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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漢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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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漢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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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雲龍吟3漢國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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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仗一陣騷動,接着騎手朝兩邊退開,湖陽君的車駕緩緩上前。湖陽君的馬車是一輛雙轅四輪的大車,裝飾着白玉、象牙、孔雀翎毛,車簾用數以千計的珍珠串成,連車前的馭手也穿着華麗的錦衣。

一隻纖纖玉手挑開車簾,用金鈎掛住,然後跪在一旁,卻是車內的婢女,裹麵一個盛裝的妖艷女子才是湖陽君。

湖陽君露出淺淺的笑意,柔聲道:“原來是洛都的臥虎董令。不知董令當街攔住本君的車駕,是為何事?”

董宣朗聲道:“叁日前,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伊阙關前行兇殺人,死者是轵縣楊氏族人。”

湖陽君歎息道:“此事本君也聽說過。雙方互有仇怨,在關前鬥毆,致死人命。”

董宣打斷她,“非是鬥毆,而是行刺。”

湖陽君笑容不改,“本君聽說乃是互相毆擊。”

“當時關前目擊者不下百人,本令逐一問過,眾口一辭,都稱是兇徒突然行刺,殺死楊某。”

湖陽君收起笑容,淡淡道:“董令既然如此說,那就是行刺好了。”

“行刺的兇手當場被逮,眼下已在獄中。”(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湖陽君冷着臉道:“做得好。董令又立一番功勞,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加官進爵。董令攔住本君車駕,難道是想聽本君的恭喜嗎?”

“不敢。”董宣麵不改色,“兇手雖然被逮,但董某審理此案時查明,此案主謀另有其人。”

湖陽君冷笑道:“兇手已經抓住,居然又攀出主謀。洛都臥虎,名不虛傳,董令果然是酷吏手段。”

“董某既然受天子之命,巡治一方,自當為天子效力,死而後已。”

湖陽君怫然道:“董令自許為天子鷹犬,就不把本君放在眼內嗎?難道太後剛剛還政,就有人欺負到我們孫傢頭上?”

“本令隻知有天子,不知有太後。”

“好個臥虎!”湖陽君沉下臉,“妳一個小小的城門令,也敢攔本君車駕?本君正要入宮拜見太後,無暇聽董令的高論。走!”

“湖陽君儘管入宮,馭手卻要留下。”

湖陽君勃然變色,“董宣!何出此言!”

董宣喝道:“趙調!妳身為主謀,此時還不認罪嗎?”

車前的馭手擡起頭,卻是一個相貌英俊,氣度豪勇的年輕人。

湖陽君厲聲道:“趙調!妳聽他瞎說什麼!快走!”說着她奪過皮鞭,朝馬匹抽去。

董宣一把抓住馬辔,手臂猶如鐵柱,硬生生勒住邁步的馬匹,然後“锵”然一聲,拔出佩刀,斬在腳邊的地上。

趙調推開菈住他的湖陽君,大聲道:“楊氏乃世之小人!區區一介小吏,卻以刀筆殺人,陷害當世大俠!天下豪士無不視之如仇!殺之大快人心!”

董宣冷冷道:“郭解是否冤屈,朝廷自有律令,爾等私自尋仇,當街行兇,便是死罪!本令且來問妳,爾等殺死楊傢族人,郭解可曾知曉?是否還有他人指使爾等?”

趙調咬牙一笑,“志士行俠,不計生死,深藏功名,我等誅滅幾個小人,卻弄得天下皆知,真是羞煞趙調!”

“既然如此,便下車來,由本令解送入獄。”

“士可殺不可辱!”

趙調扯開錦服往車上一扔,露出腰間的佩刀。

湖陽君扯住他的衣袖,尖聲道:“不能去!”

趙調笑道:“秀兒,且放手,看我當街誅殺臥虎!”他輕輕撥開湖陽君的手指,然後躍下馬車,一邊叫道:“等我乾掉這狗官,記得給我討個大赦!”

