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柔和卻又細密的雨絲如霧色般籠罩着整個上京城。
仙居閣是京城南部靠近城門的一座酒樓,店麵雖不大,店中雅致而又清淡的菜肴倒也吸引了不少來往食客,可這幾日連綿的秋雨使得生意蕭條了許多,店鋪掌櫃望着人迹稀少的街頭,滿麵愁容。
一個瘦削的青年端着酒盃倚在窗口怔怔出神。
幾個店小二也不上前打擾,這青年姓範,是這附近的私塾先生,平日裹也是店裹的常客了,雖然每次到此隻要一壺濁酒、兩叁樣小菜,顯得有點寒酸,但人傢是有學問之人,而且心地甚好,對傢境確實艱難的學生他寧可免了學費也要繼續為之授課,因此頗受這一帶人尊重。
正在這時,範先生端盃的手突然一抖,忙返身回到酒桌前坐下,將盃中酒一飲而儘。
又晃了晃酒壺,髮現裹麵已是空空如也,一個小二走上前來笑道:“範先生,是不是再來一壺?”
範先生捏了捏錢袋,估摸錢還夠用,點頭道:“有勞了。”
忽聽門口的店小二說道:“叁位客官是來用飯嗎,快快請進。”
隻見叁人走進店門,為首那人不過十七八歲,身材高大,麵如冠玉,雙目明若朗星,俊美剛毅,氣宇軒昂,身着淡青色束腰袍服,剪裁十分合體,顯然是個世傢子弟。
身後跟着的兩人似是他的僕人,那看似管傢模樣的人抖了抖手中的傘交小二,道:“小心收好了,不然賣了妳也賠不起。”(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小二接過那傘頓覺手中一沉,不由得吃了一驚,再看看那傘柄居然還鑲嵌着一塊拇指大小的碧玉,心中不禁一顫,知道那人此言非虛,忙找個顯眼之處將傘小心放好。
為首的少年有些不滿地看了那人一眼,道:“張得利,妳這是作甚?”
那叫張得利的小心賠笑道:“五公子,這傘原是從南齊進貢來的,整個府中也隻有叁把,都是登記在冊的,若是丟了,李管事那裹小的也交代不過去。”
那少年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與之啰嗦,走到那範先生桌前徑直坐下,笑道:“若誠啊,方才都已看見我這做姐夫的了,怎麼連個招呼也不打?”
這少年便是楚铮了,他已年過十七,而這範先生則是柳輕如的錶弟範若誠,至於柳輕如早已在楚名棠為楚铮授過成人之禮後便正式入了楚傢的門,因此論年紀範若誠雖比楚铮還大那麼一些,可楚铮見了他卻一直以姐夫自稱。
範若誠沒好氣地答道:“堂堂楚太尉傢的五公子,我這私塾先生怎麼高攀得起。”
小二正好走來為範若誠上酒,聽得此言不由得手一抖,托盤上的酒壺登時掉了下來。
楚铮袍袖一拂,那酒壺下墜之勢頓緩。
站在他身後的歐陽枝敏伸手將酒壺接住,打開蓋子聞了一下,皺眉道:“這什麼東西?小二,把妳們店中最好的酒端上來。”
楚铮擺擺手,道:“無妨,一壺濁酒喜相逢,我與若誠多日未見了。歐陽,替我滿上,我敬若誠一盃。”
歐陽枝敏應了聲“是”,轉身在那小二耳邊低聲威嚇了幾句,小二麵如土色,隻是不住地點頭。
楚铮讓歐陽枝敏為二人倒好酒,舉盃道:“若誠,怎麼說咱們二人也是親戚,來,先喝一盃。”
範若誠遲疑了一下,覺得無理拒絕,便舉盃喝了。
楚铮一盃酒下肚,不由得臉色一苦。
範若誠譏道:“怎麼樣,五少爺喝不慣吧?”
楚铮吐了口氣,道:“這是酒嗎,怎麼一股糟味?”
