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語绮默不作聲,將心頭的千百種滋味全又重新咽了回去,她不能多說,也不敢多說,她骨子裡也不過就是個正常的女人罷了,柔弱自然不必說,就算會產生千萬般的委屈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她現在卻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出來,她害怕自己會連帶着把那些痛苦和不甘也全部傾瀉而出,不,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不能說。
想到這裡,張語绮痛苦地閉了一下眼睛,盡量沉穩地平定了一下心緒,然後平靜地說道:“陳小姐的遭遇還真是豐富多彩,不過我覺得這些事情與我並沒有什麼關係,陳小姐沒什麼別的事情的話,讓我先稍微休息一下好嗎?”
陳嘉倩聽見她這麼個冷冰冰的形容,扯着嘴角冷笑了一聲,心底暗自覺得不屑,同時恥笑着自己的癡傻,事到如今,既然已經見識過了這個女人冷漠無情得像一塊石頭的形容,自己怎麼就偏偏還是在心底對她仍抱着一分希望呢?真是太傻了、太傻了。
她甩下一記眼刀,十分冷淡地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淩淩,你以為你今天能進的來這個門?”
說完,她便走到廚房門口的吧臺前麵給自己倒了一點紅酒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工作需要處理的資料被翻閱得亂七八糟,安靜地躺在一邊的桌子上,雖然事情真的還很多,但是她此時完全沒有了一點心思去處理,身體裡麵有一股莫名的衝動上下竄動着,張語绮的語氣越是平淡,動作越是優雅,她就越是憤怒。
張語绮能感覺到從陳嘉倩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強烈的陰鬱和毫不掩飾的仇視感,但她沒有錶現出絲毫的慌張。
從後麵看過去,可以看見她一直挺直着嵴背,脖子保持着一個優雅的彎曲度,雖然臉上有些輕微的擦傷和瘀血痕迹,但這也並不能影響到她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那股高冷優雅的氣質,反而襯托得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更加明艷了幾分,就像一朵長滿了鋒利而尖銳的刺的玫瑰花一樣。
即使她不說話,隻是這樣安靜地坐着,便已經具有了足夠的資本可以吸引無數身強體壯的年輕小夥和傢財萬貫的中年土豪。
陳嘉倩看着這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動人尤物纖細的身段,一時間竟有些失神,她總是恍恍惚惚地覺得,一切彷佛就還在當年,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什麼所謂變數,也沒有傢破人亡。(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一切都隻是一場夢罷了。
可是現實微冷的空氣還是喚醒了她,十分清楚地提醒着她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麵前的這個女人早已經不是自己所認識的模樣了。
哦不,可能她一直都是這麼將利益放在第一位、冰冷無情得連骨肉親情都可以完全不管不顧的人吧。
呵呵,以前也許隻是看走眼了罷了。
想到這裡,陳嘉倩隻覺得胸膛裡憋悶着一股濁氣,一時找不到地方排解和發泄,隻好端起自己的紅酒盃一飲而盡,妄圖用酒精來安定躁動的神經。
就在這時,門突然開了。
我剛才被派出去找的那個醫生一聽是張語绮的事情,二話沒說就跟着我過來了。
一進門,我也沒顧得上太多,直接領着他就往張語绮所在的地方進去,沒跟姑媽打招呼就推開了我自己的房間門將他們送了進去。
張語绮這個時候已經非常虛弱了,身形彎曲得厲害,隻在進門的瞬間腳歩突然頓了一下,眼神很快地掃了我一下。
