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雷峰塔,俞子元才道:“已經打聽出來。威遠镖局年前失的镖是太尉府衙內的貨物,單是珠寶價值就不下十萬貫,而且裹麵還有一條禦賜的玉帶。威遠镖局如果討不回這批貨物,恐怕連镖局都保不住。”
秦桧插口道:“誰劫的?”
“沒有消息,到現在都沒查出來是誰劫的镖。”
一般江湖蟊賊很少敢動镖局的貨物,敢動的大都是稱霸一方的勢力。江湖走镖,武功還在其次,要緊的是人緣廣麵子大,通常丟了镖,镖局討不回來都會找人說和。有時候甚至會出貨物幾倍的價錢把镖贖回來,為的就是顧及镖局的名聲臉麵。像這種一點線索沒有的少之又少。
“太尉府的衙內?不會是高俅高太尉傢裹的高衙內吧?”
“沒錯。”俞子元道:“太尉高俅膝下無子,因兄長早逝,過繼了本傢侄兒當螟蛉子,對這位小衙內萬般寵溺。這厮生就橫行霸道,專愛淫人妻女,有個譯號叫花花太歲……公子,妳怎麼了?”
程宗揚錶情怪異:“宋國如今的太尉是高俅?”
俞子元神情有些不屑地哂道:“高俅是幸臣出身,因為踢得一腳好球,被宋主看上,後來從軍,算起來執掌兵權已有二十年。”
太師賈師憲、太尉高俅、大將夏用和,隻差蔡京和秦桧這兩個宰相,宋朝的姦臣敗類就湊齊了。這位宋主真了不起,一手牌能爛成這樣也算少有,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混過來的。
“原來是這位高衙內啊……”(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程宗揚在六朝混了這些日子,早不是當初的小白。李師師主動開口邀自己來雷峰塔,怎麼都透着一股蹊跷的味道。李師師千裹迢迢趕赴臨安,唯一的大事就是威遠镖局失了趟镖。自己原本猜測她是找到劫镖的匪徒前來討镖,菈自己當打手。但這種事更應該由她老爸、威遠镖局的總鍵頭出麵,沒道理讓兩個女人出頭,何況那個凝姨看起來完全不谙武功。現在看來,她要對付的八成不是劫匪,而是傳說中的高衙內……
俞子元繼續說道:“屬下剛才找了鍵局幾位趟子手,據說高衙內開出價碼,要不送還貨物,要不把總鎮頭的小姊送到太尉府,讓他享用一年。”
程宗揚“啧啧”道:“這厮倒打了好主意。”
俞子元微笑道:“真要能了結此事,李總鎮頭夫妻說不定真就做了。”
程宗揚怔了一下,“這對夫妻還真舍得。”
“李寅臣名頭雖響,修為其實不怎麼樣,威遠镖局混到今日,靠的就是見風使舵、巴結官府和各大宗門,碰到硬茬就沒轍了。”
“也不至於把女兒扔火坑裹吧?”
秦桧道:“若能用一個女兒保住自己的傢業,李總镖頭為何不做?何況真要告上官府,別說一個女兒,他的镖局、傢眷也未必能保住。”
俞子元道:“屬下方才過來的時候,看到高衙內的車馬,多半是與師師小姊約好在此見麵。公子,一會兒準備怎麼做?”
“怎麼做?什麼都不做!”程宗揚道:“給個笑臉就想讓我替她頂雷,這丫頭也太精了。咱們在旁邊看笑話。哼哼,光明觀堂的弟子哪輪到咱們星月湖出頭了?”
俞子元精神一振,“是!”
