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黃河路向前走,上海立刻暴露出它的醜陋而平庸的嘴臉。充其量,走在這條號稱小吃街的道路上,妳似乎來到的隻是一個中等城市,兩邊擁塞着那種如出一轍的中式建築,蒙頭垢麵,垂頭喪氣。
過了兩個橫向的路口,麵前突然展現出一簇白色森林一般的住宅建築,尤如白雲出岫一般,一個個玉樹臨風,相互照應,又相互扶持。四週圍着欄乾,像是重點保護的領土。在麵向南方的小區大門上,銘刻着“金色時光”四個字,很難想像,這就是這一片社區的名稱,它給人的錯覺倒像是一個詩意的童話樂園。
莎比一邊擡頭仰視着那些都在叁十層以上的建築,一邊腳底走着路,向那東邊的方向走去。這裹的住宅,都是那種線條簡單、顔色純潔的式樣,沒有特別的標心立異的招惹人注意的外貌,仿佛是鄉下來的村姑,一副樸實無華的打扮,素淨而文靜地站在這裹。特殊的地位、特別的豪宅,往往需隱身於外錶的平凡,來掩飾它的本質。就像公僕總喜歡在外錶上作出一副親民的姿態。建築,往往是一種心態與文化的折射。上海的歷史為什麼說它凝固在那些犬牙交錯混交的建築上,原因正是如此。
城市建築物,就是一部活化的心靈史。
“能找到熟悉的痕迹嗎?”小穆看着莎比的仰臉注視的神情,問道。
“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覺。”莎比扭過頭,茫然地說道。“我現在都記不清那時候在什麼地方了,我想大概就在中間那個方位吧。”
城市的深度與記憶是什麼?是那些佔有的土地和麵積嗎?不是,城市的特點,是它的迷宮一樣的街巷,是人類在磚頭、鋼筋中構築起來的曲折回廊。當城市有一天進行改造拆遷的時候,妳就會髮現,原來那些花言巧語的建築所佔有的麵積其實是相當狹小的,曾經積蓄與濃縮了那麼多生活與記憶的地方,其實隻是一塊巴掌大的麵積。
莎比在仰臉觀望着這些簇嶄新的建築的時候,她很難找到過去的生活的影子。城市的日新月異的力量,像風暴一樣,摧毀了所有的生活的舊迹。在這些暴髮戶一般的高樓大廈下,有過那些低矮的破舊的木質的老宅嗎?有過那些她童年時代熟悉的狹窄的巷道嗎?有過她的永遠不會泯忘的記憶嗎?
那些珍藏着她過去的地方,是城市的一種虛幻嗎?它們都被城市改造的巨大的力量,剔出了這個城市之外了嗎?
城市的髮展是殘忍的,它以消蝕着人們的記憶,為最大的快意。在城市裹,人的歷史與記憶都是像空中閣樓一樣,懸置在莫須有的地方,隨時被城市毀屍滅迹。城市像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像一個毫不留情的貪婪的口,狼吞虎咽着人類和他們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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