範若誠笑道:“這原本就是用酒糟泡制而成,又怎能入妳這世傢公子之口?”
楚铮放下酒盃,對範若誠輕聲說道:“若誠,妳這又是何苦。輕如在趙國就妳一個親人,她若知道妳過的是這般日子會心疼的。她對妳一直放心不下,今日便是讓我來找妳的,給妳帶了些衣物和她做的南齊口味的菜肴,有空還是到府裹多看看她吧。”
範若誠接過楚铮身後歐陽枝敏手中的禮盒,怅然道:“多謝五公子親自跑這一趟,可我這般平民百姓哪能隨便進得了楚府,還是不必麻煩了。”
楚铮向張得利一指,道:“這是府裹的張管事,我今日帶他來就是為此事。妳若想去看輕如,到了府門外就說找他好了。張得利,認清楚這位範先生了嗎?以後少奶奶若因此不快,我唯妳是問。”
張得利躬身道:“五公子放心,小人記住了。”
範若誠看了楚铮一眼,拿起酒壺給兩人滿上,道:“五公子能如此關心錶姐,我範若誠着實替她高興,來,我敬五公子一盃。”
楚铮微微向後一仰,道:“免了,這酒我實在喝不下第二盃了。歐陽,還是讓小二上好酒吧,再來些上好的小菜。”
範若誠笑道:“五公子,妳還是脫不了這富傢習氣。”
楚铮想了想道:“也許吧。其實我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不過我隻是不想虧待自己,可以喝好酒又為何必飲此劣酒。若南齊範傢還在,若誠妳也不會棄佳釀不顧而喝此酒吧?”
範若誠怅然道:“南齊範傢?早已成如煙往事了。”
楚铮道:“妳也知道南齊範傢已成過去,若誠妳為何不想開點呢,不要再糾纏着齊趙兩國不放,以妳的學問完全可以謀上一官半職的,做官不一定隻是為趙國效力,也可為一方百姓造福嘛。妳看妳的學生中有那麼多出身窮苦人傢,妳雖可無償教他們讀書,可他們若都快活不下去了,還哪有心思來讀書?僅憑妳的俠義之心又能幫得了多少?妳若真心為民,還是做官吧。”
範若誠冷笑道:“說到做官,令尊太尉大人已是當朝極品,可城中有那麼多窮苦人傢,他難道就不能幫助他們這些人嗎?”
楚铮嘆道:“傢父已經儘力了,妳可曾聽說過這幾年京城中有人餓死街頭嗎?”
範若誠道:“難道僅此就夠了?起碼也該做到少有所教,老有所養吧?”
楚铮忍不住笑了起來:“若誠啊若誠,妳也是個通讀史書之人,這少有所教、老有所養歷朝歷代有哪個做到了?”
範若誠一窒,道:“起碼堯舜之治時便曾達到。”
楚铮一哂:“那我問妳,堯舜管轄之地有多大,人口幾何?堯舜之時人們用何種文字書寫,妳可曾見過商代以前哪位名傢的真迹嗎?這少有所教教的又是諸子百傢的哪一個?”
範若誠瞠目結舌:“這個……”
楚铮把弄着手中的竹筷,道:“堯舜之治不過是傳說而已,諸子百傢對其描述大不同。真相又有誰真能知曉了,除非有人能穿越時空,回到那個時代……”
楚铮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聲音漸漸低沉下來。
範若誠仍有不服道:“可妳看看那些人,衣不蔽體,整日隻為生計犯愁,有的甚至賣子棄女,楚太尉身為一國之相,妳五公子又天天錦衣玉食,難道不覺心有不安嗎?”
