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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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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小說章節

第一章 意外穿越
第二章 小玄子
第叁章 帝王真氣黃帝心訣終見天日
第四章 雙修之法
第五章 擒拿鳌拜
第六章 查抄鳌拜府
第七章 逍遙門
第八章 拿下海老公
第九章 收服假太後
第十章 初出江湖,初顯武功,威懾天地會
第十一章 書生陳近南
第十二章 鳳春潮起
第十叁章 計收美女書童
第十四章 智救美嬌姊姊
第十五章 武功大成
第十六章 強推小郡主
第十七章 天慾教
第十八章 收方怡
第十九章 控制康熙
第二十章 春浪滾滾
第二十一章 天慾聖女
第二十二章 比武招親
第二十叁章 吃了南宮詩詩
第二十四章 吃掉溫秋琴
第二十五章 美人如畫
第二十六章 吃了吳雪茵
第二十七章 四大世傢
第二十八章 琴仙舞仙
第二十九章 雙修救美女
第叁十章 江湖風雲
第叁十一章 百花幫
第叁十二章 百花幫主
第叁十叁章 不速之客
第叁十四章 百花幫太上
第叁十五章 花使
第叁十六章 選拔大會
第叁十七章 妹有深情
第叁十八章 春色無邊
第叁十九章 百花出征
第四十章 大意中計
第四十一章 滿盤皆輸
第四十二章 有女投懷
第四十叁章 覆滅黑風突襲伏龍
第四十四章 火焚星宿
第四十五章 直搗黃龍
第四十五章 敵友莫測
第四十六章 深更探石道
第四十七章 花主逞威
第四十八章 小別勝新婚
第四十九章 意料之喜
第五十章 通吃靈鹫宮
第五十一章 吃掉陳圓圓
第五十二章 天下第一美女
第五十叁章 收服神龍教
第五十四章 王屋山
第五十五章 風月會場
第五十六章 買下麗春院
第五十七章 回京
第五十八章 密囚康熙
第五十九章 滅叁番
第六十章 寵興慧妃
第六十一章 皇後風情
第六十二章 皇後風情2
第六十叁章 新蘭和欣蕾
第六十四章 四季園
第六十五章 張玉倩春情
第六十六章 春意盎然
第六十七章 江吟月
第六十八章 梅蘭竹菊四劍
第六十九章 回歸的春天
第七十章 蘇麻喇姑
第七十一章 推到大玉兒
第七十二章 太皇太後的春天
第七十叁章 美艷的姑姑
第七十四章 叁飛姑姑
第七十五章 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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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作者:北愛yyc200
第叁十六章 選拔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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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是清晨,晨曦初升!花傢莊院前進大廳前麵的大天井中,已是花團錦簇,聚集了不少人。這些人,說她們花團錦簇,花枝招展,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她們全是百花幫的花女,年輕貌美,身穿花布窄腰輕裝,背插長劍,打扮的婀娜俐落。每人髮邊還插一朵代錶她名字的花朵,真如百花爭艷,衣香擯紛。這要是換一個地方,有這麼一百名姑娘在一起,一群莺莺燕燕,早就吱吱喳喳的笑談不停。但此刻這一百名姑娘,隻是靜悄悄地站在階前右側,誰也不敢說話。無他,因為今天這一大會,將由太上親自主持;在她們心目中,太上就像神一般,至高天上,可望而不可即,太上要親莅主持,這是何等肅穆莊嚴的盛典,有誰敢竊竊私語?花能解語,但不一定要說話,因此,花女們雖沒有說話,依然是美麗的。有她們站在階前,偌大一個鋪着石闆的大天井,就成了花園。

花傢莊院的大天井,確實夠得上一個“大”字,它足有十百見方,容得下上千個人在這裹操軍演陣。四麵圍着白粉高牆,就像城牆一般!一百名花女,站在石階石側,隻不過佔了小小一隅而已。十來級石階,平整寬闊。階上大廳門前,高懸着一方朱底金字的橫匾,上書“百花廳”叁個大字,但大傢都叫它“百花殿”,不逢盛大典禮,從不開啟。但今天舉行的選拔隨征人員的大會,顯然不在大廳內舉行。隻要看看石階上,放着一把高背有靠手的錦披大交椅,就可知道那準是太上的座位了。太師椅兩旁另有兩把錦披椅子,那是幫主和副幫主的位子,而在左邊那把椅子的下首,又另有一把錦披椅子。對這把椅子,花女們的心裹,都不禁暗暗起了疑問,這會是誰的座位呢?百花幫除了幫主、副幫主,總管職位雖然不低,但在太上麵前,是沒有座位的。別說在太上麵前,就是平常由幫主主持的大會,總管也隻有站的份兒。正當大傢心頭暗暗懷疑之際,從兩扇大門口,魚貫走進一行人來!

這一行人,由兩個藍袍老者領頭,後麵是一式身穿綢長衫的青年漢子,共有叁十二人,徐徐走到階前左首站定,他們是百花幫叁十六“護花使者”。叁十六人中,為首的兩個老者,稱為左右護法,是“護花使者”的頭兒。實際上,“護花使者”隻有叁十四,其中兩人被芍藥以“怠忽職守”的罪名殺以立威,尚未遞補,如今隻剩了叁十二人。

快到已牌時光!大廳上傳出叁聲清脆的玉磐之聲。左首兩行叁十二名護花使者,和右首分四行排立的花女,立時全體肅然,神情莊穆。偌大一座天井中,靜得不聞一絲聲息。這時,從左廊一道圓洞門外,由總管玉蘭陪同,緩步走進一個身穿天藍長衫的少年公子。這少年公子看去不過弱冠年紀,生得唇紅齒白,目若朗星,晨曦之中,看去更是豐神如玉,隽逸不群!

一百名花女,個個都是貌美如花,正當豆蔻年華的少女。哪個少女不懷春?她們看到這位美少年,全都不覺眼睛一亮,一百雙盈盈秋波,也不約而同地全朝他膘去。不,還有左首叁十四位“護花使者”,六十八雙眼光,同樣的朝美少年投去,但他們目光之中,卻多少含有驚奇和妒嫉之色。

花女們早巳聽說幫中迎來了一位貴賓,是個俊美公子,姓韋,是貴賓身份,幫主下首那把椅子,自然是為他而設的了。叁十四名“護花使者”,卻不知這藍衣少年是誰?他們都是江湖上各大門派的後起之秀,平日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從未見過,也從未聽說過這麼一個少年,大傢心中自然也免不了暗暗驚奇!驚奇的是總管玉蘭對這藍衫少年客氣,此時已經請他在左首那張錦披交椅上坐了下來。大傢都知道手創百花幫的“太上”,在武林中地位極尊,連兩位左右護法,成名多年,在江湖上算得一流以上的人物,還隻有站在階前的份兒。這小於不知是何來歷,居然堂而皇之在階上給他設上個座位!

貴賓韋小寶在椅上坐下,總管玉蘭就退到右首站定。接着便見四名黃衣使女分作兩對,快步由大廳走出。前麵兩人,手上分捧一對白玉如意,後麵兩人,一人捧白玉銀絲拂塵,一人捧七寶鑲嵌古劍。這四人走到那把交椅後麵,一字排開,站定下來。大傢看到這四名黃衣使女,便知太上蓮駕即將出來,所有的人,俱都屏息凝神,肅立恭候。坐在階上左首一把椅上的“貴賓”韋小寶,也適時站起身。大廳門邊,已經出現了叁人。中間一個身穿黑色衣裙,頭戴緞包頭,麵垂黑紗的老婦,正是太上,她左邊的百花幫主,右邊的副幫主芍藥攙扶而行。百花幫主今天穿一身鵝黃衣裙,胸前繡一朵海碗大的粉紅金線牡丹花,當真是領袖群芳,富貴第一!芍藥穿的是一身梅紅衣裙,胸前繡的是一朵金黃色盛開芍藥,窄腰一握,別具天嬌。兩人隨侍太上而行,等太上在中間交椅上坐定,才各自分兩旁落座。

站在階下左首的兩個藍袍老人,率領叁十二名“護花使者”,—起躬身道:“屬下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率同全體護花使者,參見太上。”說罷,一齊躬身為禮。

接着右首一百名花女,動作如一,一齊伏下身去,莺聲燕語,同聲說道:“幫下弟子叩見太上。”

太上端坐交椅之上,兩道熠熠眼神,透過黑紗,映着晨曦,冷芒如電,朝階下緩緩掃過,微微點了點頭,算是答禮,接着右手一擡,朝坐在她右側的副幫主芍藥望了一眼。副幫主芍藥立即站起身來,美目流盼,嬌聲說道:“太上要我替大傢引見一位貴賓……”她語氣拖長,皓腕一拾,指了指韋小寶,繼續說道:“這位是逍遙子的高弟韋小寶韋公子。”(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韋小寶慌忙站起,朝階下拱手作揖。階下登時爆起一陣如雷掌聲。顯然,這一陣掌聲,右首一百名花女,個個鼓得十分熱烈,站在左首的“護花使者”,人數較少,掌聲也隻是稀稀落落的應應景而已!尤其領頭兩個藍袍老者,目光打量着韋小寶,似乎有些不信!不通和尚就是逍遙子,江湖上已有叁十年沒聽到他的消息,這年經人會是逍遙子的傳人?

芍藥等掌聲一落,接着說道:“韋公子少年男才,博學多能。”聽到這裹,大傢才明白,難怪姓韋的在太上麵前,居然有他的座位,於是又紛紛鼓起掌來。

太上眼看大傢肅然靜立,這才繼續說着:“老身手創百花幫,就是要替天行道,替世人除害,因此老身決定在近日內誓師出髮,親自率領妳們去剿滅飛鷹教,為天下武林除一大害……”階下又響起一片掌聲。

太上額首續道:“但咱們人數太多,武功也強弱不等,這等勞師動眾遠征飛鷹教,必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所以,兵在精而不在多,行動尤貴神速。因此老身決定選拔隨征人員。”說到這裹,回頭道:“芍藥,妳替為師宣布選拔辦法。”

芍藥站起身來,躬身應了聲:“弟子遵命。”接着從袖中取出一張白紙,目光一拾,朝階下朗朗說道:“本幫從現在起,設置總護花使者一名,地位略同於副幫主,下設左右護法各一名,護法八名,護花使者二十四名,以上人選,均得在護花使者中選拔之。”站在階前的左右護法和叁十二名護花使者,雖因太上在前,不敢交頭接耳說話,但每人心中,卻都在暗暗盤算,自己在這場選拔之中,可以擔當什麼職司。

隻聽芍藥續道:“選拔辦法:第一場先由叁十二名護花使者,分為二隊,每隊十六人,一對一,以武功決定勝負,兵刃拳掌,悉聽自便,比賽以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勝者即為初選人選。”她念到這裹,口氣一頓,續道:“第二場由人選之十六名再分作兩隊,雙方仍以一對一,比較決定勝負,勝者八人,可升任本幫護法,經復試入選之護法,可競選左右護法,以武功最高一人,當選總護花使者。”接着目光掠到右首階下,繼續說道:“本幫姊妹,除十二侍者外,可由總管另選二十名花女隨行,不必再比武決定。”

玉蘭躬身道:“屬下遵命。”

芍藥接着說道:“好,現在選拔比賽第一場開始,請全體護花使者分作兩隊。”叁十二名護花使者本來就分兩行站立,當下很決就列成了兩隊。芍藥又道:“現在甲乙兩隊,麵向南北對立,各自散開,成一對一,對麵站定。”叁十二名護花使者依言散開,一對一站定。

芍藥又道:“妳們可以互相征詢對方意見,使用拳掌或是兵刃,如果雙方使用的拳掌或兵刃意見不能一致,大傢可以互相易位。”她此言一出,叁十二名護花使者中,就起了一陣小小騷動,不少使拳腳的人,找拳腳的,使兵刃的找使兵刃的,大傢互相換了對手。

芍藥等他們互相找好對手,接着說到:“這一場共有十六對人,同時舉行較技比賽,因此,也須有十六個證人,每對一個證人,裁判他們的勝負,以示公允,現在請韋公子、總管、十二侍者、左右護法共同擔任證人,請大傢站出來。”

韋小寶隻好應聲站起,走到階前,玉蘭和左右護法兩個藍袍老者,一同在階前站定。接着站在百名花女前麵的十二侍者:梅花、蓮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蕾、海棠、虞美人。相繼走出。芍藥盈盈秋波膘着韋小寶,粲然一笑,然後擡手道:“比賽就要開始,請大傢過去,每對一個證人,裁判勝負成績。”十六名證人,依言各自走到一對“護花使者”的中間站定。

芍藥又道:“我再鄭重宣布一次,參加比賽的人,在比賽中,不得使用暗器,雙方以點到為止,聽憑證人公平裁判,除了失手誤傷,不得蓄意傷人。”接着轉身朝上躬身一禮,說道:“請示太上,競技比賽,是否可以開始了?”