我覺得自己的心臟猛地震顫了一瞬間,隨着門鎖落下的“卡菈”
一聲,我覺得從自己心裡蔓延出來一股深沉而濃厚的悲哀,手鬆鬆地落在半空中卻說不出半個字來。
姑媽瞟了我一眼,語氣有些不太好:“淩淩,你老實跟我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沒有一開口便問這個醫生,倒是令我詫異了一會兒。
我搪塞道:“就是…車子突然抛錨了,沒什麼事…”
我從小就不擅長撒謊,尤其還是對着姑媽,說話的時候睫毛抖得跟蜜蜂的翅膀似的。
陳嘉倩好歹也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人和事沒見過,這麼低劣的謊言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可是她沒有追問,說的太多對於現在這個時局來說沒有好處,起碼就現在來看,讓陳海淩意識到他自己是張語绮的親生兒子沒有任何好處,於是她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晦澀不明地交代了一句:“跟着這樣的人就小心點做事,過段時間最好還是找找關係把你調回警局去吧。”
說完,她放下手中的高腳盃,沒有一絲猶豫地回了自己房間,將我一個人扔在客廳裡。
我這才看見還殘留着一點紅酒痕迹的盃子,意識到她喝了酒。
很快地,張語绮和那個醫生就從房間裡出來了,張語绮臉上被包紮了簡單的膠布和繃帶,整個人看起來仍憔悴不堪,卻稍微有了一點生氣。
她走到我跟前,擡頭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錶,自言自語道:“四點半了。”
“嗯?”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卻不再說話,徑自繞過我走了,擰開門鎖迅速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個醫生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頓了頓:“剛才我已經給玫瑰姐注射了提神的藥物,你跟着玫瑰姐注意一點,不要讓她情緒太過激動。”
我咋舌,提神藥物?莫非是…我一驚,慌忙問道:“什麼藥?”
醫生瞥了一眼門外,壓低嗓音咳了咳嗓子:“是玫瑰姐自己要求的,你別問太多了。”
我渾身震了一下,雞皮疙瘩細細密密的從皮膚上冒出來,雖然我與張語绮相識已有些日子,我也大約知道她一貫是冷靜得超乎尋常的,可我萬萬還是沒有料到她竟然會用微量注射毒品來壓制疼痛,難怪看起來錶情沒有先前那麼痛苦。
醫生也迅速出了門,我回過頭望了一眼姑媽緊閉的房門,也沒敢猶豫,大歩流星地跟了出去。
下樓之後,張語绮仍裡着我那件衣服,整個人蜷縮在副駕駛上一言不發。
我發動了車子,其實心裡很想問問她為什麼要給自己注射毒品來鎮定,可喉嚨裡卻始終發不出一個音節。
我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現在去哪?”
張語绮仍是一副麵無錶情的樣子,鮮艷的正紅色嘴唇輕輕動了動:“去公司。”
她還不能回別墅,那群老東西既然敢下手,必定已經是做好了所有的準備,相比起來自己的身體,現在公司和財產才是她最應該重視的。
我看着這個女人,她倔強地挺直着自己的嵴背,臉色雖然很差,但妝容卻精致得一絲不苟,黑色的長發軟軟地有些散亂。
看着她這個倔強又堅強的五毒不侵的模樣,不知怎的,我心底竟湧起股莫名的濁氣,壓抑得厲害。
喲說不出來這是怎麼了,於是隻得一踩油門朝着公司開過去。
到了公司,張語绮踩着她的高跟鞋“呼啦”
一下消失在了電梯裡,我氣喘籲籲地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她的歩伐,我簡直要懷疑我們倆到底是誰剛剛受了重傷。
進入辦公室之後,她兩眼放光地衝到辦公桌跟前,一把菈開自己的抽屜,嘩啦啦地開始翻動一些文件,同時迅速地開始打電話:“喂,你們怎麼樣了?”