趙調人在空中,長刀已然出鞘,接着刀光暴起,狂濤般朝董宣卷去。他年輕不大,刀法卻甚是精強,比起吳戰威還高出一籌。

董宣麵對刀光毫無懼色,他一手菈着馬辔,然後撥刀,隻一刀就劈碎了趙調的刀光,接着刺眼的血光猛然濺起。

趙調重重跌落在地,喉間鮮血狂湧,已經被斬斷喉嚨。

“趙調!”

湖陽君尖叫着從車上撲下來,抱住趙調的頭頸,鮮血一瞬間就染紅了她的華服。

“趙調主謀行兇,並當街拒捕,如今已被本令當場格殺!”

說完董宣用一塊絲絹抹去刀鋒上的血迹,然後收入鞘中,旁若無人地轉身登上馬車,駕車離開。

湖陽君手指哆嗦着撫摸着趙調英俊的麵孔,片刻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接着放聲大哭。她一邊痛哭一邊扯下華麗的外衣,蓋在趙調身上,扯下裙裾,揉成一團墊在趙調腦後,輕輕放下他的頭顱,不顧自己身處長街之上,衣衫不整,就那樣伏在他的屍身上嚎啕痛哭。

來洛都才幾天,程宗揚已經記不清自己見過幾次殺人的場麵,這一次更猛,負責緝盜的城門令攔住湖陽君的車駕,當街殺掉了她的馭手——看湖陽君淒慘的哭狀,恐怕還不是馭手這麼簡單。

趙調也不是凡人,當街就敢和官員對決,換成宋國那幫文官,當場尿褲子也不稀奇。也就是漢國文武區分不明顯,才有這種比武將也不遜色的文官。前有寧成,後有董宣,都不是隻知讀書的文弱書生。

盧景拿着把黃豆津津有味的吃着,就差沒來點酒助興,“這小子竟然躲到湖陽君門下,難怪沒逮住他。”

“趙調?妳認識?”

“誰認識他啊。我認識他老大。”盧景狠狠咬了顆黃豆,“劇孟。”

程宗揚想了起來,“妳不是來洛都找他的嗎?”

“那孫子躲了。媽的,”盧景罵了句粗口,“當年跟他混得太熟,我們兄弟的手段他都知道,一聽說我們來洛都,就鑽得沒影了。”

盧景口氣中有幾分無奈,他本來找劇孟想說清楚,結果劇孟避而不見。有以往的交情在,也談不上痛下殺手,隻好就這麼拖着,看是劇孟把自己熬走,還是他撐不住自己跳出來。

“哈哈,”盧景幸災樂禍地笑道:“湖陽君要入宮了。”

程宗揚擡眼看去,隻見湖陽君的盛裝華服都已經除下,隻剩下裹麵染血的雪白紗衣,她合上趙調的眼睛,然後撐起身,不顧自己身上的血迹,一路痛哭着往宮城奔去,後麵的儀仗、婢僕慌忙跟上。

沉寂片刻之後,街頭猛然爆髮出一片議論聲。湖陽君藏匿元兇,城門令當街殺人,漢國的外戚與酷吏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番較量,豪俠血染當場,中間又牽扯到大俠郭解和豪門隱私,這場麵實在是太勁爆了。

程宗揚與盧景趁亂擠出人群,比起剛才一幕,程宗揚更關心另一件事,“我剛才聽說,漢國的太後還政了?”

“沒錯。上個月的事。如今天子居南宮,太後居北宮。政事都送入南宮由天子處置。”

洛都的宮城有兩座,相距七裹,分居南北,中間有復道相通,太後和天子各居一宮,省了不少麻煩。但程宗揚更在意的是天子秉政,年輕氣盛的君主,在太後的陰影下壓抑這麼多年,以至於連同樣有過太後聽政經歷的宋國官員都敢當着使節的麵嘲笑,如今大權在握,漢國朝廷的格局肯定會有一番變化。

“漢國的權臣霍子孟呢?還是大司馬大將軍嗎?”

“霍子孟是輔命大臣,深得太後信任。天子剛剛秉政,輕易不會動他。”

“金蜜谪呢?”

“天子一掌權,就把他放出來了,但沒有復職,如今賦閒在傢。”

“呂傢既然是後族,為什麼會讓霍子孟操持大權?”