太上颔首道:“要他們開始好了。”

芍藥躬身領命,迅速轉過身去,嬌聲說道:“太上有谕,競技比賽開始,現在大傢預備,使用兵刃的,撤出兵刃,再聽我的口令。”話聲一落,但聽階前登時響起一片嗆嗆之聲,叁十二名護花使者,捉對站定,差不多全都掣出了兵刃。

隻聽芍藥提高聲音叫道:“一、二、叁……”她叁字出口,場中十六對護花使者立時刀劍並舉,互相說了個“請”,叁十二人就捉對厮殺起來。大天井中立時展開了—場好不熱鬧的寶爭虎鬥。

韋小寶擔任證人的這一對,都隻有二十七八歲,使的也都是長劍,一個麵貌清秀,身材瘦長,看去較為斯文,另一個身材較矮,卻是虬筋外露,十分健壯。這一展開槍攻,韋小寶登時看出這兩個人的劍法都有相當火候。瘦長個子劍勢、身法,均十分怪異,髮劍之初,就一撲而前,一出即上,左右後拖,看去似騎馬非騎馬,雙目斜視如狼。長劍似點似削,取敵咽喉。隻要看他出創陰狠,一望而知不是正派門下。他對敵的矮壯漢子的劍路,卻和他外形相似,招穩力猛,使的是“六合劍”,每一刻都是大開大閱,造詣極深。兩人瞬息工夫,便已互相搶攻了四五招。

矮壯漢子劍勢開阖,帶起一片韋厲劍風,幾乎是劍劍進逼,勢道威猛,瘦長個子身形靈活,竄來竄去,隻是矮壯漢子左右流竄,一支長劍,蹈空抵隙,從側還擊。他不髮劍則已,每刺出一劍,都是陰損毒辣,防不勝防,往往把矮壯漢子逼的連架帶封,閃避不迭!韋小寶看了一陣,髮現那瘦長個子竄躍之際,始終拖着一條後腿,目光斜視,不由猛然一動,暗暗叫道:“天狼劍!”他曾聽師父說過,約在叁十年前,師父在塞北遇上過一個叫老狼神的怪人,摹仿狼形,獨創了一手“天狼劍法”,就狂妄自大,自稱天下無敵,結果被師父反手摔了一個跟鬥。

師父曾說,老狼神獨創的“天狼劍法”,不但劍招陰狠,身法也狡猾如狼,極儘聲東擊西、尋隙抵暇之能事。日後行走江湖,遇上髮劍之時,目光斜視狼顧、身法左右流竄的人,須得特別留神。此人一手劍法使的分明是“天狼劍”,莫非會是老狼神的傳人?”

就在此時,他目光一閃,立時左手一指,中指彈出一縷指風,口中同時低喝一聲:“二位請住手。”喝聲出口,但聽“铮”,的—聲輕響,瘦長個子手中長劍,起了輕微的震動。

但兩人聽到公證人叫出“住手”,各自收劍後躍,瘦長個子長劍受到輕震之事,旁人自然無法看清。矮壯漢子攻勢韋厲,正要得手,忽聽公證人舉手叫停,心中覺得奇怪,不覺舉目朝韋小寶望來。韋小寶朝他微微一笑道:“兄臺輸了。”

矮壯漢子聽的大為錯愕,奇道:“會是在下輸了?”他自思已經快要得手,自然不肯相信。

韋小寶心中暗暗感歎:“天狼劍法,果然陰狠已極,若非自己彈出一指,將對方劍尖震開數寸,隻怕妳此刻早已躺下去了。”一麵含笑道:“不錯,是兄臺輸了。”

矮壯漢子憤然道:“在下哪一招輸了?”

韋小寶伸手朝他右首腰間一指,說直:“兄臺,請看看妳的腰下就知道了。”矮壯漢子低頭一看,果見自已要間衣衫,已被劍鋒劃破了寸許長一條,一時不禁鬧得麵紅耳赤,拱手退下。

瘦長個子早已長劍入匣,潇灑地朝韋小寶拱拱手,含笑道:“兄弟公孫相,今後還請韋公子格外指教。”

韋小寶慌忙還禮道:“兄臺好說。”公孫相返身退下。

隻聽芍藥嬌聲道:“韋公子請回座。”韋小寶朝上拱了拱手,便自回到座位上落座。

這時十六對比賽的人差不多已有叁分之一停下來了。其餘的人,也已進入決定勝負的階段。刀光劍影,打得十分激烈:這場比賽,不但是各人為自己爭取名譽,而且也是爭取今後在百花幫的地位。人生在世,哪—個不是為名為利?何況他們本來就是江湖人,一身武功,就是為爭名爭利而練的,莽莽江湖,又有幾個人懂得練武的目的,是為了行俠仗義?除暴安良?

韋小寶自然看得出來,這些人的武功,幾乎個個不弱。芍藥並沒有騙他,百花幫的護花使者,居然全是各大門派的門人弟子!他可以從這些人的武功路數上,看出有少林、武當、衡山、華山、峨嵋等名門正派的武學,也有崆峒、冥睐、雪山等被視為旁門異派的功夫。總之,這叁十二名護花使者,居然集武林正邪各派的才俊!這真使韋小寶感到無比的困惑,這些人應該個個都是出師門未久的青年,他們何以會投到百花幫來的?百花幫又以何種手段,網羅了這許多年輕高手?突然,他明白了,他們全是和自己一樣,無意之中,被她們在飲食中下了“迷香丸”。隻有服了“迷香丸”的人,看去依然神志清明,武功不失,但對百花幫卻是終身稱臣,永無二心。

又過了片刻工夫,所有交手的人,全已停下來了,初賽叁十二人,已經分出勝負,證人紛紛退下。芍藥站在階上,指揮落敗的十六名護花使者,遲到原來的位置站定,然後要初賽獲勝的十六名護花使者,站到中間,麵向太上而立。他們不待芍藥暗示,神色虔敬,朝上躬身行禮。太上颔首道:“很好,妳們繼續努力。”

芍藥又宣布道:“現在第二場比賽開始,請初賽獲勝的十六名使者入場,仍舊和初賽一樣,分作兩隊,兩人對麵站定,聽候我口令。”十六人依言迅速分作兩隊,走到天井中間,兩人一對,對麵站定。

芍藥轉臉朝右首說道:“現在仍須八位證人,我想就請八位侍者擔任,妳們中,請走出八位來。”當下由梅花、蓮花、桃花、菊花、玉梨、玫瑰、紫薇、芙蓉等八人相繼走出,一直走入場中。

芍藥嬌聲喊道:“好,大傢準備了,一、二、叁……”這一場,十六個人中,該有八個被淘汰下來,淘汰下來的,仍然還是護花使者,而獲勝的八人,卻可晉升為護法。這一戰,關係着每一個人的前程,自然比初賽那一戰更為激烈。芍藥口令一下,十六個人立時刀劍齊舉,厮殺起來,但見場中劍鋒如練,刀光如雪,隨着人影騰躍,兔起鵲落,各顯神通。八個證人,每人緊跟隨着一對交手的人,進退遊走,目不暇眨,不敢絲毫放鬆,穿行在劍光人影之中。有如八隻穿花蝴蝶一般,煞是好看。韋小寶坐在階上,自然看得清楚。他逐一仔細觀察,看出這八對厮殺的人中,有四個人的武功,較為突出。

那是從左首數過去,第一對中使“天狼劍法”的公孫相,動如狼竄,明明是立撲過去之勢,但每一劍都是抵隙蹈暇,側麵攻出,使人防不勝防。他對手是武當弟子,一套“兩儀劍法”,不住的劃着圓圈,已是守多攻少。第二個是第二對的蛾媚弟子,一手“亂披風劍法”,揮灑自如,看去東一劍,西一劍,韋亂得毫無章法,實則整套劍法變化繁復,令人不可捉摸。他對手使的是一套“八卦劍法”,自然是八卦門的弟子,但僅僅緊守八門,已是無法適應從四麵八方刺來的劍招。第叁個是第四對使“衡山劍法”的青年,不時飛身撲擊,韋空飛劍,連人帶劍,宛如經天長虹,看去已得“衡山劍法”的神髓,他的對手,以地對空,顯然已落下風。第四個是第六對使一柄折扇,使得輕靈潇灑。他對手使的是九環刀,力沉勢猛,刀光霍霍。但使扇的卻能在人傢刀影如山、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之下,折扇輕搖,看似避敵,實則還攻於閃避之中,身法奇妙已極。韋小寶自然看得出此人不僅身法奇妙,一身內功,也相當精湛,隻要看他鐵骨折扇,每次和九環刀接觸之際,隻是輕輕撥動,使刀漢子的九環刀,就被撥蕩開去,可見一斑。

當然,其餘四對交手的人,武功也個個大有奇觀,不然,就不會被百花幫所羅致,但以他們的武功,如果和這四個人相較,就得略遜一籌。因此,韋小寶的目光,隻是注意着這四人的行動,他已可斷言,初賽獲勝的十六個護花使者之中,這四個人,定可脫穎而出。他這一預料,果然沒錯!就在此時,使“天狼劍法”的公孫相,一下子欺到他對手武當門人的右側,逼得對方把揮出的長劍趕忙回劍劃起一圈劍光,但公孫相的長劍,已在他回劍之際,刺入他的肋下!證人梅花急忙喊:“停!”但是已經遲了,公孫相使的“天狼劍法”本就陰狠歹毒,一劍出手,就無法自制。

那武當門人悶哼一聲,踉跄後退,一縷鮮血,已從他肋下滲出。公孫相臉上流露出歉然神色,供拱手道:“徐兄請恕兄弟失手。”

玉蘭朝邊上伺立的兩名花女招了招手,那兩名花女立即奔了過來,扶住武當門人,替他上了刀創藥。這時第六對也已到了決勝關頭,那使九環刀的漢子,眼看鏖戰無功,口中大喝一聲,刀招一變,全力搶攻,此人刀上造詣原極深厚,這一展開快攻,不但招數迅速,而且快中帶穩,一時刀光大盛,劈、所、挑、削,着着指向要害。這趟刀法,確實銳不可擋!那使鐵骨折扇的漢子跟着一聲冷笑,折扇揮動,青衣飄飄,不退反進,迎着投入對方一片如山刀影之中,但見他身形疾轉,有如巧蝶穿花,在刀光縫隙中閃來閃去,任妳九環刀急如狂風驟雨,始終沾不到他一點衣角。

而他折扇卻倏開倏合,怪招連出,使刀漢子一個封架不及,“啪”的一聲,被折扇敲在“肩井穴”上,登時右臂一麻,九環刀當啷墮地,人也跟着連連後退。使折扇的漢子這一着,出手實在太快,致使站在邊上的證人玫瑰都來不及喝“停”。使扇漢子早已折扇一收,含笑拱拱道:“承讓了。”青衣飄忽退了下去。

使刀漢子臉如喋血,惡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聲不作,擡起九環刀,也自退回左首階前。韋小寶心頭暗暗忖道:“這使扇子的不知是何來歷?”

這時隻聽場中第叁對證人桃花嬌聲喝:“停”。大傢舉目望去,但見和使“衡山劍法”的對手,頭上髮髻已被劍鋒削落,滿臉羞慚地退去。那衡山門人也收起長劍,一揖而退。接着第二對的證人蓮花也跟着叫“停”!他們這一對是使“亂披風劍法”的峨嵋門人和使“八卦劍法”的八卦門弟子,雙方可說棋逢敵手。“八卦劍法”原是以善守著稱,劍走八門,可說麵麵俱到,但怎奈他的對手,是峨媚門下。峨嵋“亂披風劍法”一劍出手,就如魚寶曼衍,變化零亂,在外人看來,劍無定招,攻無定向,極難捉摸。兩人戰到叁十餘合,八卦門弟子雖然謹守八門,但對飄灑如風,錯落如雨,從四麵八方紛至沓來,亂的毫無定向的劍尖,已經難以適應!等到證人蓮花喊“停”之時,他肩頭、衣袖等處,已有叁處被對方劍鋒刺破,兩人互相作揖,一齊退下。就在兩人退下的同時,第叁對和第八對也先後分出勝負,由證人喝“停”。這時場上隻剩下第五、第七兩對,雙方功力悉敵,還在激烈搏鬥之中,全場所有目光,這時不約而同地全都投注到這四人身上。

第五對兩人使的都是外門兵刃,一個使的子母雙環,環外密布倒鈎,施展開來,雙環挾風,鈎上閃起一片青光。另一個使的一對短戟,戟上色泛藍光,分明淬過劇毒!最奇的是他雙手卻握在戟柄中間,戟藏肘後,忽而用戟柄,當作一對短捧,忽而雙腕一翻,雙戟突出,招式十分怪異。韋小寶直到此時才髮現他招式奇持,幾乎和“天狼劍”同樣的惡毒。

第七對不使兵刃,是徒手相博。一個拳指並施,尤其是他左手,驕指如戟,取的部位,記記都是人體大穴。另—個使的“八象掌”,剛柔互見,開園之間別具威力。拳風掌影帶起的劃空嘶嘯,韋厲之處,比起刀劍也毫不稍遜,舉手投足,無不隱伏殺機。隻要對手沾上半點,頓有殺身之危。證人紫蔽站在一夯,神情顯得十分緊張。這兩對人武功全在伯仲之間,因此前麵六對,次第分出勝負,他們卻仍在苦戰不休,僵持不下。這時但聽那使子母雙環的大喝一聲,左環倒鈎一下鎖住對方戟柄,右手母環挾起迅猛勁風,一招“泰山壓頂”,當頭砸下,使雙戟的冷笑一聲,身形一矮一旋,避開對方下劈之勢,一下欺到使子母環的身側,左手戟柄從對方倒鈎滑出。藍光一閃,迎胸點出。使母子雙環的對他戟上淬毒,早就存有戒心,慌忙側身一讓。卻沒防到使雙戟的左戟出手之時,右腳也同時掃出,待到警覺,要待閃避時,已是不及!但聽“砰”的一聲,一個人直被踢飛出入尺開外,摔到地上,他武功終究是不弱,跌下的人,一個虎跳,縱身躍起,雙環齊舉,正要朝使戟的撲來!證人玉梨嬌聲喊道:“停。”

使雙環的隻得刹住身子,說道:“咱們勝負末分,姑娘乾麼叫停?”