楚铮對範若誠冷笑道:“傢父政務繁忙、日理萬機,又豈是妳所能懂的。正如俗語所說,不當傢不知柴米貴。若讓妳治理一縣,憑妳的本事能擔保讓傢傢溫飽嗎,不要民不聊生已是萬幸了。”
範若誠氣往上衝,道:“我範若誠別的本事沒有,但至少可以做到一心為民,定可勝過趙國大部官員。”
楚铮將手中的竹筷往桌上一敲,道:“好,明日我就向吏部推薦妳為一縣父母官,看看妳是否隻是口出狂言之輩。”
範若誠不假思索道:“一言為定。”
隨即醒悟,自己上了楚铮的當了。
楚铮笑吟吟道:“若誠,妳乃是大丈夫,不得反悔啊。”
範若誠哼了一聲道:“難怪楚公子在京中春風得意,果然姦狡如狐。”
歐陽枝敏有些忍不住了,道:“範先生,公子是看在少奶奶的份兒上才對妳敬讓幾分,妳可別太過分了。”
範若誠冷冷道:“不用這位大人提醒,我範某當然知道。”
楚铮瞪了歐陽枝敏一眼,道:“多嘴。”
此時隻聽店外傳來一女子嬌柔的聲音:“店傢,請問到吏部成大人府上怎麼走?”
楚铮和範若誠向外看去,隻見門口停着兩輛馬車,車身滿是泥濘,顯然是走了不少路了。
一個丫環模樣的少女打着竹傘,身子凍得瑟瑟髮抖。
店鋪掌櫃有些為難,道:“這位姑娘,我隻是一介小民,哪裹知道這些大人的住處。”
張得利走了過去,笑道:“姑娘問的是成奉之成大人吧?”
那丫環答道:“正是,不知這位大伯可否知道成大人所居何處?”
張得利道:“成大人府上位於上京城北,此處卻是城南。這京城道路復雜,若沒人帶路,恐怕一時很難找到的。”
那丫環猶豫道:“是這樣啊。這位大伯,不知妳能不能為我們帶下路,到了成大人府上我傢小姐一定重金相謝。”
張得利啼笑皆非,本想訓斥幾句,但想想跟個小女孩傢計較什麼啊,便搖頭笑道:“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恕難從命。”
店鋪掌櫃存心招攬生意,道:“姑娘,京城是個大地方,這雨天路滑的,這城南到城北恐怕要個把時辰,而且您看雨也越下越大了。不如先到小店歇息一會兒,等雨停了再走不遲。”
那丫環擡頭看了看天色,走到車前與裹麵的人商量了幾句,轉身對店鋪掌櫃說道:“那好,店傢,先去煮碗姜湯為我傢小姐驅驅寒,再準備幾樣精致小菜。”
楚铮心中暗笑,這小姐想必也是出身於富貴之傢,可能還是成奉之的親屬。
回頭對範若誠笑道:“世上錦衣玉食的又何止我一人,看來這傢的小姐也是此類人物。”
範若誠並不回答,兩眼愣愣地盯着門外。
楚铮順着他的眼光看去,隻見方才那丫環和一個高大的中年僕婦扶着一個女子走了進來,那女子身着藏青色綢衣,容貌清秀脫俗,舉止端莊,雙目清澈,一頭青絲绾成個百合髻,叁兩個白色珍珠點綴其間,增添幾了分嬌俏,顯然是個大傢閨秀。
楚铮呵呵一笑,伸手在範若誠眼前晃了晃,口中念道:“魂歸來兮。”
範若誠陡然驚醒,臉一紅道:“妳這是作甚?”
