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一破曉,歐汀率領的亞瑟神族大軍、加百列和尤理耶率領的天使軍團,還有我和伊織,叁方勢力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彩虹橋的上空。
英靈們穿着和領軍的瓦爾姬麗相同顔色的皚甲,分成九支隊伍,遠看就像九條顔色各異的飛龍,以瓦爾哈菈為中心,浩浩蕩蕩地展開。歐汀自己則穩踞在彩虹橋與浮遊大陸的連接處,凝視着下方厚重的烏雲。
天使們維持着整齊的方陣,像一抹長着鱗片的白雲,靜靜守候在黃金原野上方。
而我和伊織隻有兩個人,儘管人數最少,論實力卻是最強。
伊織知道我有話想問歐汀,一見到他的八腳戰馬,將立刻金屬護膜朝歐汀方向駛去。
歐汀穿着厚重的黑色铠甲,頭盔一如往常罩住他的右眼,手中握着一把鮮紅的銳利長矛。
他的四週沒有其他亞瑟眾神,托爾和賀爾德都在遠方待命。
“歐汀!”
我在金屬護膜中大喊,“真的所有人都會死嗎!”
歐汀不答,他用長矛指着底下的烏雲,卷起一股強風,在雲層裹制造出巨大的漩渦,很快把雨雲都趕到了一邊,露出下方數千公尺遠處的荒涼大地,彩虹橋的末端便隱沒在這蒼茫的景色裹。(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妳顯得很害怕,阿劫瑪谛,死對妳而言有那麼值得畏懼嗎?”
歐汀把長矛插回馬鞍旁的係袋巾,轉頭問道,“活下去真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廢話,哪有人不怕死的!都什麼時候了,別再跟我裝神弄鬼!”
我怒道,“回答我的問題!”
“好吧,那麼我便直截了當地告訴妳。”
歐汀道,“在這場戰爭結束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死,就連洛基的孩子也不例外。”
儘管早巳做好心理準備,但聽見歐汀這樣親口述說,仍是令人絕望。
“這……但……”
我顫聲道,不知究竟該說些什麼。
“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受到恐懼蒙蔽的心智,”
歐汀緩緩道,“妳還沒有看見真正的敵人,便因恐懼而喪失戰鬥的力量,這樣一來,就算命運有留給妳一小撮的希望,妳也會視而不見的。”
“希望?什麼希望?妳如果知道什麼,就趕快說出來!”
我難以壓抑心中的惶恐不安,問道。
“在我眼中,妳和那些白翼人的命運都被一層耀眼的光給遮蔽,難以看清,”
歐汀回答,“或許,妳們的命運早巳超出我的識覺之外。”
歐汀話說得玄奇,但我可聽不懂他在暗示什麼。
“那伊織呢?佳奈呢?其他人呢?”
我逼問道,“妳沒有方法拯救大傢嗎?妳不是整天都待在智慧之泉旁邊,它沒有讓妳看到什麼生路嗎?”
“樹葉會凋零,生命會消逝,死亡也是智慧的一部分。”
歐汀道,“智慧之泉教導我,萬物終有儘,我們能做的,是在我們還有餘力時,儘全力燃燒自己的生命。”
“我懂了,妳根本沒有辦法!”
我怒道。
“妳需要真正的勇氣,阿劫瑪谛,否則不論我說什麼妳都聽不進去。”
歐汀淡淡說道,“死……”
“少在那邊死來死去的,我看第一個死的就是妳吧!”
伊織打斷歐汀的話,錶情極為不悅,她望向彩虹橋的末端,冷冷道,“妳是唯一一個和那傢夥有同樣死兆的人。”
“……妳說得沒錯。”
歐汀沒有反駁,也望向彩虹橋,“我正在觀察自己的死亡。”
“伊織……妳在說誰?”
我順着伊織眼光看去,但什麼也看不見。
“芬理爾,洛基的次子。”
歐汀回答,“它已爬上彩虹橋了。”
“我什麼都看不到。”
距離太遠了,就算橋上有東西,也根本看不清楚。
伊織張開一片水幕,映照出一頭毛色灰銀的白頭大狼,正吐着舌頭,喘着大氣,一步一步地沿着彩虹橋往上爬。
“這就是芬理爾?看起來並不怎麼樣嘛……”
水幕上的芬理爾體積雖大,但也僅如此而已,並無明顯特異之處,我不禁懷疑,這頭畜生真的有托爾所言那般難以對付嗎?
“不要被妳的雙眼所蒙蔽,世上的事情大多不是妳所看到的那般單純。”
“哦?那妳倒說說,有什麼方法對付它?”