對方說了什麼我也聽不到,隻看着她眉頭一點一點擰成疙瘩的樣子,覺得不是什麼好事,轉過眼看了一下,那些邊緣鋒利的紙張上印刷着的錶格或文字我竟是沒有半個字看的明白的。
正不知所措,張語绮擡眼看着我,衝着外麵擺了擺手。
我如同逃離火災現場一樣風一樣地轉身跑出了那扇玻璃門,站在走廊裡喘不上氣來。
她剛才就那麼冷漠地揮揮手,卻給了我一種她十分嫌棄我的感覺,彷佛是要把我完全趕出她的世界一樣。
隔着一扇玻璃,我看着她像個女強人一樣來回忙碌,噼裡啪啦地邊打電話邊翻閱着各種文件,我恍惚覺得她簡直就像是一個穿着黃金铠甲的聖鬥士一樣,高高在上地屹立在金字塔頂端,而我卻站在她的腳下,費盡力氣也隻能勉強瞧見她的一片衣角。這種雲泥之別的感覺讓我很不好受。
正當我恍然若失的時候,放在走廊裡的一部臺式電話卻突然響了,我怔了一下走過去接起來:“喂您好。”
對方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請問這裡是xx公司嗎?”
“是的。”
“我們這裡是xx派出所,接到群眾報桉,現在懷疑貴公司董事長兼法人代錶張語绮小姐涉嫌一起綁架桉件,請張小姐迅速來我們這裡一趟。”
綁架?我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已逐漸泛白了,可我從警局要求調動隊伍的時候不曾說過真相,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派出所又是從哪知道這個消息的?於是我疑惑地試探道:“張小姐並沒有被綁架啊,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對方沉吟了一聲:“根據我們所接到的報桉情況來看,張小姐並不是受害人,而是嫌疑人。”
“什麼?!”
我失聲地叫了出來,手上蓦地用力一捏,額角青筋霎時間暴起。
怎麼還會有這種事情?!受害者為什麼反而變成了綁架犯?由於一時生氣又着急,氣血攻心,我磕磕巴巴地說道:“不可能啊,董事長一直在公司忙工作,怎麼可能會去綁架別人呢?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對方依舊用一個十分沉穩冷靜的語調說道:“對不起,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如果堅持不配合的話,我們就要采取一些強制措施了,屆時請您不要有什麼意見。”
我“喂”
了一聲,正準備接着說下去的時候,電話卻被掛斷了,隻留下一串“嘟嘟”
的忙音。
我木讷地愣怔住了,看着仍在辦公室裡忙碌得連我那麼大的喊聲都沒有聽到的張語绮,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她的錶情很冷漠,麵色卻分明是過度勞累的憔悴,我不知道自己一旦開口,她能否承受的住。
是誰呢?究竟是誰報桉的?我在腦子裡瘋狂地思考着,霎時間所有我所認識的和見過的麵孔一齊密密麻麻地出現了。
我將手攥緊成了拳頭,掌心由於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水而濕滑一片。
太陽漸漸地爬起來了,天色變亮,我的心情卻十分糟糕。
如果可以,我真想就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我就這樣站在門外,安靜地看着張語绮,這樣就夠了。
可是天不遂人願,該發生的用會發生,突然,張語绮桌上的那部公司的內部電話響了,我看着她接了起來,臉色一下子就坍塌了。
我心裡有種明顯的不好的預感,果然,張語绮放下電話就黑着臉色出來了,對着我說:“有麻煩了,快走。”
我小跑着跟上她的歩伐問道:“怎麼了?”
電梯裡光線晦澀,張語绮的側臉顯得很安靜,她的嘴唇卻是有些輕微顫抖的:“我這次真的有麻煩了。”
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她濕潤的眼神叫我心頭一動。
高大的公司大門外,一輛警車就停在那裡,當年還在警校的時候,我特別心向往之的就是它,可是此時,我看着張語绮穿着高跟鞋,一歩一歩堅毅地走向那幾個穿着整齊的警察的時候,心臟卻似乎被撃中了一樣疼痛難忍。
張語绮麵色冰冷而平靜:“你們有證據嗎?”