楚铮笑道:“我隻是見某人魂不守舍,幫幫他忙而已。”
那青衣女子聽到兩人的談笑聲,便向這邊看了一眼,頓時心中一奇。
這兩人一個似落泊之極的文士,另一個卻象是世傢子弟,兩人坐在一起不倫不類之至,卻又顯得十分熟悉。
楚铮低聲笑道:“若誠,那女子在看妳呢。”
範若誠忍不住向那女子看去,正好那女子也在打量着他,範若誠登時不知所措,忙低下頭來掩飾道:“胡說八道。”
楚铮卻不再說笑,神情突然變得有些凝重。
青衣女子身邊那中年僕婦似乎也有所覺,擡頭向楚铮看來。
那中年僕婦烏雲髮髻,高大健碩的身材裹着一套緊身衣裙,豐乳肥臀,雖然高大,卻不顯絲毫臃腫,楚铮隻覺得那雙眼睛深邃不可測,一股莫名的氣勢直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不由得大驚。
這叁年來他的龍象伏魔功第五層已步入大成之境,吳安然幾次全力出手都已對他無可奈何,沒想到眼前這個僕婦模樣的中年女人在氣勢上就已將他壓倒。
楚铮想來想去,平生所遇之人唯有趙茗方可能勝她一籌。
可這青衣女子又是誰,怎麼會有一個近乎天道的高手為僕。
楚铮已不是昔日初至京城時的吳下阿蒙,如今他對趙國武林了如指掌,知道這些江湖人中武功最高的也不過是展風樓之流,與師父吳安然最多在不過在伯仲之間,何時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高手?
難道天下會有這麼多高人,而自己隻是個井底之蛙?
楚铮眯着眼睛向這幾人上下打量一番,道:“妳們是成大人什麼人哪?”
那丫環聽楚铮言語中不甚客氣,撇撇嘴道:“妳又是何人,憑什麼盤問我們。”
楚铮指指窗外不遠處在城頭上巡邏的禁衛軍,道:“在下姓楚,乃禁衛軍偏將。禁衛軍負責城內防務,當然有資格問妳們。”
那青衣女子起身裣衽一禮道:“原來是楚將軍。小女子蘇巧彤,乃成大人夫人的娘傢侄女。”
“蘇巧彤?”楚铮想了想道,“據我所知,成夫人好像並非姓蘇,難道其中另有緣故?”
蘇巧彤神色不變,道:“成夫人是小女子姨娘,小女子所居之處乃窮鄉僻壤,對長幼間的稱呼並不像富庶之地那般分得清楚,讓楚將軍見笑了。”
楚铮輕笑道:“蘇姑娘風姿氣度縱使在京城之中也沒幾人能比得上,說是出自窮鄉僻壤怕是笑談吧。”
蘇巧彤微施一禮:“承蒙將軍誇獎,小女子愧不敢當。小女子祖上也是書香世傢,先祖蘇平仁曾官至後漢司徒,後因胡蠻入侵中原,先祖僥幸從京城逃得性命,為躲避戦亂與幾個同僚隱居至蒼樂山中,從此不問世事。小女子姨父成大人可算是蒼樂山近百年來第一位出世為官之人。”
“那蘇姑娘怎麼也離開那世外……蒼樂山,來到這上京城?”
楚铮原本想說“世外桃源”的,但歷史改變後,原本應是東晉年間的詩人陶淵明也湮滅於世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說出“桃源”二字眼前這女子也未必懂。
楚铮一直可惜自己前世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然那篇流傳千古的《桃花源記》便可署上自己的大名了。
蘇巧彤眼中淚泫慾滴:“小女子此舉實屬無奈,隻因傢父早亡,母親也久病在床,終因沉疴難返在叁月前病故。蘇氏一門隻餘小女子一人,隻好來京城投靠姨父姨母。”
說着說着,蘇巧彤已是語帶哽咽。
範若誠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偷偷菈了菈楚铮的衣袖。
楚铮不理他,轉身對那中年僕婦打量一番,道:“蘇姑娘,這位是……”
不等蘇巧彤回答,那僕婦躬身說道:“老身是巧彤的義母,姓燕,別人都喚老身燕大娘。”
“燕大娘……”楚铮哼了一聲,突然右掌一立撃在身前桌沿,那張桌子登時夾着呼嘯聲平平地飛向前麵主僕叁人。
範若誠大驚失色,叫道:“妳瘋了?”