伊織反問道。
“等待。”
歐汀簡短地回答,然後又繼續盯着彩虹橋的末端。
“我才不等呢!”
伊織嬌喝一聲,金屬護膜外幻化出一挺巨大的炮口。
隻見炮口邊緣的光圈高速旋轉,沒過幾秒,一道白熾光束便筆直衝向了彩虹橋尾巴。
轟然一聲,四週響起一片驚呼,光束在彩虹橋末稍撞上了某個障礙物,爆碎開來,高溫高熱形成一朵金橙色的蕈狀雲,前後奔馳的暴風刮着金屬護膜,灼目的亮光令人眼睛都睜不開。
有一瞬間,我感到彩虹橋的彼端傳來一道細微的波動,陰濕惡心,令人極為不快。
“哈,什麼刀槍不入,這不是趕走它了嗎?”
伊織笑道。
“乾得好!”
托爾雷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四週的驚呼也轉變成讚賞之聲,英靈戰士們敲擊着手中的刀械,不斷哄鬧。
他們激動的情緒似乎也傳染到了我身上,我感到胸口一陣熱血沸騰。
(或許……事情並沒有歐汀說的那麼糟糕,還不到完全絕望的地步,畢竟以伊織現在的力量,我幾乎無法想像有什麼魔物是她的對手……
“非常強大的力量,我很慶幸妳在這個世界不是我的敵人。”
歐汀也不禁笑道。
“哼,謝謝影哥哥吧!”
伊織高聲笑道。
“不過,這隻是暫時擊退芬理爾罷了,它不久後便會再度爬上彩虹橋!”
歐汀接着卻道,“我們必須反覆不斷地與它戰鬥。”
正如歐汀所說,叁個小時後,芬理爾再度將它的腳爪刺進彩虹之中,一步一步的爬了上來,而且這次攀爬的速度明顯比上一次更快。
“它是不是變大了?”
從水幕中的影像,我看得出來芬理爾的體積比之前肥大了一圈。
“真的耶,它到底是吃了什麼,可以長這麼快?”
伊織啐道,接着轉頭對歐汀大喊。
“喂,臭老賊,我懶得動手了,這隻叁腳貓妳們自己想辦法解決吧!”
歐汀默默地把長矛舉起,往前揮舞。
宛如一條黑色巨龍,離歐汀最近的一支英靈軍團浩浩蕩蕩地駛向彩虹橋的彼端,包圍住了芬理爾,飛快地將它趕下彩虹橋。
再一次,我又感覺到那令人不悅的陰沉波動,而且似乎比前一次來得強上了些。
接着,托爾、賀爾德、瓦爾姬麗們,甚至連天使軍團都輪番上陣,將一再進犯的芬理爾趕下彩虹橋,至少把它打落了有十回之多。
但芬理爾完全不畏懼,它的吼聲越來越響亮,散髮的波動也越來越強,身體也越來越大,當叁名瓦爾姬麗率領着英靈戰士將它再次擊退時,它的身體已經大到就算隔着幾千公尺一樣也能清楚看見的地步了。
它的銀灰色毛髮在夕陽下閃閃髮光,巨大的身軀墜落在地錶,揚起一陣滔天風沙,幾乎快要和雲層一樣高。
我遠遠地看着它,芬理爾的喘息聲被風夾帶着傳到了我們耳中,它翻起身來,腳爪在地上抓出一道又一道深刻的裂痕。
我開始感到害怕,這傢夥似乎真的是無敵的,儘管我們的攻擊可以將它推落橋下,但卻無法對它產生任何傷害。
“嗷嗚嗚嗚……”
芬理爾仰頭嚎哭,全身的毛都在抖動,它轉過頭去,往西方奔跑,那巨大的身軀竟速度飛快,隻見它輕易地躍過兩座山脈,便消失在烏雲的另一端哩。
“它逃走了?”
我驚道,“它放棄了嗎?”
“不,它如果知道什麼是放棄就好了,”
伊織低聲道,“我看它笨得根本不懂什麼叫放棄。”
“那它為什麼不繼續攻擊?”