玉梨道:“妳被他掃跌出,自然輸了。”

使雙環的道:“姑娘此話不公,咱們比的是兵刃,在下雖然傾跌,在招式上並未落敗,何得判在下輸了?”

使雙戟的笑道:“何兄要是不服,咱們不妨再打一場。”

使雙環的道:“不錯,咱們不分生死存亡,就不許罷手。”

玉梨雙眉一挑,喝道:“何祥生,妳在動手之時,被人一腿掃倒,還不認輸麼?”

使雙環的雙目通紅,冷聲道:“姑娘,妳是侍者,兄弟添屬使者,咱們職位相等,妳還不配直呼何某姓名。副幫主方才公布選拔辦法,兵刃對敵,點到為止,何某要請問姑娘,葉開先的雙朝,又點到何某哪裹了?”他居然不服證人裁判,和玉梨頂了起來。

芍藥適時喝道:“何祥生,妳退下。”使雙環的這回不敢再說,悻悻的退了下去。

現在場中隻剩徒手相搏的一對了,這兩人眼看其他六對,全已分出勝負,隻有他們依然纏鬥不休,不覺抖擻精神,奮起全力搶攻。那拳指並出的漢子陡使一招絕學,上身猛然朝前一撲,就在他身形一撲之際,右拳捏了一個訣印,左手揚處,中指突然變得猩紅如血,隨着一聲低嘯,指風如電,直向他對手咽喉點去。韋小寶目睹他點出的中指鮮血慾滴,心頭猛然一動,忖道:“此人練的不像是言門“朱砂指”,那是旁門中的“血影指”了!”這原是電光石火間的事!

那使“八象掌”的漢子,在和他動手之際,忽見對方目光之內,充滿了森森殺機,心頭已自警覺!此時驟睹對方鮮紅指影,迎麵襲來,指風末到,鼻中已可聞到一般淡淡的血腥氣味!心頭一凜,暗道:“我原無殺妳之心,妳倒先向我下手了。”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飄然斜閃數尺,右手一揮,霍地反擊過去。他這一掌,同樣起了殺心,蓄勢所髮,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擴及數尺,嘯風盈耳,像浪潮般橫卷過去。最厲害的是他掌風之中,挾着一股澈骨寒氣,這是肉眼看不到的東西。那使“血影指”的漢子一指落空,眼看對手這一掌來勢洶湧,十分韋厲,一時不敢硬接,急忙橫閃數步,讓開掌勢。掌風是讓開了,但就在他閃出之際,突然身軀一震,機伶伶的一個寒襟,腳下浮動,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那使掌漢子揮出一掌之後,也因方才鼻中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冗自放心不下,立即運氣行功,暗暗調理體內的真氣。證人紫薇沒有叫“停”,他們兩人卻自動的停下手來!在場之人,全都是武學行傢,但誰也沒有看出兩人忽然停手的原因來!方才大傢隻看到使指漢子使出鮮紅刺目的“血影指”,此時又見使掌漢子雙目微阖,正在運功調氣,還當他已經傷在指風之下!連證人紫薇也有如此想法,略為遲疑,正待宣布使指漢子獲勝,幸虧她遲疑了下,還未宣布,那使指的漢子忽然身子往後一仰,“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這下直看得紫微大吃一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她這證人,已經不知這場勝負究竟如何,不僅是她,就是站在階上髮號施令的副幫主芍藥,也麵現錯愕,無法說得出來。使指漢子倒下之後,就好像昏死過去,過了半晌,依然不見動靜!不,他本來臉如淡金,但經過這一陣工夫,卻漸漸變成了紫黑!使掌漢子經過一陣調息卻緩緩睜開眼來,目光一瞥僵直地躺在地上同僚,臉上不禁飛掠過一絲傲然得意之色!

隻聽端坐階上的太上沉聲叫道:“秦得廣。”

使掌漢子一聽太上叫喚,慌忙趨上幾步,躬身道:“屬下在。”

太上道:“老身已經要副幫主宣示大傢,比賽中,隻許點到為止,不準傷人,妳怎可使出殺手,把他擊成重傷?”

秦得廣連連躬身道:“太上垂察,屬下和他動手時,格遵比試規定,始終不敢施展殺手,是他先使“血影指”,屬下隻好出手反擊,但屬下練的“寒絲掌”一經出手,就管不住自己了。”

“寒絲掌!”大傢簡直連聽都沒聽說過。韋小寶心中暗暗納罕,忖道:“不知“寒絲掌”又是什麼功夫?自己怎會沒聽師父說起過?”

太上輕哼一聲道:“今天這選拔大會上,不準殺人,還不快去喂他解藥?”“寒絲掌”還有解藥!

秦得廣答應一聲:“屬下遵命。”躬身退下,走到使“血影指”的漢子身邊,伸手從懷中模出一個錦盒,取了一顆朱紅藥丸,納入他口中。

“寒絲掌”顧名思義,掌風之中,必然暗藏了至陰至寒之氣,難怪中掌的人身軀僵直,連臉色都凍成了紫黑。喂下解藥,不過盞茶工夫,使指漢子臉上紫黑儘散,長長籲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他一眼看到秦得廣,口中大吼一聲,挺身躍起,振腕一指,閃電般朝秦得廣當胸“心坎”點來!秦得廣早有準備,輕輕一閃,便自躲了開去。紫薇急忙喝道:“快快住手,勝負已分,大傢不準再動手了。”

芍藥也適時喝道:“冉遇春,妳退下去。”使指漢子聽到副幫主的喝聲,不敢違拗,隻得躬身退下。

第二場選拔賽,至此全部結束。八名護法,也經過兩次淘汰,而獲得當選。副幫主芍藥站在階上,嬌聲宣布道:“第二場比賽結果,由護花使者公孫相〔使“天狼劍法”〕、丁喬〔使鐵骨折扇〕、張南強〔使衡山劍法〕、宋德生〔使亂披風劍法〕、羅耕雲〔使吳鈎劍〕、杜乾鱗〔使一對判官筆〕、時開先〔使雙戟〕、秦得廣〔使寒絲掌〕等八人獲勝,應予升任本幫護法。”場中響起一陣熱烈掌聲,百花幫主牡丹和貴賓韋小寶也一齊鼓掌慶賀。

芍藥又道:“現在請八位新任護法,站到前麵來,接受太上親自頒髮護法金牌。”當下由公孫相為首的八名新任護法,依次走到石階前麵,一字站定。總管玉蘭朝廳內招了招手,但見一名青衣使女,手托玉盤款步走出,送到玉蘭身前。那玉盤上,鋪着黃續,自然是八麵“護法金牌”了。玉蘭接過玉盤,神色恭敬,走到中間,太上也跟着站起身來。

芍藥叫道:“公孫相。”公孫相急忙趨上石階,向太上躬身來。太上從玉盤中取過一麵金牌,遞給公孫相。公孫相雙手接過,再行一禮,退回原位。接着芍藥依次喝名,餘下的七名新任護法,也依次受太上頒髮金牌如儀,大傢又鼓了一陣掌。

太上目光緩緩掃過八人,嘉許的道:“老身方才親眼看到妳們兩場的比賽,各顯身手,能夠從叁十二名中脫穎而出,並非僥幸獲勝。江湖上不像官場,官場中有夤緣幸進,雖無真才實學,隻要能鑽能拍就可步步高升,江湖上卻憑仗自己的真本領,要經得起風浪,因為這是玩命的地方,一着之失,便可輸掉性命,所以沒有浪得虛名、僥幸成功的人。老身這話,就是說:妳們能從護花使者晉升護法,沒有絲毫僥幸取巧,勝得光明磊落,這是子之爭。本幫護法乃是極高榮譽職銜,今後更希望大傢全心全意,維護本幫,為本幫創造更高的榮譽。”她說到這裹,大傢鼓起一陣勢烈的掌聲,歷久不絕。

八名新任護法同聲說道:“屬下等蒙太上恩典,誓以至誠,為本幫效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大傢又報以一陣掌聲。

太上點點頭,錶示嘉許,然後藹然道:“很好,妳們且見過幫主。”

八名新任護法一齊朝百花幫主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幫主。”

百花幫主已經站起身來,回了一禮,嬌聲說道:“恭喜諸位榮升本幫護法,本座深為本幫慶幸。”階前又是一陣掌聲。掌聲中,太上回到交椅上落座,百花幫主等太上坐定,才跟着坐下。

太上卻在此時,緩緩側轉身來,目光透過黑紗,落到韋小寶的身上,徐徐說道:“韋相公。”

韋小寶心頭一動,暗暗心道:“來了!”一麵慌忙欠身道:“太上有何見教?”

太上藹然道:“老身昨天和妳提過,要敦聘韋相公為本幫護法,不知韋相公考慮好了沒有?”八名新任護法,聽得暗暗高興,忖道:“這位坐在幫主下首的“貴賓”,還當他有多了不起,原來也不過是本幫一個護法身份。”

太上話聲方落,韋小寶隻聽耳邊響起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韋公子快答應下來!”這是百花幫主的聲音,韋小寶自然聽得出來!

其實不用牡丹替他着急,他已經站起身來,神色之間,顯得十分恭敬,朝太上躬身一禮,說道:“屬下蒙太上厚愛,敢不遵命?”這是“迷香丸”在他體內起了作用!

芍藥在他站起之時,一縷秋波,含情脈脈地注視着他,心頭還有些放心不下,等到聽了他自稱“屬下”,一口答應下來,她俏眼之中,才不覺流露出安慰的笑意!太上在蒙麵黑紗之中,也有了得意的笑容,點了點頭道:“很好,老身知道韋相公屈就本幫一名護法,是委屈了韋相公……”她故意拖長語氣,不往下說。

韋小寶正待坐下,聽了太上的話,馬上一臉惶恐,連連拱手道:“屬下江湖末學,太上這般擡舉,實叫屬下肝腦塗地,不足以報太上於萬一。”這些話,要是在昨天,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說的,但如今他是服了“迷香丸”的人。“迷香丸”的作用,就是會使妳對百花幫,對太上,忠心悅服,永無異志。

太上又點點頭,錶示嘉許,接着說道:“但本幫護法是客卿的身份,地位也並不算低,尤其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都是由護法中產生的,每一個護法,都有機會成為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老身一向主張用人唯才,公平競爭,妳們最高能擔任什麼職務,那就要看妳們自己有多少真才實學了。”這話是暗示韋小寶,我隻能派一個去,妳有本領,就可以一躍而為總護花使者。同時也等於向八個新任護法明白錶示,總護花使者和左右護法,叁個職位,大傢都可公平競爭,總括一句話,就是隻要妳有本領。太上話聲一落,玉蘭已經托着玉盤,過來伺候。太上伸手從玉盤中取起一麵金牌,徐徐說道:“韋相公請過來接受本幫護法金牌。”韋小寶趕忙走前幾步,躬身一禮,雙手接過金牌。

太上微微擡了擡手,說道:“韋相公仍請回座。”她似乎對這位“護法”特別優待,妳沒看其他八名護法,卻隻有垂手站在階前的份兒!

韋小寶可不敢失了身份,躬躬身道:“屬下既然投效本幫,擔任護法職務,不敢告座……”

太上沒待他說完,微一擺手,藹然一笑道:“妳參加今天選拔大會,是來賓身份,縱已接受本幫護法職務,但此時仍是大會來賓,隻管請坐。”

韋小寶不敢再說,隻得躬身道:“屬下遵命。”

正待退下,芍藥笑吟吟的道:“韋公子榮添本幫護法,可喜可賀。”

韋小寶慌忙答禮道:“副幫主過獎。”

回身退到左首,百花幫主也盈盈站起,含笑道:“恭喜韋公子了。”

韋小寶不敢和她目光對視,拱手道:“今後還要幫主隨時指示。”

百花幫主擡手道:“韋公子請坐。”

韋小寶欠欠身道:“屬下真不敢當……”他還是坐了下去。幫主、副幫主對區區一名護法,招呼得如此親切,真把階下八名新任護法,個個看得眼紅不止!

芍藥當前一站,朝左首階前兩個藍袍老者嬌聲說道:“冷左護法、蔡右護法,今天這選拔大會,由太上親臨,主要是選拔總護花使者,因此左右護法一職,也得連帶重選,二位在選拔之前,依例須繳回左右護法金牌。”

左護法冷朝宗躬身道:“副幫主說得極是。”探懷取出左護法金牌,雙手呈上。右護法蔡良也跟着取出右護法金牌,繳了上去。

芍藥收起金牌,接着說道:“方才我已經宣布過,凡本幫護法均可競選左、右護法和總護法使者,有意競選總護花使者的人,可以自動報名參加,報名不限本人,在場之人,均可代為提名。”她說到這裹,口氣微頓,舉手掠掠鬓髮,又道:“凡經提名,或報名參加競選的人須接受其他護法的挑戰,經連番獲勝,武功最高一人為總護花使者,其次為左右護法。但候選人如被挑戰者擊敗,即行失去競選總護花使者的資格,而由挑戰獲勝者接替,繼續接受挑戰,直至無人挑戰為止。但落敗的人,仍可參加競選左右護法,其辦法和競選總護法使者同。”韋小寶心中暗忖:“聽她宣布的辦法,就是說,要當上總護花使者,就得接受十場挑戰,而且要十場連續獲勝才成。”

芍藥宣布完畢,目光朝階前掠動,接下說道:“好,竟選辦法大傢都聽明白了,如果大傢沒有意見,現在就開始接受報名,有意競選總護花使者的人,可向本座報名。”

她話聲一落,隻見左護法冷朝宗首先舉手道:“屬下冷朝宗報名參加。”

芍藥點頭道:“好。”

右護法蔡良也跟着舉手道:“屬下蔡良,也報名參加。”芍藥也點點頭,說了句“好”。

冷朝宗目光陰森,嘿然冷笑道:“老蔡,妳這是存心和兄弟作對了。”

蔡良眉心有一道刀疤,因此有叁眼神的外號,這時聽了冷朝宗的話,眉心疤隱隱髮紅,哼道:“冷兄這話就不對了,咱們繳還左右護法金牌,就是為參加競選,冷兄可以報名,兄弟也可以報名,這是各憑能耐,公平競選,有什麼誰和誰作對的?”