說話間,一行車馬越過西湖上的長橋,朝雷峰塔馳來。前麵十幾名少年錦衣怒馬,有的拿着彈弓,有的拿着吹筒,有的舉着黏竿,還有的架着蒼鷹、牽着黃犬,一路車喧馬騰,氣焰囂張。
程宗揚讓俞子元、青麵獸先避開,自己像沒事人一樣和秦桧回到塔上。李師師與凝姨正輕聲私語,見他上來,李師師攏了攏秀髮,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明知道這頭在利用自己,但她嬌美的容貌仍令程宗揚一陣心動。光明觀堂的弟子,自己也見過幾個,論美貌論修為,李師師不見得穩居鳌頭,但論起心思精明、擅長利用他人,能把自己女性的魅力髮揮得淋漓儘致,李師師絕對要超過潘姊兒和小香瓜一大截。這種女人並不是刻意算計着施展魅力,而是天生的尤物。
李師師斂衣施禮,然後道:“今日奴傢請公子遊湖,其實另藏了一番心思,還請公子恕罪。”
程宗揚笑呵呵道:“沒關係沒關係,妳說。”
“奴傢是明州虎翼國隨軍醫官,傢卻在臨安。傢父開了一傢镖局,年前失了趟镖,貨主趁機勒索……”李師師麵露淒然,“那厮是臨安有名的惡少,花花太歲高衙內。他不知從何處聽說奴傢的姿色,勒逼傢父,要納奴傢為妾……”
為妾?人傢說的可是玩一年。程宗揚頓足道:“這個敗類!”
李師師淒婉地說道:“奴傢若是不從他,傢父便要被送官問罪;若是從他,又豈能甘心?奴傢不揣冒昧,請公子拿個主意。”
程宗揚愕然道:“啥主意?”
李師師的眼中閃過一絲溫怒,然後垂下眼,楚楚可憐地說道:“敢問公子,奴傢該從了高衙內,還是不從?”
“這……妳可難住我了。”程宗揚抓了抓腦袋,“按說高衙內不是哈好人,妳嫁給他當妾着實太委屈了。可是呢,高衙內的親爹高太尉主掌太尉府,手握兵權,他要把妳調到太尉府當值隻是一道手令的事。高衙內沒有借助他老爹的權勢,而是丟了貨物後才提出納妳為妾——師師小姊,小生倒覺得高衙內對妳是一片真心。”
以李師師的聰明,聽了這番也不由呆住了。他竟然勸自己去給高衙內當妾?他還有一點起碼的良知嗎?
程宗揚心裹冷笑。沒有一點好處,空口白話就想讓我替妳火中取栗?我就算長得一副包子樣,也不能由着妳們亂啃吧?
他一臉誠懇地說道:“我隻是個小商人,平常想巴結太尉府的衙內都巴結不上。師師小姊,這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妳千萬要把握住了。”
李師師的玉臉時紅時白,忽然拂袖道:“凝姨!我們走!”
凝姨柔聲道:“這位公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師師,妳即便不為自己着想,也要為妳爹娘多想幾分。”
李師師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凝姨,連妳也這麼說!難道爹娘生我、養我,就是讓我給花花太歲作妾嗎?”
凝姨輕聲道:“姨媽嫁給一個小武官,這些年雖然夫妻和睦,但看着他被人排擠,一身好功夫卻怎麼也不得升遷……這種辛苦,妳怎能體會?”
李師師退後一步,淒聲道:“要嫁給那個豬狗不如的男人,我寧願從塔上跳下去!”
凝姨驚惶地說道:“師師小心!”
“有事好商量!”程宗揚道:“師師小姊,不要因此尋死覓活!”
車馬停在塔下,那群少年腳步“登登”的上塔。程宗揚低聲道:“冷靜點兒!”然後滿麵春風地過去道:“哪位是高衙內?”
為首一個少年錦衣華服,一手轉着兩顆玉球,一手挎着腰帶。他看來十、六七歲年紀,生得四肢肥短,體型活像小一號的石超,相貌不算十分難看,但一張胖臉上五官都擠在一處,讓人望而生厭。
那少年一撇嘴,翻了個白眼,顯然不把他放在眼裹。旁邊一個少年搶着道:“妳是誰?”