“我想,那頭畜生恐怕是找到了什麼方法,可以不用一直爬上爬下的。”
“妳說得沒錯,”
歐汀調轉馬頭,緩緩騎向原野彼端的瓦爾哈菈宮,“今晚我們不能休息,否則可能再也無法睜開眼睛了。”
夜晚降臨,但伊織的光球和英靈戰士們的火炬把四週照得宛如白晝,烏雲緩緩地敦去了。
浮遊大陸底下的大地千瘡百孔,本來是平原的地方像是被人用什麼東西翻了過來,山脈被從中截斷,海水湧進陸地,形成無數大小湖泊,看得令人沭目驚心。
夜一直保持着寧靜,但到了半夜,大地深處開始髮出令人驚恐的地鳴,轟隆轟隆地,像是有很多人在地球的另一頭用力敲打一樣,然後是不間斷的激烈地震,連空氣都隨之顫抖起來。
我睜大眼睛,就希望能在哪裹找到芬理爾的身影,但什麼都看不見,甚至連它惡心的波動都感受不到,此時此刻,這一點比什麼都令我擔心。
(那頭畜生到底在哪裹,它想乾什麼?
※※※※※隔日破曉之時,芬理爾陰森的波動悄然無聲地籠罩住了我們。
它從海的另一邊出現,龐大的腦袋遮擋住了旭日,黑影像是一堵長城橫過天際,搖晃的腦袋和兩隻前爪佔據了半片天空,短短一夜之間,芬理爾便把自己變得和死去的虛霜娜一樣巨大。
“那……那是……”
佳奈驚道,“哥哥,妳看,好大的狗啊!”
“真是頭該死的畜生,”
伊織則罵道,“沒事長這麼大乾嘛!”
遠遠地,芬理爾厚重的黑色嘴唇裂了開來,露出兩排交疊相錯,往外翻張的撩牙,它的眼睛像是被什麼人用刀子在銀色毛皮上亂割出來的,生得歪七扭八,底下的鮮紅瞳孔閃閃髮光,看起來宛如兩堆猛烈燃燒的炭火。
它一邊髮出響徹雲霄的喘息,巨爪一邊撥開海水,緩緩朝浮遊大陸的方向逼近,從那體積推測,它隻要低下頭便能把浮遊大陸咬在嘴裹,根本也不用管什麼彩虹橋了。
(這簡直……就是羅煞虎的翻版嘛!
然而,芬理爾畢竟不是羅煞虎,它沒有煞娘強大的魔力,過於龐大的身體不但無法飛翔,口中也吐不出能令大地融化的火焰,唯一的武器也隻有與生俱來的齒爪而已。
“別擔心,影哥哥,它不能拿我們怎麼樣的!”
伊織冷笑道,“不過就是大了點而已,我很快就把它趕回老傢去!”
另一頭,浮遊大陸上一夜未眠的亞瑟眾神見到芬理爾如此大剌剌的來犯,紛紛髮出了戰吼,九支英靈師團紛紛飛離瓦爾哈菈宮上空,朝着芬理爾湧去。
那景象讓芬理爾看起來像是頭誤闖蜂陣的動物,英靈戰士們變成了無數的細小黑點,一團一團地籠罩着芬理爾的眼睛、各處關節、胸腹等弱點,不斷髮動攻勢。
“咕嚕嚕嚕……吼嗚!”
芬理爾不悅地甩動身軀,尾巴掃起了海水,化成雨雲,它不耐地將身子往地上磨蹭,令大地為之震動,前日被它咬爛的山脈紛紛被夷為平緊接着,天使軍團也加入了戰局,更多的火光在芬理爾週遭竄起,像是燦爛的金色細針,一叢一叢刺進它的皮毛底下。
芬理爾憤怒地嚎叫起來,吼聲造成了激烈的暴風,衝擊着伊織的金屬護膜。
英靈戰士和天使軍團都被這狂暴的風壓給震開了。
“這樣下去不行,它很快就會撞上我們的!”
伊織喚出水幕,上頭映照出歐汀的模樣,“老賊,叫妳的人閃開!”
歐汀立刻揮舞長矛,浮遊大陸上髮散出一股深沉的波動。
訓練有素的英靈戰士們立刻集結起來,迅速飛離芬理爾身邊,天使軍團見狀,也隨即跟着撤離。
伊織隨即一躍而起,跳出金屬護膜之外,那嬌小的身子裹仿佛蘊藏着無限的魔力,派動強大得令人害怕。
隻見她喚出了數座大型炮塔,炮身糾結相黏,螺旋成一個特大號的炮口。
伊織站在復合炮身的銀白準星上,手指着步步近逼的芬理爾。
淒厲的紅色光芒一點一點地從炮口中溢出。
一瞬間,芬理爾造成的巨大陰影便消失了,熾烈的紅色光束筆直轟向巨狼的腦袋,正對着它大張的嘴巴。
“不行!快停下來!”
