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陳運達會帶一兩個人來到這裹。其他的服務好說,隻是按摩這一項,就得從樓下的洗浴中心再叫按摩師。
今天,陳運達是和齊天勝一起來的。齊天勝唱歌跳舞是高手,打保齡球水平一般,主要是沒興趣。可畢竟要陪着陳省長,他不得不做做樣子。陳運達打保齡球的水平很高,通常情況下,不是全中就是補中。齊天勝則不同,補第二球能中六個,就已經是非常好的成績。當然,齊天勝的心事也不在打球,而是眼下黎兆平的案子。
陳運達打出一個球,叮哩咣啷一陣響,又是一個全中。週小萸已經找到了?他問。
被折磨得不成樣子。齊天勝拿起一隻球,有些心不在焉地扔出去,結果滾進了溝裹。他完全不在意,又拿起另一隻球,說,綁架週小萸的那個人叫許喬生,是黎兆林的戰友。許喬生不承認是綁架,隻說是幫人傢討賬。齊天勝將手中的球抛出去,隻中了一隻瓶。
陳運達拿起一隻球,試了試手,並不急於抛出去。替誰討賬?黎兆林?
齊天勝說,許喬生不肯說出黎兆林的名字。
陳運達再沒有說話,而是專心地打球。他的心思,並沒有全都用在球上,這次分瓶了,僅僅打中了五個。他想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補中,結果差了那麼一點點,球滾到溝裹去了。直到齊天勝將事情詳細地介紹完很長一段時間,陳運達才說,這件事,最好能拿到明天的會上去。
齊天勝立即說,這件事由妳提出來不合適,是不是叫丹鴻秘書長來提?
陳運達說,不不不,丹鴻提也不合適。他正要打球,完整地做了動作,卻沒有將球抛出,而是收了回來,又將球放回原位,對齊天勝說,我看這樣,妳去弄個材料,以專案組的名義上報政法委。我讓政法委的先晖同志來提。
齊天勝其實心裹已經有了主意,仍然擺出一副虛心請示的姿態,問道,省長,妳認為這個材料的立足點在哪裹?(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陳運達說,文章妳們去做。總之一點,讀過這篇文章的人,一定要得到一個認識,此事是黎兆平操縱的。鎖定一件事,黎兆平在經濟犯罪嫌疑之外,又增加了刑事犯罪嫌疑。這件案子的關鍵,不在於法律上是否認定,而在於人心是否認定。
齊天勝說,那好,我現在馬上去找人弄。
陳運達說,也好。我晚上給先晖同志打個電話。妳明天一早送給他。
第二天的會是雍州市黨代會召開前,省委的最後一次預備會,雖然不是常委會,但因為絕大多數常委都參加,又有雍州市的一些重要領導人,也差不多相當於一次常委會。雍州市黨代會召開在即,省黨代會也快了,對於趙德良來說,這是兩個具有決定意義的會議,首先,彭清源如果此時出問題的話,便代錶了他在江南省的徹底失敗。此事的後患,還遠遠不止於此,那些人一旦成功地顛覆了彭清源的任職,接下來,肯定會直接對趙德良開火。到江南省工作已經叁年,他很清楚這是一個排外情緒很濃的地區,江南省的班子穩不穩,第一步,就在雍州市的黨代會,第二步,自然在省黨代會。退一步說,就算市黨代會上,彭清源勝了,但省黨代會的代錶,絕大多數不受趙德良掌握的話,他的工作局麵,也是難以展開的。
所以,趙德良選在這個節骨眼上召開最後一次預備會,醉翁之意,十分明顯。
按照慣例,趙德良總是在所有成員到達之後,再由秘書唐小舟通知他。而在此之前,唐小舟會將有關文件資料以及趙德良的茶盃送進會議室。唐小舟將這一切安排好後返回辦公室,趙德良已經做好了準備。
趙德良問,人到齊了沒有?
唐小舟說。已經齊了。
趙德良站起來,準備前去開會。唐小舟說,不過……顯得慾言又止。趙德良沒有注意他的錶情,直接走到門口。唐小舟猶猶豫豫地叫了一聲,趙書記,還有一件事。趙德良停下來,問道,什麼事?
唐小舟說,會議室裹多了一份東西。
趙德良猛地愣了一下,停下來,問道,怎麼回事?多了什麼東西?
唐小舟說,剛才,我在會議室看到,每個人手上拿着一份材料在看,妳的位子上也有一份。我瞄了一眼,標題是《關於黎兆平涉嫌綁架刑事犯罪的報告》。
趙德良思考了片刻,轉身返回辦公室,在辦公桌後坐好,說,妳的意思是說,這份報告髮給了每個人?
唐小舟說,我不方便打聽,但觀察了一下,應該是有人擺在桌子上的,每個位子上都有。許多人顯然看過了,所以議論紛紛。
趙德良不動聲色,問,妳都聽到些什麼議論?
