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執意不肯醫治臉上的傷,隻帶着那道醜陋的疤痕,每日遮着麵紗。
其實,她本不想再待在宮裹,但又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隻得暫時寄居下來,過一天算一天,就像一隻寄居在屋檐下的燕子。
傷好以後,平日她便讀讀書、繡繡花,乏味了就到禦花園裹走走,有時候,會遠遠地看到玄熠被一群人簇擁着,閃過綠叢的一角。
自從毀了容貌之後,他再也沒有來景陽宮探望過她,仿佛把她遺忘了。所以,就算偶爾在禦花園中窺見了他的身影,她也不敢上前與之相見。
不,她不敢怨恨他,她應該多謝他好心收留了自己,即使他永遠永遠地不再理她了……
如意有時候會埋怨自己為什麼這麼不爭氣,為什麼不獨自出宮去,找一塊無人開墾的淨土,去過耕織牧農的寧靜生活?
難道,她還對他存有一份不舍?留下來,隻是為了多看他一眼?
她懷着這個疑問,日復一日地徘徊思索,卻終究不敢確定答案。
這一天,她像往常一樣,獨自在日光下信步閒逛,忽然,看到一隻風筝。
好久沒有看到宮裹有人放風筝了,記得,上一次還是她剛入宮的時候,陳妃差人放的。(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而此刻的這一隻風筝,讓她想起陳妃來。
不知那個失去孩子的可憐女人這會兒境況如何?
她一邊望着天上的風筝,一邊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延慶殿的門口。
臺階下,花壇邊,有兩個女子。一個坐在石凳上繡着花樣,另一個披頭散髮,像孩子那樣奔跑着,大叫大嚷的,正旋轉手中牽動風筝的線梭。
如意定晴一瞧,不覺愣怔——那孩子一般放着風筝的,不正是陳妃本人嗎?看她那模樣,似乎不太尋常,目光遊離,帶着神經質的笑,衣衫也臟得很。
而坐在一旁繡花的女子,見了如意,則緩緩站起身來,和氣地道:“妹妹好久不見,聽說受傷了?好一點沒有?”
“蘇妃娘娘?”如意這才認出了她,“您也在這兒?”
“我常來探望陳妃,與她作個伴,”蘇妃笑,“她現在怪可憐的。”
“陳妃娘娘看上去似乎……”如意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心中迷惑。
“看上去似乎不太正常?”她點了點頭,“對,她的確精神失常了。”
“什麼?”她難以置信地瞪着眼睛,“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我?”
“自從上次她夜闖景陽宮之後就瘋了,妹妹妳是王爺身邊的紅人,誰敢多嘴呀!”
“我……”陳妃因她而瘋,多少又讓她心中增添了一份愧疚,隻不過這“王爺身邊的紅人”一句,卻讓她傷心得很,“蘇妃娘娘不要這樣說,如今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再普通也比我們好,至少,妳仍然住在景陽宮。”
“我住不久的。”如意不由得苦笑,“很快會有新的妃子進宮,我如今容貌全毀,王爺不會再留我了。”
“聽說妹妹妳執意不肯醫治?”蘇妃瞧了瞧她麵上的傷,“何必呢?我們朝思暮想地盼望自己也能有這樣一張臉,卻不能;妳天生擁有,卻要毀掉?”
“我隻是不希望自己一輩子當別人的影子。”她幽幽歎息。
“從前的事,妳都聽說了?”蘇妃颔首,“那我也不好多勸妳什麼了,隻希望妹妹妳……啊,哪來的白鶴呀?”
正說着,蘇妃忽然指着前方叫道。
如意回眸一望,果然有一隻白鶴張着羽翼,落到那一處花壇邊。
“這個季節,白鶴應該都飛往千鳥湖了,沒想到,宮裹還剩有一隻,恐怕是落了單的。”蘇妃歎道。
正在放風筝的陳妃,也瞧見了那白鶴,立刻眼光一閃,將手中的線梭一扔,猛地向那白鶴撲過去。
“我掐死妳!我掐死妳!”她聲嘶力竭地喊道,“我倒要看看,如果妳連魂都沒有了,王爺還會有多想念妳!”
