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俚言當作詩,實為知足不為癡。
隻將酒藥開眉鎖,莫把心機藏鬓絲。
蘭友知心叁四個,梅花得意兩叁枝。
焚香煮茗觀新史,猶勝乘霜拜鳳墀。
話說天啟辛酉年間,杭州府馀杭縣裡,有一樁故事,這人姓王,名之臣,號曰小山。年紀足足五十了。因結發娘子沒了,憑媒說合續娶了本縣一個室女。正得二十二歲,喚名方二姑。這二姑生得風流出眾,月貌花容,尚未嫁人。忽聞京裡點選秀女,一時人傢有未嫁之女,隻要有人承召,就送與他了,那裡說起年紀大小,貧富不等。人傢聽了這話,處處把女兒爛賤送了。那雞鵝魚肉,果品酒米,動用之物,無一物不加倍看將起來。自此一年上起,直至如今,哪裡肯賤。
有詩為證∶一紙黃封出紫寰,叁盃淡酒便成親。
夜來明月樓頭望,隻有嫦娥不嫁人。
那王小山娶這位娘子,財禮止得二十兩。置辦酒筵,開費倒去了叁十馀金,原開着香燭紙馬,油鹽雜貨一個小店兒,去了這塊銀子,乏本添生,以致店中有張沒李,看看不象起來了。那妻子看不過,把些衣衫首飾與丈夫添補。不想日用之物高貴,又沒甚大來頭生意,不過一日賣了二叁百文低錢,止好度日。至於人情交際,冬夏衣服,房錢食用,委實難支。況馀杭雞鵝場上的房屋極其貴的。過得幾時,又這般不象起來。一日,與妻說道∶“當時有一人傢為生意蕭條、請仙蔔問幾時通泰,那乩上寫出字道∶桂花正發雨方來,華堂請客點燈臺。
一幅鸾箋都寫盡,上陣將軍把轎擡。
那請仙之人一時不能解悟,求大仙明言。那帖上寫道∶“首句無香,次句無燭。叁句無紙,四句無馬。”那人拜道∶“果然店中香燭紙馬沒了,不成店矣。不知大仙尊姓?這般靈感,乞留姓名。”帖上又寫出詩迷,極容易猜的迷,極容易猜的∶麵如重棗美髯飛,黑麵週倉性氣豪。(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擅騎赤兔胭脂馬,慣使青龍偃月刀。
眾人都道∶“是關公。”那人道∶“香燭紙馬都無了,不怕不關。”我們如今隻好關店了。”二娘道∶“自古懶店強如健漢,貨雖少,還開着是個店麵。寂然關了,便被人笑話了。”小山道∶“我有個計議,要用着你,不知你可肯否?”二娘道∶“要我哪裡用?”小山走到廚後,悄俏說道∶“左邊鄰居,有一張二官,為人極風流有鈔。今年也是廿二歲了。隻因他年紀雖小,做事極乖,故此人人稱他為乖二官。他父母亡過,自傢定了一個妻室,正待完婚,又望門寡了。這幾日在妓傢走動,我如今故意扯他閒話,你可廚後邊眼角傳情,丟他幾眼。他是個風流人物,自然動心。得他日遂來調着你。待我與他說上,或借十兩半斤,待掙起了傢事,還他便了。”二娘道∶“他既是乖人,未必便肯。”小山說∶“人是乖的,見了標致婦人,便要渾了。”
正說問,恰好二官拿着一本書走過。小山叫道∶“二叔,是什麼書?借我一看。”二官笑嘻嘻的拿着走進店來,放在櫃上∶“恰是一本劉二姐偷情的山歌。”小山說∶“這山歌不是帶巾兒人看的。”乖二道∶“若論偷情,還是帶巾兒人在行。”隻見裡麵一個二十叁歲的女使,捧出兩碗香香的茶來。小山道∶“請茶。”乖二道∶“多謝,向時尊嫂在日,我終日在此閒耍,並無茶吃。想如今這位新嫂,來得這般賢慧得緊。一坐下,茶飯來了。”拿起茶盃正待要吃,隻見二娘在廚後露出那付標致臉兒,把二官一看,乖二一見,便如見了珍寶一般,不住的往裡瞧。小山故意隻做不知,把那一本劉二姐在櫃臺上翻看。二官便放心和二娘調得火熱,隻恨走不攏身。二乖留心把店中上下一看,道∶“寶鋪裡這一會竟沒人來買東西。”小山道∶“也沒貨買得。有一銀會明年六月方有,是坐定的銀子。倒有一百的。隻是遠水難救近火。可惜這間興處店麵沒有貨賣。”二官說∶“正是。這開店麵,須得幾百兩銀子放在裡邊,不論南北雜貨,一應人傢用得着的,都放些在裡麵,便興起來了。”小山說∶“我諸色在行,正要尋個夥。二叔你與我做一個中,想你交遊極廣的,尋一個與我,斷不有負。”乖二說∶“我事已老大無成,把書本已丟開了。正要尋生意做,以定終身。但不知可習得君這貴行否?”小山一口搭上道∶“若二叔肯青目,包你兩年之間,隨你本利多少,足足一本一利還你,不須求籤買卦的。”
