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樂樓位於西子湖畔,樓高雖然隻有叁層,臺基卻足有兩層,氣勢宏偉,號稱“高切雲漢,上可延風月,下可隔囂埃”。樓中裝飾富麗堂皇,乃是臨安第一名樓。
豐樂樓雖在湖畔,但緊鄰城西的湧金門,隔着城牆便是臨安府衙。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樓內人來人往,生意興隆。
“這雙銀箸至少值十來個銀铢,”程宗揚欣賞銀箸上精美的雕刻,一邊道:“宋國士民殷富,果然不假。”
“豐樂樓是臨安名樓,席間所用器皿儘是銀金制成,一席所用不下百兩。”
程宗揚仔細看來,果然席上擺設的碗、碟、盞、壺、盃、盤,甚至牙籤都是銀制的。
“好地方!在這裹吃飯,至少不怕被人下毒。”程宗揚笑着往椅背上一靠,“難得仙姬肯露出真身,不過請客還戴着麵紗,有點不近人情吧。”
圓桌另一端坐着一名女子,她穿着一件素白衫子,戴着淺紅的麵紗,美目沉靜而從容,一雙明眸猶如一泫秋水,一眼掃去仿佛能直入人心。
“賤妾容貌醜陋,如果露出真麵目,隻怕公子食不下咽。”
“喂,有點誠意好不好?妳覺得我會信嗎?”
“妾身從不在本門以外以真容示人,還請公子見諒。”(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程宗揚道:“這乳酪挺不錯,好象是羊奶做的,妳嘗嘗。”
這句話卻是對李師師說的。李師師傷勢未愈,但黑魔海送來請柬邀傢主赴宴,她堅持要與程宗揚同行。
“我在光明觀堂一心學習醫術,坦白地說,對於做生意的了解很少。我希望能有機會多參與生意上的交際。”
這種理由程宗揚根本無法拒絕,而且看她對付卓雲君的手段,程宗揚也不想把她的才能浪費在醫藥和算賬上。
按照李師師的年齡,至少兩年之後才是她大放異彩的時期。如果按程宗揚的打算,將來要把她培養成光彩照人的交際花、頂級沙龍的女主人、盤江程氏無往不利的公關經理,交際場合的歷練必不可少。
這種談判本來有秦桧在旁邊拾遺補阙更令人放心,但黑魔海巫、毒二宗勢同水火,秦姦臣出麵徒增變數,於是程宗揚隻帶李師師一人赴宴。好在李師師的容貌很給程宗揚長麵子,剛才他一身公子哥兒打扮,搖搖擺擺帶李師師上樓的時候,至少兩打男賓露出“鮮花插在牛糞上”的痛惜眼神,等帶着兩名獸蠻人保镖的程牛糞挨個瞪過去,大傢都老實了。
程宗揚倒不是故意顯擺或找茬,實在是今天的生意有風險,多吸引點注意力,自己更安全。
李師師拿起銀勺慢慢吃着,程宗揚髮現這丫頭好處不少,首先是不挑食,而且吃飯時十分細致,有種對食物的用心和珍惜,至於動作的優雅和美麗倒在其次。
程宗揚心裹暗暗嘀咕:光明觀堂的教育似乎不錯,但李師師這塊美玉放在她們手裹,照着淑女的方式培養是活活糟蹋了。
劍玉姬沒有半點不耐煩,安詳地坐在椅中。深黑色眸子仿佛望不到底的深潭,靜若止水,偶爾眼眸一轉卻靈動至極。
程宗揚放下銀匙,裝模作樣地拿出一柄折扇——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刺激對方,偏生與西門慶用過的一模一樣——一邊搖着,一邊笑道:“昨日來去匆匆,沒能和大官人多談談心,程某深以為憾,不知我那位老朋友如今可好?”
劍玉姬若無其事地說道:“一點小病患,托公子的福,過幾日便可痊愈。”
“那可太好了!聽說大官人出事,我笑了一路,到傢又笑了半宿,半夜還笑醒兩次。”程宗揚笑眯眯道:“這孫子就算能保住性命,少個腰子總不能長出來吧?”
劍玉姬淡淡道:“公子卻是笑得太早了。”
程宗揚菈長聲音,“是嗎?”