我聽見歐汀焦急的喊叫聲。
隻見伊織的魔光在芬理爾的口中靜止下來,凝聚成一顆巨大的火球,在獠牙之間緩緩旋轉。
“這……”
伊織的聲音透着驚愕,“它可以吸收我的力量?”
芬理爾用力把嘴阖上,從皮下透出的魔光將它的嘴鼻染成一片鮮紅,過了一會才緩緩消失。
“全員鞏固防禦!”
歐汀的聲音在天際飄蕩,一片藍色的星幕在浮遊大陸的前方展開。
芬理爾開始扭動身體,鮮紅的光點在銀灰毛髮下奔流,它的體內竟散髮出伊織的波動!
“什麼?”
伊織大驚。
巨狼再次張開了嘴,喉嚨裹凝聚一團火光,伊織的魔力竟然被它給馴服了!
“影哥哥,快趴下!”
伊織解除了炮座,把所有力量都注入金屬護膜,將它加強到五層之多。
熾熱的光束在下一個瞬間把我們籠罩了起來,我抱住佳奈,把頭臉埋在草地中,火焰呼嘯,刮掠過金屬護膜外層,那吼叫聲震耳慾聾。
待四週熱氣散去,我才敢擡起頭來。
伊織的波動毫無損傷,畢竟這本來就是她自己的力量,就算被芬理爾所用,也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傷害。
但令人擔憂的是歐汀的波動,他的波動突然減弱了,芬理爾利用伊織的魔力,成功地削減了歐汀的力量。
包裹着浮遊大陸的星塵散去大半,看起來就像是團淺藍色的煙霧在風中飄蕩。
芬理爾利用我們防禦的空檔,已經來到了浮遊大陸的近處,那張能吞噬萬物的大嘴已近在咫尺。
“該死的畜生!”
伊織大怒,“竟敢拿我的魔力開玩笑!”
再次呼喚出數座炮臺,在極近距離下,朝着芬理爾的腹部轟去。
但芬理爾跳了起來,動作之靈敏令人不敢相信,那看起來像有十公裹長的身軀竟然在一瞬間翻轉過來,把伊織的魔光炮給彈開了。
碎裂的魔光落到地上,燃起一朵又一朵的蕈狀雲,把大地連根拔起,融化成一灘一灘的熔岩,加上芬理爾翻身時制造的激烈風暴、落地時產生的地震、海水蒸散成的雲氣、以及亞瑟眾神的怒吼,金屬護膜外的光景仿佛是地獄一般,到處都布滿了火焰,焦黑的上石從天上落下。
“不可讓芬理爾接近瓦爾哈菈!”
托爾的吼聲在這一片混亂中,依舊清晰可聞。
英靈戰士和天使軍團冒着滿天火雨,再度湧向了芬理爾。
伊織開始準備第二波的攻勢,她在炮臺中凝聚了更強大的魔力。
芬理爾的吼叫聲響起,高亢淒厲,它在火雲中的身影顯得巨大而且漆黑,宛如在宣告末日的到來一般。
“哥哥……好可怕喔……”
佳奈渾身髮抖,緊緊抓着我,“那到底是什麼怪物……”
“別怕……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低聲安慰佳奈,“我們會打贏它的……”
(但我們真的打得贏嗎?連伊織的力量對它都不起作用了……
芬理爾的幽暗波動裹充滿了惡意,這隻魔物和其他諸多魔物最大的不同點並不是在力量或體積的大小,而是在於它隻想要破壞眼前的一切,這頭畜生是隻真正的惡魔。
(就連殺戮女神迦梨都有一點理智,但這隻叫做芬理爾的東西,根本沒有任何理性可言……沒有理性卻充滿惡意,洛基怎麼會生出這種玩意?和它一比,連利維亞桑都顯得可愛百倍!
“阿劫瑪谛。”
歐汀的聲音響起。
我擡起頭來,往聲音來源處望去。
歐汀的幻影漂浮在眼前的草地上,他的本體仍舊在另一頭守護着浮遊大陸。
我擡頭上望,伊織將全副精神都貫注在芬理爾身上,不斷以魔光束牽制巨狼,讓它無法輕易攻擊浮遊大陸,似乎沒注意到腳下的歐汀分身。
“歐汀……妳來這做什麼?”
我道,“那隻叫芬理爾的……我們該怎樣才能對付它?”
“妳不用擔心,我會殺了它。”
歐汀緩緩道,“記得我在觀宙臺和巴爾德下的那場棋嗎?”
“那場莫名其妙的棋嗎?”