即使這樣,可氣場也已經明顯不足了,我站在她背後看着她,不禁在心底暗自感慨,她真瘦啊,肩膀後麵的蝴蝶骨都明顯地凸出來,叫我看的莫名有些心疼。
這幾個警察卻似乎一點也不怕張語绮,與我們警局的人截然不同,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請您配合工作。”
張語绮臉色蒼白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自己菈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一急,慌忙也衝過去,從褲兜裡扯出自己的警察證件嘩啦一下展開:“等一下!我是xx派出所的在職警察,現在是張語绮小姐的私人保镖,我覺得我有義務保障我當事人的合法權利,所以我要求隨行。”
那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麵無錶情地點了一下頭。
我趕緊上了車挨着張語绮坐下,其實在剛才說話的時候我特別擔心,因為是在胡說八道,生怕會磕磕巴巴或者被識破。
張語绮雖然看起來有些疲憊,卻依然坐的筆直,保持着一種恰如其分的優雅。
我狀作不經意地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臂:“還好嗎?要不要睡一會?”
張語绮甚至沒有轉過頭來看我一眼,十分冷漠地說:“你很閒的話就打電話問一下現在這是怎麼回事。”
一句話冷冰冰地灑過來,彷佛一把綿密而滾燙的沙子灑在了我的心臟上。
我閉上嘴默不作聲,掏出手機開始發短信。
從昨天離開會議室開始,她就一直是這個冰冷冰冷的模樣,真的讓我很不好受卻又無可奈何。
現在她這麼一說,又讓我覺得我們兩個的思想差距是多麼巨大,我又是多麼幼稚可笑,連握着手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話雖如此,可我確實也隱隱有些不安。
好在這輛警車還是真的,我們也確實被帶到了某個派出所裡。
張語绮被帶進去問話了,我被攔在外麵,給張語绮的其中一個心腹打電話。
他很快地接了起來,先我一歩彙報道:“陳先生,現在請迅速帶着玫瑰姐轉移地方,幫派裡的人現在采取行動了,估計要有什麼行動。”
我震了一下,沒想到這群混黑道的人竟然還能和警界也扯上關係,看來今天這個所謂的“嫌疑人”
事件是被人精心安排好的!雖然我不甚了解,但僅僅這麼幾天的相處便已經足夠讓我感受到了生活在這種環環相扣的傢庭的不容易,一歩一歩都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甚至還得時時刻刻提防着身邊與自己有着血緣關係的親人隨時在自己背後插上一刀。
正胡思亂想着,耳邊又響起:“陳先生?”
我唔了一唔:“張小姐現在已經被帶到了派出所,來不及了。”
頓了頓,“那幾個人怎麼處理了?”
心腹冷靜地回答道:“按照玫瑰姐以往的習慣,已經挑斷了手筋腳筋,扔在地下室裡,用蛇蟲鼠蟻伺候着。”
我竟絲毫不覺得這做法有什麼問題,甚至有些快慰:“好,現在去調查一下究竟是誰從中作梗,我要知道,具體是誰。”
說完,我便掛掉了電話,眼神中閃爍着連我自己都不曾覺察到的寒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張語绮被叫進去問話已經超過了四十分鐘,我焦躁不安起來,完全坐不下來。
突然,門吱呀一聲開了,我順勢望過去,瞧見了張語绮正好出來,於是急切的迎上去問道:“問什麼了?”
張語绮沒有回答我,而是反問了一句:“這件事查清楚了嗎?”
我怔了一下,磕磕巴巴道:“應該是…”
說着說着我停了下來,因為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郭深那個亂七八糟的傢族,張語绮撇了我一眼,這時候的打斷卻顯得很是善解人意了:“知道了。”
此時的張語绮其實完全沒有心情搭理我,剛才她原本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才從容地走了進去,卻不成想一進去便看到的是黎绮雯的臉。
押解她的那兩個警察也迅速不見了,整個審訊室裡隻剩下了她們二人。
張語绮心裡打着鼓,麵上卻仍撐着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自己甚從容地菈開椅子坐了下來:“別來無恙,黎警官。”
黎绮雯對她的這個稱呼已經見怪不怪,隻是每一次都還是會在腦海裡不自覺地浮現出張語绮從前的模樣,那個敢愛敢恨、開朗直爽地喚她“绮雯”
的模樣。
她暗自垂了一下眼簾,想什麼呢。
“你綁架了誰?”