二官說。“雖然如此,有心合夥,少也不象樣。我有叁百兩銀子,在傢和你斷定了,擇日成了文書便是。”把二娘丟了一眼道∶“今日且別,明日已牌奉覆便了。”
請了一聲去了。
小山走進廚後道∶“哄得他好麼?”二娘笑道∶“你教我哄他,自然用心的。
隻是一件,地方才說明日已牌奉復,因你脫了不須求籤買卦得的,提醒了他的頭。
明日清晨,決去間蔔。你可想,大橋邊有幾傢術士,預先去說一聲,朋日倘有一姓張的帶巾後主來求蔔合伴之事,卦若不好,亦須讚助,說是上好的,倘事成許他一百文錢送他便了。”小山道∶“共有叁處,倒要叁百文。”二娘道∶“他問了一傢便是了。難道有一百傢也都去問!那蔔士有人傢問,方來問你取錢。那不去的,難道也問你要!’小山穿了長衣,先在蔔卦之傢如此說了。正是∶由你姦似鬼,也要吃老娘洗腳水。
乖二雖乖,卻被這婦人猜定了。果然次早到大橋邊陳傢問課。那先生問了姓名,便心照了。便道∶“通誠。”把卦象起了一個天風(女後),原是好的,心裡想道∶“落得嫌他一百文錢。”道∶“(女後),遇也。為什麼事?”二乖道∶“慾出這本錢與人合夥,不知好否?”道∶“十足!撿也撿不出這般好卦來。財喜兩旺。”二官道∶“不折本麼?”先生說∶“本錢哪裡會折,還有非常之喜。”乖二道∶“有口舌麼?”道∶“六合課主和美,如意,有什麼口舌。”送了卦金,便拿走了這一張卦紙,籠在袖裡,竟到王傢。卻好已牌光景。
小山一見,道∶“真是信人,所事如何?”乖二道∶“我去陳傢蔔得一卦,十分大利,錢財旺相。特來與兄一議。”小山堆下笑來,道∶“有幸有幸。”那香茶兒又出來,劉二娘一閃,比昨日不同了,打扮得俏麗得緊。昨日乃一時間無心的,不曾留意,今日算他必來的,故此十分裝束起來,隻說那叁寸金蓮上,那一雙大紅鞋,一看了便也要渾了。二官把上下一看,恨不得一碗水吞他在肚裡。想道∶“卦上分明說非常之喜,若與他摟一會也值了千金。這叁百銀子滿拼沒了,也自甘心。”道∶“今日皇歷上宜會親友,可尋一位中人,立了文書。”小山道∶“就是今日,你有相知,接一二位做證便了。”隻見那二娘,故意放出那嬌滴滴聲音道∶“既然如此,快些買下物件,好早整酒。”二官聽見,一發動火道∶“我去把銀子兌好了拿來便是。”一徑回傢。
這小山說∶“等他拿銀子來時,方可去買。”二娘道∶“若如此做事,被他看出馬腳來了。我有兩件衣服在此,速上解當買辦起來,寧可豐富些,這是小事。”
小山即將衣服當了,登時買了食物。”二娘脫下長衣,去廚下整理。須臾兩桌酒肴齊整整的端正了。
恰好二官同了一個母舅,叫名韓一楊,乃是本縣學中一個秀才,又扯了一個朋友,姓朱,也是同學生員,叫傢中一個老僕,捧了一個拜匣,走進店來。小山道∶“請進後邊坐罷。”進到店後,又有一重門裡邊,有一個坐起,十分精潔。見了禮,坐下。吃了茶。那韓一楊道∶“舍甥年幼無知,全仗足下攜帶。倘得後來興時,終身不忘。”朱朋友道∶“自古夥計如夫妻,要和氣為主,不可因小事便變臉了。”小山道∶“自然自然。”韓一楊道∶“如今把銀子買什麼貨物來賣?”小山道∶“在下愚意,此間通着臨安、於潛、昌化、新城、富陽,缺少一個南貨店。如今這幾縣人傢要用,直到杭州官巷口郭果傢裡去買。此間開店,着實有生意的。”朱朋友道∶“好,說起來,必然有主意了。”韓舅道∶“這貨物店中藏不得這許多。”
小山指着右邊一間樓房道∶“這間樓屋,盡好放貨。”朱友道∶“十足。”大傢一齊到屋中一看,倒也乾淨。有地闆的,正好堆貨。道∶“隻是後門外是一條溪,恐有小人麼。”二官道∶“待我晚間在此睡,管着便了。”小山道∶“樓上有一張空床在上麵,隻少鋪陳。”二官道∶“我的拿來便是。還得一個人走動方好。我傢這老僕,着他來上門下門,晚上店中睡可好麼?”小山道∶“一發好。恐府上沒人。”二官道∶“傢中還有一對老夫妻看管足矣。”計議停當,一齊到原所在坐了。韓一楊袖中摸出一張紙稿,教王小山看過了。上道有利均分,不得欺心。無非都是常套的說法。小山取了筆,一一寫完。大傢看一遍,各各着了花押、把銀子一封一封的看過,都是紋銀,交與小山收起。小山把拜匣拿了,竟與二娘藏了。斟了酒,遜位坐下。