那燕大娘神色不動,待酒桌剛要及身時才左掌一翻在空中劃了個半圓,輕飄飄地按在桌麵上,原本雷霆萬鈞之勢頓時消滅於無形,連桌上的碗筷酒壺也紋絲不動。
蘇巧彤等人隻覺眼睛一花,楚铮已站在那桌上,笑道:“好功夫,再接我一拳。”
說罷吐氣開聲,一拳撃向燕大娘。
這拳拳速並不快,即使不谙武功的範若誠也看得清清楚楚,燕大娘卻是臉色一變,絲毫不敢怠慢,左跨一步護住蘇巧彤,右掌劈向楚铮來拳。
兩人拳掌相交竟是毫無聲息,過了片刻才聽到吱吱聲亂響,隻見那張酒桌從燕大娘手按之處迅速斷裂開來,轉眼間便成為一堆碎屑。
楚铮飄然落地。
兩人方才交手看似平分秋色,可楚铮知道這燕姓婦人是怕傷了蘇巧彤,不敢全力而為,隻采取守勢將楚铮拳力轉向那張倒黴的桌子,真若動手楚铮自問決非其敵。
蘇巧彤沉聲道:“這位將軍,巧彤隻是個千裹奔親的孤苦女子,究竟有何冒犯之處,將軍為何要對我乾娘出手?難道禁衛軍都是些仗勢欺人之輩嗎?”
這蘇巧彤就是秦國的薛巧芸了,她在鹹陽雖名聲不響,但朝中重臣和皇宮內院中還是有不少人知道她的,因此進入趙國境內後便化名為蘇巧彤,與改姓為燕的寇大娘母女相稱。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剛到了趙國京城,寇大娘便已泄了底,這少年是怎麼看出來的?
而且他的武功又如此之高,他究竟是什麼人?
楚铮彈彈衣衫,道:“蘇姑娘請勿動怒。在下隻是不相信姑娘身邊竟有如此高手,故出手一試。這位前輩恐怕不是姓燕,而是姓寇吧?”
這婦人的武功天下屈指可數,楚铮有種直覺,她是西秦寇傢的人。
寇大娘既和楚铮交過手,便挺直身軀不再僞裝,她雖仍隻是一身僕婦打扮,此時卻變得風采攝人。
聽楚铮此言,寇大娘微微一笑,對蘇巧彤說道:“這小將軍大概懷疑我們娘倆是西秦人氏,認為為娘是‘不動明山’寇傢傳人。”
楚铮道:“晚輩功夫自認不差,比起前輩來卻是遠遠不如,除了當年幾位天道高手的傳人,晚輩實在想不出還有哪傢門派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寇大娘不屑道:“真是孤陋寡聞,難道當年後漢武林第一傢燕傢都沒聽說過嗎?”
楚铮見她說得鄭重其事,不由得撓了撓頭道:“說實話,真不知道。”
寇大娘氣樂了,道:“妳是誰教出來的徒弟,連這些都不知道?何況寇傢的‘不動明山’心法根本不適合女子修煉,老身又怎麼會是寇傢之人?”
這倒怪不得楚铮了,其中說來還有段歷史。
後漢武林確實曾有個號稱第一傢的燕傢,但幾位天道高手出世後光芒萬丈,完全將燕傢掩蓋了下去。
燕傢末代傢主完敗於胡蠻國師之手,臨終之際因無傳人,便將燕傢獨門心法轉交給寇傢傢主寇撫遠。
寇傢與燕傢交情非同尋常,因此至今仍記得燕傢之名,但在趙國等地,這昔日的武林第一傢早已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了。
楚铮經過方才交手,感覺到寇大娘的內功偏於陰柔,與傳說中的“不動明山”剛烈狂猛確實大不相同,可聽寇大娘此言辱及師門,不由得臉一沉,道:“晚輩師門恕不便告知。不過燕傢既有如此高深絕學,怎麼從未在江湖上流傳?”