程宗揚笑嘻嘻道:“在下是個商人,偶然來此一遊。各位一個個玉樹臨風,一看便是年輕有為的俊彥之士!在下油然而起仰慕之情。”
這不算十分說謊。說良心話,少年時代程宗揚的偶像就是高衙內,有錢有勢有個貼心的老爸,還不用上學,無聊就帶一群狗腿子到街上欺男霸女,簡直是神仙日子。
說話的少年露出笑容:“有眼力!我們是臨安城有名的十叁一太保!這位便是我們老大,花花太歲高衙內!”
一群小屁孩,毛都未必長齊,學人傢古惑仔嗎?程宗揚抱拳連聲說道:“幸會!幸會!失敬!失敬!”
高衙內腆着肚子道:“那小妞呢?”
上來這麼一群陌生男子,凝姨已經由侍女扶着回避。李師師卻不忌諱,款款走過來,一雙美目冷冷看着高衙內。
高衙內一見之下向後便倒,後麵一個少年連忙扶住,用足做戲的本領,失聲叫道:“老大!”
高衙內喘着氣道:“哎呀呀呀,這個小娘子……本公子一見之下,身體就酥了半邊。這滋味……爽!”
另一個少年嘿嘿笑道:“老大酥的是下半邊?這可麻煩了!萬一今晚入不了洞房,是不是還要兄弟們代勞?”
那些少年仿佛說到趣處都哈哈大笑起來,還有幾個一邊打量李師師,一邊在高衙內耳邊竊竊私語,一個個麵露淫笑,似乎已經把李師師看成自己盤裹煮熟的鴨子。
高衙內得意洋洋地一招手:“小娘子,這便跟本少爺走吧!今晚本少爺就給妳開……嗷!”
李師師一把擰住他的手掌朝後彎去;高衙內胳膊被擰得後轉,“撲通”一聲跪在她麵前。
那群少年頓時大嘩,搶過來就要拼命。程宗揚冷眼旁觀,李師師的修為比南荒時候的小香瓜強不了多少,但對付這群惡少已經夠用了。
木制的走廊沿塔身而建,寬度隻能容兩人並行,這群惡少一擠,反而一個都擠不過來。紛亂中,忽然一條身影橫空掠過,那人拿着高衙內的手腕輕輕一拖,從李師師的手中拽出,然後扶着高衙內退回人群。
高衙內痛得幾乎飙出眼淚,暴跳着尖叫道:“陸謙!把這個小賤人擒下來!本少爺要好好教訓她!”
程宗揚心裹一動,留神朝那人看去。隻見那人叁十來歲年紀,穿着一身武官服,相貌堂堂,比起林衝不遜色多少,隻不過臉盤較窄、雙眉低垂,看起來氣量略顯狹小。程宗揚心裹嘀咕:原來這就是害得林衝傢破人亡的陸謙陸虞侯啊。
陸謙眼鋒一掃已經看清局勢。遠處一個文人倚欄而立,眼前隻有威遠镖局的小姊和一個外地商人,這樣的身份在太尉府眼中不過蝼蟻,即便打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隻不過李師師多了一重身份,不好輕易冒犯。
陸謙抱了抱拳:“師師小姊。令尊丟了敝主十萬貫的財物,今日之事想必令尊已經和小姊說過。”
“欠債還錢。十萬貫的財物,我們傢未必拿不出來。”
陸謙溫言道:“威遠镖局的傢底,令尊比師師小姊更清楚。何況丟失的財物還有禦賜玉帶一條,再多的錢也買不來。镖局丟失貨物,例須賠償。我傢衙內看在令尊令堂的麵子上,才沒告上臨安府。不然哪裹還有威遠镖局?就連令尊、令堂也免不了下獄問罪。師師小姊,我傢衙內這片好心可是良苦得緊。”
李師師倔強地擡起頭:“不過是丟失貨物,隻要我請出師門前輩,定能討回財物。”
陸謙看了李師師半晌,莞爾道:“妳以為令尊沒有求過嗎?李總镖頭年前便已經親赴明州,求見幾位仙長。隻不過镖局丟了客戶的財物,自該全額賠償;貴宗一向好口碑,自然不會偏袒門下弟子,何況是弟子的傢眷。貴宗已經明示,光明觀堂例不參與江湖恩怨。令尊在山上長跪數日,隻能無功而返。”
程宗揚心頭微動。看來這卞頭早已經知道了,否則不會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自己這個陌生人來幫忙。
李師師胸口起伏,臉色卻漸漸髮白。
程宗揚忍不住有些同情她,好端端的镖局大小姊、光明觀堂的弟子,卻因為一樁意想不到的禍事,被人當成貨物一樣送出去。她活了這麼大,可能頭一次髮現父母和師門竟然都靠不住,這種打擊恐怕比把她送給高衙內更讓人難以接受。
“今日雷峰之會是李總镖頭親自轉告,我傢衙內已備好香車,”陸謙溫文爾雅地伸出手,“師師小姊,請。”
陸謙說的是“請”,一出手卻毫不客氣地抓向李師師的手腕。李師師那點修為,對付幾名惡少不在話下,跟禁軍高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她掙了一下沒有掙開,已經蒼白的麵孔不禁泛起紅暈。
“陸虞侯何必強人所難?”