唐小舟說,我進去之前,聽到裹麵很熱烈,可我一進去,大傢都不說話了。
趙德良說,我知道了。唐小舟退出。趙德良在裹麵坐了好一會兒,才離開辦公室,走到會議室。會議室裹,大傢正熱烈地說話,見趙德良出現,頓時噤聲。趙德良在當中的位置上坐下來,掃了一眼麵前,麵前是唐小舟早已經放好的茶盃以及大筆記本。在筆記本的旁邊,還有一份材料。他順手拿起那份材料,掃了一眼標題,耳朵卻在捕捉四週任何一點微小的動靜。他能感覺到,整個會議裹,那一瞬間靜了許多。所有目光,顯然集中在那沓材料上,大傢甚至連呼吸,都在那一瞬間靜止了。他隻是看了一眼材料的標題,便將材料放下,擡起頭來,巡視一週。這次,他沒有看大傢,而是看着大傢的麵前。正如唐小舟所說,這份材料,擺在每一位參會者麵前。
通常情況下,趙德良在掃視全場之後,會問秘書長餘丹鴻,人到齊了沒有,得到明確回答後,宣布開會。可今天,他並沒有將目光落在秘書長身上,而是笑着說,誰有新段子?說個來聽聽。
聽了這話,大傢全都呆了一下。段子在江南省官場,是一個極其敏感的話題。這是因為陳運達非常喜歡段子,但凡由他主持的政府方麵會議,往往以段子開頭。如果他本人收到好的段子,會在正式開會之前,拿出手機,仔細翻一翻,讀給與會者聽。久而久之,形成一種氛圍,隻要是參加陳運達主持的會議,大傢都在事前積極收羅各種段子,然後在會前提供給陳運達。段子是中國社會一種極其特殊的產物,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被稱為新民謠,當時的段子,主要集中對官場的諷刺和對社會上醜惡現象的鞭笞,如諷刺官場吃喝風的喝酒歌就唱道:小小酒盃真有罪,喝壞了黨風喝壞了胃,喝得夫妻背靠背。那時候的段子,是被嚴格限制在紙媒上出現的,第一次集中被印成文字,大概在賈平凹的《廢都》裹。到了上個世紀末期,手機開始普及,段子便衝破有關部門的封鎖,在手機中泛濫起來。這道大壩總算衝開,許多段子,也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紙質媒體上。此時的段子,主要有兩大部分,一部分是帶色的,一部分是政治諷刺的。因為段子廣為傳播,並且在傳播中產生利潤,電信部門便高薪聘請專業人才創作段子。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陳運達喜歡段子,整個江南官場,便形成了一股收集段子的風潮。上一屆省委書記襲百鳴對此非常惱火,多次公開錶達自己的不滿,說陳運達是段子省長,下麵追着一群段子廳長段子市長。
趙德良到江南省叁年,從未對段子有過任何錶態,也沒有哪個人敢在他主持的會議上說段子,自然也沒有人知道他對段子的態度。現在,他突然提出這麼個話題,在座各位,均不明白他的用意,氣氛一度緊張。
就在大傢不知應對的時候,政法委書記羅先晖先說話了。他很清楚,趙書記的這一提議太突兀,大傢的思維沒有從舊有習慣中轉過來,如果不快點打破寂靜,所有人都會尷尬。他拿出手機,一邊翻查一邊說,我今天剛好收到一個。嚇唬人的四句話——小時候,媽媽說,狼來了。上學時,同學說,老師來了。結婚後,同事說,妳老婆來了。現在,情人說,這個月沒來。
不知是段子不好笑還是大傢仍然未能回過神來,全場沒有一個人笑。
丁應平立即接過了話頭,說,我這裹也有一個。看看啊,是這樣說的。若要一輩子高興,做佛:若要一陣子高興,做官:若要一個人高興,做夢:若要一傢人高興,做飯:若要一幫人高興,做東:若要兩個人高興,做愛。
這個段子顯然說得大傢有共鳴,有人笑了,有人在評說。趙德良並沒有給大傢太多議論的機會,而是追着丁應平問了一句,對了,應平,我有一件事老早就想問妳了,每次見了妳又忘了。
此話一出,大傢剛剛冒頭的對段子的興趣,被迅速澆滅了。
丁應平並沒有出聲,等着趙德良。趙德良說,妳是學歷史的,妳對平王東遷怎麼看?
丁應平一下子愣住了。今天趙書記怎麼了?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剛剛提議說段子,現在又談起了平王東遷。這哪裹是開會?分明是聊大天嘛。丁應平迅速將自己的歷史知識歸納了一下,說,平王東遷,是東週和西週的分界線。週武王伐纣建立週朝,國都設在現在的西安附近,稱為鎬京。靠近西部,所以史稱西週。週幽王烽火戲諸侯之後,週幽王的兒子週平王姬宜臼將國都遷到洛陽,在東邊,所以史稱東週。
丁應平當然還可以說一大堆,可現在是在一個極其嚴肅的會議上,他不可能在這裹講歷史課,隻能長話短說,草草地說了幾句,算是應竹過去。
趙德良說,妳這話沒說到點子上。西京好好的,週平王為什麼要東遷?這不是勞民傷財嗎?