正吃酒之間,那大橋陳蔔士走到王傢,來要那一百文銅錢。恰好二官劈頭走將出來,見了蔔士道∶“你來何乾?”那蔔士見了,心照,拔轉話來道∶“我有一個人傢,今晚要我燒香,買幾位紙馬香燭,想裡邊有事,我去了再來罷。”人人都說這張二乖,又被乖的來弄得眼着着的這般呆了。
須臾,天晚了,各人散訖。張二也要回傢,小山說∶“如今是夥計了,少不得要穿房入戶。今晚在此,見了房下,就把殘肴再坐坐兒。不可如此客氣了。”張二巴不得他留住,便道∶“哥哥說得有理。”竟復進了內邊。隻見二娘點了一枝紅燭,正將整的嘎飯留下,把殘的拿兩碗與那女使去吃;看見二人進來,假意退避。小山道∶“從今不可避了,出來見了禮,好日日相見。”二娘走上前叫道∶“叔叔。”張二作下一揖,叫道∶“嫂嫂,打攪了。”二娘道∶“正當。”小山去把叁隻酒盃叁處兒擺下道∶“二娘你可來同坐了。”二娘道∶“我便罷。”小山說∶“趁今日大傢坐下,日久正要一堆兒打火哩。”二娘見說,坐在桌橫頭。小山拿壺篩酒,張二又道∶“我篩。”吃得兩盃酒,二官道∶“我要回了。”二娘道∶“聞知在側樓上安歇,為何倒要回去?”二官道∶“待有了貨物方來照管,如今不消來得,”
二娘曉得丈夫是個算小的,便道∶“今日趁這一個好日就來了罷,免得後來又要費事。”小山見說遣∶“正是。你打發管傢拿了鋪蓋來,等他來好吃酒。”二官回頭道∶“把我鋪陳羅帳一應衣服且拿來,馀者明日去取。”又道∶“你也要在此幫着我們了,也是今日來罷。拿完了,分付拴好門戶,小心火燭。”那人應着一聲去了。
二娘與丈夫道∶“去上了門再來。”小山起身便走,那婦人雖然是丈夫教嗅着他,實實的動着真火了,把二官看上一眼,二官十分自意,倒不敢動手動腳。二娘道∶“叔叔,吃乾了這一盃,換上熱的吃。”二官道∶“多謝二嫂美意。”說罷,竟吃乾了。二娘拿起酒壺來篩,二官道∶“豈有此理,待我斟方是。”見二娘白鬆的手兒,可愛之極,便把他手臂撚了一下,二娘笑了一聲,把酒篩了道∶“吃這熱的。”二官十分之喜道∶“嫂嫂,我心裡火熱,倒是冷些的好,”隻見小山上完門,走將進來。二娘早已瞧見,忙忙的走到裡邊去了。小山道∶“你獨自在此,失陪。”道∶“二娘,怎不出來!”答應道∶“來了。”隻見拿了幾碗肴撰,放在盤內道∶“張管傢來時點一枝 燭與他吃酒。”小山道∶“就在側樓同吃罷。”恰好管傢收了鋪陳到傢,上樓鋪整好了,自去吃酒。小山便與二官猜拳,一連輸了七個大盃,竟自醉了。呼呼的睡去。二娘出來看見,朝着二官笑了一聲,叫道∶“去睡罷。”便扶了小山上樓去。一會兒,下來道∶“叔叔,你酒又不醉,為何不吃?”二官微微笑道∶“待嫂嫂來同吃,方有興趣。”二娘道∶“我沒工夫,你自己傢快些吃罷。”竟走進去。二官那色膽便大了,跑上前,一把摟住道∶“嫂嫂,十分愛你得紫了,沒奈何,救我一救。”二娘恐怕女使張見,叫道∶“叁女,快煎起茶來,我來取了。”二官見他一叫,慌張起來,流水放了。
那老僕名叫張仁,也收了盆碗,下來去到廚下。見了二娘道∶“多謝二娘,打攪你。”二娘道∶“你老人傢辛苦,多吃一盃便好。”張仁說∶“多謝,夠了。”
乖二進∶“樓上床帳完備,好去睡了。”二娘道∶“叔叔再吃一盃吃飯罷。”二官道∶“多謝嫂嫂,都不用了。”竟自上樓,十分之情洋洋得意而睡了。張仁也到店中打鋪兒睡着。二娘收拾完了。方上樓去安寢。心下想着∶“張二道此人年紀與我相同,做人有趣,慢慢的少不得要嘗他的滋味哩。”吃了些酒,隻好放倒頭兒睡了。
到了五更,小山醒了,二娘也翻一個身道∶“你如今有了銀子了,着實留心置貨來掙得大大的一個人傢,也待你為妻的快活幾年。”小山道∶“就是不去掙,也有叁百兩了。有甚麼不快活。”二娘道∶“這是別人的,除了本,趁得一百兩,你止得五十兩,難道就是已物了。”小山道∶“我已計議定了,還要用着你。”二娘道∶“怎麼還要用我?”小山道∶“我隻因把你嗅他來的,他既來了,怎肯放你!
