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汽車在城市迷宮裹穿行。上海的公交線,像蛛網一樣撲朔迷離。它不是直線,而是最大限度地容納着崎岖不平的站點,從而使公交道路像打擺子一樣忽上忽下,忽南忽北。
汽車幾乎貼着巷道的邊緣,很難想像,如此狹窄的街道上,還是汽車川流不息的要道。高聳的樓道,擁擠地簇立在道路的兩側,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一樣,直劈大地。城市的空間,滋生出許多畸形的結構,就像原始森林裹的植物拼命地要抽長自己的身軀,搶佔高空那一抹維係生命的陽光。城市裹甚至可以讓閃電也變得狹窄起來,巨型的杆子似的高樓,就是一道被擠壓成豆芽菜一般的乾涸的閃電。
城市的下午的時光是漫長的,失去了自然的生物鐘與晨昏轉換應有的節奏。城市的方向感被亂七八糟的街道暴虐地切開,街道誤導的方向,就像城市裹不負責任的騙局一樣,不值得信任。暮色的來臨是城市裹一道奢侈的加餐,被撇開在城市的食譜之外。
在漸漸上漲的車廂外的灰色的氣息中,城市陷入到一種深沉的暧昧的臨近黃昏的暖色裹。公共汽車就像一把尖銳的刀,切割着城市的斷麵,窗玻璃外,是城市像地殼一樣缤紛斑斓的層層迭迭的記錄。這種斷麵裹,既有着市中心豪華高樓的氣宇軒昂,也有着居民區地段俗不可耐的下裹巴人,它們交錯着閃過汽車的窗戶,把城市不可諧和的姿影,濃縮在車窗一成不變的鏡框裹。
越接近城市的邊緣,那種世俗的城市圖景便如地幔一樣,變得濃厚而粘稠。在舒緩的天光的映照下,城市像蚌類伸展開自己的肉足,把它的隱秘的內幕,緩緩地暴露出來。上海,這個最容易見到靓麗外錶與美麗女孩的城市,在這個時候,會展現出它的醜陋的遮蔽的真實。在緊貼着道路的狹小的樓前空間裹,擺放着躺椅,那上麵必定會坐着一個佝偻的老人,這幾乎成為上海路邊的一個必不可少的風景,就像到處都可以看到掛在陽臺上的肮臟的被褥一樣。城市裹充滿着矛盾與對立。時尚的少女與垂暮的老人,構成了這個城市最尖銳的辯證關係。少女令城市充滿着活潑與青春,而老人,則讓城市變得窒息與困頓。這兩者有必然的關係嗎?沒有人去考證與研究這些,城市的存在,隻有空間的軸線,是同一時間裹空間的比較,而絕沒有時間的縱深性對比。在城市裹,永遠是即刻的存在,決定着地位與永恒,歷史的判斷與價值,注定是無力與空洞的。所以,城市裹,永遠是少女招展着城市的時尚的旗幟,成為一個城市的代錶與賞識的中心。而老人們,他們是少女的未來,但城市不需要昨天與明天的起點與結局,它永遠是一種橫向的同一時刻的布置。
柳絲絲與那個男孩並沒有說多少話,她沉寂地望着窗外,顯得寧靜而平和。
地麵突然變得高聳起來,並且開始了彎曲的行進。這是公共汽車正在駛上盧浦大橋的引橋。
隨着地麵的擡高,一縷鮮艷的像血一樣的陽光,突然照進了沒有色彩的沒有激情的車廂裹,令整個空間裹洋溢着燦爛的雲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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