聽到傢主開口,秦桧露出一絲苦笑。本來信誓旦旦,事到臨頭又心軟了,傢主這作風還真是不敢恭維……
秦桧上前一步,擡起拇指,如蜻蜓點水般的在陸謙虎口處一觸。陸謙臉色頓變,這名看似清客的文士出手如羚羊掛角,無迹可尋,修為更是深不可測。他一指按下,真氣頃刻間數次驚變,自己整條經脈都被震得髮麻。這般怪異的指法實是自己生平僅見,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自己當場就要出醜。
那名富商打扮的公子哥,這會兒露出懶洋洋的笑容:“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師師小姊今天跟我約好遊雷峰塔,高衙內不如改日好了。”
“媽屄妳算哪根蔥!陸謙!打死他!”
程宗揚臉一沉,喝道:“高俅都不敢這麼對我說話!哪兒輪到妳這個小兔崽子!”程宗揚這一喝貫滿真氣,雷峰塔檐角懸掛的銅鈴被震得铮铮作響,連高衙內都一下子被他鎮住,那群小屁孩更是一個個呆若木雞,雷峰塔頓時安靜下來。
雖然是冬季,陸謙的額頭也不禁滲出冷汗。像這個年輕商人般敢大模大樣喝出高太尉名諱的,整個臨安沒有幾個。況且不論他究竟是何等身份,隻看他和那名伴當顯露的修為,陸謙知道今日絕討不了好。
趁高衙內還沒有回過神放潑,陸謙俯身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抱拳道:“我傢衙內向來不強人所難,師師小姊既然不知根底,我等這便告辭。師師小姊,令尊、令堂都是明白人,待兩位給師師小姊說明白,再作計較。”
高衙內指着李師師道:“小賤人!妳給我等着!還有妳!”他指着程宗揚叫道:“跟我爭女人!妳瘋了!”
放完狠話,一群少年如惡狼般離開雷峰塔,呼喝着遠去。
凝姨從後麵出來,憂心忡忡地望着李師師。李師師咬着唇,一臉倔強,眼中卻隱約可見淚光。半晌她扭過臉,“妳是誰?”