我如今要你依先與他調着,隻不許到手。待等半年之後,那時先約了我知道,你可與他慾合未合之間,我撞見了,聲怒起來。要殺要告,他自然無顔在此。疏疏兒退了這叁百兩,豈非已物。”二娘道∶“你看他兩個中人都是秀才,怎麼將他下這局麵。他怎肯歇了。必然告起狀來。難道好說出此樣話來。勸你還是務本做生意,趁的銀子長久。若這般騙局,恐人不容,還有天理。今年五十歲了,積得個兒子接續宗枝,也是好的。”小山道∶“隻是我心上放不下,籌來他要來,看上你的,多少得他些,方氣得他過。”二娘道∶“我倒有個計策,聽不聽由你。原是你教嗅他來的,他自然想着天鵝肉吃。與他在此多則叁年,少則兩載,其間事兒也要與他個甜頭兒。那時節尋些事故,不必嚷鬧,待我做好做歹,勸他丟開倒是善開交。又沒有官司,又不出這醜名,此為上計。小山道,“據你說起來,要與他到手了。”二娘道∶“癡貨,肯不肯由我,你哪裡有這般長眼睛。”十分不依,我說趁銀子未動,打發他去罷。我日後決不把名頭出醜的。”小山道,“且慢些依你。也罷,我如今起去,要同他往杭州發貨去也。”即時下樓梳洗,同了二官,取着銀子,一竟買看貨物。過得兩日,那果品物件都挑來了,即時擺在店中,十分茂盛起來。”小山隻好在門首收着銅錢銀子,二官隻好到側樓稱着果品、那老兒隻好包裡。一日到晚,那得半刻工夫,空到得曉間辛苦,這日逐賣的銀子,都是小山把二娘收着,那貨流水挑來,銀子不時兌去。不上一月之間,增了許多物件,那二娘日日打扮得十分俏麗,每每看着二官,二官把不得,立住了腳,兩下調上兒,心忙了,不由人做主矣。
一日,二娘見二官冷落他,立在果子樓下,拿一隻紅鞋在手中做。隻見二官忙忙進來取果子,二娘道∶“叔叔,你果忙耶?”二官看他手中做鞋兒,道∶“嫂嫂,你針忙那耶?”二娘道∶“你真是果忙,我來幫你。”二官道∶“嫂嫂果有真心,你來貼我。”二娘笑道∶“我說的是幫字。”二官道∶“幫與貼一個道理。”二娘道∶“把這話且耐着些兒。”二官道∶“為何?”二娘道∶“豈不知《千字文》上有一句,道‘果珍李奈’?”二官道∶“原來嫂嫂記得《千字文》。我如今未得工夫,待今晚把《千字文》顛倒錯亂了,做出個笑話兒來與嫂嫂看看。”隻見店中叫道∶“快些出來。”二官連忙取了果子,竟到店中去了。果然晚上二官把《千字文》一想寫在一張紙上,有一百叁十四句,道∶偶說起果珍李奈,因此上畫彩仙靈。
隻為着交友投分,一時間悅感武丁。
議幾款何遵約法,並不許甲帳對楹。
第一要史魚秉直,兩夥計造次弗離。
到久後信使可覆,方信道笃初誠美。
自然的世祿侈富,方是個孔懷兄弟。
說得好桓公匡合,兩依從始制文本。
即時的肆筵設席,未免得亦聚群英。
便托我右通廣內,巧相逢路俠槐卿。
一見了毛施淑姿,便起心趙魏困橫。
兩下裡工颦妍笑,顧不得殆辱近恥。
頓忘了堅持雅操,且丟開德建名立。
多感得仁慈隱側,恰千金遇這一體。
摟住了上和下睦,脫下了乃服衣裳。
出了些金生麗水,便把他辰宿列張。
急忙的雲騰致雨,慢慢的露結為霜。
捧住了愛育黎首,真可愛寸陰是競。
委實不罔談彼短,且幸喜四大五常。
難說道尺壁非寶,且喜配櫃野洞庭。
弄得他恭惟鞠養,輕輕的豈敢毀傷。
漬漬的空谷傳聲,兩個人並皆佳妙。
上下親同氣連枝,賽過了夫唱婦隨。
有人來屬耳垣牆,說與夫顧答審詳。
便罵着圖寫禽獸,十分的器慾難量。
拿一枝鳴鳳在樹,驚得今宇宙洪荒。
任憑他日月盈反,隻落得驚懼恐慌。
沒奈何稻穎再拜,情做猶子比兒。
我如今知過必改,氣得他矯手頓足。
無計策勉其抵場;哪裡肯沉默寂聊。
要送官吊民伐罪,兩個人東西二京。
忙扯到存以甘棠,跪下地背邙麵洛。
那官兒坐朝間道,並不許賴及萬方。
你犯了蓋此身發,累夫做率賓歸王。
為婦的女慕貞潔,怎與人墨悲絲泄。
肯地裡心動神疲,全不思守真志滿。
終目裡律呂調陽,自然的骸垢想浴。
果然的布射遼九,落得個白駒食場。
合着夥濟弱扶傾,全不想外受傅訓。
你自合勞謙謹敕,人敬你似蘭斯馨。
今日裡禍因惡積,再不能感謝歡诏。
你若再寒來暑往,你便要園莽抽條。
他傢有諸姑伯叔,說與那親戚故舊。
都走來寓國囊箱,怎免得愚蒙等消。
親見在丙舍傍啟,鋪一張藍苟象床。
不防閒禮別尊卑,大着膽晝眠夕寐。
他恨你用軍最精,兩人兒俯仰廊廟。