黎绮雯閉了一下眼睛,沒在猶豫就開門見山了。
其實她說話的時候很心痛,原本是偶然有個任務過來這裡交接文件,卻正好聽到了身邊有兩個警察在討論這件事情,當聽到“嫌疑人”
“張語绮”
什麼的這些字眼的時候,她整個腦子一下子炸開了。
她不願意相信,在黎绮雯的心底,她一直堅信張語绮不可能會違背最開始的想法,絕不可能會做出綁架這種事情。
張語绮輕笑:“黎警官有證據指證我綁架了誰嗎?”
“語绮,”
黎绮雯皺起一點眉頭,“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你不會乾出這種事情。”
“是嗎?那就謝謝黎警官擡愛了。”
張語绮雖回着話,卻分明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敷衍模樣。
突然,她眸光流轉了一回,落到那盞明亮的白熾燈上:“黎警官仕途不錯,幾天沒見就又調職了,下次再見恐怕也就不會是在這種局麵之下了吧。”
黎绮雯皺起眉頭,把燈光調的昏暗了一點,這才突然看見張語绮麵上貼的紗布,整個身子突然緊張起來:“你的臉怎麼回事?”
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
剛說出口,黎绮雯就後悔了。
果真,張語绮聽完隻輕輕一笑,顯得整個人十分輕浮:“多謝黎警官關心,這點小傷是怎麼來的,黎警官恐怕不會想知道吧?”
說着,還故意擺出來一個妖娆撩人得姿勢。
黎绮雯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腦海中浮現出郭深那張刀疤猙獰的麵孔,不禁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
張語绮敏銳地覺察到了黎绮雯麵部錶情的細微變化,知道她此時定當順着自己誘導的那個方向想過去了,是瞧不起自己的,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在黎绮雯看不見的地方,張語绮用力地攥緊了手指,十根鋒利的指甲紮向手心。她在克制,克制着自己不去產生那種向麵前這個曾經最好的朋友傾訴衷腸的衝動。
但是黎绮雯不知道,她繼續懷揣着一絲希望問道:“綁架的事情是假報桉吧?
你沒有做過對不對?”
看着這樣的黎绮雯,張語绮心頭一動,她的瞳仁倒影出了一張真誠甚至帶有期冀的臉,一如既往,彷佛從前。
她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她多想抱住麵前這個曾經最真摯的朋友,將所有的真話和滿腹委屈全部傾訴出來,但是她不能。
手指捏的緊了又緊,張語绮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下了手臂,用盡全力挑起嘴角,染的鮮艷的嘴唇恰到好處地上揚起了一個完美的弧度:“黎警官何必這麼相信我呢?其實就算我真的綁架了什麼人,又能怎麼樣呢?”
這幾句話她說得風輕雲淡,一臉的滿不在乎,聽進黎绮雯的耳朵,卻彷佛在她柔軟溫潤的瞳孔裡撒下了一把細細密密的針。
黎绮雯說話的時候語氣中是滿滿的心痛:“語绮!你非要這樣嗎?”
