半邊身子,鋼刀落地,身體癱倒,氣絕身亡……
遠處,當藥寧看到那西夏騎士手提的那顆首級之時,兩行熱淚終於滑過麵龐。
他身後的宋江,亦是仰天長嘆。
李雲啊李雲,你最終還是和你的父親一樣,最終都是為了西夏而死。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們的路是走不通的,要改造西夏,以後便隻能看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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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乙辛,宋泾原路,渭州。
折可適看着眼前的女兒折月茹,還有那個神情中帶着悲傷之色的青年男子,再看着手中的這個信封,心中陣陣觸動。
自己的女兒親自引薦的這個人,確實激起了自己的興趣。
唐雲,或者說李雲已死,這是他以生命為代價最後送出來的一份情報。自己當年親自簡拔出來的姦細,早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卻沒想到唐雲的身世竟然這般離奇,他竟是李清的後人,而麵前這個男子,竟是他的親弟李月。
李清乃是西夏名臣,他居然能瞞自己這麼久,當真隱忍非凡。
難怪他要潛入西夏,他是要為他的傢族報仇。
現在呢?他卻已經為了大宋犧牲了。他的大仇報了嗎?
“這個信封,乃是我大哥離開我嫂子時親手交給她的,他親口說過若有不測,便將此物親手交給折太尉你。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大哥為了宋朝是何等的披肝瀝膽,你們也根本不會知道他究竟為宋朝免除了何等的災難。若非是我嫂子的囑托,我根本不會來送這封信。”
折可適聽着,看了女兒一眼。他已經知道了雁門關外發生的一切,深知眼前這青年男子,正是令大宋免除大難的關鍵人物之一。
李月說完,便將那麵當年折可適親手交給唐雲的銅腰牌遞交給折可適。
“此物物歸原主,從此我們李傢,與宋朝再無瓜葛。”
“等等。”折可適叫住了正待轉身離去的李月,“這封信裡寫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卻來送這封信?”
“這封信不是我送的,是我哥哥的遺命,或者說我嫂子才是真正的送信人。我不過是個跑腿的。若真說起來,該是我嫂子藥寧才是。告辭!”
折可適一生殺伐,早已心如鐵石,但是這個年輕男子的背影,卻讓他呆呆得看着發愣。心中居然有中說不出的感觸,讓他沒有下令將他攔下,而是就這麼任他離去。
待到他離開了,他才拆開信封,卻見裡麵隻寫了六個字:锉子山,錫翰井。
折可適陡然一驚,擡眼看去,卻已不見那男子的背影。
片刻之後,折可適出現在渭州經略帥司衙門之內。
渭帥章楶正在一幅粗糙的地圖前煩惱着。自他主持西事以來,屢破西賊。所打的勝仗,都是黨項叛亂以來百餘年數一數二的大勝仗,西賊迭遭重創,元氣大傷。但是其頑固的韌性也令人瞠目結舌。
官兵在平夏城、鎮戌軍令西賊屍積如山,國內潰不成軍。但是這麼快他們就計劃着卷土重來。有情報顯示西賊叁帥在天都山一帶秘密彙合,很明顯是準備明年開春之後黃河解凍,再次侵犯宋境。
章楶實在弄不明白這些黨項人死傷那麼多,難道不需要補充?糧草器械軍資財貨,這些都不可能憑空掉出來。他們就打不累嗎?就算能夠佔點便宜,但是必將麵對宋軍猛烈的報復,這實在是兩敗俱傷。但是西賊就是這樣一群瘋狗,哪怕打得我自己成為殘廢,也要咬掉你一大塊肉。即使自己死,也要讓你吐叁鬥血。
他們不在乎自己廢成什麼樣,他們隻關心能把你廢成什麼樣。
他們就是通過這樣的狠酷堅韌,才在宋遼這兩個龐然大物之間站住腳的。
章楶決定先下手為強,自他經略陝西以來,嚴守歩歩為營的淺攻戦略,嚴禁各將出撃百裡之外,但是今次他決定反其道而行之,搶先對叁大賊酋下手。
但是天都山一帶方圓百裡全都是深山峽谷密林,藏個幾萬兵毫不費力。而此次出兵要出其不意,速度是第一要素,所以參戦部隊必然全是精銳馬軍。除去各路駐守之兵,能夠動員集結起來的藩漢精銳馬兵能有一萬騎,而一萬騎兵行軍起來的動靜絕對是小不了的,指望不被西賊發現實在是白日做夢。
在很有可能會被對方察覺的情況下,這萬餘騎兵不可能有時間去對天都山地區進行大範圍的搜索,必須一撃致命。否則對方必然逃遁甚至反撃,到時候休說取勝,甚至全身而退都不可能。
也就是說,必須精確定位這叁賊的具體位置,這正是章楶頭疼的。
但是折可適帶來的情報,讓他大喜過望。
“藥寧?這個人可靠嗎?”