不住的漩現懸斡,弄一個川流不息。
不又要入奉母儀,弄得他焉哉乎也。
那問官聆音察理,仔細的鑒貌辨色。
打你個釣巧任鈎,方與你釋紛利俗。
你若肯省躬譏誠,開汝罪臨深履薄。
你快快兩疏見幾,你自想解組誰逼。
兩分開節義廉退,自一身性靜情邀。
從今後索居閒處,放好夫散慮追逐。
夫不可飢厭糟糠,還用他嫡後嗣續。
若有了祭祀蒸嘗,你方是孝當竭力。
為婦的侍巾帷房,早晚問妾禦績紡。
你意兒容止若思,斷開時孤陋寡聞。
那丈夫執熱涼,拜在地臣伏戎羌。
老爺忠則盡命,感爺恩得能莫忘。
免得我逐物意移,完聚了形端錶正。
老爺推位讓國,即便去勒碑刻銘。
把妻兒矩歩引領,到傢中接盃舉筋。
莫嫌着海鹹河淡,傢常用菜重芥姜。
兩句活化被草木,做妻的垂拱平章。
上床去言辭安定,再休想靡恃已長。
我與你年矢每催,問到老天地玄黃。
寫完,從頭看了一遍。
次早,見二娘叫道∶“嫂嫂,昨日千字文寫完了。嫂嫂請看一看,笑笑兒耍子。”二娘接了,到果子樓下看罷,笑道∶“這個油花,看了倒也其實好笑。”隻見二官又來稱果子道∶“嫂嫂,看完了還我罷!”二娘道,“沒得還你了,留與哥哥看,說你要盜嫂。”二官說∶“這是遊戲叁昧,作耍而已,何必當真。”二娘道∶“既然如此,且罷,若下次再如此,二罪俱發。”二官道∶“自古罪無重科。若嫂嫂肯見憐,今日便把我得罪一遭兒,如何?”正說得熱鬧,外邊又叫,應道∶“來了。”又走了出去。
隻因正是中元之際,故此店中實實忙的。二官着張仁歸傢。打點做羹飯,接祖宗。二娘也在傢,忙了一日。到晚來,小山拜了祖宗,打點一桌,請二官。二官往自己傢中去,忙着來得便來。小山與二娘先吃了。小山酒又醉了,正要上樓去睡,隻聽得扣門響。急忙開門,見主僕二人來了,道∶“等你吃酒,緣何才來,我等不得,自偏用了。如今留這一桌請你。”二官道∶“我在傢忙了一會,身上汗出,洗了一個浴,方來。故此衣巾都除了。”小山道∶“我上樓正要洗浴,浴完就睡了,不及下來陪你。你可自吃一盃兒,得罪了。”二官道∶“請便。”隻見二娘着叁女拿湯上去,又叫張管傢吃酒。張仁道∶“二娘,我吃來的。”說罷,就去自睡了。
二娘把中門拴上,道∶“叔叔,請吃酒。”二官道∶“嫂嫂,可同來坐坐。”二娘說∶“我未洗浴哩。”竟上樓去。
須臾下樓,往竈前取火煽茶。二官道∶“哥哥睡未?”回道∶“睡熟了,我着叁女坐在地下伴他,恐他要茶吃,特下來煎哩。”二官想道∶“今朝正好下手了。”輕輕的走到廚房。隻見二娘彎了腰煽滅,他走到桌子邊,把燈一口吹滅了。二娘想道,“又沒有風,為何隱了?”二官上前一把摟住道∶“恐怕嫂嫂動火,是我吹隱的。”二娘假意道∶“我叫起來,你今番盜嫂了。”二官道∶“滿拼二罪俱發,也說不得了。”不期二娘浴過,不穿褲的。二官也是單裙,實是省力。把二娘推在一張椅兒上,將兩腳閣上肩頭便聳。二娘亦不推辭,便道∶“你當初一見,便有許多光景,緣何在此一月,反覺冷淡,是何意思?”二官道∶“心肝。非我倒不上緊。隻因杭州買貨轉來,遇見韓母舅。他道∶‘我聞王傢娘子十分標致,你是後生傢,不可不老成。一來本錢在彼,二來性命所係。我姊姊隻生得一個人,尚未有後代。不可把千金之軀不保重。別的你不知道,隻把那朱叁與劉二姐故事你想一想,怎麼結果的。因他說了這幾句,故此敢而不敢。”二娘道∶“你今晚為何忘了?二官道∶“我想他的話畢竟是頭巾氣的。人之生死窮通,都是前生注定的,哪裡怕得這許多。”二娘道∶“我也說道為着甚的倒淡了。”二娘騷興發了,把二官抱緊了,在下湊將上來,二官十分動火,着實奉承。二個人一齊丟了,二娘把裙幅揩淨了道∶“你且出去吃些酒,我茶煎久了,拿了上去,再下來與你說說兒去睡。”
二娘洗了手,拿了茶上樓,隻見叁女睡着在樓闆上,小山酣聲如雷,二娘忙叫∶“叁女,到鋪裡睡去。”自己又下樓來,坐在二叔身邊道,“酒冷了。”又說∶“天氣熱,便不暖也罷。”二官道∶“哥哥醒未?”二娘道,“正在陽臺夢裡。”