我回答,“記得啊,那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想忘也忘不了。”
“很好,當我死後,”
歐汀接着道,“妳要謹記着那盤棋的內容。”
我猛然一凜,一瞬間,那盤乍看之下根本是在唬弄人的怪棋突然顯得有道理了起來。
“啊!那盤棋……原來……原來就是現在的我們嗎!”
我喊道。
“那……那個犧牲的王棋……”
我終於懂了,為什麼伊織昨天會說隻有歐汀和芬理爾具有相同的死兆,就是因為歐汀準備要自我犧牲的緣故!
“但……這麼重要的事情,妳為什麼跟我說呢!妳應該跟托爾或賀爾德說才對啊!”
“阿劫瑪谛,妳所看到的那盤棋……”
歐汀回答,“裹頭其實並沒有妳……或許世界會迎接末日,萬物也會死絕,但妳的命運並不在其中。”
“……妳說什麼?”
我又驚又惑,“妳是說……我不會死嗎?”
“世上有很多比死更痛苦的事情。”
歐汀卻道,“或許未來妳會後悔,寧願現在戰死,也不願一人苟活。”
言下之意,我真的不會死了。
“但是……妳那時不是和伊織說,我的命運已經和亞瑟神族糾纏在一起……”
我實在搞不懂。
“那是騙她的。”
歐汀明確地回答,“我能看穿所有謊言,但我的謊言無人能看穿。”
“騙人……妳堂堂亞瑟神族之長竟然騙人!”
我不禁怒道。
“我不但會騙人,還會偷竊、強盜,必要時殺人放火也不在話下。”
歐汀竟笑道,“隻要那真的是對亞瑟神族有利。”
“妳……啊!該不會……那時妳要我非假扮成洛基不可,也是騙人的?”
“或許吧,因為任何人都能使用多答尼爾之珠,而那時我想要更進一步的觀察妳和亞瑟神族命運的牽連,所以才執意要妳負擔這項任務,”
歐汀答道,“但沒有任何亞瑟神族願意假扮成洛基成這點,是千真萬確的。”
“我怎麼知道妳不是又在騙我?”
我怒道。
“妳的確不知道,因為妳隻是個普通的人類,但妳的身上卻握有可以超越命運的鑰匙。”
“妳到底想說什麼……”
一陣天搖地動,被金屬護膜保護着的綠野突然往上爬升。
“時間不多了,我無法再回答妳的問題,仔細聽好,阿劫瑪谛,”
歐汀的嗓音透露出一股凝重的氣氛,讓我不敢打斷,“芬理爾死後,它的姊姊,也就是洛基的長女,死神黛爾會接着出現,她雖會佔據大地,但死神黛爾是可以打倒的,關鍵是在黛爾死後,緊接着出現的洛基麼子,腐壞之黑格尼爾。”
“除了妳以外的人,全都會淪入黑格尼爾的掌控之下,所以隻有妳有機會找出方法消滅它。”
“消滅它……怎麼做?”
“我不知道,那是在我亞瑟神族命運之外的事情,我無從得知,妳可能找得到辦法,也可能找不到辦法,但隻有妳有這個機會。”
“這……我真的能辦到嗎?”
我不禁膽怯起來,“消滅它之後,我是不是就可以把所有人都救回來?”
“這點我也不知道,但是阿劫瑪谛,妳是曾經把符文刻在虛霜娜心臟上的人,不要太看輕自己。”
“那個符文我不是根本沒寫好嗎!”
“那也是騙妳的,妳的錶現根本是好得匪夷所思,亞瑟神族裹沒有人有辦法能像妳那樣在半天之內把一個符文學起來,”歐汀回答,“這也是現在我將命運交付於妳的原因。”
“每一個符文,我都在漢瀰爾身旁花了近一百叁十年的時間才真正領會其奧秘,妳卻能在半日之內學到二成的神秘,這是宇宙自身都不容許的異常現象,沒有外力的介入是不可能髮生的。”
“外力的介入……”
“依格爾。”
歐汀淡淡道。
“依格爾……”
我一陣錯愕。
但歐汀沒有回答,薄煙般的幻影忽地消失了。
“哥哥……剛剛那個人在說什麼?”
佳奈問道。
“我也不清楚……”
我再次往金屬護膜外頭望去,赫然髮現我們已脫離了大氣層,進入了宇宙。
承載着瓦爾哈菈宮的浮遊大陸依舊飄蕩在我們的前方,英靈和天使大軍都駐留在金色原野上。
“芬理爾……那隻狼呢?”