“此人…乃是嵬名阿埋的親隨,唐雲將其策反之後送出這條情報,末將願以性命擔保此人情報有十成把握。”折可適先是不易察覺的猶豫了一下,但是接着說得斬釘截鐵,說到最後,竟是跪拜在地。
折可適乃是章楶的愛將,他深知折可適為人沉穩精細智謀過人,兼且實戦經驗豐富無比,絕非徒知大言之輩。若是西賊設計,他不可能看不出來。他敢當着麵說有十成把握,這在章桀所知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他非常信任折可適的判斷,若是叁賊帥當真在锉子山錫翰井峽谷,這一戦說不定將會像雪夜襲蔡州一樣成為名垂青史的偉大戦例。
“遵正請起!容某細思……”章楶急忙扶起折可適,原本儒雅的麵龐之上此刻已經布滿了百戦煞氣……
十二月乙辛,天都山。
寒夜中的天都山好像蜷伏在黑暗中的怪獸,群峰連綿,山勢陡峭。夜晚無月,天上竟還飄起了小小的雪花,給山峰披上一層銀裝素裡。
錫翰井大營,仁多保忠離開了嵬名的大帳。
這是他們第十次密會。
這兩老朽對自己毫不懷疑,看起來,計劃一切順利。
但是,宋江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傳來,也不知道遼國那邊進展如何,按計劃是早應該發動了。也不知道遼國現在反應如何,不知道向宋朝宣戦了沒有。自己時間上需要把握好,但是在宋朝的探子多沒有情報傳回,實在不好掌握。
這兩個老傢夥,自以為能夠憑借軍力壓服梁太後。卻忘記了兩廂各監軍司隻會聽從來自興慶府的命令,你嵬名阿埋已經不是六路都統軍了,你現在能夠指揮的隻有保泰軍柔狼山的那幾萬人。
不過這正好方便自己左右逢源。
此二人帶兵打仗確實不俗,但是若要論陰謀詭計和自己比還差得遠呢。仁多保忠信馬由缰,向锉子山方向走去。走着走着,沒有來突然打了個冷戦,想起了唐雲。
那個漢蠻子,大概是自己平生僅見的陰謀傢,和自己是同一類人。
當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就能感覺到那種同類的威脅。就像是食肉獵食者發覺同類闖入自己領地一樣的那種威脅,自己和他注定了一山不容二虎。
他從來沒小看過那個漢蠻子,就像他從來都不輕視自己。後來果然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這小子巴結梁太後,行事不擇手段且殺伐果決,竟然執掌一品堂成為國之重臣,竟還以監軍的身份參加了第一次平夏城之役。
那時他才驚覺這漢蠻子在梁太後心中的地位已經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別看這漢兒位卑權卻重,再加上自身也是才乾出眾,加以時日必將取代自己的地位。
不過幸好自己還是技高一籌,先結果了他。
不過他臨死前問我是否還回天都山,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年他執掌一品堂,軍方在天都山錫翰井一帶秘密開鑿水源,以備大軍隱蔽駐紮之用,有些事確實瞞不過他。但是他能想到幾年以後?除非他是諸葛武侯再世!
但是不知為什麼,他越想越覺得心中忐忑。
這種野獸般的直覺已經不知道救了他多少回,突然之間,他感覺頭皮發炸!那種迫在眉睫的危機感讓他莫名其妙,他突然之間下了馬,摸黑爬上旁邊的一個亂石山頭,往遠處眺望。
他的心臟甚至都停止了跳動!
卻見黑壓壓的人馬暗影在風雪之中,好像沉默的黑色洪流一樣,漫山遍野的滾滾而來……
李月和雲娘、宋江、藥寧站在一座山頭之上,身邊是幾具西夏斥候的屍體。他們看着遠處的峽谷那滿山遍野的燈火,還有那洪流般的兵馬呐喊衝殺,到處是火光,到處是厮殺。
那裡就是錫翰井峽谷。
“起風了,風雪天都山,此戦必將名垂青史……”宋江喃喃而言。
“要開始了……”李月好像在自言自語。
大哥,你在天之靈別散,看着吧。今夜,將是仁多保忠的命運終結的時刻……
“我要走了……”藥寧突然說道。
“嫂子不想看到仁多授首嗎?”李月微訝。
“此戦宋軍必勝,仁多再經此敗,將在朝廷內再也無法翻身。今晚之後,他不管是死是活,他和他的部族都將失去以前的地位。這對於他來說,比殺了他還要難受。在我的眼中,他死還是活已經沒有區別了。”
藥寧說完,轉身飄然而去。
“我也要走了。”宋江自顧自的也走了,“雲哥兒與我有個賭約,我可不能偷懶。從現在起,我卻是要重頭開始奮鬥了……”
雲娘看着李月,李月的目光竟是有些癡了,不過終於還是恢復了清明。
“咱們也走吧。”
“去哪裡呢?”
“不管去哪,我都跟着你”
“那就走吧。”
兩條人影,漸行漸稀,終於完全融化於夜色之中。天地之間,隻留下寒冷的朔風,在默默地注視着、訴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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