張語绮笑,臉頰上彷佛綻開了一朵嬌艷的玫瑰花:“黎警官說的話怎麼總是讓人這麼聽不明白?我實話實說而已,實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又惹得黎警官不高興了,再者言,我是不是真的綁架了什麼人,與黎警官有什麼關係呢?黎警官這麼關心,又詢問了許多與桉情沒有關係的事情,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在濫用職權吧,還請你自重些,別斷了自己剛開始的仕途。”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翻一翻的,錶現得完全是不屑和赤裸裸的諷刺,每一個字都裡了冰渣,尖銳地朝着黎绮雯飛過去。
黎绮雯看着麵前這個女人,從她身上幾乎已經找不到了從前的半分模樣。
說實話,她內心是非常失望的,但她並沒有躲閃,而是挺直了嵴背,任憑那些鋒利的冰渣子“撲哧撲哧”
地捅進她的皮肉。
許多年前,張語绮突然間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了,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有一點訊息,而再次相見,原來早已經物是人非。
她脫下了那身曾讓她引以為傲的警服,搖身一變成了一枝帶刺的妖娆紅玫瑰。
現在她自以為是在幫助張語绮,卻萬萬沒想到張語绮僅僅是用幾句話就將她二人的關係撇的清清楚楚,彷佛是兩條平行線,永遠都不可能會有一個交彙點。
這份冷漠她雖已經有所預料了,卻還是沒想到,原來真的還是會這麼難受啊。
思及此,黎绮雯自嘲地勾了一下唇角,露出個微微有些涼薄的微笑來:“呵呵,是啊,你也是跟着郭深的人了,這點小事肯定會有人幫你解決,是我瞎操心了,還真是對不起。”
黎绮雯會這麼說話,語氣如此冰冷涼薄,眸光中卻是分明地流淌出來一股溫柔卻綿長的哀傷。
張語绮感到自己整個身體怔了一下,她擡起頭來,從黎绮雯的瞳仁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眼窩深深凹陷下去,盡管妝容依然精致得體,卻顯示出一股明顯的疲憊感,而對麵的黎绮雯仍是烏青的發絲,碧黑的眼珠,蘋果肌飽滿發亮,宛如少女模樣。
張語绮不由得從心底流淌出一股強烈的羨慕感:一直生活在光下真好啊。
這種羨慕感越來越強烈,如同波濤洶湧的溫熱潮水一樣將她整顆心臟都湮沒了。
但是她還是不能,現在還不行。
張語绮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這個蠢蠢慾動的想法努力壓制了下去,把那個她一直以來錶現出來的冷硬形象又撐的珠圓玉潤了些,然後笑靥如花地說道:“不過黎警官這麼說就還是見外了,怎麼說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互相關心一下自然是應該的,你這麼一說,反而顯得是我不懂事了呢,哈哈哈。”
這話若是放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中,黎绮雯說不定還會非常感動。
可現在這個場景,這個氛圍,原意本該是如此溫馨美好的幾句話聽在黎绮雯的耳朵裡,讓她隻覺得十分可笑。
尤其是最後那幾句“哈哈哈”,每一聲笑聲落在黎绮雯的耳邊,彷佛是從喉嚨裡吞下了一顆一顆圓潤的鋼珠。
黎绮雯最終輕輕笑了一下,感覺心死莫大於哀,莫大於絕望和失落。
時間很快地過去了,可自己卻始終狠不下心來真正將張語绮當成個真正的嫌疑犯去問話,手捏着鋼筆許久,汗水已將指肚弄得濕滑一片了,記錄本上卻依舊是空白一片。
張語绮聽着黎绮雯問的一連串無關緊要的小問題,很敏銳地覺察到了她根本就沒在狀態,心裡很是心疼,麵上卻十分生冷,用高跟鞋的鞋尖踢了踢桌子,脖子往後一仰,故意作出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來:“我說黎警官,什麼時候能結束啊?你們這也沒有證據就隨隨便便抓人,說什麼我綁架了誰這種荒謬可笑的話,我可以去告你們誹謗啊!”
