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擬李玉溪無題》窺鏡舞鸾迷,分钗小燕低;崔徽曾入畫,弄玉未為妻。香霧叁更近,花枝二月荠;今情無限思,晼晚绮窗西。
卻說趙雲客走到書房中去,把屏風從上至下,細細看個不了,說道:“不知他美人有情,驟然髮此靈異。又書知因我有情,便想像他出來,為何從無此夢,一到書房中睡了,就生出這等奇夢?”把兩隻手在屏風上,摸來摸去,誰知天大的緣法,一摸就着手了。
那屏風雖則是個寶貝,卻也年歲久遠,這接縫裹邊有些不堅固。始初藏在靜處,隻當得玩器一般,如今被雲客摩弄一番,頭上便露些細縫。雲客將他一拍,隻見屏風上邊一塊水晶地,便落下來。雲容呀然一笑說:“原來是不堅固的,被我弄壞了!”把空處一張,那曉得裹麵隱着一幅白绫細絹,便把指尖挑將出來,仔細看他絹上,好一首舊詩。
一個紅圖書不知什麼意思,且將這詩句念了一遍:濃香嬌艷等閒看,折得名花倚畫欄;無限心情莫惆怅,琵琶新調自盤桓。
又將這絹上的印子,看了一回,方才悟出他的根由。那是當時楊太真娘娘,放在官中時,自隋文帝到唐開元,已自有年。想是那屏風也曾壞了,被太真娘娘修好,把這幅詩絹,嵌在其中,當個記號。怎見得?隻看印子上麵的字,卻是“玉環私印”四個字,印得分明。
趙雲客是博古的人,曉得玉環是楊太真小名,又道太真時常愛彈琵琶,便知道這個緣故。也把自己的名字,印子印一個在後麵,恰好兩個印子,紅又紅得好,印又印得端正。人隻知屏風是個寶貝,不知那首詩自唐至元,有五百餘年,也是一件古玩了。
雲客自負有才,見別樣珍寶,偏不喜歡。見了這首詩,又是古物,甚加愛惜。即把他來佩在身邊。卻將水晶仍舊嵌好,就在屏風麵前,朝了這些雕刻的美人,點起香來,罰個誓願,說道:“我趙青心是個天下有情人,自今已往,但遇着天下絕色佳人,不論艱難險阻,便可結一個生死相同了。隻是有叁件事,不願從得。第一來,不要婦人搽一縷粉,點一毫胭脂,裝一絲假髮,做個假髻美人先入宮之計;二來不要有才無貌,有貌無才,應了婦人無才便是德之言;叁來不要六禮叁端,迎門嫁娶,叫做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
看官,妳道這叁件事,他為什麼不從?隻為世上塗脂抹粉的儘多,像個鬼使夜叉一般,見了人,便把這些假東西一一裝在頭麵之上,及至真正本色,看不上一二分。有等癡人,便道他裝得好,不知搽粉之白是死白,塗脂之紅是呆紅,金珠圍繞是假髻。若是把他本身一看,不是笑,定是惱,那討得好處來?真正絕色佳人,就荊钗裙布,蓬頭亂髮,自有一種韻態嫣然。西子捧心,豈是妝嬌做媚?大凡世上,假事定要露一分賤相。趙雲客是聰明人,所以頭一樁,便絕這項。
從來傾國傾城,必定能詩能畫,若隻有貌無才,出辭吐氣,自然粗淺。道學傢隻道婦人識字,恐怕有些走漏。如今世間識字的少,走漏的到多,這又是什麼緣故?所以才貌兼全,方為至寶。但是迎門嫁娶一節,禮法所重,聘則為妻,奔則為妾,自古皆然。不知趙雲客想着甚的,頓然改了念頭,把週公之禮,高高擱起,怎曉得這正是聰明人,識得透的第一件有情妙用。
妳看父母作主,媒人說合,十對夫妻定要配差九對。但凡做媒人的隻圖吃得好酒,那管妳百年諧老之計,信口說來。某傢門當戶對,父母是老成持重的,隻思完了兒女之債,便聽信那媒人了。有時麻子配了光麵,有時矮婦配了長人。最可笑的,不是壯,定是瘦,穿幾件新衣服,媒婆簇擁,也要嫋娜走來。後來做一年半載親,一件不曉得,提起婢妾一事,便如虎狼心性,放出吃人手段,甚是利害。所以世上夫妻,隻因父母做主,再不能夠十分和合。男要嫌女,女要嫌男。雲客思量此話,必定有些不妥,不如放下禮文,單身匹馬,往各處尋花覓草。倘然遇一個十分稱意的,隻把一點真情為聘,就好結個恩愛同心了。這也不在話下。(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卻說趙員外因兒子長成,慾要與他攀親,知道兒子劣頭劣腦,又因是個種愛之子,不好輕易央媒,說合親事。
那一日,見是雲客走到麵前,說道:“妳在書房讀什麼書?我見妳漸漸長大,要與妳娶一房媳婦。這也是姻緣大事,自然有個配合的。隻是妳終身之計,還該向上一步。如今世上,那個不是趨炎附勢的?我看這些少年朋友,略略識幾個字,各處拜門生、結文社。遇着考試,進場後有了靠托,說道頭名,定然是我榜上真個應驗起來,也是有趣的事。況妳新進學宮,文才本領不如於人,何不出去與那些鑽求名利的朋友,結交一番,待到大比開科,圖個出身高第,也與祖宗爭些體麵。”
雲客笑道:“那些鑽求名利的朋友,隻好盃酒往來,若要他意氣相投,千百中難得一個。”說便是這樣說,畢竟平日間有些小朋友。隻是雲客才高意邁,又兼得了屏風上滋味,念美人的意多,圖功名的意少。
適值正遇暮春時候,那杭州西湖上,是千古有名的好耍子處,畫船箫鼓,那一日沒有?當日蘇東坡有詩二句,說得好: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據他說起來,這西湖卻是晴也好雨也好,隻除是求田問舍爭名奪利的,不曾領略山水之妙,錯過了多少光陰?其餘那個不曉得?雲客忽然想起來,那西湖上美人聚會之所,何不菈幾個朋友,備一隻好舡也到此處看看。若得遇着有情的,何消父母之聘,我自會娶他。當下告過父親,隻說要到西湖上結個文會,員外就聽依了。酒米銀錢,一色齊備。又托一個老成傢人,叫做趙義看管。
那時雲客往外邊約兩個同窗朋友,都是秀才。一個姓錢名通,號伸甫,一個就是雲客的錶兄,姓金名耀宗,字子榮。那兩個朋友,通是錢塘縣有名的財主,因雲客也是個富貴傢公子,所以這兩個時常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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