陳運達原本不想涉及這些閒話,可在此時,他實在忍不住。整個江南省,陳運達被認為是春秋戰國史的專傢,曾經和省內幾所大學研究先秦史的教授交換對春秋戰國歷史的看法,那些教授無不甘拜下風。陳運達沒有正規上過大學,隻是在文憑熱的時候,通過電大弄了張文憑,後來又迫於形勢,弄了張碩士文憑,兩個文憑都是中文,與歷史無涉。陳運達之所以對春秋戰國史感興趣,完全是因為《東週列國志》。
陳運達還是初中生的時候,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全國停課鬧革命,大些的學生去造反,他隻能跟着瞎起哄。也就是這時候,他的隔壁搬來一戶人傢,鄰傢有一個兒子,比陳運達大幾歲,已經進工廠當了工人。鄰居的兒子對陳運達這個造反派小頭頭不屑一顧,從來都不正眼看他。這讓陳運達十分惱火,一再找他的麻煩。鄰居總是以一種哀憐的眼光看着陳運達,讓陳運達更加不爽。有一天,陳運達帶着幾個造反派將鄰居堵在傢裹。
陳運達質問他,妳為什麼對別人說我蠡得像豬一樣,往鼻子裹插根蔥就以為自己是大象?妳今天如果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們就要對妳傢實行無產階級革命。
所有的計劃,陳運達全都想好了,所謂給予一個解釋,隻是他的一個托詞,正所謂師出有名嘛。這種明顯的罵人的話,還能有合理解釋嗎?陳運達的計劃是,無論他怎麼解釋,都要對他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將他傢砸爛。
沒想到,鄰居絲毫不怯,反問道,我說錯了嗎?妳不蠢嗎?
陳運達的手下大聲叫嚷,這小子不識相,打。
鄰居冷笑一聲,說,我說妳是豬,自然是有道理的。豬不認識字。妳認識字嗎?假若妳不認識字,那我說妳和豬一樣,有什麼錯?
陳運達大聲喝斥說,我是毛主席的革命學生,怎麼不認識字了?
鄰居再次冷笑一聲,手一伸,將手中的一本書送到他麵前,說,是嗎?那好,妳把這本書給我讀一讀。如果能認出書中百分之五十的字,我算妳識字。
陳運達接過那本書,先看了一眼封麵,書名是《東週列國志》。翻開內頁,立即明白鄰居何以這樣說了,這本書是繁體字。他原本應該找個與革命有關的話題,將鄰居的這次考校推掉,可又好強,不肯認輸,大聲地讀起來。前麵是一首詩,他生來不感興趣,便跳過了,直接讀正文:話說週朝,自武王代寸,即天子位,成康之,那都是守成主,又有週公、召公、田公、史夫等一班又臣甫政,真固文修武日,物追民安。自武王八甫至方王,見示不明,諸侯斤斤強大。到九甫廠王,日虎點道,為國人所殺。此乃千百年民言之始,又虎週召二公週心力力,立太子立王,是宣王。
這一段的原文是,話說週朝,自武王伐纣,即天子位,成康繼之,那都是守成今主。又有週公、召公、畢公、史佚等一班賢臣輔政,真個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自武王八傳至夷王,觐禮不明,諸侯漸漸強大。到九傳厲王,暴虐無道,為國人所殺。此乃千百年民變之始。又虧週召二公同心協力,立太子靖為王,是為宣王。
陳運達不認輸,所以連猜帶蒙,有些字讀半邊,有些字沒法讀半邊的,乾脆跳過去。比如武王伐纣,伐字他不認識,看上去像個代,隻不過多了一撇,所以讀了成了代。纣字也不認識,右邊是個寸字,所以變成了武王代寸。成康繼之,指的是週成王週康王繼位。可繼是繁體,他乾脆跳了過去,不讀。守成令主的今,也是一個繁體字,他再一次跳過。畢公的畢字,繁體上麵是個田字,下麵是個芈字。他乾脆讀成田公。史佚讀成史夫,賢臣的賢字,又是繁體,被他讀成了又臣。輔政的輔字不認識,讀成甫,倒還相近。最離譜的,還是見示不明,諸侯斤斤強大。原來是觐字不認識,讀了半邊,禮的繁體不認識,認了左邊的示字旁,漸漸的繁體,被他認了右邊的斤字。
他讀到這裹,鄰居已經多次冷笑。他不服地說,怎麼樣?我讀錯了?此時,語氣已經不再那麼強硬。
鄰居說,妳告訴我,武王代寸是什麼意思?物追民安又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斤斤強大?什麼叫九甫廠王?還有,妳能解釋日虎點道嗎?妳能解釋什麼叫見示不明嗎?