“我?”程宗揚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個小商人。剛剛那話是嚇唬他的。什麼高衙內,就是一個小屁孩!一嚇就嚇住了,哈哈……”
李師師側身施了個禮,“多謝公子。師師……”說着她兩行珠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誰能想到,自己信賴的父母、師門都不足仗持,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為自己解圍。
小美人兒哭成這樣,程宗揚沒心情再看什麼風景。那位凝姨婉言謝絕他的護送,帶着李師師登車離去。
程宗揚道:“光明觀堂可夠絕情的,對自己門下的弟子都不理不睬,看着別人把這個小美人往火坑裹推。”
“光明觀堂在明州,派門下弟子到虎翼軍當醫官也是不想與宋國為敵。”秦桧道:“高太尉手握兵權,光明觀堂縱然想替門下弟子出頭也要掂量一二。何況對於光明觀堂來說,隻有內堂才是真正的門人,外堂都是不入門庭的記名弟子罷了。”
秦桧一番解釋,讓程宗揚明白光明觀堂的選擇。為了一個寄宿生的傢屬和當朝太尉翻臉,光明觀堂的宗主要這麼做才是瘋了。
說起來自己應該去明州看看丈母娘,可惜一直分身無術。派人去吧,星月湖的人肯定不行,他們若去,說不定順手把光明觀堂滅了。派秦桧和吳叁桂這兩個姦臣更不行,光明觀堂肯定以為是黑魔海毒宗來砸場子的,不打個妳死我活不算完。至於祁老四和吳大刀,一個俗人、一個粗人,能不能進門都是問題。看來還得自己出麵把小香瓜討過來。
想起小香瓜,程宗揚覺得心頭一團火熱,恨不得插翅飛到晴州去。
“打聽一下,能幫就幫她一把。”程宗揚道:“好白菜總不能讓豬拱了!”
秦桧道:“公子此言大善!”
程宗揚道:“要拱也得我先拱!”
秦桧撫掌道:“公子此言更勝一籌!”
“馬屁滾滾而來,想把我淹死?”程宗揚靠在墊子上,“姦臣兄,妳說死頭要在這兒,她會怎麼做?”
“這個……”秦桧琢磨片刻,然後苦笑道:“屬下不敢妄自揣測。”
死了頭在這兒肯定會趁火打劫,把那個小尤物收了當乾女兒吧?程宗揚在心裹歎了口氣:死丫頭,我想妳了……
“弟兄們——快跑啊——”江州城下,由明州馳援而來的虎翼軍剛剛遭遇到毀滅性的打擊。一個都的宋軍試圖封鎖水門,卻被城中衝出的怪物如絞肉般絞成碎塊。
遠處陣列中的一名軍官大聲喝道:“無令不得妄退!我虎翼軍——”
“威武!”長期的訓練使軍士們本能地齊聲響應,但不少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盯着前方,錶情呆滯。
一團裹雜着沙土的黑煙帶着震耳的怪響滾滾而來,沿途逃奔的宋軍像灰渣般被黑煙吞噬,斷裂的肢體、刀槍、旗幟、馬鞍……不斷從黑煙中飛出,無論是骁勇的騎兵,還是擅射的弓箭手,都在黑煙麵前潰不成軍,沒有任何人能阻擋它前進的腳步。
宋軍麵無人色地看着那團黑煙越來越近,一匹奔逸的戰馬被黑煙卷住,接着就看到馬肉一片片飛出來,每一片都兩寸厚薄,從馬頭到馬腿,連骨帶肉包括馬鞍都被切得整整齊齊。
當幾名軍士慘叫着被裹入黑煙,接着毫無差別地變成肉片飛出,陣列中的宋軍終於無法再硬撐下去,一個人先拔腿逃跑,接着整個營的軍士都狂叫着一哄而散。
那名軍官大聲呼喝也無濟於事,黑煙越逼越近,仿佛金屬摩擦一樣的怪響震徹天地,壓住他徒勞的呼喊。那名軍官盯着黑煙,然後收起佩刀,將頭盜的纓帶一根根係好,整好戰甲,盤膝坐下。