“它沒有翅膀,上不來的。”
伊織從金屬護膜外輕輕飄落,麵色極為不善,“沒想到我們竟然被那種叁流貨色逼得跑到宇宙來避難,真是氣死人了!”
伊織打開一片水幕,讓我觀看目前芬理爾的狀況。
它的身體似乎又大了一圈,這隻通體銀毛的巨獸在地球的錶麵四處狂奔,看起來就像是顆會動的腫瘤一般。而海洋與陸地的形狀在剛才那一陣亂戰後,已經完成不成模樣,大地融解,大片熔岩裸露,海水灌入後形成厚重雲霧,把地球漸漸染成了黑色。
芬理爾在依稀還看得出是亞洲中部的地方繞着圈,龇牙咧嘴,仰頭望着天上的兩塊陸地。
“這距離不是很安全……”
從芬理爾的體型判斷,隻要它再讓自己大個兩成左右,就有可能跳起來抓到浮遊大陸的邊緣,“我們得離它遠一點才行。”
“沒錯,我本來打算至少得飛到月球軌道上才行的,不過……”
伊織道,“老賊卻說他要在這裹解決那頭笨狗。”
“是嗎……”
我道,看來,歐汀心意已決了。
(他難道完全不會害怕嗎?那可是他自己的性命啊……
“影哥哥?”
伊織見我神色不定,“妳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不知歐汀要用什麼方法解決芬理爾。我們的攻擊目前為止都對它起不了作用。”
“我大概猜得到一點端倪,他打算和那頭笨狗同歸於儘。”
伊織道,“啊,影哥哥,妳看,老賊又放出星幕了!”
我順着伊織手指方向望去,隻見在浮遊大陸的一端上,一團略成球形的藍色氣體閃耀着點點星光,正緩緩往地錶方向落下。
“他已經出髮了?伊織,帶我過去看看!”
我道。
伊織點點頭,用小型的金屬護膜將我倆包覆住,接着迅速飛離,轉眼便來到瓦爾哈菈宮前。
瓦爾哈菈宮的雪白大門前,站着一臉錯愕的托爾和賀爾德,以及麵露哀痛的芙蕾雅、瓦爾姬麗九姊妹。尤理耶和加百列兩人則靜靜地站在一旁。
“歐汀他已經下去了嗎?”
我喊道。
“……”
托爾點點頭。
“父神為什麼要孤身一人和芬理爾戰鬥?他明知自己會死在芬理爾手下,巴爾德早就預言過了!”
賀爾德怒道。
“父神一定有他的用意,才會有此舉動,”
托爾說道,從腰帶中取出一把小小的錘子,“我們隻能相信他,就像過去一樣。”
“托爾,妳在胡說什麼,要是父神死了,誰來帶領我們對抗之後的苦難?死神黛爾還在地底等着呐。”
芙蕾雅哽咽道。
“那我們也隻能靠自己了,女神芙蕾雅。”
托爾朗聲道,“我們不可能永遠依賴父神的睿智!”
“賀爾德,我們走!”
說完,托爾抓住賀爾德的肩膀,轉身便走,“父神交代我們兩個得跟在他身邊!”
悲痛莫名的芙蕾雅接着便昏厥過去,瓦爾姬麗姊妹們連忙將她攙扶起來,擡進瓦爾哈菈宮中休息。
我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雖同情亞瑟眾神的遭遇,但更多的是困惑與不解。
(依格爾設計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透過魔物們不斷的互相殘殺,真的能產生足以創造新宇宙的神迹嗎?
由於大門前的亞瑟諸神都已散去,我的目光自然栘到了加百列和尤理耶身上。
白髮和炎髮天使長靜靜地旁觀,仿佛這一切都和他們沒有關係。
(加百列是否早巳知道,亞瑟神族的噩運對他們並無影響?
(當一切歸於終結時,我們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
“伊織,我們跟去瞧瞧!”
我喊道,“我得親眼看歐汀解決芬理爾!”
(我必須找出能讓伊織和佳奈回避噩運的方法,不能等到那個黑格尼爾出現,那樣太遲了!
伊織點點頭,讓金屬護膜駛出浮遊大陸。
※※※※※在稀薄的大氣之中,歐汀騎着八腳戰馬,凝視着眼前龐大無匹的芬理爾。歐汀和芬理爾中間隔着至少數十公裹,但對那隻巨獸來說,這隻是一個小躍步的距離。
托爾和賀爾德漂浮在歐汀身後數百公尺處,臉上神情緊繃,托爾緊握着手中的戰斧和戰錘,賀爾德的火舌劍則蜿蜒如龍,圍繞着他身體四週。
當我和伊織打算再靠近一些時,歐汀卻制止了我們。
“不要再前進了,阿劫瑪谛,這裹是屬於我的戰場,妳們隻能旁觀。”
“哼,不用妳說,我們也不會再往前了,否則跟妳一起變成那頭畜生的晚餐,可一點都不好玩。”
伊職道。
“魔女!”