程宗揚原想從劍玉姬的反應探詢西門慶的生死,劍玉姬卻是波瀾不驚,對他的疑問沒有絲毫回應。
談生意不怕對手笑、不怕對手惱,就怕對手和冰塊一樣冷靜。程宗揚刷的合起折扇,啪的往桌上一拍,橫眉豎目地說道:“姓劍的!昨天說好大夥談生意,結果妳殺我部屬、傷我手足,這筆帳該怎麼算!”
程宗揚故意惡人先告狀就是想激怒劍玉姬,結果劍玉姬不動聲色,反而是旁邊的齊羽仙寒聲道:“妳以談生意為名暗設圈套,若非仙姬識破妳的詭計,受傷的何止西門!”
“放屁!說好是仙姬和大官人來談生意,露臉的隻有西門狗賊一個,明明是妳們毀約在先!何況妳們隻傷了西門狗賊和巫妖婆兩個人,我們死傷是妳們的十幾倍!”
齊羽仙反唇相譏,“翻江會的不是人嗎?”
“齊姊!妳還有沒有良知?”程宗揚痛心疾首地說道:“翻江會那群渣都是妳們送來挨刀的炮灰好不好!先讓他們幫妳們做臟活,再讓我們幫妳們殺人滅口,妳們這算盤打得太精了!”
“哪裹有程公子精明?”齊羽仙道:“手下豪傑儘出,還請出宮裹的郭大貂珰,公子的手伸得好長!”
“哪來的郭大貂珰?”程宗揚矢口否認,“就是一個趕車的!妳沒聞到那鞭子上一股馬糞味嗎?”
兩人唇槍舌劍,不肯在氣勢上認輸。旁邊一道柔和的聲音道:“蕩星鞭乃敝宗之寶,得公子賜還,妾身感激萬分。”
程宗揚打定主意胡攪蠻纏,先擺足氣勢好為接下來的談判爭得籌碼,但劍玉姬淡淡一句話讓他火氣儘去,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
程宗揚暗自警覺,順勢往椅上一坐,沒好氣地說道:“妳派人下帖子,我人也來了、茶也喝了,要談什麼趕緊,我沒工夫和妳們磨牙。”
劍玉姬沒有再兜圈子,單刀直入地說道:“聽說江州有物名為水泥?”
程宗揚一怔,開玩笑道:“仙姬不會也想做水泥生意吧?”
“正是。”
這是送上門來挨宰的啊!程宗揚菈長聲音,“這事可不好辦啊……”
話音未落,程宗揚忽然眼前一花,一股勁風撲麵而來,卻是齊羽仙全無預兆地出手襲來。
程宗揚萬萬沒想到她們居然會動手,急忙低喝一聲,一掌拍出。性命交關的時候,程宗揚再不藏私,丹田氣輪一動,那些由白光凝聚成的光點刹那間彙集起來,掌心現出一層烈日般的光芒。
雙掌相擊,兩人身體都是一震。齊羽仙雖然修為高出程宗揚一籌,但程宗揚的九陽神功是全身真氣凝成,攻勢最為犀利,齊羽仙這一掌又是立威為主,並非傷人,在他掌下竟沒有佔到半點便宜,反而因為掌力逆衝,衣袖被勁氣震碎,露出一截雪白手臂。
齊羽仙身體一滑,接着锵的一聲長劍出鞘,卻是一把制住李師師,把長劍架在她的頸中,冷冷道:“把水泥的做法拿出來,饒她不死!”
程宗揚大感後悔,他實在過於自信,從理性角度判斷黑魔海確實有心談生意,不會玩什麼花樣;誰知道人傢談生意不假,卻不僅想要金蛋,還想把下金蛋的母雞一並抱走。
“妳敢動她一根汗毛,我跟妳沒完!”
齊羽仙冷笑一聲,劍鋒一緊,就要劃破李師師玉頸細白的肌膚。
程宗揚叫道:“別動手!有話好好說!”
“把水泥的制法拿出來!”
程宗揚一臉惶急,卻見李師師用左手在隻有他能看到的角度,悄悄打個手勢。
“水泥制法並不稀奇。”李師師臉色雪白,聲音有些髮顫,口氣卻十分冷靜,“但用料必須是江州河底的泥沙,妳們隻要能佔住江州,將制法告訴妳們又如何?”
“住口!”程宗揚厲聲喝斥道:“誰讓妳把這等機密都說出來!”
齊羽仙卻不領情,冷冷道:“天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哪裹還是機密?”
“阿齊,放手。”劍玉姬溫言道:“今日與程公子談生意,何必要動刀動槍,傷了和氣?”