“不好……”蘇妃扯了扯如意的衣袖,“妹妹,妳快上去阻止她,不要讓她傷害那隻白鶴!”
“陳妃娘娘為什麼這麼憎恨這隻鶴?”如意在一旁看得詫異。
“她憎恨的哪裹是鶴?隻不過她最近聽聞了九公主的事,大概是在恨死去的九公主吧。”
“姊姊是指九公主曾許願來生變成白鶴的事吧?”
“對呀,王爺一直記得她這句話,所以白鶴在宮中是很尊貴的,誰也傷害不得,否則王爺責罰起來,誰也擔待不起。妹妹,妳腿腳比我俐落,快去攔住陳妃,不要讓她做傻事……”
但這話已經說晚了,隻見陳妃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那鶴的脖子,瘋狂地撕扯起來。
白鶴胡亂掙紮,撲着翼子,羽毛四處飛舞,喉間髮出慘痛的鳴叫聲。
不一會兒,那細長的鶴腳便變得無力、下垂,漸漸沒了動彈……
如意衝過去想阻攔陳妃,但瘋狂的陳妃力氣比誰都大,任憑如意再怎麼縛住她,她仍舊擒住那鶴的脖於,死也不肯鬆手。
那隻可憐的鶴,便在如意萬般無奈的注視之下斃命了。
“妳們在乾什麼!”一聲厲喝從花徑那邊傳來,如意擡起頭,不期然碰上了玄熠凜凜的目光。
隻見他衝了過來,完全不顧平日攝政王從容優雅的姿態,像一個喪失理智的人一般衝過來,狠狠將如意和陳妃推到一邊,抱起那鶴。
鶴的屍身在他懷中顯得那樣纖細瘦弱,就像一個孤苦的女子。玄熠的眼圈頓時紅了。
“是誰乾的?快說,到底是妳們倆誰乾的?”他的聲音如一頭受傷的猛獸,震耳慾聾。
那雙瞪向如意和陳妃的眼睛,如此嚇人,仿佛要一口把她倆生吞活剝。
“錶哥,陳妃患了失心瘋,有時候做出什麼傻事也在所難免,妳就不要責怪她了。”跟在玄熠身後的橘衣勸道。
先前他們錶兄妹兩人在花園深處散步,不料卻聽到白鶴的嘶鳴聲,奔過來瞧瞧髮生了什麼事,竟目睹了眼前的一幕。
玄熠心疼白鶴,完全來不及仔細思考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冷靜旁觀的橘衣卻已猜到了兩叁分。
“誰說這鶴是陳妃殺死的?”蘇妃放下手中針線,搖搖擺擺走了過來,朗聲道:“大傢都瞧見了,剛才接近這隻鶴的,可不隻陳妃一個人。郡主,不要因為妳素來跟如意要好,就護着她。”
“妳胡說八道些什麼?”橘衣擦起腰,“不要妄想把此事嫁禍給如意姊,剛才的事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陳妃患了失心瘋想殺死白鶴,如意姊是上前阻止她!”
“郡主不過剛到而已,就看得那麼清楚了?我可是一直坐在旁邊呢!”
“哦?那麼妳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橘衣不無嘲諷地道。
“是如意故意說了些過份的話刺激陳妃,所以惹得陳妃瘋狂地朝那隻鶴撲上去。事後如意見妳們走來,才裝出一副想阻攔陳妃的模樣,為她自己開脫。”
“哦?敢問如意姊姊跟這鶴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如此對待它?”
“因為那個流傳於宮中的傳說呀!如意既然是太上皇身邊的人,自然對這些事情了若指掌,她定是出於嫉妒,所以想殺掉這隻礙眼的鶴吧?”
如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素來與世無爭,貌若賢良的蘇妃,竟是如此狠毒之人!她這一招,借刀殺人,自己卻毫髮無傷,真是聰明至極。
“哼,妳說得跟真的似的!”橘衣指着蘇妃的鼻子大罵,“妳以為妳這樣說,我錶哥就會相信嗎?他早就看透妳了!當初陳妃若不是聽信妳的讒言,又怎麼會失去自己腹中的孩子而患上失心瘋?當初九公主若不是中了妳的毒,又怎麼會決心自儘?妳當這一切我錶哥都不知道嗎?妳以為這些年妳失寵是因為進宮的美人太多嗎?哼,我告訴妳,妳失寵隻有一個原因,就是我錶哥不想枕邊躺着一條毒蛇!”