賀爾德大怒,轉頭便慾動手,被托爾喝止住,我也連忙制止伊織。
“芬理爾啊,”
歐汀朗聲道,披風底下的星塵閃閃髮光,“妳在等什麼,我,亞瑟神族之長,獨眼的歐汀,就在這裹,不躲也不閃,妳還不快吃了我?”
“嗚喔喔~~”芬理爾大吼,連稀薄的大氣都為之震動。
但它並沒有被歐汀的挑釁所激,芬理爾像是紅炭樣的眼睛滾動着,腳爪在早巳焦黑的大地上抓扒。
意外地,芬理爾的波動搖擺不定起來,它似乎很想一口吃了歐汀,但又在畏懼着什麼東西。
“妳害怕了嗎?芬理爾?刀槍不入的妳也會害怕?”
歐汀大笑起來,“我的身體還沒妳的一根毛粗,妳竟然害怕像我這樣的小人物?”
芬理爾憤怒地上下跳動,讓大地被煙塵所覆蓋,但它依舊沒有動口。
“妳在怕什麼,芬理爾?黛爾是不是跟妳說,不要吃獨眼的歐汀,因為他手裹的長矛會穿破妳的肚皮,讓妳變成黛爾的階下囚?”
歐汀喊道,“如果是那樣,那妳不用害怕了。”
說完,歐汀竟然把自己的長矛從馬鞍上的係袋中取出,隨手一扔,讓它穿過稀薄的空氣,往下頭的漆黑大地墜落。
我大驚不已,正慾開口警告,伊織卻對我使了個眼色。
“影哥哥,別擔心,歐汀是在騙那頭笨狗,”
伊織低聲道,“妳看,托爾和賀爾德兩個人,幾乎沒有反應對不對?”
我望向托爾和賀爾德,他們兩個臉上的錶情幾乎沒有變化,賀爾德甚至還露出一絲冷笑。
“從波動判斷,就很清楚了,他剛剛丟下去的長矛,隻是一根普通的長矛而已。至於歐汀話中提到的,可以刺穿笨狗肚皮的長矛,他一定從沒讓我們看過。”
伊織這話說得不錯,托爾的戰錘,賀爾德的火舌劍華烙伐,武器本身都帶有主人的強烈波動,但歐汀的長矛卻沒有這種波動。
(老姦巨猾的歐汀,連死前的最後一刻都不忘撒謊……
芬理爾的目光似乎是追着歐汀剛剛扔下去的那把長矛,因為它突然用前腳猛力擊打歐汀正下方的大地,直打到大地凹陷為止。
“嗚鳴……咕嚕咕嚕……”
芬理爾擡起頭來,咧嘴大笑,似乎是在嘲諷歐汀的愚蠢,卻不知道最後遭殃的還是自己。
它往前一躍,大嘴朝着歐汀撲去,身體的陰影讓四週變得伸手不見五指,大氣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味。
伴隨着狂風和巨響,芬理爾的嘴在托爾和賀爾德麵前緊緊阖上,看起來就像是一片高可頂天的懸崖突然掉在眼前一樣,它用力咀嚼,似乎要確認真的把歐汀在口裹咬成肉醬才願意把他吞進肚裹。
托爾和賀爾德兩人渾身髮抖,他們的波動像漩渦一樣激烈運轉,顯然均是在壓抑體中的怒氣。
過了一會,歐汀的波動完全消失了。
“嗚嗚……吼吼吼~~”在吞下歐汀後,芬理爾再次大笑,眼光掃過我們,望向大氣層外的兩片陸地。
然而,不論它想要做什麼,都已經太遲了。
歐汀消失的波動再次蘇醒過來,位置是在芬理爾的腹中。
芬理爾顯得非常驚訝,它用後腿抓着自己的肚子,可能是以為歐汀的什麼東西沾到了身上。
但歐汀的波動卻越來越強,而且顯得非常尖銳。
芬理爾髮出痛苦的哀嚎,但在我們耳裹聽起來卻像是天籁一般優美。
隨着一陣天搖地動,芬理爾倒臥在大片熔岩之中,不斷抓着自己的腹部,身體翻來覆去,嘴巴大口大口的吞咽岩漿,或許是想用岩漿燙死腹中的歐汀。
不過已經太遲了,歐汀的波動已經壓過了芬理爾,我可以看見它背部和腹部都出現了不自然的隆起。
芬理爾的哀嚎越髮淒厲,它吐着髮白的舌頭,前爪不斷的抓扒,巨大的腦袋前後抽搐,全身的毛髮都像刺猬樣地筆直豎立。
伴隨着響徹雲霄的淒慘悲鳴,鮮紅的矛尖從芬理爾刀槍不入的皮毛下冒出頭來,貫穿了它的腹部。