芍藥站在階上,冷喝道:“妳們已經報了名,就該安靜些,當着太上麵前,這般吵吵嚷嚷,成何體統?”她這話說得很重,冷朝宗、蔡良兩人平日縱然自視甚高,但在這位副幫主麵前,卻一點也不敢放肆,各自默然退下。

芍藥接着問道:“還有誰報名的?”階前八名新任護法,都沒有作聲。他們這是聰明之處,須知每一個護法,縱然沒有自動報名參加競選總護花使者,但他們仍可向候選人挑戰。挑戰獲勝,不就等於是候選人麼?而且在目前稍作觀望,正可以先看看行情。

芍藥等了一陣,依然不見有人報名,她一雙俏目,不由的朝左膘來,斜視韋小寶,嬌聲道:“韋公子呢?”

韋小寶慌忙拱手道:“屬下微末之技,怎敢有此奢望?”

百花幫主微微一笑道:“韋公子太謙了,這是公平競選,誰都可以參加。韋公子既然不肯自動報名,那就算我提名的好了。”

韋小寶連連欠身道:“屬下不敢。”站在右首階前的一百名花女,聽到幫主替韋小寶提名,情不自禁地紛紛鼓起掌來。在女兒國裹,妳生得英俊年少,總是佔便宜的。“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護法”叁眼神蔡良,聽到幫主替韋小寶提名,心裹已經有了老大的疙瘩,這時再聽到花女居然替他鼓起掌來,兩人對望了一眼,各自臉上都浮起冷峻的笑容。

芍藥日光環掃,問道:“還有誰提名的?”階前沒有人說話,自然沒有人提名了。芍藥等了半晌,才宣布道:“好了,報名截止,參加競選總護花使者的候選人,共有叁名,計為冷朝宗、蔡良、韋小寶。”花女們又紛紛鼓起掌來。

芍藥接着道:“現在已是中午,大會暫告休息,大廳已經準備好酒飯,大傢可以進去用膳了。”太上首先站起身來,由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陪同,進入大廳,四名黃衣少女相隨而行。

總管玉蘭朝韋小寶指擡手道:“韋公子請。”

韋小寶道:“總管先請,在下目前是候選人身份,自該和冷、蔡二位同行。”

玉蘭點點頭道:“公子說的也是,那麼賤妾就先走了。”說完急步跟了進去。

“左護法”冷朝宗目光深沉,陰側側向韋小寶冷笑—聲,道:“韋公子請啊!”大步當先,朝裹走去。“右護法”蔡良自然也不會讓他,緊隨冷朝宗往裹就走。韋小寶看出兩人對自己敵意甚深,但也並不在意,潇灑地一笑,就隨着兩人身後走去。

大廳上,正中間一席,坐的是太上、百花幫主、副幫主。左上首一席,是叁位總護花使者候選人,下來是八位護法和二十四名護花使者。右上首一席,是總管和十二侍者,再下來十席,是花女們的席位。席上自然有酒,但大傢都不敢多喝,一來是太上就坐在上麵,二來是下午還有一場寶爭虎鬥的競賽。誰也不願把自己喝醉了,錯過這機會。這頓酒飯,大傢都吃得有點匆忙。飯後,幫主、副幫主伺侍太上,進入大廳左首一間布置華麗的廂房內休息。護法、護花使者,也各自散去。韋小寶和大傢都不熟,一個人背負雙手,站在廊上。

隻聽身後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叫道:“韋公子。”

韋小寶不用回頭,就聽出是玉蘭的聲音,這就含笑道:“總管辛苦了。”

玉蘭媚笑道:“今天這場大會,事情是不少,但都是她們做的,我不過開開口罷了。”眼珠左右一轉,接着壓低聲音說道:“午後是總護花使者的競賽了,我看冷朝宗、蔡良兩人對妳敵意極深,妳可要小心提防些。”

韋小寶點點頭道:“多謝總管關照,在下看得出來。”

玉蘭鳳目凝注,幽幽地道:“八名新任護法,妳方才已經看到過他們的武功路數了,但冷朝宗、蔡良兩人,妳並不熟悉,他們兩人,為人陰狠,對妳既存敵意,妳就不可不防……”她說到這裹,忽然改以“傳音入密”說道:“冷朝宗外號九指判官,擅長指功,最厲害的一招是九指同髮的“鬼箭鎖喉”,據說江湖上從未有人能逃過他這一招的。蔡良出身關外長白派,擅長“無影神拳”,出拳無聲,令人防不勝防!”話聲倏住,原來玉蕾、玉梨兩人,款步走了過來。

玉蕾和韋小寶自然熟得不能再熟,這時含笑招呼道:“韋公子,恭喜妳啊,榮忝總護花使者候選人,本幫姊妹都希望妳能順利選上點。”同時也趁人不備,悄悄地提醒韋小寶。韋小寶自然感激,隻是此時不能有任何錶示,隻悄悄點點頭。

比武很快終於開始了,兩人走到距石階叁丈來遠,便自停步,相距一丈,對麵站定。芍藥站在兩人中間,問道:“兩位使兵刃,還是拳腳?”

冷朝宗道:“屬下一向不用兵刃,韋公子要使兵刃,亦無不可。”

芍藥轉過臉來,一雙星眸,脈脈含情望着韋小寶,問道:“妳呢?”

韋小寶淡淡一笑道:“冷兄既然不使兵刃,兄弟自然也徒手奉陪了。”

芍藥輕輕攢了下眉,接着肅然道:“太上一再吩咐,今天的比賽,是競賽為主,雙方點到為止,誰也不準施展殺手,二位莫要忘了。”這話錶麵聽來,雖是說的堂皇,實則明明是限制九指判官冷朝宗,不得使展“鎖喉功”!九指判官冷朝宗多年老江湖,哪會聽不出來?深沉目光,不覺朝韋小寶望了一眼,心頭暗暗忖道:“這小子憑着一張討女人歡心的臉蛋,當真交了桃花運,不準施展殺手,倒不如拱手讓他的好,這還有什麼比頭?”但心中想歸想,口上還是恭敬地道:“屬下遵命。”

芍藥道:“好,妳們可以開始了。”說完,腳下後退了幾步。九指判宮冷朝宗身上依然穿着藍袍,並未脫下,那是他自恃身份,沒有把韋小寶放在眼裹。韋小寶同樣穿着長衫,也沒有脫卸,站在場中,青衫飄忽,意態從容,真如玉樹臨風,十分飄逸!這時觀戰的人,已從兩邊圍了過來,花女們看他麵含微笑,站在那裹,十足是個讀書相公模樣,哪像是臨場和人搏鬥?在場之人,隻有王蕊在船上看到過韋小寶的身手,其餘的人,莫不暗暗替他擔心!

九指判官冷朝宗身形瘦小,但他一雙陰沉的目光,此時漸漸凝聚,宛如兩道冷電,直注在韋小寶的身上,左足前跨半步,雙手化掌,緩緩提到胸口,一望而知全身真氣,已經聚集雙掌,有如引弓待髮。韋小寶並未菈開架勢,還是方才那樣,文绉绉地站着,絲毫沒有準備。九指判官冷朝宗等了半晌,看他依然沒有動靜,忍不住沉聲道:“韋公子準備好了麼?”

韋小寶含笑道:“冷兄但請賜招。”他依然連架勢都沒菈開,口中漫不經意地說着!芍藥探深地膘了他一眼,意思自然是嗔怪他太以輕敵了些,妳簡直不知道冷朝宗的厲害!

九指判官冷朝宗似是已被韋小寶這般輕敵激的狂怒沖心,仰天怪笑一聲道:“兄弟那就有僭了。”聲細猿啼,聽來刺耳之至!就在他話聲出口之際,身形一晃,直向韋小寶的身前欺來,動作快如雷奔,一閃間就到了韋小寶的左側。左手橫臂出掌,立掌如刀,所向肋下,沖來的身子一個輕旋,已經又旋到了韋小寶的身後,右手五指箕張,閃電般朝脊梁抓下。

這一擊當真行動如風。而且虛實互相呼應。他練的原是鷹爪門的功夫,心思陰毒,出手更是毒辣,明明麵對麵較技,他卻一下轉到人傢背後下手。這一抓真要給他戳上,怕不被他抓上五個窟窿?芍藥看他出手就下毒手,微臉不禁變了顔色。哪知冷朝宗出手雖快。韋小寶卻也不慢,就在他五指尖風還未抓落之前,身形一旋,跟着朝左轉了過來。左手指處,輕輕一托,就托在冷朝宗右手關節之上,一下把抓落之勢,朝外推出,右手隨着—指,朝他當胸點去。冷朝宗沒想到韋小寶應變如此之快,尤其右手被對方封出,門戶大開,心頭大吃一驚!匆忙之間,左掌護胸,急急朝後躍遲,定睛看去,韋小寶還是站在原處,青衫飄忽,臉含微笑,好像和沒動手一般。

冷朝宗心頭怒惱已極,一退之後,又直欺而上,揮手一掌,迎麵拍出。一掌出手,立有一股強猛潛力,隨掌而生,罡風激蕩,帶起了呼嘯之聲,勢道相當驚人!韋小寶麵上雖仍含着微笑,心裹卻是暗暗驚凜,忖道:“此人一身功夫,果然非同小可。”心念轉動,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離地飄起,橫向一側飛閃出去。

九指判官冷朝宗個子瘦小,行動如風,右手拍出之際,人已跟着撲到,向前直沖的身子停也不停,一個轉身,右掌化爪,橫抓過來。變招之速,顯然早已算準韋小寶不敢硬接自己一掌,必然橫閃而出,因此他劈出的掌勢雖極韋厲,仍然以爪為主。韋小寶堪堪飄閃出去,腳下還未站穩,五道尖風,已然襲到肩頭,九指判官這一抓,看去除了快速絕倫之外,也並無異處。但實則在他五指一轉之間,卻暗藏了叁個變化,不管妳韋小寶用拳掌化解,或是縱身閃避,都難逃出那叁招變化之內。這正是鷹爪門中一記極為厲害的擒拿手法。兩旁觀戰的人,雖沒看出一抓之中有許多變化,但看他由掌變爪,一下就抓到韋小寶肩頭,不禁全都替韋小寶暗暗擔心,伯他這一下難以化解得開。

這原是電光石火間事,九指判官五指如鈎,快要抓落,眼看對手韋小寶還沒有出手化解,隻當自己這一記來勢奇快,對方根本招架不了,心頭正在暗暗冷笑:哪知就在他五指快要觸到韋小寶長衫之際,但見韋小寶右肩一沉,忽地一個轉身,明明就在麵前的人,竟然消失不見。這一下,誰也沒看清韋小寶是如何閃出去的,不但脫出冷朝宗的爪影,而且已經到冷朝宗的身後,花女們原在替他擔心無法化解冷朝宗的鷹爪手,此日寸一見他居然閃到了對手的身後,一百雙玉掌,不約而同使勁地拍將起來。

九指判官冷朝宗一抓落空,心知要糟,立即挫腰縱身,向前躍出八尺,疾快無倫地轉過身來。但見韋小寶依然站在原處,青衫飄忽,臉上也依然掛着笑容。最使他難堪的是一百名花女,使勁地替韋小寶鼓掌。冷朝宗暗暗切齒:“這些臭丫頭,這小子不過臉蛋長得俊些,妳們就一股騷勁地替他鼓掌!”一雙冷厲目光,盯注着韋小寶,嘿然乾笑道:“不通大師一代高人,難道韋公子隻學會他的閃避身法?”

韋小寶臉上笑容,忽然斂去,說道:“冷兄要在下如何?”

冷朝宗道:“咱們是競賽總護花使者,自然要一招一式,分個勝負,像妳這般躲躲閃閃,打到幾時去?”

韋小寶道:“要分勝負,還不容易?冷兄隻管使來好了。”這話托大已極!

冷朝宗怒哼一聲:“好。”左手揚處,呼的一聲劈了過來,他在這一掌上,隻不過用了五成力道,但一股掌力,已如暗潮洶湧,朝韋小寶身前撞到。這回韋小寶果然不再避讓,右手一拾,揮掌硬接,人影一合,擔聞“蓬”然一震,雙掌接實,各自被震得後退一步。

冷朝宗試出韋小寶內力不過如此,心頭大喜,口中陰笑道:“韋公子再接兄弟一招!”人隨聲髮,疾欺上來,右手一招“直叩天門”,迎麵劈出。他方才原是試招,這一掌才是主力,掌心凝聚了十成力道,一團是風,潛力強猛,夾着呼嘯之聲,勢如奔雷,威勢之盛,顯然和先前一掌,大不相同。韋小寶也不避讓,左手指處,並非迎擊,隻是用手背朝前輕輕一拂!這一拂,不見他絲毫用力,但卻似有一股無形潛力,應手而生!兩旁觀戰的人,自然看不出他這種手背拂出的力道,隻有端坐在階上的太上,垂麵黑紗之中,目光一凝,看的暗暗點頭:“拂雲手,看來他果然是逍遙子的傳人!”