“妳……”蘇妃臉色微變,“血口噴人!”
“當年妳毒害九公主的事,是我親眼所見,九公主心善,叫我不要聲張,可是,我不說她真正的死因,妳以為錶哥就查不出來嗎?屍體一驗,什麼隱情都會昭然於世!至於妳唆使陳妃推如意姊落水一事,可有延慶殿的宮女作證呢,當時妳以為她們都睡着了,其實妳錯了。”
“我……”蘇妃自知東窗事髮,渾身顫抖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幾乎跌跪在地上。
如意望着這個嫁禍於她的女子,先是驚愕,然後心中竟對她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情感——不是怨恨,而是同情。
她理解蘇妃為什麼會這樣做,如果她自己長年待在深宮之中卻得不到夫君的寵愛,想必也會如此的。
要怪隻怪造化弄人,為什麼世上有這麼多癡男怨女,在傻呼呼地追逐不屬於自己的愛情?
如果男與女就像牛郎與織女星那樣,隻此一對,再無其他,那麼就不存在失去與追逐,嫉妒與仇恨了……
四週很靜,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玄熠的判決,他的信與不信,決定着眼前這叁個女子的命運。
但隻見玄熠斂起激動的錶情,將鶴的屍身交與侍衛,沒有做任何罪與罰的判決,惟獨對如意低聲道:“妳跟我到禦書房來。”
如意還是第一次進入禦書房,第一次如此與玄熠對視——他在上,她在下,仿佛隔着天與地的距離。
此刻的玄熠,不再是守護在她床邊的溫柔男子,他更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帝王,疏遠的、威嚴的,渾身上下透着冷漠的氣息。
他英俊的臉上失去了微笑,似凝有一層寒霜,肅穆逼人。他沉默着,良久良久,沒有說一句話,弄得她的一顆心在這死寂中七上八下。
是在責怪她吧?
是否,他已經認定了那隻鶴是被她所殺?不,應該說,他已經認定了她心懷惡意,扼殺了他輪回轉世的戀人。
“王爺召我來,到底有何吩咐?”她不願這樣傻呆呆地站着,於是主動開口了。
“如意……”他抿緊的嘴唇終於微張,“妳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一了。”為何忽然問起她的年齡?她還以為,他對她的事,早已了若指掌。
“二十一……”他沉思片刻,語氣凝頓,“的確是早該嫁人的年齡了。”
“王爺,您到底想說什麼?”
“如意,妳還記得丁鵬舉嗎?”
“誰?”如意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憶不起這個名字。
“就是那次微服私遊時,曾經想送妳比翼扣的狀元郎。”他提醒。
“哦,是他。”
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傻呼呼的年輕人,在不恰當的時候,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她腦海中浮現出他當時臉紅的樣子。
“他似乎對妳頗有好感。”玄熠忽然道。
“王爺……”她一驚,“您到底是什麼意思?”
“妳的下半輩子,也該找個真心喜歡妳的人,跟他一起度過。”沉默良久,他總算說出召她前來的真正目的。
“王爺是說……要把我嫁給丁鵬舉嗎?”如意睜着驚愕的雙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可外麵的人都知道……我是您的妃子。”
雖然,南桓國自古便有帝王將相將身邊未寵幸的美姬,賞賜給得力下屬,以示嘉獎,籠絡人心的慣例,可她萬萬沒料到,玄熠也會這樣對待她,用這種方式把她打髮出宮。
“妳至今仍是清白之身,”玄熠避開她炯炯的目光,俊顔側向窗外,“丁鵬舉沒有理由介意。”
“看見我這張臉,他會不介意?”她撥開麵紗,苦澀地笑。
“我已經問過他的意思,他也點頭答應了。”
“王爺認為對於您的賞賜,別人敢說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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