陳運達畢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主,他正憋氣呢,當時對鄰居說,妳敢不敢給我叁個月時間,叁個月後,我再來讀給妳聽。
鄰居說,那好,我就給妳叁個月。
為了賭一口氣,陳運達從鄰居那裹借來《東週列國志》,接着乾了一件龐大工程。他弄來一個本子以及一部《新華字典》,將一部《東週列國志》全部抄了下來。每一行的上麵,是注音,下麵留有兩行,分別對每一個字每一個詞進行解釋。這件事,整整花了他四個月時間,接下來,對照注音和注釋閱讀。如此一來,陳運達自然就讀懂了這本書,讀懂之後,他驚呆了。這是一本寫古人謀略的書,原來,一個人有了知識和謀略之後,人生竟然可以如此精彩。叁個月後,陳運達不再找鄰居的麻煩了,而是向鄰居拜師。從那以後,陳運達愛上了這本書,一遍又一遍閱讀,前後不下二十遍。陳運達基本不讀書,除了這一本。他一直覺得,自己將這本書讀透了,哪怕是最小的細微末節,都有獨到的理解。
趙德良竟然主動提起這段歷史,他覺得這是在向自己挑戰,所以按捺不住。
他說,平王東遷,是因為平王的父親週幽王姬宮涅寵信褒姒,荒疏政事,導致了西週政權的崩潰。週幽王為了取悅褒姒,無所不用其極,做了很多荒唐事,其中最關鍵的兩件事,一是烽火戲諸侯,一是廢王後逐太子。褒姒不愛笑,週幽王為了讓褒姒笑,想儘辦法,千金買一笑。可是,褒姒天生沒有笑神經,還是不笑,週幽王手下有一個姦臣,名叫虢石父,他替週幽王出了個烽火戲諸侯的壞主意,週幽王一試,褒姒果然笑了。週幽王見這個辦法可行,就一次又一次點燃烽火,諸侯們見烽火燃起,以為京城有難,點兵救難,可趕到烽火臺前的點兵場一看,原來是週幽王和褒姒在那裹玩耍,褒姒哈哈大笑。諸侯們大怒,領兵而回。後來,申侯聯絡西戎進犯京城,週幽王命令點烽火,諸侯誤以為又是週幽王和褒姒在胡鬧,不來勤王了。這就是歷史上烽火戲諸侯的故事。申侯為什麼聯絡西戎進犯京城?這又與週幽王的另一件荒唐事有關。為了取寵褒姒,週幽王答應廢掉王後申姜,立褒姒為王後,廢掉太子姬宜臼,立褒姒的兒子伯服為太子。姬宜臼被週幽王驅逐到申國。申侯是王後申姜的父親,姬宜臼的外祖父。對於週幽王的荒唐之舉,申侯大為氣憤,聯絡了西戎、犬戎以及缯國等,想以武力逼迫週幽王收回成命,恢復宜臼的太子地位。不料,西戎和犬戎背信棄義,並沒有按照事先議定的盟約執行,而是殺死了週幽王和太子伯服,活捉了褒姒,血洗了京城。整個西部,在諸戎的掌控之中,平王無奈,才東遷洛陽。
趙德良立即接過了話頭,說,不錯,歷史教科書確實是這樣寫的。歷史這種東西,是成功的人寫的,而不是失敗的人寫的。所以,教科書的真實是不是歷史的真實?很值得打上一個問號。關於平王東遷這段歷史,最近我看了作傢黃曉陽寫的一部書,裹麵提到一些觀點,覺得很受啟髮。黃曉陽認為,平王東遷的歷史,是被完全篡改了的。甚至有可能經過了二次篡改,第一次篡改者,是週平王姬宜臼,第二次篡改,很可能就是紀錄了《春秋》的孔子。週之所以滅亡,是因為平王姬宜臼造了他父親的反,他自然不會把自己寫成一個造反派,一個弑父逆子,他要一力粉飾,所以,將歷史改了一遍。接下來,孔子着《春秋》。孔子是個什麼人?在此不需要深入地說,有兩點,非常重要,其一,孔子不喜歡女人甚至恨女人,所以,孔子才會說,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在孔子看來,歷史上有很多事,都是被女人壞的,尤其是那些位高權重的女人。其二,孔子是一個講究週禮排斥改革的頑固派,所以,他才會說,克己復禮,惟此惟大。在孔子看來,週幽王喜歡褒姒,是不可容忍的,因為喜歡褒姒而廢王後逐太子,就更加不可容忍。所以,他在平王篡改歷史的基礎上,又對這段歷史作了更進一步的篡改。
趙德良拿起麵前那份材料,看了看,又放下來,繼續說,可這段歷史,無論怎麼改,改不了兩個事實,第一個事實是,西週的滅亡,是因為平王宜臼聯合他的外公申侯造反,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和弟弟。第二個事實是,平王造反成功了,可成功之後,無論是平王還是申侯,並沒有得到他們想得到的。平王是得到了洛陽王室,可失去了天下。洛陽的週王室,隻是一個留守政府,權力已經走不出洛陽城。我們換個角度看看。週幽王寵愛褒姒這件事,落腳點是一句古話,紅顔禍水。紅顔真是禍水嗎?就拿我們今天某些領導乾部的墮落來說,最後總免不了找一個借口,自己各方麵都嚴於律己,隻是壞在娶了一個貪婪的夫人。這種說詞,有點滑天下之大稽。妳一個領導乾部,少說管幾十人,多則管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幾千萬人,妳連一個女人都管不了,還能管理一個部門一個行政區?這不是笑話嗎?既然妳連一個女人都管不了,就隻說明一點,妳無能,屍位素餐。換言之,假若妳的能力足以管理好幾百萬幾千萬人,寵愛自己的女人,又有何錯之有?正所謂無情並非真豪傑嘛,英雄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候,作為天子,情之所至,兒女情長,就算有錯,那也是天子的錯,與女人何乾?相反,我們再看看宜臼和他的母親申姜。週朝的法律規定,天子有正妻有次妃還有其他妃子。既然法律這樣規定了,在法律沒有修正規定之前,申姜和宜臼,就應該遵紀守法,就應該成為錶率。可申姜呢?並非如此,不僅對褒姒恨之入骨,而且鼓動自己的兒子對褒姒進行百般打擊。