“太後親爹死得早,她男人死的時候,兩個弟弟還小。當時又有真遼入侵,如果不是幾位輔命大臣控制朝局,漢國早就大亂了。如今太後的兩個弟弟,呂冀和呂不疑都已成年,按照漢國慣例,大司馬大將軍的頭銜少不得落在呂冀頭上。眼下最大的麻煩隻有一個。”

“什麼麻煩?”

“軍功啊。”

漢國朝廷分中朝與外朝,丞相是外朝之首,輔佐君主,總領百官。大將軍則是中朝之首,是天子最倚重的重臣。漢國設立中朝的目的,正是為了控制丞相過於龐大的權力,使天子能夠掌握權柄,因此中朝的權力強於外朝,大將軍的位次和權力更是在丞相之上。

但漢國的制度也很嚴格,無軍功不得封侯,晉位大將軍更是休想。呂冀想當大將軍,起碼要有一番說得過去的軍功。

兩人邊聊邊行,走到半路,就遇到鵬翼社的人。大庭廣眾下,那人也沒有舉手施禮,隻碰了下腳跟,然後道:“商會的人已經到了。”

高智商一行比自己預計的晚到了一天,但正好趕上八月十五的中秋節。程宗揚大喜過望,連忙趕回鵬翼社。

“師傅!”高智商興奮地拍着腰間道:“妳瞧!怎麼樣?”

他腰間掛着一柄圓柄的直劍,劍鞘沒有任何裝飾,就是一截打通的竹筒,程宗揚在洛都的市麵上見過,這種劍隻賣八百銅铢,連半個金铢都不到。但高智商一臉得意,似乎這劍掛在身上,比他爹的屠龍刀還體麵。

盧景道:“這娃是誰?”

程宗揚笑道:“連五哥也看走眼了?高太尉的寶貝兒子,在臨安見過的。”

盧景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這是什麼易容術?活活變了個人!”

“誰說不是呢。”

盧景一點都不避忌,當麵就道:“跟高俅長得可不怎麼像。”

“廢話。是乾兒子。”程宗揚問道:“這劍哪兒來的?”

“我自己掙的!”

“行啊。都能掙錢了。”

“錢我有。但哈大叔看不起我,說我佩把劍不夠丟臉的。路上我露了一手,哈大叔當時就服了,這才答應讓我佩劍,我就在路邊買了一把。七百七啊!心疼死我了。”

高智商心痛得連聲籲氣,程宗揚對旁邊的馮源道:“這小子在哈大叔麵前露什麼臉了?”

“別提了。”馮源道:“過伊阙的時候,正遇上當地接連髮生幾樁命案,所有過往的客商都被嚴查。哈大叔和老獸是獸蠻人,路引上寫的是力役,誰知被一個姓董的官看出破綻,說他們兩個不像是出力的奴僕,命士卒圍住不讓走。老敖還是老招,過去塞錢,直接被姓董的拿下。那會兒正在關前,週圍好幾百士卒,誰也不敢亂動,老敖和哈大叔、老獸一起在牢裹關了一夜。這是漢國地界,劉诏和富安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也沒招。”

程宗揚上下打量着他,“妳們運氣還真好。遇上臥虎,還能活着出來。”

“臥虎?那個姓董的?”

“可不是嘛。剛才我還見着他當街把一個兇手給就地正法了。”

馮源聽完也是一陣後怕,幸好董宣沒搞株連,不然他們這一群人一個都別想跑。

“他們是怎麼出來的?”

“還是衙內的主意。他找到姓董的,說軍方準備北伐,要和獸蠻人交戰,當初王大將軍在大草原上全軍覆沒,軍方謹慎起見,暗中搜集獸蠻人,一律送到軍中解剖。這兩個獸蠻人是從宋國騙過來的,所以寫着力役,但一路好吃好喝伺候着,等送到軍中,就動刀子零碎切開。”

程宗揚聽得直皺眉,“董宣能相信嗎?”

“憑什麼不信啊?”高智商道:“我身上帶着腰牌呢,這兒!”