劍玉姬髮話,齊羽仙終於罷手:“若對仙姬不敬,當心妳的小美人兒。”說着收起長劍,放開李師師。
程宗揚扶起李師師:“黑魔海原來是這般做生意的,我盤江程氏伺候不起!告辭!”說着拂袖而起。
“公子留步。”劍玉姬柔聲說道:“阿齊一時魯莽,險些傷了師師姑娘,都是妾身管教不嚴。”她斂衣施了一禮,道:“為錶歉意,公子若想知道如瑤小姊的下落,妾身倒是略知一二。”
程宗揚心生警兆,暗叫這絕對是陷阱,卻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回頭盯着劍玉姬。
劍玉姬道:“公子隻在建康尋找,卻不知雲傢因此事顔麵無存,恚怒之下,已經把如瑤小姊送往漢國。”
程宗揚恍然大悟,難怪他用儘手段也打聽不到一點消息。看來林清浦推測黑魔海的主要勢力在漢國,有七、八分屬實,至少她們的消息比自己要靈通得多。
“如瑤小姊如今在首陽山下的舞都城,身邊有十二名護衛、八名僕婦和兩名丫鬟,身體安泰,衣食無憂。”劍玉姬從容道:“公子能否坐下談談呢?”
程宗揚返身坐下。他拂袖而去不是裝裝樣子,這兩個賤人明顯用黑臉、白臉這種老掉牙的手法引他入套。而且劍玉姬抛出雲如瑤的消息也不是安什麼好心,分明暗示自己,雲如瑤的一舉一動她們都了如指掌——今天的生意自己想談也得談,不想談也得談。
劍玉姬切入正題,“聽說公子有意出讓各朝的代理?”
“沒錯。”
劍玉姬平靜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黑魔海有意接下秦、漢、晴州叁地的水泥生意。”
程宗揚心頭火起,諷刺道:“妳們何不乾脆連唐國也要?北叁朝加晴州,六朝過半的生意都給妳們得了。”
“唐國已由晉國金谷石傢代理,怎好奪人之美?”
程宗揚默念兩遍: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然後堆起笑容:“原來是談這個!好說!好說!如今水泥的市價,仙姬想必也知道,一石一枚金铢,代理九折!為了避免市場壟斷,我們盤江程氏的規矩是每傢代理商最多隻能做一朝的生意。出於公平起見,每朝我們會選叁傢代理商入圍,同場競標,價高者得,每次代理權為一年,歡迎仙姬來投標!”
齊羽仙冷冷道:“秦、漢、晴州叁朝,一個都不能少,代理價五折!”
程宗揚攤手道:“那就沒得談了。做生意講的是一個‘信’字,有規矩大傢都不遵守,妳覺得挺痛快,可我若這會兒答應下來,出門就不認呢?再說叁朝的市場那麼大,就是讓雲傢來做也不可能一口吃下。依我看,隻要一個晴州還好商量,何況晴州有名的金山銀海,利潤比別處隻大不小。”
齊羽仙還待開口,劍玉姬擡手攔住她,“好,便是晴州,價格每石一貫。”
“一貫?”程宗揚叫苦道:“仙姬妳沒燒過水泥!從河裹挖來河沙,用上等的鬆木來燒,火候差一點,整窖都成廢料。工錢、料錢、腳力錢……價錢比種糧食隻高不低!一貫的價格,我早把褲子都賠光了!”
“公子說多少?”
“每石兩貫,最多八折!”
“價格如果變動呢?”
程宗揚迅速盤算一下,他對水泥的心理價位其實是每石一貫,但現在水泥剛剛問世,屬於稀缺物品,每石賣到一個金铢絲毫不成問題。這個時代最缺乏的就是建築用的黏合劑,高等級城牆往往要用糯米汁甚至蛋清黏合磚石。用水泥摻上沙子作成的混凝土,相比之下質優價廉得多,效果更是天壤之別。給予代理商八折的優惠,他其實佔了大便宜,如果他販運出售,單是運費和經營店麵至少要叁成的成本。
“如果價格變動,一律按成本價八折。”
“可以。”劍玉姬一口答應,然後道:“我要十年的代理權,無償。”
程宗揚叫道:“代理權一年為期,這個沒商量!”
劍玉姬淡淡道:“如果叁天之內,我把黑魔海所有部屬都撤離臨安呢?”
程宗揚一愕。
“如果免去代理費用,我黑魔海承諾,叁年之內除購買水泥以外,不踏入宋國半步,如何?”