二官抱二娘坐在膝上,去摸他兩乳,又親着嘴兒道∶“你這般青年標致,為何配着這老哥哥?”二娘道∶“也為那點宮女一節,那時隻要一個人承召,便得了命一般,哪裡還揀得老少。”二叔又去摸着下邊,濕漬漬的。二官那物又昂然起來。二娘順腳兒湊着道∶“怎生得和你常常相會,也不在人生一世。我聞他說,人人說你極乖,這些事便不乖了。”二官道∶“夜間待我想個法兒起來,與你長會便是。”把二娘就放在一條春凳上,兩個又乾起來。正在熱鬧時、王小山道∶“拿茶水。”二娘應道∶“來了。”忙推起了二官,跑上去,將茶遞與丈夫吃。小山說∶“為何還不來睡?”二娘說∶“今晚這許多碗盞俱要洗刮,還未曾完,你又叫了。”小山不應,又睡了。二娘下樓來,悄悄說道∶“你上去睡罷。他已醒了。”他把桌上物件收拾完了,竟自下了樓去。二官取了燈,十分歡喜道∶“這般一個騷婦人,真真令人死也。”便想了一會道,“有計了。”
到次日,店中生理。到晚各自睡了。到二更時分,隻見二官悄悄起來,下了樓,到中門口輕輕的去了拴,又把外邊大門開了掩上,再去取了幾樣果品,到果樓下傾出了,隻放空盤在店中。走進來,依先把中門拴了,竟上樓睡。在床中大叫道∶“大門響,張仁快起來。”二娘在床上聽見,吃了一驚,推丈夫醒來,說道∶“店門響,二叔叫着哩。”小山一骨碌,穿了單裙,二娘穿了小衣,點起火來。二人同下樓梯,開了中門。二官方走出來道∶“像店門響。”叁人把燈一看。張仁起來,先把大門一看,道∶“開的。”二官道∶“不好了。這幾盆是細果,通沒了。止剩空盤在此。”二娘道∶“又是好哩,若不虧二叔聽得,通搬去了。”小山道∶“這老人傢想是耳聾了。”二娘道∶“還得個正經人睡在店中方好。”二官把大門拴好了道∶“不要又來。”小山道∶“明日二官在此歇罷。”二娘道∶“內樓也有賊的。”小山說∶我上去歇便是。”二官不言。小山說∶“到明日再取。”大傢依先睡了。
到次日,天晚了,小山叫張仁∶“我與你擡兩張春凳出去,鋪在店後邊,與你二叔睡;”張仁說∶“有蚊子怎麼好?”小山說∶“且將就買一筒蚊煙燒着。明日再取。”兩個人擡了一條,又擡了一條。二官悄悄與二娘說∶“待他到我樓歇,你到二更時分,悄悄下了樓,開了中門出來,與你相會。”二娘道∶“這倒不須你說得。早早的打點在心裡了。”二官笑了一聲,各人分頭去睡了。那小山拴了中門,竟上了果樓下睡了。二娘把自己房門開着,脫下衣衫去睡。哪裡困得着,心裡癢了又癢。穿件小衣,係了單裙,悄悄的摸了下來。竟至果樓之下。隻聽得丈夫酣呼,歡歡喜喜走至中門,去了門拴,捱身走至凳邊。隻見月光透人,二叔身上此物直堅,人又困着的。二娘看罷,心熱如火,去了單裙,精赤扒上身去。一湊,二官驚醒了道∶“你今番盜叔了也,該叫起來。”二娘笑了一笑,在月明之下,雪白兩個身子,看了十分有興。二官把手去摸他兩奶,真個是∶軟溫新剝雞頭肉,膩滑渾如塞上趐。
一頭摸,一邊抽。二官道∶“嫂的肉,你可曾與哥哥如此快活否?”二娘把頭搖了兩搖,把二官一摟道∶“我下來了。”二官停住了,在那月光下看他模樣,隻見他四肢不舉,兩眼朦胧,把臉貼他一貼,隻見口中冰冷一般,那鼻子掀了又掀,就如那死人一般。二官想道∶“果然弄得他半死了。”輕輕的伏在他身上,須臾之間,二娘呼的一聲道∶“我死也。”二官道∶“又是我見你丟了,故不動着。若是弄到如今,真正死矣。”二娘道∶“怪不得婦人要養漢,若隻守一個丈夫,哪裡曉得這般美趣。”二官道∶“取裙幅來拭淨,”二娘笑道∶“昨晚做了個失群孤雁,今晚帶了本錢來的。”即忙兩邊拭淨。二官道∶“今夜月望,和你穿了衣裙,在天井中一坐可好麼?”二娘道∶“豈不聞。世事盡從愁裡過,人生幾見月當頭。”二娘拿一條小凳,在月下雙雙坐了。二官道∶“昨晚那門是我開的,故意把果子藏了,隻說道如此方得脫你的身子。今晚如此道,此計乖也不乖?”二娘想一想道∶“哦,是了,乖乖。”乖二官道∶“今晚我與你再弄一計,明日換了我在裡邊。連這中間不須開得,你道好麼?”二娘道∶“若得如此,這是天從人,有何不可,但不知怎樣用計。”二官說∶“極不難。我與你到樓下,見景生情便了。”二娘欣歡,就立起身;走到鋪邊,將那陳媽媽取了,悄悄的調在黑暗處,與二官到樓下,又聽上邊酣聲不絕。二官忙去把溪邊後門開了,拿了一個空果籠竟丟在溪中道∶“二嫂,你少停,閉了中間,拿這核桃,傾翻在地。你便上樓閉門而睡。待我叫響。你不要起來,憑我們嚷,等他上樓叫門,取火,隻做才醒模樣,方可開門。自然夜夜安眠矣。”二娘道∶“又乖。”二官道∶“再耍一會兒如何?”二娘道;“今日太狂了些,且住,你出去罷。”