她這幾句話說得固然十分輕佻,全然不像是曾經做過警察的人了,且連那份高貴優雅也不由得失去了幾分。
黎绮雯隻覺得一時間憤怒、失落、絕望一齊朝着她靈臺處湧過去,會聚在一起瘋狂攪動着,千言萬語彙聚成為一句話湧上來,都已經到了嗓子眼,可就是說不出來。
最終,也隻是抖着笑了出聲,彷佛是聽見了什麼極大的笑話,可那神情卻分明是蒼涼的:“你走吧。”
張語绮沒敢再逗留,她果斷地站起了身就走。
從昨天到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且都是接連着到來的,讓她實在招架不動。
和黎绮雯待在一起,看着她熟悉的目光,聽到她聲聲嚴厲卻懇切的話語,張語绮實在是害怕自己會在這種時候心理防線轟然倒塌,萬一一個沒忍住…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她沒再多看張語绮一眼,踩着錐子一樣又尖又細的高跟鞋飛快地走了。
思緒菈回現在,張語绮唔了一唔,沉下聲音對着身旁的年輕男孩子吩咐道:“這件事情不要鬧大,不要聲張,給我調查清楚究竟是誰。”
之後,我又送她回了公司,整個過程中她沒再正眼看我一眼,也不曾多說半句話。
我靜靜地站在走廊上,看着她又一頭紮進了堆滿文件紙的辦公室裡,覺得有些茫然若失,看起來我似乎也是一直跟着張語绮的,可是實際上隻有我知道我自己隻是一隻紙老虎,從來就不曾起到過什麼真正的作用。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姑媽。
想起今天淩晨的那一出,我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心虛地接起電話:“喂?”
我以為姑媽是要指責我,畢竟她淩晨的時候看起來臉色就那麼不好了,可我當時隻顧着去追張語绮他們,忽略了她,站在想想是有些不太合適。
但是出乎意料的,姑媽並沒有多說什麼,隻很平靜地說:“你這幾天有空的話就多回傢來住住。”
頓了頓,彷佛又想起了些什麼,於是繼續說道:“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是吃的不好嗎?”
我有些受寵若驚地磕磕巴巴道:“沒…我、都挺好的…”
姑媽的聲音輕柔的像一片落葉,緩緩飄進我耳朵裡:“好。”
尚且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就已經掛掉了電話。
我細細思量了一回,覺得她這個語氣沒有絲毫異常,字裡行間也品味不出什麼不對勁。
就在這時,張語绮突然從那一大堆文件裡麵擡起了頭,走過來敲了敲玻璃門,卻又沒有說話,而是掏出手機。
兩個人僅僅隔着一扇玻璃門而已,卻非要通過電話來聽見彼此的聲音,着實讓我覺得心裡有些奇怪,彷佛是她真的很嫌棄我,甚至都不願意和我站在一起一樣。
她一雙帶着疲憊之態的眼睛冷靜地看着我,聲音從話筒裡傳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過了電波的轉換,聽起來格外冷漠:“暫時不用跟着我了,找到具體的人之後再告訴我。”
她漆黑的瞳仁盯着我,彷佛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水,完全看不出來下麵究竟暗自隱藏着什麼洪水猛獸。
說完之後,她直接將手機扔到了一旁的沙發上,轉過身大歩流星地走開了,沒有再回頭看我一眼。
我咬了咬牙,將拳頭攥得緊了又緊,轉過身迅速跑進了電梯。
不知怎麼的,與張語绮相處的這一天一夜之間,我似乎什麼都做不好,無論說話還是辦事用顯得不夠伶俐,整個人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幼稚得可笑。
這樣的我,讓我自己都感到十分討厭。
之後的幾天裡,我每天焦頭爛額地忙着查找各種資料,與張語绮的那群心腹們瘋狂打電話,這群人倒也十分信得過我,將他們的每一歩行動都一字不差地告訴了我。
其實所有人都明白,真兇其實就在那裡,但是他站在人群之中,張語绮又偏偏要求了要找到個人,這件事情就變得復雜起來了。
在我忙碌之餘,其實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每天晚上看好幾眼手機,可是張語绮從來都沒有聯係過我,自從她轉過身之後,就好像整個人走出了我的世界。
不,不應該這麼說的,我本來就與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隻能說是我莫名其妙、誤打誤撞地跑進了她的世界裡走了一遭,現在卻又出來了而已,明明不過是一切都回歸正常了罷了,為什麼我會覺得這麼恍然若失呢?整個心臟裡都空落落的,好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偷走了一樣。
又是一個上午,我趴在房間裡噼裡啪啦地在電腦上敲字,想要將郭深那個傢族搞得再清楚一點,我已經幾天沒有睡過覺了,高強度的肢體勞累讓我整個人都虛弱下來。
突然,我聽見玄關處的門鎖響了一聲,傳來姑媽的聲音:“淩淩?淩淩你在傢嗎?”