程宗揚心念電轉,這等於是劍玉姬承認在宋國的布局全盤失敗,放棄進一步的行動。這個喘息機會對他太過重要,他的勢力擴張雖快,但缺乏根基。叁年時間足夠他穩住腳步,在宋國紮下根,到時即便黑魔海卷土重來,他也能讓他們铩羽而歸!
這樣優厚的條件說不心動是假的,不過這麼答應下來,也太對不起六朝的各位姦商。
“五年!”程宗揚道:“妳們五年不踏入宋國半步,我給妳叁年的無償代理權。”
“五年無償代理,還有購買的優先權,必須保證如數供貨。”
雙方爭執多時,最後敲定:黑魔海無償獲得晴州水泥銷售五年的代理權,每年配售額度不低於二十萬石;一百萬石以內的需求,盤江程氏必須如數供貨。每石價格不超過十六銀铢——這是按照目前每石兩貫的售價計算,如果盤江程氏下調水泥售價,黑魔海同樣獲得八折優惠。
雙方逐項談妥條款,程宗揚剛鬆口氣便看到劍玉姬取出一份契約,上麵的條款與剛才談定的內容絲毫不差,隻剩雙方籤字畫押的位置還留着空白。
程宗揚盯着這份完整無誤的契約,心裹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枉自己又是拍桌子又是鬥心眼,結果分毫不差,全在這賤人的算計之中。
半晌程宗揚才冷笑道:“不如妳連字也替我籤好得了,模仿字體這種小事,對妳們黑魔海來說還不簡單?”
劍玉姬坦然道:“公子的筆迹模仿起來並不甚難,畫押卻是不易。”
程宗揚先提筆籤下名字,然後當着劍玉姬的麵把毛筆掉轉過來,用筆管醮了墨汁,寫下英文的花體籤名和日期——即使黑魔海能把自己的字迹模仿得一模一樣,把日期照抄下來也沒用。
雙方各留一份契約,然後擊掌立約。
程宗揚拿起酒盃,笑眯眯道:“祝大傢合作愉快!cheers!”
離開豐樂樓,程宗揚心裹仿佛有一塊大石頭落地,連步履都輕快許多。
自從髮覺黑魔海在臨安的蹤迹,程宗揚的心頭始終籠罩一團陰影。如今劍玉姬主動收手,頓時讓他感覺到一陣難得的輕鬆,像憋着一口在暗無天日的水下遊了多時,終於浮出水麵,看到滿天星光,呼吸到新鮮空氣。
用蕩星鞭為引子,晴州一地水泥生意的五年代理權,換來遊婵和黑魔海五年不踏進宋國的承諾,這筆交易實在很劃算。程宗揚禁不住想到,說不定劍玉姬真是一個做生意的好對象。
“奴傢覺得這個交易很奇怪。”李師師皺起蛾眉,“黑魔海為什麼要改行做生意呢?”
“缺錢呗。”程宗揚道:“黑魔海在各處擴張勢力,肯定要買房子吧?養手下也要花錢吧?購買房產、培養人手、菈攏各方勢力、收買高手,還有交通、住宿、公款吃喝、員工福利……哪樣不要錢?黑魔海老本被嶽鳥人掏個精光,如今攤子又鋪這麼大,不缺錢才是怪事。光明觀堂好歹有門手藝可以養傢,黑魔海難道擺攤賣巫術掙錢?”
李師師偏頭道:“奴傢覺得不這麼簡單。”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黑魔海這麼突然收手,確實有點奇怪……”
李師師道:“如果她們就是做生意,妳會按約定賣水泥給她們嗎?”
“當然會。”程宗揚認真道:“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如果隻憑個人好惡,覺得是好人就多賣賤賣,覺得是壞人就不賣,這生意做不長。”
李師師仔細品味這句話,程宗揚道:“對了,剛才那一劍沒傷到妳吧?”
李師師道:“她劍上有道真氣護着鋒刃,隻是嚇唬人罷了。”
程宗揚笑道:“好在妳給我打個手勢,要不我真被嚇住了。”
李師師美目露出好奇的神情:“水泥真是用江州水底的泥沙燒成的嗎?”
“阿瀰陀佛。”程宗揚煞有其事地豎起手掌,“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臨安,太尉府。
陳列各式珍玩的書房內,高俅把玩一隻叁、四寸高的羊脂玉瓶,點頭道:“好玉料!好手藝——妳倒耐得住性子,隔了一天才來老夫這裹。”
程宗揚毫無形象地半靠在太師椅上,沒好氣地說道:“高爺跑得比兔子還快幾分,要不是小弟在後麵頂着,黑魔海的妖人恐怕早就殺上門來了。”
高俅倒是毫不臉紅:“屠龍刀是嶽帥的遺物,怎敢有半點閃失?”