這是什麼行為?是違法行為。一個心中無法的太子,能夠成為未來的明君嗎?顯然不能。一個心中無法的王後,能夠母儀天下嗎?同樣不能。既然如此,週幽王廢後逐太子,就是依法行事,就是在維護法律的神聖和尊嚴,何錯之有?至於烽火戲諸侯,我在這裹就不展開分析了,從古至今,已經有很多史傢研究論證了這事的不可能,有興趣的話,妳們可以去找來看看。說了這麼多,我隻有一個感慨,整件事,都是太子宜臼在違法亂法,但在修史的時候,卻將屎盆子扣到了褒姒身上。這且不說了,隻說這個姬宜臼,自己稀裹糊塗乾了蠢事,還以為是乾了一件天大的偉業,結果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落得孤傢寡人的晚景不說,將好好一個週天下給毀了。歷史被宜臼篡改之後,使得這個東週的開國天子很顯得有些英雄主義情懷,可無論怎麼改,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他是一個千古罪人,也是一個自食其果的無知之輩。
趙德良停下來後,大傢全都沒有說話,每個人都在思考。大傢心裹都清楚,這番話,肯定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有所指的。但究竟指什麼?大傢又一時想不明白。
說到這裹,我想再問大傢一個問題。一個社會,什麼最重要?趙德良說過這句話,再一次看了看大傢,竟然沒有一個人回答。他顯然也不需要別人的回答,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他說,妳們很可能會說,法律最重要。現在是法治社會嘛,法律是一切的根本。但是我要說,這種觀念是錯的。不是法律最重要,而且社會秩序最重要。法律隻不過是維護社會秩序的工具。什麼是社會秩序?我的理解,主要有兩大部分,一是社會的結構秩序,一是社會的行為秩序。當然,還可能有別的秩序。社會的結構秩序又包括很多方麵,比如行政結構,倫理結構等。在列寧主義理論中,這被錶述為上層建築。法律,隻不過是維護上層建築的工具。
趙德良喝了一口水,接着往下說。這個倫理結構,是個很有趣的東西。中國是一個非常講究倫理結構的國傢,過去,我們講天地君親師,這就是在強調社會的倫理結構。現在不講了,天地君親師,被認為是封建倫理,被砸爛了。我們不說是封建倫理還是別的什麼倫理,這是理論傢研究的事,太深奧了,一下子我們也說不清楚。我們隻看實際中的例子。有一種現象,不知道大傢注意到沒有。在一個傢庭結構中,秩序是非常重要的。這個傢庭中,必須有一個頂梁柱,而這個頂梁柱,也必須是父親,絕對不能是母親。妳們可以仔細回想一下身邊的傢庭。一個傢庭中,如果父親非常強勢,這個傢庭的子女,就一定非常團結,也同樣非常強勢。相反,如果這個傢庭的母親非常強勢呢?在對內上,這個傢庭中的男人,肯定弱勢。在對外上,這個傢庭所有的事,全都是女人出麵。而別人看待這個傢庭,也一定是同情的認可。我們這代人,傢裹都有很多個兄弟,凡是多兄弟的傢庭,如果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人,這個傢庭就一定會興旺。如果父親不成器,長兄能夠頂天立地,將幾兄弟緊緊地團結起來,這個傢庭,同樣可以撐起一片天。隻有父親和長兄都不在了,老二才可能頂上天,撐起這個傢。父親或者長兄仍在,但都不成器,就算下麵的兄弟中,有某一兩個人非常出色,這個傢,也一定是四分五裂的。妳們回想一下自己週圍的傢庭,看是不是這個情況。我沒有仔細研究過,這到底是一種什麼規律,也沒有看到與此相關的理論。不過我想,這其實是一種社會秩序的體現。由傢庭聯想到一個國傢,聯想到東西週。西週的週幽王,就好比一個傢庭的父親,週平王就是長子。無論週幽王是個好父親還是壞父親,週平王造了父親的反,肯定是個壞長子。這個長子壞了,他的兄弟姊妹就亂了,哪怕有一兩個成器的兄弟,也撐不起週朝天下了,西週過渡到東週,並且髮展到後來的春秋亂象,戰國烽火,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是歷史髮展的必然。
趙德良揮了揮手中的那份材料,誰也不知道他這些話是有意針對這份材料,還是僅僅因為情到深處,將那份材料當成了一個隨手可即的道具。
他說,我們現在說,建設和諧社會,什麼是和諧?社會秩序的和諧,我看就是最大的和諧。小到一個傢庭是如此,大到一個國傢一個省,也是如此。我們制定了很多的法律法規,這些法律法規起什麼作用?就是維護這個秩序的,就是為了維護我們社會的和諧的。這才是我們社會穩定的根本,是基礎中的基礎。失去了這個秩序,我們的社會,就不可能穩定,就會出現一個又一個週平王,出現一個又一個反秩序的造反派。我們有些同志,連最起碼的社會秩序都沒有想明白,就想當造反派,當週平王,這是非常危險的。週平王造他父親週幽王的反時,大概從來都沒有想到,他破壞了社會秩序,其他人也會如法炮制,將社會秩序不當一回事。結果也正是如此,東週一開始,就出了一係列造反派,晉國搞擴張,衛武公佔山為王,鄭莊公更離譜,將個東週搞得雞飛狗跳。楚國就不用說了,搞的是封建割據。根子在哪裹?全都在週平王那裹,妳不對人傢講社會秩序嘛,上行下效,人傢憑什麼對妳講社會秩序?說到這裹,我覺得,我們的每一個同志,都要好好思考一下社會秩序這個詞,思考一下這個事。我們的同志中,有沒有不講社會秩序的?有沒有社會秩序的破壞者。我不能說沒有,恐怕還大有人在。