二娘把中門拴上,又去把核桃往地上一傾,那一響好不利害,隻聽得丈夫便叫道∶“哪裡響?”二官又在外叫∶“哪裡響?“二娘上了樓,拴好房門,坐在床裡,忍不住的關。小山走下樓來,月光在後門內直射進來,道;“不好了,又被賊了。”慌了手腳,走到核桃內,踏着核桃,又滑上一交。連忙走起來叫∶“二娘。”
又不見應,開了中間。二官說∶“後邊好響。”小山說∶“不好了,又被賊開着後門了。”忙上樓叫二娘,把房門着實敲着。二娘假作睡聲道∶“來了。”走下床來,開了門道∶“緩存火,不得了,又着賊了。”二娘說∶“二官在外邊歇,他是精明的,為何被盜?”小山道∶“是後門來的。”拿了燈一同去看,二官道∶“不知偷了多少去了。”往後門外上看,叫道∶“一個果子籠還在溪裡。”小山叫道∶“屈也,怎麼好!”二娘道∶“明日燒陌黑紙,遣他一下方好。如此偷將起來,不須幾時,也把這行本錢都偷完了。看你兩夥計怎麼開交。”小山急了道∶“罷,店後邊我們兩個老人傢睡着,着還被盜,我召二叔仍舊上樓睡。”二娘道,“果然有理。”去把後門閉上,大傢收拾起核桃。張仁道∶“是個蠢賊,這核桃是響的,偷了豈不響起來。”二官道∶“還虧他響,不然都挑去了。”小山叫∶“二娘,你上去睡了。二叔掛了中門,我往外邊去睡了。”二官笑道∶“下半夜偷去的,算我的帳。”一邊說,一邊就把中門拴上。走到二娘身邊道∶“好什麼?”二娘道∶“我就來了。”把燈光在樓上,把房門故意開得十分響了一聲,穩丈夫的心。輕輕就大開了,悄悄的覆將下來。二官見了道∶“我和你樓上去睡。”兩個脫下衣裙,竟上了床,摟着笑道∶“想關門養賊,隻當撮把戲一般,把他提來提去。”二娘笑道∶“肉肉,摟了睡,心足矣。”二官道∶“若隻摟着睡,心還未足哩。”二娘把他身上摘了一把,罵道∶“賊精。”二官道∶“方才你偷核桃,不是賊妻?”二娘又摘了一把,二官道∶“我和你到樓上也要暖一暖房。”二娘道∶“忘了一件要緊的本錢。”二官道∶“席下有草繼。”二娘道∶“那是你的本錢。”二官罵道∶“騷肉,虧你這般騷,那老頭兒與你怎生發作!”二娘道∶“他也不喜如此,我也向來也不是這樣的。”二官說∶“這是說話說與知音,有飯贈與飢人。
寶劍賣與烈士,紅粉送與佳人。”
二娘道∶“不是這般說∶正是∶佳人有意郎君俏,紅粉無情浪子村。”
兩下裡相愛相憐,那些景況是自然而然的了。去把二叔那物一摸,已是槍一般挺着。二娘道∶“讓我來做個倒澆 燭。”二官道∶“你今日大狂了,明日罷。”
二娘說∶“你又說暖一暖房。”笑了一聲,便又乾起來。
從此夜好起,直到次年五月,二娘產下一個孩兒,與二叔麵貌相似。小山說∶“我去年與你此事稀,算來十個月之前,正是七月內了。我並不曾與你下種,此是你與他兩個生的,我不管。”二娘說∶“呆東西,有了千金傢事,隻少個兒子,拿了一千金子也不肯攢在你肚裡。別人吃辛吃苦,你現成做個父親,好不便宜,還要分清理白,教你要養這樣孩兒,今世裡不能勾了。”小山道∶“我便做了個召屁大老也罷,隻是為這娃子身上使費,我決不召的。”二娘道∶“不消你費心,隻是他外公外婆早早死了,若在,自然有的。”隻因小山算小,所以不能掌着千金傢事。
又過了幾時,那孩兒已長二歲了,小山因二官生了這個兒子,日逐與妻子相吵,要趕二官出去。從分娩時仍在妻子房中來歇,並不許二娘與他一會。
一口,恰好又是中元節了。這晚,王小山鄰傢招飲,二娘方得與二叔一會,道∶“我有心事,一向不好和你說得。今晚和你說明了罷。王小山是我花燭夫妻,二叔是我兒女夫妻。向日未合之時,原是他着我嗅你來的。後來合了夥計,他竟不許我和你到手。自到手之後,便要與你分開,是我不舍得,直至如今。已是兩個年鬥,也被你弄得夠了。他如今日夜吵我,定要與你分開,你意下如何?”二官道∶“實是舍你不得。”二娘道∶“我有一計,久蓄於心。在丈夫,竟要你出去,要賴你的本錢。他說待他去了,我自在店中去歇。要我管貨樓,叁女大了,管住內樓。思量日久了。我想,你與我相好一場,豈忍如此。我日常間私房藏得五六十兩銀子在此,不若你將這銀子悄地拿回。待我在樓上困時,你陸續夜間來取些貨物,哪裡查帳!便在自己門首開着店麵,張仁幫你做生意。我這邊傢,事後不都是你兒子的!