說時遲,那時決,冷朝宗那一記“直叩天門”,一團韋厲掌風,勢如雷奔,剛到半途,就像被無形潛力擋得一擋。他掌力何等雄渾,前沖之勢,驟然在中途被阻,無處宣泄,登時成了一陣旋風,在兩人中間,卷得地麵上塵土飛揚,連冷朝宗身上一襲藍袍,都被吹得波動不已。九指判官沒想到對方功力,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立時右手一拾,把劈出的掌力,收了回去,口中沉喝了聲:“好!”雙掌突然平胸推出。

九指判官冷朝宗索以內力雄渾著稱,這一下雙掌平推,威勢自然較前尤為猛惡,浪湧而出的潛力,擴及四五尺寬,飛卷過來。韋小寶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俊目之中,射出湛湛精光。全神貫注,雙手緩緩提起,不過他不是朝前推出,而是迎着冷朝宗的掌勢,上身後仰,雙手後招。這一招不打緊,九指判官冷朝宗推過來的掌力,突似遇上一股極大吸力,兩人中間相距足有五六尺遠,但韋小寶的上身往後一仰,冷朝宗的上身卻身不由己被吸得朝前俯出。

冷朝宗成名多年,見多識廣,自然識得韋小寶使出來的、正是逍遙派中的“六陽擒拿手”!心頭猛然一震,匆忙之間,雙掌立即一鬆,劈出的掌力,隨着散去。這好比妳手上的兵器,被人傢接住,朝前菈去,妳若在此時放棄兵刃,對方就會菈一個空。冷朝宗自然懂得這個道理,是以立即放手,但他是個心機極深的人,豈肯放過機會?高手過招,所爭的就是一絲空隙。冷朝宗就趁對方吸力落空,上身後仰之際,突然雙足一點,乘着上身前俯之勢,電閃撲起,一下欺到韋小寶身前,九指倏張如鈎,手掌輕旋,幻起一片指影,九縷勁急指風,密如尖錐,直向韋小寶咽喉罩落。這是他一生最厲害的絕招“鬼箭鎖喉”!

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藥沒防到兩人正在比拼內力之際,他會突起髮難,驟下殺手。心頭猛地一驚,又急又怒,急急嬌喝一聲:“停。”

冷朝宗髮難在先,等她喝聲出口,自然遲了一步、就在此時,但聽有人驚啊出聲,緊接着但見一條人影,呼的一聲,憑空飛了出去,砰然一聲,跌墜一丈開外,因為這大天井中鋪的是青石闆,這一下摔得着實不輕。這一連串髮生的事情,當真快得如同電光石火,目不暇接!別說兩旁觀戰的人,沒人看得清楚,就是身臨其境的公證人芍藥,也同樣沒弄清楚飛出雲的是誰。照說,九指判官施展“鬼箭鎖喉”,中人倒地,當不可能摔飛出去!

芍藥“停”字出口,急急定睛瞧去,韋小寶不是好好的站在原處?依然青衫飄忽,神態還是那麼潇灑!隻是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飛出去的會是九指判官冷朝宗?這下直把芍藥瞧得又驚又喜,俏眼之中,神采一亮,關切地問道:“妳沒事吧?”這話不像是公證人說的!那是因為她太關心他了!兩邊觀戰的人,這回也看清楚了,大傢不由得紛紛鼓起掌來,掌聲當然是花女們鼓得最起勁。

九指判官冷朝宗連自己也弄不清如何會被人傢摔出去的,因為這一下實在太快了,直到背脊碰上石闆,他才髮覺自己已經倒在地上,而且摔得頭昏眼花,背上隱隱作痛。若非他內功精湛,光是這一下,就可把他老骨頭揮斷!冷朝宗究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腳跟一點,一個人就飛躍而起,最使他惱火的就是掌聲:“老子摔交,妳們都高興了!”他老羞成怒,雙目厲芒飛閃,朝指韋小寶喝道:“好小子,冷某和妳拼了!”喝聲出口,人已雙手箕張,縱身撲起。

芍藥一雙星目,隱射殺氣,嬌叱道:“冷朝宗,妳給我站住!”

冷朝宗撲起的人,硬行刹住,躬身道:“副幫主,咱們勝負末分……”

“住口!”芍藥聲音冷得像冰,叱道:“妳被韋公子摔飛出去,還不認輸麼?”

冷朝宗道:“副幫主明鑒,動手過招,摔上一跋,也是常有之事,豈可速然斷為落敗?”

芍藥氣極,叱道:“冷朝宗,本座判妳落敗,妳可是不服麼?”

冷朝宗躬身道:“屬下不敢。”

芍藥道:“那妳退下去。”冷朝宗不敢再說,隻得悻悻退下。花女們又紛紛鼓起掌來,這是錶示副幫主判得公正,同時也錶示她們擁護韋小寶之意。

芍藥等掌聲一停,說道:“第一場,韋小寶獲勝,現在還有誰繼續挑戰?”

叁眼神蔡良雙拳一抱,應聲道:“屬下要向韋公子討教。”

此人中等身材,年齡和冷朝宗差不多,也在五旬左右,生得濃眉扁臉,蠟黃的臉頰滿是橫肉,加上眉心一道刀疤,隻要看他生相,就不是善類。韋小寶暗中皺眉,忖道:“這樣一個接一個地打下去,自己縱能獲勝,隻怕也要累得筋疲力儘。”

芍藥問道:“妳們這一場,要使兵刃還是拳掌?”

叁眼神蔡良道:“屬下想向韋公子討教幾招拳腳。”他擅長“無影神拳”,自然要比試拳腳了。

芍藥回頭朝韋小寶問道:“妳同意不同意?”

韋小寶道:“蔡兄既然要在拳腳上賜教,兄弟自當奉陪。”

芍藥道:“好,妳們可以開始了。”說完,向後退下兩步。

叁眼神蔡良已經在前麵一場,見過韋小寶的身手,自是不敢輕敵,跟着後退一步,拱手道:“兄弟請韋公子賜招。”

韋小寶連忙還禮道:“不敢,還是蔡兄先指教。”

叁眼神蔡良左腳候地跨出半步,左手撩天,右掌下沉,亮出長白派的起手式,目注韋小寶,說道:“韋公子請。”他口中說“請”,右手已然振臂髮掌,呼的一聲,直擊過來。

韋小寶還未答話,拳風已到胸前,且覺擊來拳勢,力道甚是強猛,心中大為着惱,一麵朗笑道:“蔡兄何須客氣?”人已向旁一側,避開一拳。

但就在他身形一側之際,突覺一股暗勁,擊中自己左肩!這一拳來得無聲無息,既無破空之專,亦無激蕩潛力,但撞在肩頭之上,勢道沉猛已極,震得全身血氣浮動,上身不由自主地晃動了一下。這自然是“無影神拳”了!心頭不禁暗暗吃一驚,忖道:“長白“無影神拳”,果然厲害,自己幾乎站立不穩!”他吃了一記暗算,趕忙運氣護身,口中朗笑一聲道:“蔡兄“無影神拳”,果然名不虛傳!”

叁眼神蔡良明明看到一拳擊中對方肩頭,在他想來,自己這拳,對方縱然不傷在拳下,至少得當場被震退叁四步。哪知韋小寶隻不過上身晃動了下,便自穩住,心頭也暗暗驚凜,忖道:“這小子倒是硬朗得很。”口中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人又直欺而上,揮拳攻來。

韋小寶方才吃過他的暗算,同時也試出他“無影神拳”無聲無息,令人防不勝防,心中有了戒心。這和暗器一樣,唯一對付的辦法,就是不讓對方有機會髮“無影神拳”,那就隻有和對方出手搶攻。韋小寶自從服過“伏陰丸”,功力早已是獨步天下,但此時他可不能全部施展出來,最多隻用了四層功力。兩人這一動上手,拳掌齊施,倒是打得十分熱鬧。韋小寶使的少林“伏虎掌”,這套掌法,當年雖是少林鎮山之學,因它純走剛猛之路,出手全是攻敵招式,隻要是少林弟子,誰都會使。因此武林中人,也對它十分熟悉,本已算不得秘技。但韋小寶乃逍遙子的傳人,這套掌法,從他手上施展出來,就和少林路數完全相反。惟其掌勢相反,就變得怪招迭出,變化奇奧!本來大傢熟悉的手法,此時竟然一變而為神奇莫測,韋厲無方!叁眼神蔡良拳上造詣極深,雙拳開阖之間,虎虎生風,長白派的拳法,剛中寓柔,勁透拳外。尤其是叁四招之中,就有一記“掃雪腿”,或上或下,飛掃而出。據說長白派的武功,創自參客,來到長白山采參的參客,多半精通武功,他們之中,自然會有各門各派的人,因此長白拳術之中,也容納了各門各派的手法。長白山到處都是積雪,雙方動手,一麵搶攻,一麵還要提防被積雪滑倒,必須隨時把雪掃開。因此,長白派的拳術中隻有叁分之一使用腳法,踢出各種不同的“掃雪腿”。

叁眼神蔡良這一陣搶攻,拳腳齊施,功力精純,委實非同小可。但韋小寶這套反手“六陽掌”,使得更是神妙,不論蔡良雙拳攻勢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還攻,逼着對方非中途變招不可。片刻工夫,兩人已相博了二十餘合,仍是未分勝負。站在兩人中間的公證人芍藥,目不轉睛地望着叁眼神和韋小寶動手相搏情形,此時忽然眼神一動,施展“傳音入密”說道:“韋大哥小心了!”

原來叁眼神蔡良久戰無功,心頭漸感不耐,拳法突變韋厲,左掌右拳交相擊出,加以“掃雪腿”,縱橫盤旋的飛踢,攻勢猛惡絕倫!韋小寶在叁眼神拳掌交攻之下,掌法也隨着一變,使出奇奧的招數!忽拂忽斬,極儘奇詭。激戰中,叁眼神蔡良一聲沉喝,左掌右拳齊出,分擊韋小寶前胸小腹,同時右腳也跟着掃踢過來。韋小寶待他雙掌近身,兩手疾出,朝對方臂彎輕輕一推,身子微向旁側一閃,避開腿勢,右腳絆出,在蔡良左足跟上輕輕—勾。這幾下動作,當真是行動如電!叁眼神蔡良的拳掌和踢出的一腳一齊落空,再經韋小寶雙手一推,腳下一勾,哪還站立得住,身子往後一仰,一跋朝地上跌去。

就在他身子將要傾跌之時,忽覺右臂被人一把扶助,一股大力,傳了過來,穩住了他下跌之勢。叁眼神蔡良站定身子,舉目看去,隻見韋小寶臉含微笑,站在一丈之外。原來韋小寶在他傾跌之際,以極快手法,扶住他胳臂,在他身子站穩之後,立時又向後躍退。這一下雙方一閃而過,韋小寶動作奇快,連證人芍藥都沒看得清楚,並未喊“停”。隻聽端坐階上的太上低沉說道:“徒兒,勝負已分,怎不叫他們住手?”

芍藥聽的一怔,慌忙舉手道:“停。”

兩旁觀戰的人,同樣不知道究竟是誰勝了,一時也忘了鼓掌。叁眼神蔡良呆得一呆,眉心那道刀疤驟然紅了起來!那是他動了殺機。但一聽到太上親自開口,可就不敢再行出手,雙拳一抱,勉強笑道:“韋公子手下留情,兄弟認輸。”

韋小寶慌忙還禮道:“蔡兄好說。”

花女們聽到這一場又是韋小寶獲勝,大傢又紛紛鼓起掌來。而且這回的掌聲,鼓得特別響亮。芍藥目光之中,也流露出喜悅之色,雙手朝外連揚,等掌聲平靜,才嬌聲宣布道:“第二場比賽結束,仍是韋小寶獲勝,現在大傢稍事休息,再繼續比賽。”

韋小寶剛一退下,玉蘭便款步迎了過來,含笑道:“恭喜韋公子,連勝兩場,看來總護花使者一職,已非公子莫屬了。”

韋小寶連連謙謝道:“總管誇獎,冷、蔡二位,功力精湛,在下隻能說是勝得僥幸。”

說話之間,隻見辛夷端着一盤茶,俏生生地走過來,欠欠身,嬌脆說道:“韋公子連勝兩場,小婢給妳道喜來了,這是總管吩咐小婢給公子準備的茶水,韋公子快請喝了吧!”

韋小寶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妳了。”

辛夷紅紅臉道:“準備茶水,是小婢份內之事,公子這麼說,折煞小婢了。”

韋小寶舉起茶碗,喝了一口,但覺一股清香,滿口生津,原來碗裹竟是燒得極濃的參湯,隻要從入口生津,香留齒頰,分明還是野山參中的上等之品!不用說,這是玉蘭伯自己精力不支,才吩咐辛夷準備的了!心中一陣感激,忍不住擡目朗玉蘭望去。但見玉蘭一雙星眸,也正好脈脈地望着自己,淡淡一笑道:“第叁場挑戰,就要開始了。韋公子喝好茶,還要稍事休息。賤妾不打擾了。”轉身緩緩走了開去。她說的雖是冷淡,但她那雙眼睛中,卻是含着無限情意!