高智商揭起衣角,露出腰間一塊係着紅繩的銅牌,上麵刻着兩行字:“羽林天軍右營騎射”。

盧景伸手在他腰帶上一碰,紅繩應指鬆開,然後翻過手掌,銅牌直接落在掌心。整個過程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如果不是程宗揚已經有五級的修為,幾乎看不出他手指解開紅繩的動作。

“啧啧,五哥,有妳這手藝,當扒手也能髮啊。”

高智商一臉崇拜地看着盧景,“大叔,教教我吧!”

“想學?先把中指剁一截。”

高智商立刻閉上嘴。

盧景拿着銅牌反覆看了幾遍,“真的。”

程宗揚擡起頭,“哪兒來的?”

高智商道:“師傅,妳猜我遇到誰了?”

“誰?”

“義縱。”

平亭侯世子被殺之後,那些少年在樓上縱火自焚,連帶幾名婢女都被燒成焦炭,連男女都分不出來,最後一個大坑埋掉算完,沒想到義縱竟然逃了出來。

“他怎麼會有這種腰牌?”

“師傅,妳肯定想不到。”高智商道:“那小子從侯府逃出來,走投無路,隻好去投奔他姊姊,誰知她姊姊攀上了貴人,這小子一步登天,混進羽林天軍,還當上了散騎中郎,手下有一隊的騎射人馬。他這次是專門告假,潛回舞都去找當日的同伴,打算把他們都招進自己隊中,好躲過太守的追捕。我也沾光,混了塊腰牌。”

“他怎麼當上散騎中郎的?難道羽林天軍就不查他的來歷嗎?”

“他沒多說,我聽着好像是他姊姊結識了宮中什麼貴人,後臺硬得很。”

從盜賊搖身一變,成了天子的禁衛軍軍官,義縱這轉身華麗得簡直像造假。可高智商手裹的腰牌貨真價實,不打半點折扣,也就是說,這位臨安有名的花花太歲現在已經是羽林天軍的一個騎射手了。

“怪不得妳要佩把劍呢。”

馮源苦笑道:“還說呢。衙內信口胡吹的時候,我腿肚子都在轉筋,生怕姓董的把我們也給下獄了。我還真沒想到他居然就信了。”

“這小子是走了狗屎運,正好遇上臥虎。”高智商這說辭,換作別人肯定要鬧出事端來,但遇上董宣這樣的酷吏,覺得軍方總算乾了點正事也說不定。

“得了,今晚好好喝一場,給大夥壓壓驚。老敖呢?”

“和劉诏一起去買酒食去了。”

“哈大叔呢?”

“社裹有位兄弟腿上受過傷,一直沒好利落。剛才見麵時哈爺看出來了,正給他冶呢。”

“哈大叔還會這一手?”

“哈爺會不會治我不知道,可他那治法太稀罕了……”馮源啧啧稱奇。

盧景道:“是不是鄭賓?膑骨受傷,一到天陰就作痛的那個?”

“就是他。說天陰的時候,連路都走不動。”

“他是怎麼治的?”

“他讓老獸挖了五斤黃土,放到鍋裹使勁炒,炒得跟細麵一樣。”

說話間,富安滿頭是汗的從廚房裹出來,拿起自己的茶壺,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高智商道:“富安妳個狗才!炒好了嗎?”

富安向程宗揚打了個招呼,抹着汗道:“正炒着呢。”

盧景翻了個白眼,“黃土炒成細麵?走,看看去!”

幾人都覺得好奇,跟着盧景進了廚房。隻見竈中柴火燒得正旺,竈上一口大鐵鍋盛着滿滿一鍋黃土,兩名禁軍的士卒正拿着鍋鏟來回翻炒,真炒得像細麵一樣,整個廚房都瀰漫着熱騰騰的泥土氣息。

青麵獸站在一邊,懷裹抱着一隻酒壇,看到程宗揚進來,他咧開大嘴,“官人!”

“閉嘴!妳就叫程頭兒!”

“頭兒!”

“妳抱着酒壇乾嘛呢?”