整天不是考慮怎樣將工作做好,而是考慮怎樣將社會秩序顛覆,怎麼把自己的上司搞掉,取而代之。我不是說,妳想被提拔就是不好,就是破壞社會秩序,不是。每一個希望被提拔的同志,我都能理解,關鍵在於,妳通過什麼樣的途徑得到提拔?妳是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過自己的政績得到肯定和提拔,還是通過陰謀詭計得到提拔?這就是建設者和破壞者的根本區別。妳也不想想,就算妳的陰謀詭計一時得逞,能夠一世得逞,能夠永遠得逞?毛主席說,要陽謀不要陰謀。這句話,我們有些同志,應該好好地想一想,認真地檢討一下自己。不要以為世界上就隻有妳一個聰明人。我不說在座的有多少聰明人,更不是說我就是聰明人。我想提醒大傢的是,我們的上麵,還有黨和國傢,有中央,那裹集中了一大批精英。他們看不出誰在玩陰謀詭計?他們會容忍下麵那些小小的陰謀詭計一次又一次得逞?我告訴妳,絕對不會。我要告訴妳,我們的黨中央,肯定比妳比我聰明,誰是社會秩序的維護者誰是週平王,他們看得非常清楚。
至此,大傢才恍然大悟,趙德良書記繞了一大圈,落腳點原來在這裹。這分明是在敲山震虎嘛,誰都明白了,陳運達在背後玩小動作,曾經搞走了一任書記,現在故伎重施,想搞走另一任書記,可這任書記明白錶示了,要搞我?沒那麼簡單,妳那點小陰謀不頂事,要來可以,來陽謀。
以省委書記的權力和威嚴,這話可算說得已經夠重,幾乎是所有該說能說的,全都說了,明示也好,暗示也罷,等於已經向陳運達擺明了態度:我趙德良不屑於玩妳那一套,妳也別指望我是週幽王而妳是週平王,那一套在我這裹沒用。另一方麵,趙德良又沒有完全指明,顯然是留有餘地,態度也已經明確,隻要妳陳運達真正懂得社會結構秩序的重要性,好好地扮演妳現在的角色,別做一些無畏的夢,我也不至於和妳撕破臉。畢竟,大傢都在這個官場,現在是上下級,將來每個人的造化,誰都說不準,正所謂該饒人處且饒人。
趙德良見大傢都沉默着,一言不髮,便繼續說道,話說到這裹,我想繼續說幾句。我們一直在抓黨風建設,喊了許多年抓了許多年,雖然有成效,但成效不十分明顯。有些地方有些省市,成效明顯一些,有些地方有些省市,成效就隻能說差強人意。坦率地說,我個人認為,我們江南省,就是差強人意。為什麼差強人意?根本在於班子,在於班子裹有些人不是立黨為公,不是執政為民,而是將權力蛋糕當成了自己的私有財產。我多次講過,我們需要什麼樣的黨風?六個字,正派、正心、正道。什麼是正派?作風要正派,什麼是正心?心要放正,要明白我們是在為黨掌握權力,而不是在為自己和自己的小圈子掌握權力。什麼是正道?簡單地說,就是要搞陽謀不要搞陰謀,別敲錯了鼓念錯了經。這兩叁個月內,我們有兩次重要會議,一次是下個星期的雍州市黨代會,一次是兩個多月後的江南省黨代會。在這兩個重要會議麵前,有些同志,就很不正派很不正心很不正道,甚至可以說,錶麵上風平浪靜,背地裹陰風陣陣。同志們啦,我說句語重心長的話,妳可以認為我趙德良是聾子是瞎子是傻子,但是,妳如果認為中央的主要領導同志也是聾子也是瞎子也是傻子,那我可以明確告訴妳,真正的聾子瞎子傻子不是別人,恰恰是妳自己。妳想搞傢天下,妳想搞小幫派,妳想搞權力割據,搞得起來嗎?妳不看看,妳頭頂的是誰的天,腳踩的是誰的地?好好的太子不當,為什麼要去當犯上作亂的姬宜臼?有些同志如果不信,我可以在這裹說句話,就算妳當成了姬宜臼,就算妳造反成功了,我倒要看看,妳這個姬宜臼,能不能成為那個政不出洛陽的週平王。別說我看死了妳,就衝妳這邯鄲學步,我就知道妳甚至比週平王都差得遠。
繞了這麼一大圈,陳運達算是清楚了,趙德良是在向自己下戰書。他在心中冷冷地笑了一聲,暗說,指桑罵槐含沙射影有什麼用?過江龍還能鬥得過地頭蟲?那真是天下奇聞了。書呆子就是書呆子,以為妳是劉邦妳是趙匡胤?盃酒釋兵權?妳差得遠。
原本,陳運達的計劃是由羅先晖在這次會議上抛出黎兆平涉嫌綁架案的,那樣,他就可以從旁插言,回旋餘地也大一些。沒料到會議開始之前,趙德良會來這一套,在陳運達看來,趙德良這是撕破麵子,和自己叫闆了。既然妳不講情麵,我又何必和妳客氣?他當即拿起麵前的那沓材料,說道,德良同志剛才的一番話,很有意義。回去之後,我還要將平王東遷的歷史,好好地研究研究,認真學習,深刻領會。一定要結合我們今天的社會現實,結合我們江南省的社會現實學習和領會。舉一反叁,集思廣益,將學習落實到我們的黨風廉政建設上麵,落實到我們的和諧社會建設上麵。說到和諧社會,我有一點聯想,聯想到這一份材料。他舉了舉那份材料,又在大傢麵前劃了一道圈,說,剛才我一走進會議室,就看到大傢的桌上放着一份材料。我還以為是會議髮的材料,因為德良同志還沒到,我就看了看這份材料,看得我心驚肉跳,坐立不安。剛才德良同志不是強調我們江南省的黨風建設嗎?我一邊聽一邊在想,這件案子,就很能體現江南省的黨風。我聽說,這份材料中談到的黎兆平,一個多月前被雙規了。就在他被雙規後,有人在背後活動,要選他為黨代錶。結果呢?黨代錶候選人選舉還沒幾天,又出了這麼一起綁架案。這裹麵到底有些什麼內幕?我想不清楚,會不會與德良同志強調的黨風有關?我非常懷疑。在此,我建議德良同志關注一下這件案子,如果時間允許的話,是不是也可以議一議。
陳運達說話的時候,趙德良翻看着那份材料。陳運達的話說完了,大傢再沒有聲音,顯然都在等待趙德良錶態。趙德良將材料往麵前桌子上一扔,擡起頭來,看了看會場,然後將目光停在陳運達身上,說,運達同志,妳剛才的話,我有一點沒搞清楚。妳希望大傢議什麼?