韋小寶現在接觸的女孩子多了,經驗告訴他,女孩子若是用這種眼光瞧妳的時候,就是錶示她一縷芳心,已經全在妳身上了。韋小寶望着她白衣款擺的後影,心頭不覺暗暗一震,隻聽辛夷嗤的一聲輕笑,在身旁催道:“韋公子,茶要涼了,妳快喝呀!”

韋小寶微微一驚,口中啊了一聲,把一碗參湯喝下。韋小寶但覺精神為之一振,心中對玉蘭這份情意,隻有感激!經過一陣休息,芍藥又復盈盈站起,走到階前,宣布道:“現在第叁場開始,有哪一位挑戰的?”

這回,八位新任護法中,應聲走出的共有叁個,一齊說道:“屬下討教韋公子高招。”這叁人是使“天狼劍”的公孫相,使鐵骨折扇的丁峤和使淬毒雙戟的葉開先。另外還有兩人,是使“衡山劍法”的張南強,和練成“寒絲掌”的秦得廣,隻是他們慢了一步,眼看公孫相等叁人已經搶到前麵,便自退下。

韋小寶看得暗暗皺了下眉,這就是說,自己要奪得總護花使者的寶座,至少還得連闖五關。這五個人的武功,自己都已見過,如論功力,他們縱然不及九指判官冷朝宗、叁眼神蔡良的深厚。但每一個人都有一身獨特的武功,要想連續勝過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像這樣的輪流挑戰,自己以久戰之身,來應付車輪大戰,,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他想到這裹,立時決定了一個原則,那就是以後這幾場,必須速戰速決,不能再和他們纏鬥。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際,芍藥目光掠過叁人,問道:“總護花使者候選人必須接受每一個人的挑戰,妳們誰先誰後,自己去商量好了再來。”

叁人退後一步,協議的結果,公孫相、葉開先都退了下去。剩下丁峤手執鐵骨折扇,朝階上拱拱手道:“屬下丁峤,先向韋公子領教。”

芍藥問道:“妳使折扇?”丁峤應了聲“是”。

芍藥轉臉朝韋小寶問道:“妳使什麼兵刃?”

韋小寶道:“屬下很少使用兵刃,想以徒手討教丁兄高招。”

這話聽到丁峤耳裹,不禁臉色一變,冷笑道:“韋公子口氣托大,可是瞧不起兄弟麼?”

韋小寶拱手道:“丁兄幸勿誤會,兄弟平日很少使用兵刃。再說咱們比賽之前,副幫主一再宣布,雙方點到為止,使用兵刃與否,也是一樣的了。”

丁峤冷冷說道:“兵刃無眼,韋公子既要徒手和兄弟相搏,自然悉聽尊便。”兩人各自說了聲“請”,相僭走到天井中間,對麵站定。

芍藥跟着走下石級,站在兩人中間,舉手道:“妳們預備好了,那就可以開始了。”丁峤鐵骨折扇一抱,擡目道:“韋公子請。”

口中說請,折扇起處,一點寒星,倏化為二,分向韋小寶胸前左右“將臺穴”襲來。他一出手,就使殺着,展開叁十六式連環打穴,鐵骨折扇挾着一片尖風,記記都指向韋小寶身前的要害大穴。韋小寶接連後退了叁步,但神態依然從容潇灑,連連閃避,沒有還手。丁峤一柄折扇,越使越快,眨眼工夫,已經連續攻出九招,兩旁觀戰的人,幾乎隻見從他手上飛灑出點點寒星,密集如雨!韋小寶似是已無還手之力,禁不住暗暗替他擔心,認為這回可能要敗在丁峤扇下!這一點,就是丁峤都有此想法,就在第十招上,但聽有人一聲驚呼,兩條人影,倏地分開。

適時也聽到芍藥的聲音喊了聲:“停。”

觀戰的花女們,個個都替韋小寶可惜,空着兩手和丁峤的鐵骨折扇動手,吃虧的自然是他。但等大傢定睛瞧去,丁峤本來還算清俊的瘦削臉上,一片蒼白,站在那裹,呆若木雞。韋小寶的左手上,不知何時卻多了一柄鐵骨折扇,此時臉含微笑,走上一步,拱拱手道:“丁兄,請恕兄弟冒犯了。”說完,把手中折扇遞了過去。

花女們這下看清楚了,原來丁峤的鐵骨折扇,已被韋小寶奪了過來,一時又紛紛替他鼓起掌來。丁峤臉色鐵青,一手接過折扇,候地向後退一步,目中厲芒陡射,冷笑道:“姓韋的,妳再接我一招。”鐵骨折扇刷的一聲,打將開來。

芍藥嬌叱道:“丁峤,不準再動手了。”

丁峤並未向韋小寶出手槍攻,隻是在折扇打開之際,手腕一抖,一蓬細如牛毛的藍芒,電射而出,已經罩住了韋小寶前身心腹!芍藥看的不禁心頭大怒,柳眉倒豎,“锵”的一聲,拾腕拔出長劍,嬌叱道:“丁峤,妳敢施放暗器!”

韋小寶也被他一蓬淬毒飛針激怒,冷笑道:“閣下好生惡毒。”

左手衣袖一揮,迎着藍芒卷去。他這一手,使的正是逍遙子昔年在雁蕩絕頂,以一雙破袖接下雁蕩七友名震江湖的“七雁陣”,每人四十九支子午釘,七人合計叁百四十叁支之多,一時被江湖譽為“乾坤袖”手法。那一篷藍芒,因雙方相距極近,來勢快逾閃電。但在他袖角揚起之時,說也奇怪,就像他袖中預先藏了吸鐵石一般,嘶的一聲,一下便被兜住,悉數卷了起來,再輕輕一抖,一齊落到石闆之上。這一手功夫,又贏得彩聲四起。丁峤在打出飛針之後,人已一個跟鬥,翻出一丈開外。

芍藥戴着麵具,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色,但一雙鳳眸之中,卻射出驚人殺氣,怒喝道:“丁峤,破壞比賽規矩,就是違反本幫幫規。本座以刑堂堂主身份,罰妳自斷一臂,妳哪一隻手施放暗器?當着大傢就把那隻手砍下來。”右手一抖,手中劍脫手飛出,“奪”的一聲,蔣到丁斷麵前,插在石闆之上。

韋小寶拱手道:“副幫主歇怒,丁兄出於一時氣憤,好在並未傷人,屬下鬥膽,請副……”

芍藥跺着小蠻靴,沒等他說下去,哼道:“妳還替他說情,他違反比賽規矩,我要他自斷一臂,這還是輕的。”

韋小寶又道:“副幫主垂鑒,丁兄雖是違反比賽規矩,但總究不是違反幫規。再說一個練武之人,若是斷去一條右臂,一生也就完了,還望副幫主開恩。”

芍藥還是不依,說道:“這不成,立法如山,我不能讓他破壞了本幫威信。”

太上輕咳一聲,緩緩說道:“芍藥,韋護法說得也是不錯,一個練武的人,斷了一條右臂,也就葬送了他的一生,姑念他平日儘忠職守,這次違反規矩,就罰他繳去護法金牌,降為護花使者,以觀後效。護法一職,可由冉遇春替補。”她是因丁峤的師父也不好招惹,不願因此結怨。

芍藥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轉身,喝道:“丁峤,妳聽到了,這是太上特別科全,妳這條右臂,暫且寄存,還不把護法金牌繳上來?”

丁峤朝上躬身一禮,說道:“多謝太上開恩。”伸手取出金牌,雙手送到芍藥麵前,但他臉—二,顯有不服之色,退下之時,還惡狠狠的盯了韋小寶一眼。這時早有芍藥身邊使女,迅快走出,拔起寶劍,送還芍藥。

芍藥返劍入鞘,一麵叫道:“太上金命,着冉遇春替補護法遺缺,冉遇春上來領取金牌。”隻見從護花使者行列中,走出一個濃眉細目的尖臉漢子,神色恭敬,朝太上和百花幫主施了一禮。然後由芍藥把護法金牌送到太上麵前,再由太上親手頒給冉遇春。韋小寶一眼認出這冉遇春,正是使“血影指”的那人。這就證明太上眼力不錯,這姓冉的一身武力,確實不在使“寒絲功”的秦得廣之下。上午那場比鬥中,他之所以落敗,是因為秦得廣把“寒絲功”夾在掌風中使出,一時大意,致為寒毒所乘。一場糾紛,至此結束,丁峤雖然保全了右臂,但卻降了一級,由護法貶為護花使者。同時也便宜了冉遇春,由護花使者耀升為護法。

現在,芍藥又走到階前,在高聲宣布了:“第四場開始,有誰出來挑戰?”

隻見時開先一閃而出,說道:“這場該輪到屬下了。”芍藥款步走下石階。

韋小寶、時開先走入場中,相對站定。葉開先拱拱手道:“兄弟使用雙朝,韋兄還是徒手麼?”

韋小寶含笑道:“兄弟很少使用兵刃。”

葉開先又道:“隻是兄弟要提醒韋兄一聲,兄弟戟上,塗過劇毒,韋兄徒手相搏,可得小心。”

韋小寶抱拳道:“多謝葉兄提醒,兄弟會留神的。”

芍藥俏目膘了韋小寶一眼,轉臉朝葉開先問道:“妳戟上淬毒,可有解藥?”

葉開先道:“這戟上淬毒,是寒門秘傳,自然是有解藥的。”

芍藥道:“好!妳們可以開始了。”

葉開先脫下披在身上的長衫,雙手輕輕一翻,從腰間取下一雙短戟,再從戟上取下皮套。雙戟藍光奪目,看去十分鋒利。葉開先雙朗一轉,戟靠肘後,兩支鐵戟朝韋小寶一拱,擡目道:“韋兄請。”他這手花式,耍得快捷俐落,十分漂亮。

韋小寶拱手道:“葉兄請先。”

葉開先說了聲:“有僭。”

兩支鐵戟使了一招“雙寶出水”,—上一下,斜點過來。他這一招,出勢不快,顯然存有禮讓之意。韋小寶報以微微一笑,左足前跨半步,雙手輕分,從合擊雙戟中,欺身封出,並未還擊。葉開先身形一挫,口中喝道:“韋兄小心了。”藍光乍閃,兩柄淬毒短戟快如閃電,從肘後翻起,正好削向韋小寶雙腕,這一下變招神速,手法之奇,使全場為之一震!

韋小寶喝了聲“好”,未見他有何動作,隻是輕輕一閃,看似避敵,其實他在一閃之際,反手一拂,左手手背,已經拂上葉開先右肘“曲池穴”。兩人身法均快,一錯而過,便自分開,葉開先經過兩招交手,已知韋小寶果非易與,無怪前麵叁人,連番折在他的手下,一時哪敢輕敵,雙戟當胸,繞着韋小寶飛快的盤旋起來!韋小寶徒手鬥他雙戟,而且對方戟上又淬過毒,倒也不敢大意,腳尖轉動,緩緩地隨着他轉了一圈。猛聽葉開先大喝一聲,雙戟交然一翻,左挑右戳,瞬息之間,朝韋小寶接連刺出十餘戟之多。他這次出手,不但招數迅快,而且快中帶穩,吞、吐、劈、刺,着着搶攻,其中花招迭出,忽戟忽捧〔戟柄當做短棒〕,可虛可實!兩道藍光,飛閃如電,看得人眼花缭亂,因為他繞着韋小寶身外髮招,因此看來就像韋小寶陷身在他的重重戟影之中。

韋小寶身形疾轉,施展出少林絕學回寶十二式。隻見他掌指伸屈如寶,一個人青衫飄風,在葉開先忽棒忽朝、花招百出的雙戟之中,閃來閃去,避招還招變化奇奧,專門拿扣對方大穴關節。葉開先一雙淬毒短戟,縱然尋隙抵暇,藍光如電,不但始終攻不進來,而且還不時地被韋小寶掌指逼迫之下,連連護招。片刻功夫,兩人已相搏了二十餘合,葉開先的攻勢,雖然受到扣拿關節的影響,不得不中途變招。但他“肘後戟”,本是精於短打,變招極快,攻勢迄未稍遜,大致上還算是僵持之局。韋小寶徒手對他淬毒雙戟,心理上難免不無顧忌!在這二十招中,遭上了兩次險招,差點就被戟鋒劃上肩頭!二十招一過,韋小寶已是不耐,心中暗暗忖道:“和他這樣纏鬥下去,如何了結?”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閃身投入葉開先雙戟之中。

葉開先一個失神,但覺雙肘一緊,已被韋小寶拿住關節,耳中但聽韋小寶的聲音說道:“葉兄承讓了。”

這原是快得如同電光石火一般,韋小寶話聲出口,雙手五指一鬆。人已飄然疾退出去。兩旁觀戰的人,隻看到葉開先的戟影藍光忽然一停,人影倏地分開。葉開先臉上一紅,雙戟已收回肘後,朝韋小寶拱手為禮,說道:“韋兄手下留情,兄弟認輸。”說完,披起長衫,退了下去。

花女們聽說這一場又是韋小寶勝了,掌聲鼓得更是起勁。其中最高興的自然是假冒玫瑰的溫殷琦了,但她臉上戴着麵具,沒有絲毫流露出來,大傢鼓掌,她也跟着鼓掌。芍藥自然也是暗暗高興的人之一,她星眸傳情,流露出喜悅之色,迅快回到階上。

隻見端坐在階上的太上,一雙電光般的眼神,透過黑紗,直注在韋小寶身上,也流露出關切之色,徐徐說道:“勝得好險,這是年青人求功心切,原也無可厚非。但妳隻要穩紮穩打,五十招之內,仍可穩操勝算。若想在二十招之內,擊敗對手,那是勉強取勝,隻要有對敵經驗的人,決不會險中求勝,以後切切不可如此躁進。”這話,大傢都聽得出來,韋小寶連勝四場,太上已動了惜才之念。

韋小寶聽得俊臉一紅,慌忙躬身道:“太上教訓得極是,屬下自當謹記。”太上微微領首,錶示嘉許,接着回過頭去,朝芍藥低低吩咐了幾句。

大傢自然沒聽到她和副幫主說的什麼,但在韋小寶連勝四場之後,太上忽然對芍藥吩咐了話,這就引起大傢心裹暗暗猜測。芍藥走到階前,朝着韋小寶柔聲問道:“妳要不要休息?”這口氣,有些像妻子在問丈夫。百花幫大傢都知道副幫主對人一向冷傲,從未有過這般溫柔!花女們的心中不期而然都起了異佯感覺!護法、護花使者們,雖然誰也不敢對這位女煞星存有非份之想。但男人嘛,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吃醋,誰都會吃,心頭自然也同樣感到有些異樣。

韋小寶聽着她當着大傢,對自己說的這般懇切,臉上也讷讷的,拱拱手道:“多謝副幫主,屬下不用休息。”

芍藥點頭道:“妳既然不需要休息,那就繼續下去好了。”接着目光一擡,問道:“現在第五場開始,還有誰挑戰的麼?”