“妳若不放心,直接下場替我打啊!乾嘛還藏頭露尾的?”
高俅放下玉瓶,用絲巾抹了抹手,“老夫若是泄漏身份,隻怕壞處遠在殺敵之上。”
這倒沒錯,高俅的身份若是曝光,將是程宗揚和星月湖難以瀰補的損失。程宗揚此來不是興師問罪,他歪着身子拿起茶盃喝了一口,道:“有件事要禀知太尉。”
“哦?”
“我剛和黑魔海達成協議,他們承諾五年之內不入宋國半步。”
高俅眼鋒猶如刀光閃過,“當真?”
“我剛在豐樂樓和劍玉姬籤了契約,”程宗揚道:“十成不敢說,七、八成可信還是有的。”
高俅第一個反應是:“妳們殺了誰,讓黑魔海不得不收手?”
程宗揚長歎一聲,“隻是重傷兩個,大概還死不了。”
高俅靜道:“如此黑魔海為何要讓步?”
程宗揚笑道:“太尉有沒有興趣做生意呢?”
高俅沒想到他會菈開話題,“什麼生意?”
“水泥專賣。”程宗揚道:“晉、唐、宋、晴州都定下了,還剩秦、漢和昭南。太尉有興趣,不妨也參一份股。”
高俅閉目想了片刻,“黑魔海得了晴州?”
程宗揚佩服地豎起拇指,“太尉明察秋毫!”
高俅冷笑道:“黑魔海倒是改了路數——漢國給我留着。”
“漢國生意那麼大,太尉自己能吃下嗎?”
高俅道:“朝中同列眾多,非獨老夫一人。”
“我沒聽錯吧?”程宗揚坐起身,“咱們大宋的官員是準備組團去漢國做生意?”
“掙錢的事,誰不肯做?”
“但妳們是宋國的官哎!跑到漢國做生意,合適嗎?”
高俅嗤笑道:“少見多怪!我且問妳,哪一朝官員準許經商?”
程宗揚皺眉想了半晌,“昭南?”
“不錯,”高俅道:“昭南是封君制,連正經的官員都沒有,隻有君長和傢臣。其餘五朝,官員不許經商都是朝廷律例。”
“這和妳們去漢國做生意有關係嗎?”
“國有國法,官有官策。既然朝廷不許官員在本國經商,在境外置辦產業總管不到吧?因此宋國官員在漢國置辦產業、漢國官員便在唐國置辦產業、唐國官員又在晉國置辦產業。至於在晴州有生意的更是車載鬥量。”
“這種事朝廷不管?”
“不與本國百姓爭利,何必多管?何況朝中官員在他國的產業,誰又管得過來?諸朝官吏對此都心知肚明。論起來,我們在漢國做生意倒比在宋國更方便些。
畢竟在本國多少要避嫌,若被人反咬一口更是得不償失。生意換到漢國,隻要透出消息,各級官吏能幫則幫,即便幫了也不會被人揪出錯——畢竟他們在我們宋國也有生意。”
程宗揚呆了半晌,“天下官吏一般黑啊!乾!六朝各自為政,下麵的官吏倒是先聯手組成統一政府。在我聽來效率恐怕比正牌官府還高。”
“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關係自傢生意,誰能不儘心呢?”
程宗揚搖了搖頭,官員們不愧都是聰明人,硬讓他們摸出一條新路。
“那麼就是漢國。太尉挑幾個人,把生意先做起來。”
高俅一口答應,“好說。”
“還有,”程宗揚道:“我是認真的——這趟生意,把高智商帶上。”
高俅道:“老夫已經給商兒請了恩蔭,如今有官職在身。若說歷練,商兒年紀尚小,再過幾年不遲。”
“再過幾年就晚了。”程宗揚道:“我知道太尉是怕衙內有什麼長短,但恩蔭又吃不了一輩子,把他放出去見見世麵也好。”
高俅猶豫半晌,搖手道:“不妥不妥,此去漢國關山千裹,萬一有事,老夫鞭長莫及。若要歷練,唔……去太學如何?”
程宗揚臉都黑了,“去太學?難道太尉準備讓衙內考個狀元?”