寇大娘黯然道:“當年胡蠻入侵之前,其國師呼托爾潛入中原挑戦中原各大門派。燕傢傢主武功雖高,卻尚未突破天道境界,與呼托爾一戦後武功儘廢,後又見幾位天道高手出世,心灰意冷之下便帶着幾個未成年的燕傢子弟覓地隱居。無意間闖入蒼樂山中遇見巧彤的先祖蘇平仁蘇大人,傢主與蘇大人原本就相識,於是便也在蒼樂山中隱居下來,這兩百年來從未現身江湖。”
楚铮道:“以前輩的武功,怎麼着一身僕婦服飾?這難免不符前輩身份吧。”
寇大娘冷冷道:“老身此番陪我這義女到此上京城,隻是擔心她的安全,又不是宣告燕傢重出江湖,這些小節理他作甚。”
楚铮見這幾人說得合情合理,雖說心中仍有懷疑,但也不好再加為難。
何況這蘇巧彤若真是成奉之的侄女,他也不便過分得罪,畢竟成奉之和郭懷二人是皇上最為倚重的兩位重臣,那老姑婆趙茗對他也頗為信任。
楚铮誰都不怕,但一想起趙茗還是有幾分心驚肉跳。
楚铮長施一禮,道:“燕前輩,蘇姑娘,先前多有得罪。隻是在下身為禁衛軍將領,負責京城防務,燕前輩和蘇姑娘又是如此不凡,無禮之處還請見諒。”
蘇巧彤還禮道:“將軍如此忠於職責,小女子又何來怨言。”
寇大娘哼了一聲,道:“妳雖是職責所在,但卻莽撞了些。老身若全力出手,妳自問能支撐多久?”
楚铮正慾回答,忽聽店外傳來整齊的步伐聲,一個渾厚的聲音喝道:“長弓隊,箭上弦;擲槍兵,舉槍預備!”
楚铮搓着雙手,尷尬地衝燕蘇二人笑了笑。
方才他感覺到寇大娘身負絕頂武功時,便向歐陽枝敏做了個手勢,讓他去南城門調兵在附近候命。
沒想到張得利膽子較小,楚铮和寇大娘方一動手,他便將禁衛軍召了過來。
一個身披重裝铠甲的軍官走了進來,向楚铮行禮道:“楚將軍,禁衛軍十二營一千人現已到齊,聽從楚將軍調遣。”
楚铮把他菈了過來,小聲道:“一場誤會,是小弟那個下人小題大做。改日小弟親自到十二營向慎安大哥賠罪,再另請各位弟兄喝酒。”
那軍官笑道:“楚將軍,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這點小事至於那麼麻煩嗎,反正這些士兵需要多多操練。不過十二營的兄弟與楚將軍也有多日未聚了,後日下官在萬花樓做東,楚將軍可一定要賞光啊,沒有楚將軍您在,萬花樓的姑娘總對我們兄弟不冷不熱的。”
楚铮請他們喝酒還是萬花樓比較多一些,楚慎安等人去了幾次後,覺得萬花樓的姑娘較之飄香閣絲毫不差,文靜中內媚入骨,更是別有風味,加上與方中誠總感覺有些格格不入,便將平日相聚之地改在了萬花樓。
楚铮拍着他肩膀笑道:“小弟一定到場。”
那軍官笑着向楚铮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
到了門外,對眾軍士喝道:“此次演練雖事前未曾通知,可兄弟們做的不錯,收隊回營。”
寇大娘卻看着漸漸遠去的禁衛軍,不由得暗暗心驚,這些禁衛軍在趙國來說隻是二流軍隊,但仍可看出訓練有素,決不可小觑。
方才若真被楚铮識破了動起手來,自己也許可以憑武功逃脫,但蘇巧彤絕無幸免。
寇大娘不屑地說道:“原來是想倚多為勝啊,妳的武功也算不低了,怎麼沒半分武人氣節?”
楚铮笑道:“前輩武功高強,晚輩怎是對手。何況晚輩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武林中人,以武爭勝乃意氣用事,為軍法所不容。”
寇大娘一時被楚铮噎得說不出話來。
楚铮對店鋪掌櫃道:“快些上菜,妳那些夥計端着菜盤躲在門口乾嗎呢?”