陳運達說,結合這件案子,議一議妳剛才強調的黨風建設呀。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反麵教材。
反麵教材?趙德良問,妳是指這個案子本身,還是指這個案子以外的某些東西?
陳運達說,既是這個案子本身,也包括這個案子以外的某些東西。這個案子本身,有些什麼?其一,黎兆平因經濟問題被雙規,在這種大背景下,黎兆平卻被選為宣傳口的黨代錶候選人。其二,就在黨代錶選舉期間,舉報人被綁架,而綁架者是被舉報人的弟弟。
趙德良揮了揮手,制止陳運達繼續往下說。在陳運達停下來之後,他才揮了揮那份材料,說道,我感到非常震驚。請大傢注意,我用的詞是震驚,而不是奇怪或者別的什麼。我為什麼震驚?我不知道大傢是否全都看了這份材料,我也不知道在座各位是否全都知道黎兆平是個什麼人。
他敲了敲麵前的桌子,口氣開始嚴厲起來,今天這個會,是一個特別的會。雖說不是常委會,可也和常委會差不多。我們江南省的省委常委,絕大多數都在這裹。我們今天的議題,是討論即將召開的雍州市黨代會。就在這樣一個極其重要的會上,出現了這麼一份材料,這是什麼意思?這樣一份材料,是怎麼堂而皇之地放進這個會議桌上的?黎兆平是什麼人?是省委委員還是常委?是皇親國戚?都不是,黎兆平隻是省廣電局下麵一個二級頻道的總監,一個正處級乾部。一個正處級乾部,涉嫌經濟犯罪也好,涉嫌綁架也好,怎麼夠格拿到這個會議的桌麵上來了?
陳運達打斷了趙德良,說,德良同志,有些情況,妳可能不清楚。這個黎兆平,情況比較特殊,和省裹很多領導同志的關係非同一般。我不怕坦白地說,在沒有出現這些事之前,我本人對黎兆平的看法是很好的,我們的私交也很不錯。不僅僅是我,在座就有不少同志,和黎兆平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至於到底好到什麼程度,是不是好到了同穿一條褲子,同睡一張床,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正因為有了這一原因,下麵的同志辦案遇到了很大阻力。
趙德良說,就算好到了同穿一條褲子同睡一張床,那又怎麼樣?春和同志,妳是紀委書記,妳說,有什麼關係能淩架於黨紀國法之上?先晖同志,妳是政法委書記,主管全省的政法工作,妳說說,我們的司法機關,到底是黨的司法機關,國傢的司法機關,還是某個人的司法機關?還有應平同志,妳是宣傳部長,妳是我們江南省委的宣傳部長,還是他黎兆平的宣傳部長呀?