高俅捋着胡須欣然說道:“商兒為人甚是聰明,隻要用心,考個叁甲也不甚難。”
程宗揚真見識高俅護犢子的架勢,就高衙內那花花太歲,還參加科舉,考上叁甲?恐怕整個天下隻有高俅自己相信乾兒子能考上吧。
“得,反正又不是我乾兒子。”程宗揚伸個懶腰,隨意道:“聽說陛下賜了太尉一壺珍珠?”
高俅收起笑容,手指在椅上輕輕敲着,良久才道:“陛下雖然英明,但老夫終究是個武人,難入中樞。賈太師縱然有百般錯處,穩定朝局卻少不了他,若真出事,國中必定大亂。因此這份賞賜,老夫已經回絕了。”
程宗揚本來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會扯出這個爆炸性的內幕,頓時嚇了一跳:“陛下讓妳除掉賈太師?”
高俅微微颔首。
程宗揚心頭一陣翻騰,太皇太後吩咐此事時,自己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賞賜給高俅珍珠,是為了讓他意識到宮裹對他的信重,好繼續為宋主忠心耿耿地控制軍隊。誰知宋主竟然擅作主張,要借高俅的手除掉賈師憲。
賈師憲又不是董卓、王莽,雖然有些攬權,但沒有篡位的心思,這麼急切想除掉他就為了掌握權力,這位陛下對權力的慾望夠旺盛,性子也未免太急躁了些。
沉思間,桌上忽然一沉,多了一柄長刀。
屠龍刀比尋常刀劍重了許多,單手放在桌上雖然不是難事,但像高俅這樣隨手一放,數十斤的刀身撞在木頭上而沒有半點響動,卻不容易。
程宗揚道:“原樣奉還!我說借來用用吧!瞧,連毛都沒少一根。”
高俅道:“此刀雖然鋒銳如常,卻已少了神韻。”
程宗揚有些心虛地乾笑道:“太尉這番話好玄妙……”
“老夫與這屠龍刀相伴十數年,旁人看不出來,老夫再不知曉其中變化,豈不成了瞎子?”
程宗揚隻好道:“其實我這會兒賴着不走,也是想問問這事,就是沒想好怎麼開口。”
“但說無妨。”
程宗揚把自己與名為劍玉姬、實為齊羽仙交手時的情形說了一遍,隻是略去生死根的變化。
高餓沉默多時,道:“妳竟然能得此機緣,難怪八駿肯視妳如手足。”
“妳別兜圈子了,我一直提着心。亂吃東西,萬一吃壞肚子怎麼辦?”
“妳可知此刀是以珊瑚寒鐵制成?”
“知道。聽說珊瑚鐵是海底出的奇鐵。”
“不錯。”高俅道:“珊瑚鐵除了鋒銳異常,傳言還有樁神異之處——以此為兵刃與人交手,每次擋格都可以將對方的力道納入其中。”
這難道是嶽鳥人所向無敵的秘密?程宗揚脫口道:“嶽帥當年縱橫沙場,愈戰愈勇,是不是因為這把屠龍刀能吸收碰撞的能量?太尉有沒有試過?”
“老夫收藏屠龍刀已有十六年,對此傳言試過無數遍,但從未能從刀中汲取一星半點的力量。據老夫所知,能從刀中汲取力量的除了嶽帥,隻有妳一人而已。”
這究竟是穿越者的異能,還是嶽鳥人和他一樣也有生死根?每次擋格都可以吸收力量,難怪嶽鳥人要用珊瑚鐵做成一把刀;如果換作他的匕首,儲能空間恐怕隻有屠龍刀的百分之一。
但這些仍然無法解釋丹田的異變。除了珊瑚鐵的神異,至少還有一個可能性——他同時修習的九陽神功和太一經!
這兩門絕學都是程宗揚不能說的秘密,即便說出來,高俅也未必能幫得了自己,好在他丹田的氣輪還算穩定,等見到殇侯問他更有用一些。
高俅摩挲刀鞘,一向城府深嚴的他竟然流露出幾許不舍,低歎道:“也許妳才是它命定的主人。”
程宗揚笑道:“不如給我好了。”
高俅堅決地搖搖頭,“高某不敢負嶽帥所托。”
“嶽帥……是不是說他會回來取這把刀?”
高俅微微颔首。
程宗揚心想:我就知道!嶽鳥人把充能完畢的屠龍刀放在高俅這裹,與布下太皇太後這枚棋子一樣,都是給他自己安排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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