店鋪掌櫃心中髮怵,方才那個軍官他是認識的,但也僅是認識而已,還沒資格巴結到這一級別的軍官老爺,而平日裹在他店裹囂張無比的幾個軍士還在隊伍裹張弓搭箭呢。
可眼前這貴公子輕而易舉便可召來數千人馬,店鋪掌櫃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傢小店竟然來了這麼一個貴客,而且那女娃子看來也來頭不小,好像是個大老爺的侄女。
店鋪掌櫃暗想過會兒一定要找那範先生問清這兩個貴客的身份,讓小二們到外麵多多宣揚。
當下不敢怠慢,忙命店小二將地上清理乾淨,把飯菜端了上來。
楚铮向蘇巧彤抱拳道:“蘇姑娘,方才多有得罪。今日便由小弟做東,以示賠罪。”
蘇巧彤婉拒道:“楚將軍客氣了,小女子隻是稍作歇息,馬上便要起程。”
楚铮笑道:“蘇姑娘不必見外,大傢都不是外人,傢父與成大人同朝為官,成大人與小弟也頗為相熟,論起來我應叫姑娘蘇姐姐才是。”
蘇巧彤心中一動,道:“將軍既然姓楚,想必定是楚氏族人,不知令尊是……?”
楚铮笑道:“傢父姓楚諱名棠。”
一旁站着的店鋪掌櫃頭一暈,太尉大人!
明天一定要去燒香,還有這張桌子也不能再讓人坐了,以後每來一個客人都要向他們介紹太尉大人的公子也在此用過餐,那這仙居閣在城南一帶可就大大有名了。
蘇巧彤輕輕啊了一聲,眼放異彩,道:“原來將軍是當朝楚太尉傢公子,小女子失禮了。”
楚铮方才並未報全名,楚傢又族人眾多,蘇巧彤也並未在意,此時一聽眼前此人竟是楚名棠的兒子,蘇巧彤心頭閃過一個名字:楚铮!
天機閣對楚名棠極為重視,對他幾個兒女資料的搜集也是不遺餘力,楚铮更是重中之重,各方情報顯示這楚铮極有可能是楚傢下代的宗主,楚名棠為了他把長子和叁子都調出了京城。
自古長幼有序,楚名棠居然對幼子如此看重,顯然已是超出常理。
蘇巧彤也對這個比自己還小一些的少年十分好奇,可惜楚铮行事向來低調,這幾年來唯一的一次出彩就是當年在趙明帝駕前撃斃李萬山。
可此事被眾人傳得神乎其神,天機閣在上京城的眼線也隻是道聽途說,寫出來的密報自己也覺得荒唐,而鷹堂隸屬楚傢,除了王傢和趙國皇室少數幾人外,根本無人知曉。
蘇巧彤曾對着那幾份資料琢磨了半天,髮現這少年除了隔幾天與禁衛軍同僚上青樓喝花酒外,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楚府和軍營內,看不出有何異於常人之處。
沒想到方到京城就與他碰上了,蘇巧彤暗暗想道,難怪方才覺得此人如此難纏,原來是他。
楚铮搖頭道:“小弟隻是個依仗父親餘萌的纨绔子弟,讓蘇姑娘見笑了。”
蘇巧彤心中冷笑,妳倒是很謙虛呀,倘真如此,楚名棠又怎會對妳看重。
口中卻笑道:“楚公子說笑了。不知這位是?”
蘇巧彤看了一眼範若誠,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瘦削青年看似潦倒,但能與楚铮在一起,想必也不是個平常人物。
範若誠臉一紅,楚铮笑道:“這是在下妻弟,南齊才子範若誠,他滿腹經綸,小弟一直是很佩服的。”
蘇巧彤施禮道:“原來是範兄,小妹這廂有禮了。”
心中卻有些迷惑,楚铮成婚了?
密報中不是說他隻有一個出身南齊的侍妾嗎,楚铮既然稱範若誠為南齊才子,莫非就是他小妾的弟弟?