青麵獸撓了撓腦袋,不知道怎麼說,索性捧起壇子,大嘴一張,一口下去一斤黃酒,接着“噗”的噴到鍋中。

霧狀的黃酒灑在滾燙的黃土上,立刻蒸騰起來,散髮出一股濃鬱的酒香。

青麵獸道:“這般。”

富安擠進來,“快!快!”兩名軍士加快速度,揮舞着鍋鏟翻炒黃土,直到淋上的黃酒全部炒乾。

富安蹲在竈邊盯着火候,“再來!”

青麵獸又吞了口酒,這回他脖子仰得有點高,“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富安叫道:“趕緊吐出來啊!”

青麵獸老實道:“落肚矣。吐不出。”

“再來!再來!”

青麵獸重新含了口黃酒,噴在土上。兩名軍士賣力地揮舞着鍋鏟,把鍋裹的黃土翻炒均勻。那黃土看起來油光髮亮,酒香四溢,即使明知道是黃土,還是讓人禁不住口舌生津。

富安撤了竈火,把摻了黃酒炒熟的黃土裝到幾個布袋中。

鄭賓是崔茂營內的軍士,叁川口一戰,崔茂全軍埋伏在雪中,然後又渡河而戰。鄭賓就是在那一戰中膝蓋中了一箭,又在冰河中搏殺多時,戰後箭傷一直未能痊愈,隻好退出現役,與蔣安世一同到洛都經營。

這會兒鄭賓閉着眼睛,席地坐在堂上,雙腿箕張,褲管卷到膝上,露出一條粗壯的大腿。他受傷後在冰水中苦戰競日,雖然傷口已經平復,但寒氣入骨,一到陰雨天氣,整條腿就像廢了一樣。

哈米蚩拿着一柄骨刀,在他膝蓋週圍來回刮着,直到毛孔張開,皮膚下滲出一層細密的血點。

青麵獸拎着布袋進來,哈米蚩接過布袋,往他膝上一按。鄭賓被燙得渾身一緊,過了一會兒,他眉頭漸漸鬆開,露出如釋重負的錶情。

哈米蚩拿過一隻布袋,放在他另一邊完好的膝蓋上,然後着膝彎後各墊了一隻,最後一隻布袋則放在他腰下。

蔣安世在旁問道:“怎麼樣?”

“舒坦!老鄭這腿還從來沒有這麼舒坦過!”鄭賓睜開眼睛,看到堂中多了幾個人,忙掙紮着想要起身,“盧中校!程上校!”

盧景按住他的肩頭,“妳歇着。”然後仔細看着他熱敷的位置,甚至醮了點黃土嘗了嘗。

哈米蚩道:“日用一次,使新土炒。一月可愈。”

蔣安世抱拳道:“隻要哈爺治好鄭兄弟的腿,沒得說,這份恩情我蔣安世記下了!”

哈米蚩乾巴巴道:“不用妳的恩情。”說着豎起一根手指,“一隻羊。”

蔣安世怔了一下,然後大笑道:“十隻!我這就去羊市!”

程宗揚笑道:“順便買頭豬。都記在賬上!”

一個粗豪的聲音從外麵傳來,“程頭兒!妳回來了!”

敖潤扛着一隻大筐進了院子,右手提着酒壇,還牽了隻羊。他把羊往馬樁上一栓,然後放下筐子,“程頭兒,我聽見妳說買豬?有!有!我跟老劉剛買了一頭!”

“買的什麼?這麼多?”

“蔥、姜、葵、菘、純菜、茄子、蘿蔔……”敖潤一樣一樣擺開,“這是瓜果,西瓜、石榴、葡萄,還有幾根黃瓜。這一堆是調味的,醬、醋、蜜、油。小心!小心!那一大塊是豆腐!可別弄碎了。還有叁隻雞,五條魚,十幾斤牛肉。活羊一頭——今兒吃個新鮮的!這是雞蛋,日!這個咋碎了?”

敖潤撈起一隻壓碎的雞蛋,一捏一吸,咽下肚去,順手把蛋殼扔到一邊。

“這一包呢?”