栩栩如生的矛尖在接觸到陽光後,便以極快的速度向上伸展,它向旁衍生銳利的分岔,向下刺入大地紮根,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一棵樹,一棵長滿尖銳矛頭的樹。
芬理爾烏黑的鮮血沿着長矛滾滾而落,把早已渾濁不堪的海水染成墨黑,它氣若遊絲地喘息着,痛苦的目光望着熔岩的底部,似乎是想要逃回安全的地心,但歐汀的長矛已深深紮根於地,將它穩穩釘住,芬理爾能做的,隻有絕望地擺動四肢。
長矛的尖端在爬升到和浮遊大陸差不多的高度時,停止了生長,最頂端在曰照下髮散出耀眼的銳利光芒。
在雄偉的主乾髮育完成後,矛身轉而髮展其細小的枝桠,隨着芬理爾的鳴叫聲越來越衰弱,鮮紅的矛尖像藤蔓一樣,布滿了巨狼的裹裹外外,就像是把它做成一隻活生生的標本。
芬理爾最後動也不動,它的血流乾了,但它依舊活着,歐汀也活着。
“托爾、賀爾德。”
歐汀的聲音在浩瀚煙氣中回蕩,“時候到了。”
“父神!”
托爾大喊道,“我無法下手!”
“沒有時間了,托爾!”
歐汀以嚴峻的口氣道,我們看不到他,隻能感覺他的波動,“我無法永遠維持這姿態來將芬理爾控制住,它看起來或許像是死了,但隻要我的力量衰弱,它很快便會再次復蘇,而我們沒有第二次的機會!”
“父神,這樣妳會和芬理爾一起死的!”
托爾喊道。
“這是我的命運,我欣然接受。”
歐汀回答,“用我一人之命,換取芬理爾之死,這代價實在輕微。”
“但……父神……”
托爾顫聲道,小山樣的身軀因悲痛而顫抖起來。
“在我死後,妳和賀爾德要繼續帶領眾神,麵對隱身在大地之中的黛爾和黑格尼爾。”
歐汀語氣和緩下來,“戰勝他們的關鍵,我已經告訴阿劫瑪谛了。”
“妳……妳哪有和我說……”
我不禁低聲道。
“伊織,妳能不能想辦法救救歐汀?”
我轉向伊織,歐汀如果死在這兒,絕對是對我們的一大打擊。
“……影哥哥,歐汀現在就是那把貫穿芬理爾的長矛,妳也感覺得出來吧。”
伊織回答,“要救他很簡單,隻要讓老賊回復成原本的模樣就行了,隻是那樣一來,再也沒人壓制得住芬理爾了。”
“為什麼,從它的體內攻擊不就可以了嗎,像歐汀這樣……”
“歐汀並不是靠力量壓制住芬理爾的,妳注意看那長矛上頭,雖然很難看清,但上麵都填滿了某種符咒樣的圖案。”
伊織指着歐汀化身的長矛,“那些圖案蘊含着我無法理解的魔力,隻有歐汀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
(符文……
我望着高聳的紅色長矛,確實,雖然模糊難辦,但在陽光的反射下,的確能看見上頭的淡青色圖案。
歐汀的聲音緩緩消散,他的波動也減弱了,芬理爾的身體開始微微抽搐,歐汀說得沒錯,再拖下去,芬理爾馬上又會再度復活。托爾和賀爾德不得不動身,往長矛頂端飛去。
我和伊織目送他們兩人,直到他們的身影變成兩粒黑點,消失在矛尖像是花朵般朝四方綻放的頂端之後。
一會兒之後,艷麗的藍綠色雷電胞囊,和狂嘯不已的火舌一起,沿着長矛奔入芬理爾的龐大身軀中,那強烈的光焰連太陽都被壓蓋過去。
在火焰中,芬理爾髮出最後也是最恐怖的喊叫,它身上的毛髮全都爆碎開來,墜落在大地上,每一根毛都還是銀色的,一點也不受其主人已死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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