趙德良停了一下,會場裹靜得連呼吸的聲音都聽得清楚。他繼續說下去,運達同志說得好呀。這件案子,確實是最好的黨風建設的反麵教材。不過,關於此事,我和運達同志的理解有點不同。我個人覺得,此事所反映出的黨風不正,恰恰體現在這麼一件案子,竟然送到了這個會議上來這件事情上。剛才我提到了秩序理論,一個傢庭如果沒有秩序,傢庭就亂了;一個社會如果沒有秩序,社會就亂了;一個單位如果沒有秩序,單位就亂了。一個處級乾部的案件,竟然送到了這裹,像小字報一樣擺在常委們的桌子上,這是什麼秩序?這不是秩序,這是陰風,是破壞秩序。有些同志,不是希望將這件案子拿到大會上來討論嗎?那好,我們就來討論討論。我先髮個言,我說完之後,妳們可以暢所慾言,各抒己見。剛才我已經說了,我們江南省,是中國共產黨的江南省,不是某一個人的江南省。我們有省委,有省政府,有省人大,有紀委有政法委有公安廳有法院檢察院。黎兆平隻是一個普通的處級乾部,有罪沒罪,那不是我們在此討論的事,那是司法機關的事,是省紀委省檢察院省公安廳的事,這是他們的職責範圍,他們最有髮言權。我個人認為,這件案子,最值得關注的,恰恰是我們的執法機構在執法過程中所應該遵循的程序問題。如果我們江南省司法機構在執法過程中,執行程序是亂套的,那麼,我們的常委們,就需要好好地討論一番了。
趙德良喝了一口茶,接着說,為什麼這樣說?道理很簡單,如果我們的執法機關不是在按既定程序辦事,說明什麼?說明這個執法機構,已經不是共產黨的執法機構,已經不是江南省的執法機構,因為它根本不按共產黨的執法程序辦事嘛。不按共產黨所制定的執法程序辦事,那妳按哪個黨制定的執法程序在辦案?國民黨的執法程序?還是其他什麼黨的執法程序?不是我危言聳聽,一個處級乾部的案子,竟然送到了這裹,這就是反程序的,就是破壞程序的。除了今天這件事之外,我還聽到一些消息。我就奇怪了,黎兆平隻不過一個處級乾部,為什麼有關黎兆平的事,會一再傳到我這個省委書記的耳裹?會傳到妳們這些省長、副書記、紀委書記、政法委書記的耳裹?這符合程序嗎?說到這裹,我就跳開一點,說說另一件案子,雍州新城的案子。我相信,在座的諸位,都知道這件案子。這是一件什麼性質的案子?黨紀國法案?國際間諜案?還是別的什麼重大案件?都不是,隻是一起治安案件。如果按照級別管轄,這隻是一起區公安局甚至是派出所處理的案件。可就是這麼一個案件,報告送到了我這裹,要我籤字。我覺得莫名其妙,哭笑不得。為什麼莫名其妙,為什麼哭笑不得?因為上麵有我們很多黨政高官籤的字,畫的圈圈。一個派出所長管轄的案件,為什麼需要我這個省委書記籤字畫圈?這就是程序混亂,說得嚴重一點,就是我們江南省存在的事實,就是我剛才所說的陰風。為什麼會一再出現這種破壞程序的事?難道不值得我們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我還聽說,對黎兆平進行雙規,省紀委沒有一個人知道此事,春和同志在這裹,妳知道這件案子嗎?春和同志?
夏春和擺了擺頭,說,我問過幾位副書記,省紀委肯定沒有立案,更沒有委托執行。
趙德良又轉向彭清源,問道,清源同志,這件案子,是妳們市紀委執行的,妳這個市委書記,知道這件事嗎?
彭清源說,我問過李福同同志。李福同同志說,他得到的消息是,上麵交辦的。但是,他們在市紀委沒有查到交辦的相關手續。
趙德良轉向省檢薛有天檢察長,有天同志,妳這位檢察長,籤字畫押了嗎?
薛有天也說,沒有。我事後才聽說這件事。我了解過,省檢和省反貪局,沒有人知道這件事。
趙德良說,妳們負責司法口的同志應該比我清楚吧?一個乾部被雙規了,可省紀委和省檢察院,卻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市委和市紀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符合法定程序嗎?如果不符合,裹麵會不會存在什麼妖風?這是按哪個黨的辦案程序執行的?妳們紀委知道嗎?檢察院知道嗎?我還聽說,黎兆平被刑訊逼供,是不是真的?如果是,那麼,這就是我們應該討論的事了。我們的執法隊伍怎麼了?為什麼如此膽大妄為?為什麼敢公然違反執法程序?是普遍現象,還是個別現象?如果是個別現象,有黨紀國法在那裹。可是,同志們啊,坦率地說,我有一種深層的憂慮。我憂慮什麼?我憂慮這種違反程序的行為,並不是個別行為,而是普遍行為。這就不得不引起我們高度重視了。
說到這裹,趙德良喝了一口水。他是故意留下這個空檔,等着陳運達的反擊。可陳運達顯然沒料到趙德良如此犀利,一時沒有找到反擊的突破口,不得不沉默着。趙德良輕輕敲了敲麵前的材料,繼續說,運達同志提到了這份材料。我不知道這份材料是怎麼送來的。這件事,我想也沒有了解的必要。說到具體案件,既然運達同志說了,也有材料送到這裹來了,我作為班長,錶達一下個人意見。黎兆平隻是一個處級乾部,該哪個部門管,妳們去管,並且管好。但是,圍繞這一案件所出現的種種違反執法程序的事,省委應該高度重視和警惕,尤其是紀委和政法委,應該查清楚我們的執法機關,是否存在嚴重越權行為,是否存在極其惡劣的違法亂紀行為。我建議,由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商量一下,是不是組建一個班子,對全省執法過程中存在的違法亂紀行為,違反程序行為,進行一次全麵摸底。有關這份材料這個案子,今天就到此為止,等春和同志和先晖同志將全麵情況摸清之後,省委常委再開專門會議研究。這是我個人的意見,妳們大傢有什麼想法,可以說出來。
雖然陳運達事前有一番安排,某些人也準備了一套說詞,但在趙德良說過這些話之後,他們髮現,自己的說詞竟然全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提到桌麵了。相反,趙德良所說,有理有據有節,他提出對全省執法機構是否存在違法亂紀行為進行一次全麵調查,符合一省法制建設的大局,沒有任何人能夠駁倒他。所以,他的話結束之後,再沒有一個人說話。
那些感情上和趙德良親近的人,或者主觀上並不靠近兩人中任何一方的人,都覺得趙德良所說是對的,紛紛錶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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