“屬下公孫相。”“屬下張南強。”兩人都應聲而出。

公孫相回身朝張南強拱手道:“張兄原諒,兄弟是在第叁場時和丁兄、葉兄同時出場的,副幫主要咱們叁人,商量誰先誰後,兄弟才輪到這一場,張兄下一場再上如何?”張南強聽他這麼說了,隻好拱手而退。公孫相走上幾步,朝韋小寶抱拳笑道:“兄弟不才,也想討教韋兄高招。”

韋小寶還未開口,芍藥接着目注韋小寶,說道:“太上要看看妳的劍上造詣如何,這一場,妳們最好用劍比試,但這是競技,也是總護花使者爭奪之戰,各人都有選擇兵刃之權,因此,太上並無勉強之意,要妳自己考慮決定。”

“太上要看看自己劍法!”韋小寶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暗想:“這和自己競選總護花使者的目標,不是很接近了麼?”他臉上微微一紅,慌忙躬身道:“屬下敬領法旨。”

芍藥看他回答得很快,不由得星眸深注,望着他,露出關切之色,說道:“妳不妨考慮一下。”暗中卻以“傳音入密”道:“妳若是沒有把握勝他,不用劍也不要緊的。”她聽師傅說過,逍遙子從不使用兵刃,不免替他暗暗擔心。

韋小寶當着大傢,不敢和她目光接觸,隻是暗暗點了下頭,一麵神色恭敬的答道:“屬下受太上深思,自當儘力而為。”

芍藥看他朝自己點了頭,隻得宣布道:“也好,那麼這一場,妳們就用劍比試了。不過,雙方都須遵守比賽規則,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言下,她還是不放心韋小寶。韋小寶、公孫相同時應聲“是”。

芍藥話聲一落,回身招了招手,早有一名使女捧着一柄長劍送到韋小寶麵前,韋小寶伸手接過,含笑道:“多謝姑娘。”那使女給他這一笑,驟然紅飛雙頰,急急低垂粉頸,疾快地退了下去。

公孫相和韋小寶並肩走入場中,輕笑道:“韋兄真不愧是風流人物。”

韋小寶道:“公孫兄休得取笑。”

兩人對麵站定,芍藥跟着下場,說道:“妳們準備了。”韋小寶緩緩抽出長劍,劍尖指天,左手立掌當胸,肅然凝立。隻要看他起手式,便知他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了。

公孫相同時锵的一聲,掣劍在手,但他卻是斜抱長劍,作出了“天狼劍法”的起手式。兩旁觀戰的人,因韋小寶接連四場,都以徒手取勝,這一場雙方均使長劍,自然特別注目,全場肅靜得聽不到一絲聲音。

芍藥眼看兩人已經擺開門戶,靜待自己髮令,當下手朝中間一揮,喝道:“開始。”喝聲出口,右手忍不住握住了劍柄。她知道公孫相精擅“天狼劍法”,出劍狠毒。韋小寶一再說他很少使兵刃,這次為了太上要看看他的劍法,才勉強使劍,不知是不是公孫相的對手。她右手緊搭在劍柄上,顯然是放不下心,隻要韋小寶一遇險招,立可出劍,把兩人架開。

“請。”“請。”

場中兩人在芍藥口令一出,同時說了個“請”字,便自展開身形。公孫相上身朝前一撲,左足倏地前跨一步,他身形如狼,這一步足足跨出了六尺有奇!說他跨,還是說他竄來得妥貼,一下就閃到了韋小寶的右側,回頭髮劍,劍光一閃,橫刺而出。他身形雖快,但劍勢卻並不快,在回頭髮劍刹那,還朝韋小寶微微一笑,算是招呼。

韋小寶含笑站立,青衫飄忽,身形並未閃動,直到公孫相欺到右側,才把當胸左掌,向外揚劍,右手長劍朝下封出。他出手雖極簡單,但在場的人,大半都是使劍的高手,自可看得出來!韋小寶一再說他很少使用兵刃,光是這一劍上,輕靈飄逸,揮灑自如,就可知他劍上造詣,同樣不弱。公孫相沒待雙劍交擊,左足一拖之勢,已經轉過身來,劍尖一昂,化作叁點寒星,疾向韋小寶咽喉點來。韋小寶淡淡一笑,長劍一擡,朝前點出,但聽“叮”的一聲輕響,兩支劍尖,撞在一起,各自後退了一步。

這一招,兩旁觀戰的人,並不覺得如何,但坐在階上的太上,雙目之間,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異采!要知公孫相這第二招上,已不再相讓,飛出的叁點寒星,可說一閃即至,何等快速?韋小寶若是舉劍橫架,那就毫無奇處,但他竟然和對方一樣,同樣舉劍點出,飛來的叁點寒星,當然有兩點是幻影,隻有其中一點,才是真正的劍尖!韋小寶要在閃電之間,辨認出其中一點劍尖,已經不是易事,再要把自己劍尖,點中對方尖細如同毫芒的劍尖之上,把對方震退,這就非眼明手快,出劍精確到毫厘不差,決難辦到。不信,妳去試試看,隻怕試上半天,也點不中呢?這一點,公孫相自然想不到,他在兩人身形一分之際,口中輕喝一聲:“韋兄小心了!”

手中長劍突然一緊,“天狼劍法”源源出手。他身如狼竄,忽左忽右,來去如風,一柄長劍,隨着寒芒流動,刺出縷縷精練,當真快速絕倫,韋厲無匹!使到急處,但見他全身劍光缭繞,隻是在韋小寶左右前後穿來撲去,活像一頭兇牙叱齒的大野狼!韋小寶使的是少林“達摩劍法”,原是以靜制動的劍法,身法步法施展開來,也隻在數尺方圓。出劍自然也並不如何快速,劍勢如行雲流水,悠然而往,變化不多,卻含蘊着無上禅機!

公孫相的攻勢縱然韋厲,但韋小寶依然一派潇灑,揮手之間,從容化解。而且他揮出的劍光,寒鋒逼人,足有丈餘長一道,任妳公孫相左右流竄,攻到哪裹,都被他劍光接住。既然他劍勢不快,又如何能接得住公孫相閃電攻勢的呢?這一疑問,使得大傢都不覺屏息凝目,全神貫注地朝韋小寶劍上看,到底他有什麼秘訣?這一細看,大傢才看清楚,他劃出的那一道丈餘長的劍光,能夠左右逢源,迎接對方搶攻,原來他一柄長劍,由左右雙手交換使用。譬如公孫相攻到右首,由他右手使劍封解,但等公孫相竄到左首髮劍,他右手長劍迅快交到左手,由左手使劍和對方搶攻。外人若不細看,隻看到他一道匹練般的劍光,矯若神寶,一下自左而右,一下自右而左,來去悠然,使得並不太快,實則他一支劍左手交到右手,右手交到左手,快速何殊掣電?而且每一劍都搶在對方前麵髮招,逼得公孫相每感落後半步,攻出的劍勢,也隻好一髮即收,中途變招。因此兩人儘管出手極快,兵不交刃,聽不到劍劍激撞之聲。這兩手交換髮劍,當真是見所未見!

就像九指判官冷朝宗、叁眼神蔡良等,對韋小寶存着極大敵意的人,也不禁暗暗點頭,自歎勿如。兩旁觀戰的人,看到這裹,不由自主地紛紛鼓起掌來。這掌聲,自然是替韋小寶鼓的,韋小寶也真不負眾望,就在掌聲中,但聽锵的一響,金鐵交鳴!韋小寶、公孫相兩人,打了不下二十來招,雙方交擊,還是第一次,鼓掌的人,刹那之間都停了下來。原來韋小寶在雙劍乍接之際,忽然側身一閃,左手已經搭上公孫相執劍右腕,掌聲一停,劍光人影,也同時停止。韋小寶五指一鬆,放開公孫相右腕。公孫相一張清俊的臉上,隱見汗水,迅快地返劍入鞘,麵有愧色,拱拱手道:“韋兄身懷絕藝,兄弟甘拜下風。”

韋小寶同時收劍,含笑道:“公孫兄好說,說來慚傀,兄弟實在是險中取勝,僥幸得很。”這一場又是韋小寶勝了,剛才停下來的掌聲,又紛紛鼓將起來。韋小寶連勝五場,藝壓群雄,全場之人無不感到震驚。

副幫主芍藥睜大一雙妙目,一瞬不瞬地盯在韋小寶的身上,芳心洋溢着喜悅,握劍右手,自然也放了下來,直到掌聲停歇,才嬌聲宣布道:“第五場,仍由韋小寶獲勝。現在繼續接受挑戰,還有哪一位護法出來挑戰的?”

八位新任護法連敗叁陣,大傢都已看出韋小寶藝出逍遙子,武功高出自己等人甚多,出去挑戰,也徒自落敗。因此芍藥話聲一落,這回競不見有人座聲而出。芍藥等了半晌,不覺目光朝站在左首階前的其他六名護法掠來,再次問道:“妳們還有誰要出來挑戰?”六名護花依然沒有人挺身而出。

芍藥巴不得沒有人出來挑戰,“總護花使者”的榮銜,就好落到她的新認的“大哥”頭上了。但話可不得不問,這就目光一轉,落到了衡山門下的張南強身上,說道:“張南強,妳方才不是和公孫相一起出場的麼?怎麼輪到妳的時候,反而不出來了?”

張南強臉上一紅,躬身道:“屬下絕非韋公子的對手,還是藏拙的好。”

芍藥道:“這是公開競技,勝固可喜,就是落敗,也並不丟人,有什麼好藏拙的?”

張南強道:“屬下有自知之明,這點微末之技,何敢再向韋公子挑戰?”這個放棄了!

芍藥目光再轉,朝其他五人問道:“妳們呢?有沒有人出來挑戰的?”使“亂披風劍法”的宋德生、使“寒絲掌”的秦得廣、使判官筆的杜乾麟、使吳鈎劍的羅耕雲四人都沒有作聲。使“血影指”的冉退春是替補丁峤之缺,升任護法的,前麵四人都沒有出去,他自然也不好出去挑戰。這五個人,都沒出聲,等於也放棄了。

芍藥眼看沒人出來挑戰,接着說道:“妳們如果不再繼續挑戰,那就作放棄競賽了。”階前六名護法,依然沒有作聲。芍藥轉過身去,麵向太上,恭敬的道:“啟票太上,尚有六名護法,業已放棄競賽。”

太上颔首道:“那就宣布韋小寶獲勝,當選本幫總護花使者。”

芍藥躬身應“是”,轉身向外,提高聲音說道:“太上有令,總護花使者競賽結果,由護法韋小寶當選。”階下兩旁同時響起熱烈的掌聲。花女們一開始就是擁護韋小寶的,此時聽到韋小寶果然當選總護花使者,一時個個玉掌鼓得如癡如狂,歷久不絕。

芍藥喜孜孜地朝韋小寶擡擡手,嬌聲說道:“恭喜韋公子,妳先請回座。”韋小寶拱手一禮,回到百花幫主下首落座。

百花幫主粲然一笑,低聲道:“韋公子連勝五場,榮膺總護花使者之職,可喜可賀。”

韋小寶慌忙欠身道:“今後還要幫主多多指教。”

芍藥又在階上宣布道:“現在開始競賽左右護法,有誰參加報名?”

九指判官冷朝宗道:“屬下。”

叁眼神蔡良也應聲道:“屬下。”

芍藥問道:“還有什麼人參加競賽左右護法的麼?”八名護法都沒有作聲。

芍藥又道:“好,那麼有沒有人出來挑戰?”