你意下如何?”二官道∶“此恩難報,隻是一件,後門頭來取貨物時,可肯與我一會?”二娘道∶“倒是這件煩難。”二官道∶“為何?”二娘道∶“他是癡東西,把此物寫封皮來封了去睡的。”二官聽見了說這番話,倒快活起來。又想道∶“且慢,待我明日往陳傢蔔一課來看,還是去的好,不去的好。”二娘笑道∶“那蔔卦也是假的,你去了,晚上便與你一床睡得。若在此,再不能勾了。”
正說間,隻聽得小山回來。張仁開了門,小山吃醉了,口裡便亂罵一番,總是要打發二官主僕出門的念頭。二娘不理他,竟自上樓。小山便罵個不住,直到半夜,罵得酒醒了方才住口上樓來。二娘聽了,氣了半夜,道∶“你也不須罵了,二叔明日都要去。道∶‘趁了千金銀子,在店內除起叁百兩本錢,把利對分,還有叁百五十兩,共六百五十兩。分開了就行。料不來踏蹈你的篾,不怕你少他的。他是這般教我對你說。”小山聽了,想了一會道∶“一千金,誰人見的!”二娘道∶“我也曾說過。他道∶‘現銀子有四百兩在此。其貨物兩下應得對分。’”小山道∶“他主僕吃了我兩年多,難道不是銀子。”二娘說∶“我也說過了,他道你與叁女也是兩口,對過了。隻我還是他養着的哩。”小山道∶“既如此,明日等他籌了一千兩把了我,其馀的都付與他便了。”二娘道∶“他還說你騙他。原說上年六月內有一百兩會錢,要作本錢的,竟不見付出來,每年出去會銀,又不上帳。說當初原是一間小店麵,如今有了許多,便忘記了他。說若不還我,叫娘舅告狀。下課的陳先生不知又與他說了許多說話。他倒不懷着好帳在那裡着哩。”王小山聽見說了這番話,想道∶“看不出這粉嫩嫩的小官,倒說出這般硬話來。”道∶“二娘,據你的主意,怎生發付他?”二娘說∶“竟還他二百兩銀子,二百兩貨物,便安穩了。省得把銀子用在衙門裡,仍要還他本利,人又說不是。好人,依我說的,聽也由你,不聽也由你。”小山說∶“難道白白的把他困了兩年。”二娘道∶“他養個兒子在此與你了。”小山閉口無言,道∶一憑你罷。”
次早,二娘抽身見了二官道∶“你啟坐在傢中,少停來接你便下。”小山下樓道,“二叔在哪裡?”二娘道∶“娘舅來尋他說話,不知哪裡去了。昨日說的,今朝做一個東道,原請了兩個中人,來得明,去得明。你說不然,該奉些利錢,因被賊盜了幾文,食用又重,且貨物皆是發來的客錢,尚未曾還,當日蒙他一點美情,明日倘還了,客人沒了本錢,又說我不忠厚。寧可折本,不可帶累他。倘是照依我說,自然罷了。傢中還有此千金,豈不為妙。”小山一一依了妻子,即忙治酒,請了傢人,兌了一百兩銀子,將貨物開了帳,共成叁百之數。將妻子教他的說話,陳了一遍。客人歡喜。二官還了合同,便叫腳夫把果品物件一一的發去。張仁上樓,收了鋪陳,作謝了出門。二官又進內謝了二娘,又傳個情兒,取了銀子,各自散了。
這晚,小山自己上門,晚上在店中去睡。二娘着叁女取了鋪席,抱了娃子,上了側樓,叁女拴上中門,也上樓去了。那二官後門,正與那二娘後門是一條溪邊住的。二官心內又癢起來,不如今晚就在外樓歇了。不知怎的,走到後邊,隻聽得娃子哭響。二官正要敲門,又想道∶“倘與丈夫同困於此,怎麼好。”須臾,隻見樓穿口一柄扇兒搖動。二官擡頭一看,正是二娘。即便下來開門,進內拴好了上樓,雙雙坐定道∶“虧殺你做得光天得緊。我明日就開了店,免得別人笑我。”二娘道∶“要貨用,你來拿。思有了這點骨肉,在此兩下都是親的。我也並不偏曲為着哪一個。銀子已在此間。去時不可忘了。”二官道∶“多感你美情,不知後來怎生報你。”說罷,便去求歡。二娘道∶“果然有張封皮。在上麵是一朵荷花。”二官笑道∶“奇為何?”二娘笑道∶“有藕在下麵,好把你來掘。”二官笑道∶“騷肉,今年從燈夜裡與你偷了兩次。以後防閒得緊,再也不能。無日不思,無夜不想。”
二娘道∶一如今倒天長地久了,隻愁你娶了妻子,忘了我也。”二官道∶“你還不知道我的心事。我如今再不娶妻了。有一句古詩,我隻改一個字,正切着題目,念與你聽∶有子萬事足,無妻一身輕。”
二娘笑道∶“這妻子明日是要當官的。”二官去了衣裙,與二娘同睡。二娘說∶“睡出來些,不可打醒兒子。”二官把二娘摟了。親嘴,動了興,扒於身上,聳起來。那晚未掛得帳子,開的樓窗,月光竟似前年七月的,正照他二人身上。二娘看了,騷興又發。把枕頭又棕起來,不多光景,二娘道∶“我已來了。”一把摟住,就是那年形狀。須臾,雨過雲收,困到天明別了。二官將銀子取了,道∶“天明了,我去,你也好起來了。”
二官到傢,流水的把店麵開張起來,倒又齊整。那主顧見了二官,一齊走來做起生意,其門如市,那小山坐在門首。鬼又沒得上門。鄰舍們道∶“還是張二叔的福大,你的主顧都在他那裡買了。”那小山見人笑他,便氣苦起來。着了些寒熱,登時患了一症。醫藥無效,不上七個日子,一命嗚呼了。二娘一時沒了主意,又是二官過來與他料理,一毫也不費他力。過了七日,便與殡葬了。
二官一心要娶二娘為妻,即時央出幾個老成的鄰居與他兩個說合親事。那媒人勸二娘∶“不如早嫁了,也得個人照管。守他沒乾。”二娘說∶“恐被人議論。”
鄰居說∶“明公正氣也嫁的,沒人敢說。若是私房做事,倒不見妙。”二娘便將計就計,道∶“一憑尊長們便了。”二官登時下了財禮,把一乘轎子接了過門。兩人拜了天地,請了親鄰。次日,把兩間店物件並了一處,倒做了長久夫妻。隻說王小山初然把妻兒下了一個美人局,指望騙他這叁百兩本錢,誰知連個妻子都送與他,端然為他空辛苦這一番。正是∶一心貧看中秋月,失卻盤中照乘珠。
總評∶張二乖合夥生理,不惟本利全收,又騙了一個乖老婆,生下一個乖兒子,做了諧老夫妻。可憐王小山忙了一世,竟作溝中之鬼。所謂賠了夫人又折兵,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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