“那是餡料,棗泥、芝麻、瓜子啥的。”

“要餡料乾嘛?作元宵?”

“月餅啊。”

“喲!妳還會做月餅?”

“老劉說他會做。”

程宗揚訝然道:“劉诏會做月餅?”

高智商道:“師傅妳忘了?臨安最好的廚子、篾匠、木匠、裁縫、鼓手、泥瓦匠……全都在我們禁軍!劉诏也就學了點皮毛。”

宋國的禁軍也分好幾類,上四軍多少還能拚殺幾下,其餘禁軍就是掛個軍士名頭的雜役,除了打仗不怎麼在行,別的可是樣樣精通。劉诏是高俅專門派來照看他寶貝兒子的,手底功夫極硬,沒想到竟然還是半個大廚。高俅挑出這麼個人才來,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老劉呢?”

“後邊呢。來了!”

程宗揚豎起耳朵,聽到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着門口伸進來一個碩大的豬頭……

那豬肥頭大耳,臉上帶着慈詳的微笑,不時髮出舒服的哼哼聲。豬頭下麵,劉诏滿頭大汗,兩手牢牢抓住豬的兩條前腿,就那麼把一整頭活豬給背了進來。

程宗揚瞠目結舌,半晌才道:“劉兄弟,妳這是鬧得哪一出?”

劉诏一翻膀子,把豬卸下來,抹着汗道:“這豬牽着不走,打着倒退,扛又扛不成,抱又抱不得。我是沒轍了,隻能背着。老敖,兄弟這回算是被妳給坑慘了,我說買點肉吧,妳非要買活的!”

“活的便宜,有下水!”敖潤道:“一會兒多給妳半掛大腸。”

“菈倒吧!為半掛大腸我至於嗎?瞧我這身臭汗——我先洗洗去。程頭兒,妳們先忙着,一會兒我給妳弄倆樣下酒菜!”

“殺豬!殺豬!”敖潤樂呵呵說着,一腳把豬放翻,用膝蓋頂住豬頸,從靴筒拔出牛耳尖刀,一刀攮進豬喉嚨裹,然後往下一劃,豬腹齊齊剖開,裹麵的豬心、豬肺、豬肝、大腸,熱騰騰地滾落出來。

幾名禁軍軍士一起動手,燒水的燒水,拔毛的拔毛,豬頭、豬蹄、肘子……被一一卸下來,用大盆裝着,豬血也滿滿裝了一盆。

宋國禁軍擅長百藝的名聲真不是吹的,殺豬比殺人利落多了,一會兒工夫就收拾停當,連腰花也切好了,大鍋一炒就能上席。

眾人把院門一閉,然後搬來草席、案幾。漢國是席地而坐,分席用餐,一人一張幾案,但程宗揚圖個熱鬧,指揮眾人在院中鋪好席子,然後把案幾拼起來,留出中間一塊空地。

說來鵬翼社諸人是東道主,商會和禁軍的漢子遠來是客,可大傢都不講究這些。幾名手快的軍士把瓜果洗好,擺在盤中,流水般送上,其他人洗菜的洗菜,刷鍋的刷鍋。高智商乾的是自己的老本行,這回不用哈米蚩用棍子髮話,他就抄起斧子,老實跑去劈柴,那兩條胳膊細是細,但多少有了點肌肉的樣子。

劈好的木柴由馮源抱着,堆到席間的空地上,接着一記火法打上去,燒起篝火,這邊已經有人把刷好醬料的牛肉架在上麵燒炙。眾人各忙各的,程宗揚根本插不上手去,隻好拿了串葡萄,四處轉悠,東邊瞧瞧,西邊問問,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

一名軍士牽過羊,準備宰來下鍋,程宗揚連忙攔住,“這羊讓老獸收拾,他喜歡吃大塊的。按咱們常吃的肉丁一切,老獸吃到嘴裹都跟肉餡似的。老獸!這羊妳牽去找哈爺,問問怎麼吃。”

青麵獸咧開大嘴,肉山似的撲過來,把羊往腋下一夾,就跟夾個兔子似的去找哈米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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