葉開先道:“屬下等人,一致擁護冷、蔡二位,繼續任左右護法。”

芍藥問道:“這是妳們大傢的意思?”站在後麵的七名護法,同聲應“是”。

太上颔首道:“如此也好,那就仍着冷、蔡二人擔任左右護法好了。”

九指判官冷朝宗、叁眼神蔡良同時躬身說道:“屬下謹謝太上思典。”

太上點頭道:“妳們好好乾。”

芍藥站在階上,高聲說道:“授職典禮開始,總護花使者韋小寶、左護法冷朝宗、右護法蔡良接受太上頒髮金牌。”

她話聲出口,韋小寶走上二步,麵向階上站定,冷朝宗、蔡良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太上和百花幫主同時站起,芍藥迅快地回到太上右首站定。總管玉蘭從一名使女手上,接過一個白玉托盤,雙手捧着,走到太上麵前。太上伸手從玉盤中取出一麵八角形的金牌,那就是“總護花使者”的金牌了。金牌約有一寸見方,純金制成,雕刻精細,正麵中間是一個護花鈴,四週圍以一百朵花苞。反麵是八個小篆:“百花幫總護花使者。”金牌下麵,垂着兩條小巧的大紅流蘇,金光燦爛,十分奪目。芍藥一見太上取起金牌,立即叫道:“韋小寶登階接受金牌。”

韋小寶依言拾級而登,走到太上麵前,躬身一禮。太上含笑還禮,親手把總護法使者的金牌,替韋小寶佩到胸前,韋小寶再躬身一禮,階前立時掌聲雷動。太上等掌聲稍歇,藹然道:“韋小寶,從現在起,妳是本幫總護花使者了。”

韋小寶道:“這是太上的恩典。”他這是跟左右護法學來的。

太上道:“不,這是妳自己爭取來的榮譽,憑藉的是真才實學,沒有一個人可以用權力拔擢妳的。唯有公平競爭,才能使才隽之士脫穎而出。也唯有公平競賽中選拔出來,才能使大傢心悅誠服,各無異言,這是老身要向妳道賀之事。”

韋教連連躬身道:“多謝太上誇獎。”

太上又道:“這麵總護花使者的金牌,妳看清楚了,可知這金牌的意義麼?”

韋小寶道:“屆下愚魯,還請太上指點。”

太上接道:“金牌八角,以示八錶;中間護花金鈴,代錶的就是總護花使者,這就是錶示:護花金鈴,八錶雄風,從現在起,這維護本幫之責,就須由妳一力承擔。當然,總護花使者之下,還有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但是他們以妳為主,因此,主要責任也就在妳一人身上,爾其勉之。”

韋小寶一臉惶恐地道:“屬下自慚弩鈍,隻伯難當重任,有負太上厚望。”

太上微微一笑,伸手從身邊一名黃衣使女手中,取過長劍,朝韋小寶遞來,一麵說道:“這是倚天劍,劍長叁尺叁寸,乃是古代名劍,斬金削鐵,鋒利無匹,老身賜妳此劍,希望妳好自為之。”這一賜劍之舉,正錶示太上對韋小寶極為器重。但奇怪的是,站在太上左右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和總管玉蘭叁人,錶情卻各有不同。百花幫主聽了太上的話,一雙盈盈秋波,朝韋小寶含情一瞥,好像又驚又喜,不勝嬌羞模樣,徐徐地垂下頭去。副幫主芍藥似乎微感意外,死命地盯了韋小寶一眼,星眸之中,閃起冷峻的光芒,那是懊傷、嫉妒交織而成的異樣色彩。總管玉蘭眼中,卻又充滿了喜色。皆因叁人臉上戴了麵具,他們錶情如何,誰也看不出來,光是從目光中流露出來的一點神采,別人哪能了解她們內心的秘密?

這些原是一瞬間的事,韋小寶趕忙高舉雙手,接過長劍,感激地道:“太上厚賜,屬下終身感戴不儘。”

太上目光溫和,點點頭道:“好,明日清晨,可由總管陪妳上百花谷去,老身另有指示。”韋小寶躬身應“是”。

玉蘭同時躬身道:“弟子敬領法旨。”

隻聽芍藥嬌聲道:“韋小寶復位。”韋小寶依言退下。

芍藥接着又道:“冷朝宗、蔡良登階接受金牌。”九指判官冷朝宗、叁眼神蔡良並肩走上石階,行禮如儀。太上從玉盤中取起左右護法的金牌,授與兩人,兩人躬身而退。

芍藥嬌聲說道:“大會圓滿結束,散會。”階下眾人,一齊肅立敬致,太上緩緩站起身來,望階下颔首示意,然後由幫主、副幫主陪同,離場而去。四名黃衣使女跟着款步離去。

玉蘭星眸之中,滿含着喜色,迎着韋小寶神秘一笑,道:“恭喜韋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還蒙太上賜寶劍,真是天大的喜事。”

韋小寶拱手遜謝道:“這是太上隆恩,在下深感榮寵。”說話之時,梅花、蓮花、玉蕾等十二名侍者,一齊走了過來。

玉蕾含笑道:“韋公子,姊妹們都來向妳當麵道賀了!”

梅花嬌笑着接口道:“是啊,韋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乃是本幫的喜事,我們姊妹一直都在衷心擁護妳的。”她是十二侍者之首,她一開口,大傢紛紛說道:“恭喜韋公子榮膺總護花使者。”

“恭喜總護花使者。”一片莺聲燕語,都是“恭喜”之聲。韋小寶根本分不清誰在說話,但覺衣香鬃影,眼花缭亂,不禁玉臉一紅,慌忙連連拱手道:“諸位侍者盛情厚愛,在下感激不儘。”一百名花女,眼看太上一走,也紛紛跟着圍了上來,隻聽人群中有人嬌聲叫道:“大傢快來看新郎呀。”

“啊,新郎官的臉又紅了啦。”

“恭喜新郎官。”

花女們對韋小寶當選總護花使者,可說衷心擁戴,此時真像是瘋狂了一般,嬌笑、尖叫,鬧成一片。韋小寶落在這熱情洋溢的花堆裹,當真變成了“新郎官”,一張俊臉,鬧了個通紅。玉蘭朝他微微一笑,然後高聲說道:“大傢安靜些,總護花使者方才連番交手,還沒有休息,此時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姊妹們若是要錶示慶賀之忱,今晚幫主、副幫主要在大廳上舉行盛大歡宴,大傢不妨多敬他一盃。”花女們聽得紛紛叫好。

韋小寶苦笑道:“總管這麼一說,不是把在下害苦了?一人一盃,在下非醉死不可。”

玉蘭笑道:“賤妾隻是替妳解圍,其實縱使賤妾不說,她們今晚也會向妳敬酒的。”花女們紛紛散去。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右護法叁眼神蔡良和新任的八位護法、二十四名護花使者,一齊走了過來。

冷朝宗陰沉的臉上,堆起一臉笑容,拱拱手道:“恭喜總使者,兄弟就料到今天這場競賽,韋兄定會當選。”

蔡良大拇指一挑,接口說道:“韋兄少年奇才,一身絕藝,真叫人欽佩,無怪太上對韋兄特別器重了。”這兩人自然因太上特別器重,也改變態度,前倔後恭,竭立菈攏。

韋小寶拱手道:“二位護法誇獎,兄弟愧不敢當,今後仰仗二位之處甚多,還望不吝指點才好。”

蔡良爽笑道:“總座太客氣了,兄弟和冷兄,雖是癡長韋兄幾歲,但韋兄是咱們的頭兒,大夥全是一傢人,有什麼事,總座隻要交代一聲,水裹火裹,咱們兄弟決不推辭。”他雖是一臉橫肉,但看來還是他爽直些。

冷朝宗一手拈着幾根山羊胡,連連點頭道:“蔡兄說得極是,韋兄一來就深得太上器重,咱們兄弟有這樣一位頭兒,日後沾光的地方多着呢。”他說到得意,不覺呵呵大笑,接着道:“走,咱們到裹邊坐坐去。”

八名新任護法,全是冷、蔡二人的屬下,有他們兩人陪着韋小寶說話,其餘的人自然沒有插口的份兒。韋小寶由冷、蔡二人陪同,進入大廳右廂。這裹是一排叁間寬廣的敞軒,放着不少椅幾,敢情正是護花使者們休息的地方。這時天色還未全黑,室內已是燈火通明。冷朝宗、蔡良引着韋小寶上坐,大夥也依次坐下,早有兩名使女送上茶來。冷朝宗端起茶盅,說道:“總座請用茶。”

韋小寶笑道:“冷兄方才還說大夥全是一傢人,怎麼這回又和兄弟客氣起來了?”

蔡良笑道:“這是咱們這兒的規矩,從前冷兄和兄弟沒先喝茶,弟兄們全都不敢先喝,現在總座是咱們的總頭兒,自該由總座先喝了,弟兄們才敢喝。”

韋小寶問道:“這裹是本幫護花使者休息的地方麼?”

冷朝宗道:“不錯,這裹是花傢莊院的最前麵一進,也是護法和護花使者集會之處,從大廳進去即列為內院,弟兄們未奉宣召,不得擅入。”

韋小寶點點頭,隨後站起身來,朗聲道:“兄弟年輕識淺,榮膺總護花使者一職,實在深感惶恐!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護花使者,這些名稱,隻是職務上的分別,在執行任務時,有這樣一個係統,便於統一,如此而巳。其實大夥都是弟兄,尤其在休息的時候,就用不着分什麼尊卑。因此,兄弟覺得像喝茶這件事,大可不必拘束,就像一傢人坐在一起,愛喝就喝,豈不更顯得親切多了?”

蔡良道:“總座真是開明得很,兄弟早就覺得這件事兒,有些別扭,現在總座這麼一句話,這條規矩,咱們就算廢了。”

丁峤站起身,走到韋小寶麵前,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屬下在比賽之時,不合使用藏在扇中的暗器,冒犯總座,內心深感不安,伏望總座恕罪……”

韋小寶慌忙站起,還禮道:“丁兄決不可如此,人孰無過?事情已經過去,何用再提?何況丁兄辛苦得來的護法,因此受到降職處分。兄弟格於規則,不能為丁兄挽回,已感不安,丁兄何須自責?咱們今後都是一傢人,丁兄幸勿介意才好。”

丁嬌一臉俱是感激之色,俯首道:“總座如此大度,屬下更是慚愧死了。”

說到這裹,隻見一名使女走了進來,躬身道:“廳上酒宴已經擺好,幫主、副幫主都已到了,總護花使者與各位護法好入席了。”

韋小寶點點頭,當下由左右護法陪同,進入大廳,八名護法和二十四名護花使者,魚貫隨後而行。大廳內,點燃起無數宮燈,照得畫棟雕梁彩繪通明。韋小寶青衫飄逸,腰懸倚天劍,當先跨進大廳,兩旁花女紛紛鼓掌相迎。上首右邊席上,坐着的百花幫主牡丹、副幫主芍藥,同時站起身來。今天的競賽大會,雖是太上親臨主持,但副幫主芍藥可出儘了風頭。

今晚的歡宴,主人是幫主、副幫主,因此百花幫主站起之時,就櫻唇輕啟,嬌聲說道:“本座以無比忭欣的心情,代錶本幫全體姊妹,歡迎新當選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暨八位護法諸使者,大傢請入席了。”

韋小寶拱手道:“幫主、副幫主盛宴款待,屬下等人,如何敢當?”

大廳上首,放着品字形叁席,今天的客人,是新任的總護花使者,左右護法,和八名護法。因此中間一席,坐的是韋小寶、冷朝宗、蔡良叁人。左首一席,是八名新任護法。正副幫主,是主人身份,坐了右首一席。接下來左首是二十四名護花使者,右首是總管玉蘭和十二侍者。再下去,則是花女們的席次。這一頓酒,是以慶賀新任總護花使者為主,大傢雖因有幫主在座,但幫主終究不像太上使人畏懼,因此,大傢的心情都很輕鬆愉快。何況幫主、副幫主都在向總護花使者敬酒,接着總管和十二位侍者也敬酒了,花女們豈肯放過機會?於是緊隨着十二侍者之後,也紛紛向上首叁席敬酒。敬酒以“敬”為主,被“敬”的人,自然不好推辭,就是推辭也推辭不掉的。這是“敬”妳的,妳總不能不識擡舉?中國人有幾千年傳下的美德——好客,不論遇上什麼場合,飲酒是少不了的。隻要是飲酒,不是獨酌,敬酒也是少不了的。隻要是敬酒,互相灌酒,也是少不了的。身為主人,莫不希望把客人們灌醉,這是“美意”,非如此不可。隻不知道這“美意”是誰髮明的?大傢都明知其意並不美,但卻依然遵行如故,流傳了幾千年至今不衰。

在花女們的“美意”之下,韋小寶被灌醉了!不單是韋小寶,左右護法和八名新任護法,莫不配酐大醉,就是正副幫主、總管、十二侍者,也都有了八九分醉意。因為她們也全是花女們要“敬”的對象。這一席酒,真是目贻不禁,芗澤可聞,履舄交錯,盃盤狼藉,而至前有墜珥,後有遺替!就是能飲一石的淳於先生,也非醉倒不可。韋小寶是玉蘭命兩名使者送回賓舍的。現在已經快二更天了!月光如水,斜斜地照上窗根,韋小寶臥房裹靠南的兩扇窗戶,還敞開着,但燈火已熄,黑沉沉不聞人聲。隻有濃馥的酒氣,不時從窗口陣陣冒出。韋小寶盤膝坐在床上,正以上乘內功,把酒氣從體內逼出,一身大汗淋漓,儘是酒香,現在他已經完全的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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