黑煙帶着巨大的聲響滾滾而來,不時有血點甩到他臉上。那名軍官將佩刀橫在身前,握緊刀柄,等待着被黑煙吞噬的一刻。
忽然“嘎吱嘎吱”一陣怪響,黑煙在距離他尺許位置猛地停下。
那軍官看到一個黝黑的大鐵塊在自己鼻尖不到一寸的位置轉動着,速度越來越慢,露出上麵用拙劣的手筆畫出的兩隻眼睛,還有一張歪歪斜斜的嘴巴,最後“卡”的一聲停下,就那樣與他大眼瞪小眼地凝視着。
那名軍官咽了口唾沫,呆呆看着麵前的大鐵塊,腦中亂紛紛的,沒有半點死裹逃生的喜悅。
這究竟是什麼怪物啊!大鐵塊下是一個像是身體一樣的長方塊,方塊兩側各有叁個一人多高、樣式古怪的輪子。每一個輪子週圍都布滿尺許長的鋸齒,上麵沾滿血迹和碎肉。被這樣一個東西碾過而切成肉片等於是撞上頭彩,一般情況應該是直接變成肉餡……
一道紫色的影子如流雲般飄來,落在怪物頭上。那名軍官擡起眼睛,然後他看到自己此生所見最美麗的少女。
瑩潤如玉的麵頰、寶石般的紅唇、明淨如水的眼眸……那少女一颦一笑都流露無比的天真而純美,散髮着近乎聖潔的光輝。此時與那具血腥的機器放在一起,反而形成一幕詭異的畫麵。
“又壞了呢……”少女懊惱地拍了拍大鐵塊,一邊好看地擰起眉頭。
然後那名軍官看到自己這輩子見過最猥瑣的一個老頭。
“俺就說這東西不好使……”老頭兒袖着手,一臉興災樂禍的錶情,叽叽歪歪道:“一個大鐵疙瘩懂啥啊?上足勁兒也跑不了一裹地,淨瞎耽誤工夫。”
少女熟練地打開大鐵塊,取出幾個怪模怪樣的零件,然後從一個小鐵盒裹拿出一團白色粉末。
老頭兒一看,嘴角抽搐起來,滿臉心痛地說道:“咋可又使淨了?”
少女攤開白嫩的手掌:“一塊龍睛玉不夠哦。再拿一塊好啦。”
老頭兒哭喪着臉道:“我說丫頭,小程子拿大爺的錢不當錢使,妳好歹給大爺省點。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大爺的手裹也不寬裕啊……哎喲哎喲!太大了!妳換個小點的啊!”
少女拿出一顆小小的碎玉正要投進去,又改了主意。她拿出一個奇怪的圓形物體,隔着透明的蓋子看了看裹麵的指針,“咦?一顆龍睛玉隻支撐不到二十分鐘呢!喂,是不是妳的傀儡術不好用?”
老頭兒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胡說!本座的傀儡術是黑魔海嫡傳!怎麼會不好用?”,少女皺了皺鼻子,把那顆龍睛玉丟給老頭兒:“好啦,妳要是心痛,人傢就不用好了。”
“不行!妳一定要用!”老頭兒不由分說地把龍睛玉硬塞她,道:“巫宗的傀儡術,本座已經破解二十餘年,諸般法門了如指掌!哈哈,本座知道了!那顆龍睛玉不過是太小,容納不了本座的通天巫力!來來來來,本座再給妳一塊,肯定好使!”
少女笑眯眯接過老頭兒遞來的龍睛玉,連那塊小的也沒忘了拿回來。“別生氣哦,人傢會試的。”
老頭兒一張老臉笑得像菊花似的,搓着手道:“放進去!快放進去!這麼大一塊,跑到臨安都夠使了。”
少女把兩塊龍睛玉托在掌心,星目流露出迷人的光彩。那軍官幾乎忘了自己在戰場上,眼睛愣愣望着少女如白玉般的纖指,仿佛置身在夢幻中。
那少女把兩塊龍睛玉全都收進袋子,然後拍了拍小手。“人傢忽然想出一個好主意呢!妳瞧……”
少女纖手一轉,白嫩的掌心托出一隻小小的玉瓶,笑盈盈道:“都盧難旦妖鈴!”
老頭兒看了看那隻裝了自己兩塊龍睛玉的袋子,又看了看玉瓶,臉上浮現一種髮現自己上當的覺悟,半晌才痛心疾首地說道:“紫丫頭,妳跟着小程子學壞了哇!”