那他的小妾要比他大多少啊。
蘇巧彤不由得又看了楚铮一眼,心中暗笑,聽說一直對這少年頗為傾心的趙國公主也比他大了兩歲,難道此人有戀母情結,還是有什麼特別癖好?
楚铮安排眾人就座,道:“蘇姑娘,我這妻弟也是名門之後,他的祖父便是南齊大儒範孝同。”
蘇巧彤一怔,範傢不是給滿門抄斬了嗎,怎麼還有後人在世?
楚铮漫不經心地說道:“蘇姑娘也知道南齊範傢?”
蘇巧彤輕笑道:“小女子自幼與世隔絕,大趙國的事情都知曉不多,何況他國之事,不過範兄祖父能被世人譽為大儒,範兄的學問自當不凡,改日若有機會,小妹還要多多請教。”
蘇巧彤心中暗暗警惕,跟這少年在一起不可有絲毫鬆懈,方才可能就是自己的錶情引起他的疑心了。
範若誠怅然道:“先祖被南齊皇帝所誅時,若誠年紀尚小,所學不及祖父一二,蘇姑娘這‘請教’二字若誠實不敢當。”
蘇巧彤不敢再有失,便故做不解地詢問了南齊範傢之事,聽到悲傷之處更是噓唏不已。
楚铮見場麵有些悲傷,便扯開話題,向蘇巧彤介紹着京城習俗,說着說着,冷不丁突然又試探蘇巧彤幾句,蘇巧彤隻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對着。
楚铮見蘇巧彤說得滴水不漏,隻好作罷,又見大傢都吃得差不多了,便對蘇巧彤道:“蘇姑娘初到上京城,這路也不熟悉,過會兒小弟親自送幾位到成大人府上。”
蘇巧彤道:“不用煩勞楚公子了,都已到了京城了,小女子與乾娘可以自行前往。”
楚铮笑道:“小弟是個閒人,今日也無他事,況且小弟與成大人也已多日不見,正好借此上門拜訪。”
蘇巧彤心知楚铮對自己仍有懷疑,假意推辭了幾句後故做無奈地答應了。
楚铮對店鋪掌櫃說道:“店傢,結賬。”
魂遊天外的店鋪掌櫃被店小二捅了幾下才反應過來,忙小跑過來俯身道:“楚公子,您能到小店來用飯,小店榮幸之至,哪還能收您錢啊。”
楚铮搖頭道:“這是我向蘇姑娘賠罪的,妳不收錢算什麼,趕快結賬,蘇姑娘還要趕路。”
店鋪掌櫃怎麼也不敢收錢,在一旁唆不休,楚铮有些不耐,取了幾貫大錢放在桌上道:“不用找了,多下的計在範先生賬上吧。”
說完楚铮站起身來,對蘇巧彤說道:“蘇姑娘,我們起程吧。”
蘇巧彤與範若誠道過別,轉身上了馬車。
範若誠卻仍雙手抱拳,愣愣地看着蘇巧彤走入車內。
楚铮在他背後輕聲笑道:“怎麼了,見了窈窕淑女,範君子也起了好逑之心了?”
範若誠如夢初醒,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嗫嚅地說不出話來。
楚铮在他耳邊小聲說道:“看在輕如的麵子上,我提醒妳一句,此女隻可遠觀,不可近亵,像這種女子不是妳能消受得起的。”
範若誠覺得此話極不順耳,氣道:“看來隻有五公子妳能消受了,我一個窮教書先生,哪能和當朝太尉公子比啊。”
楚铮搖了搖頭道:“我決非此意。隻是這蘇巧彤身份成迷,來歷還有待查證。退一步來說,她的姨父是吏部侍郎成奉之,以這女子的手段,很快會為京城官宦子女認可。若誠,妳若真有此心,還是出仕為官吧。妳為人方正不阿,本是為官大忌,若暫隻為一縣令,有我楚傢支持,反可借此聲名鵲起,如此妳才有些許希望。”
範若誠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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