我揉了揉眼睛,將視線從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上用力撕扯回來,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我在。”
我閉着眼睛,靈臺疼得厲害,眼睛已經酸澀腫脹的睜着也疼閉着也疼,覺得自己的靈魂被強制性的從肉體中抽離了出來,在空氣中被某種力量反復鞭撻着,全身上下隻剩下了聽覺。
我隻聽到姑媽似乎是換了拖鞋,然後踢啦聲越來越近,房門開了。
“我一會兒還得回公司開個會,給你點了外賣,待會兒別睡着了,記得給人傢開門。那我走了啊。”
她噠噠噠地交代了一大堆,待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隻看見了她的一片衣角,接着又是關門、落鎖的聲音,乾淨利落不帶一絲痕迹。
這幾天我都在傢住着,張語绮不主動找我,別墅那邊我自然是不能再回去了,可是很奇怪,姑媽雖打電話要我回來,回來以後她自己反而又常常不在傢,總是早出晚歸的,就這麼幾天我還沒和她一起好好的吃過一頓飯呢。
回憶一下,那天張語绮走進審訊室之後,我心急如焚的時候接到了電話,有個心腹說是已經把保釋辦好了,可她出門之後…我隻要一想到她那個冰冷如霜的臉色,就覺得從內到外全不舒服起來。
前天晚上還因為精神恍惚,半夜上了廁所之後迷迷糊糊地晃到了姑媽房間裡,索性她當時還在書房。
她手機就那麼突然“當啷”
響了一聲,我下意識地抓起來看了一眼,是一條微信,看對方的頭像,好像是上次來過我傢的那個男人。
屏幕上一條新彈出來的消息字字分明:那明天中午見。
我一下子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姑媽的手機往上劃了幾下,看見了他們二人的聊天記錄,原來從那天以後,姑媽還和這個男人保持着聯係沒有中斷,並且還會時不時地一起出去吃飯什麼的。
不知怎的,一想到姑媽會和這個男人一起出去,做着那些戀愛中的男女才會做的約會這樣的事情,我竟莫名有些不好受。
思緒又被菈回了現實,我閉着眼睛,感覺自己彷佛正身處某一片沼澤之中,靜靜地下陷着。
距離上次張語绮出事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她那邊一直沒有什麼動靜,而經過我的缜密調查和分析,總算是抓住了問題的根源。
於是這天一大早,我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門,第一次在未被通知的情況下擅自去了公司裡。
待我到達那裡時,張語绮仍在辦公室裡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在太陽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她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穿着黃金聖衣的女神雅典娜,而隻有在黑夜裡,穿行在虎豹豺狼悄悄埋伏的叢林裡得時候,她又搖身一變,成了一身黑色皮衣、唇紅齒白的冷血玫瑰花。
我捏着自己整理了很久的報告站在走廊裡,望着她優美的坐姿久久不想打破這份難得的安寧。
是的,我想她,這一點我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了。
在傢的這幾天,我隻要從浩如煙海的文件中抽出一點點時間來,腦子裡就會不由自主地出現她的麵容,無論是冷酷的還是溫柔的,籠罩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煙霞的,都絲絲縷縷地震撼着我的內心,雖然非常不願意承認,但我不得不說,或許我是真的愛上這個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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