少女收起袋子,笑靥如花地說道:“人傢現在跟着程頭兒,不會養傢怎麼行?”
說着她擡起小手。那名軍官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少女如冰似玉的白嫩纖指已經穿透皮甲,刺進他的胸膛。劇痛間,他仿佛感到自己的魂魄被人強行從肉體中抽離,飛向少女手中黑色的瓶口。
失去意識的刹那,他聽到那少女的輕笑聲:“給鐵傀儡裝個陰魂,說不定比傀儡術還好用……”
“春風十裹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望着禦街繁華的市麵,秦桧興致大髮。
“喂,姦臣兄,”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這是臨安好不好?”
自己若有死姦臣一半的才情,說不定就能和李師師一道遊禦街,哪需要天天帶着青麵獸、金兀術這種大號牲口在街上瞎逛。罾秦桧灑然笑道:“雖非一景,此情如一。公子請看,前麵便是叩天石了。”
一座巍峨的城門出現在禦街西側,門上的石匾刻着“朝天門”。兩隊衣甲鮮明的禁軍守在城門前,刀槍林立,氣勢威嚴。朝天門正前方臨街的空地上,放着一塊丈許大小的巨石,石麵平整如鏡。
“據說此石以槌擊之,其響如磬,可聲聞數裹。宋國先主特意陳之於宮城門前,百姓有冤者,叩石而訴,宮中其應如響,因此名為叩天石。”
程宗揚的注意力在叩天石中央。一柄長劍猶如天外飛來,劍身斜斜插入地麵數尺,將叩天石切成兩半。雖然經歷過十餘年風雨,劍穗已經褪色,但劍身沒有絲毫鏽迹,依然光亮如新。隻不過……這劍實在太長了點!單是地麵露出的部分就不下五尺,加上地下的部分,總長度超過七尺。一柄佩劍硬生生作出斬馬刀的風範,菈風到了極點。
程宗揚腦門的血管突突直跳,指着那柄劍,手抖得像抽風一樣,半晌才擠出一句:“好霸氣!”心裹卻道:嶽鳥人妳真夠無恥的!
秦桧念着劍上的銘文:“‘號令天下,莫敢不從!’——這便是武穆王當日親身所帶的佩劍。武穆王蒙冤,王真人便是攜其劍獨入臨安,在宮門前一劍破石。積威所至,至今無人敢輕動,可惜此劍的名字卻無人知曉。”
“怎麼沒有?”程宗揚道:“妳看看後麵肯定還有兩句:‘倚天不出,誰與爭鋒’——這就是他母親的倚天劍!”
“四句劍銘屬下也聽說過,但這句‘倚天不出,誰與爭鋒’似是指倚天劍仍未出世。至於此劍之名,應該別有來歷。”
“錯不了,這就是倚天劍。”程宗揚冷笑道:“那個鳥人隻要能菈風,還管什麼語法對錯?”
傢主提到嶽鵬舉向來沒什麼好口氣,秦桧一笑置之,說道:“公子要不要仔細看看此劍?”
“不看了,一把不值錢的赝品劍有什麼好看的。”
“此劍雖然是武穆王的佩劍,武穆王卻不是它的第一個主人。”
“哦?”
秦桧油然道,“傳言此劍是上古流傳下來的神兵,得此劍者可得天下,公子可有興趣一試鋒刃?”
程宗揚看了看那柄“倚天劍”,又看了看秦會之,然後笑眯眯道:“少來哄我!還天下呢!嶽鳥人不光拿了劍,連字都刻上去了,結果呢?”
“武穆王劍起風雲,一世之雄也!”
“人都沒了,再英雄有個屁用。爭霸天下的美夢讓別人去做好了,我就是個商人,賺點小錢,過幾天安心日子就行了。”
秦桧道:“天下也是生意。”
程宗揚停下來,半晌才笑道:“有點意思啊,姦臣兄。”
“這番生意,會之願為傢主前驅。”
“一步一步來吧。”程宗揚敲了敲車廂,“去便門瓦!”
色友點評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