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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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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小說章節

第一章 意外穿越
第二章 小玄子
第叁章 帝王真氣黃帝心訣終見天日
第四章 雙修之法
第五章 擒拿鳌拜
第六章 查抄鳌拜府
第七章 逍遙門
第八章 拿下海老公
第九章 收服假太後
第十章 初出江湖,初顯武功,威懾天地會
第十一章 書生陳近南
第十二章 鳳春潮起
第十叁章 計收美女書童
第十四章 智救美嬌姊姊
第十五章 武功大成
第十六章 強推小郡主
第十七章 天慾教
第十八章 收方怡
第十九章 控制康熙
第二十章 春浪滾滾
第二十一章 天慾聖女
第二十二章 比武招親
第二十叁章 吃了南宮詩詩
第二十四章 吃掉溫秋琴
第二十五章 美人如畫
第二十六章 吃了吳雪茵
第二十七章 四大世傢
第二十八章 琴仙舞仙
第二十九章 雙修救美女
第叁十章 江湖風雲
第叁十一章 百花幫
第叁十二章 百花幫主
第叁十叁章 不速之客
第叁十四章 百花幫太上
第叁十五章 花使
第叁十六章 選拔大會
第叁十七章 妹有深情
第叁十八章 春色無邊
第叁十九章 百花出征
第四十章 大意中計
第四十一章 滿盤皆輸
第四十二章 有女投懷
第四十叁章 覆滅黑風突襲伏龍
第四十四章 火焚星宿
第四十五章 直搗黃龍
第四十五章 敵友莫測
第四十六章 深更探石道
第四十七章 花主逞威
第四十八章 小別勝新婚
第四十九章 意料之喜
第五十章 通吃靈鹫宮
第五十一章 吃掉陳圓圓
第五十二章 天下第一美女
第五十叁章 收服神龍教
第五十四章 王屋山
第五十五章 風月會場
第五十六章 買下麗春院
第五十七章 回京
第五十八章 密囚康熙
第五十九章 滅叁番
第六十章 寵興慧妃
第六十一章 皇後風情
第六十二章 皇後風情2
第六十叁章 新蘭和欣蕾
第六十四章 四季園
第六十五章 張玉倩春情
第六十六章 春意盎然
第六十七章 江吟月
第六十八章 梅蘭竹菊四劍
第六十九章 回歸的春天
第七十章 蘇麻喇姑
第七十一章 推到大玉兒
第七十二章 太皇太後的春天
第七十叁章 美艷的姑姑
第七十四章 叁飛姑姑
第七十五章 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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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獵艷之韋小寶新傳
作者:北愛yyc200
第四十六章 深更探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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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敬宗看了死在石壁角落上的湯金城一眼,心頭突然一動,忖道:“湯金城已經逃到這裹,何以不打開石門進去?卻要用這姓葉的屍體,作為掩護?莫非這道石門之內,有着極厲害的埋伏不成?”一念及此,不覺一手撚着蒼須,沉吟道:“老朽雖不知道此處安裝了些什麼機關,但隻要看湯金城逃到這裹不敢進去,可見石門之內,定有厲害埋伏無疑。老朽打開這道石門之後,韋公子千萬不可魯莽從事,必須看清楚了再進去。”

韋小寶道:“晚輩對機關埋伏是門外漢,但憑老伯吩咐。”榮敬宗微微一笑,跨上幾步,舉手在石壁上按動了兩下,立即右掌當胸,迅疾往後退下。

石門經過一陣輕震,緩緩裂開一道門戶,但卻絲毫沒動靜。石門之內,當然又是一道叁尺來寬的甬道,當然也黝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同樣也靜寂如死,一點也聽不到人聲。韋小寶不禁心頭暗暗嘀咕:“牡丹一行,除了冉遇春、葉開先一傷一死,其餘的人呢?怎會一個不見?”由牡丹為首的這一撥人,是幫主牡丹、總管玉蘭、紫薇,芙蓉、鳳仙、玉蕾、向導明月、左護法九指判官冷朝宗、護法冉遇春、葉開先,和幫主四名侍婢茉莉、瑞香、杜鵑、薔薇等人。

就在韋小寶思忖之際,榮敬宗已從湯金城身上,取出了兩個圓形鐵筒,和十幾支“銀磷箭”來,口中笑道:“韋公子,來,妳退後一步,讓老朽試試。”

韋小寶依言退後一步,榮敬宗卻跨上一步,右手取了一支“銀磷箭”,揚臂朝南道中投去。但見銀光一閃劃破黑暗,射到六七丈外,緊接着“轟”的一聲,地麵上突然爆出一片銀色火光,幽暗的甬道中,驟然間出現了一片光明。韋小寶凝目瞧去,這條甬道,到了七八丈處,似是有一個轉彎,裹麵如何,雖然無法看到,但這一段路卻是一條平整的甭道,看不出有何異處。

榮敬宗仔細看了一陣,覺得毫無動靜,心中暗暗奇怪,忖道:“甫道中若無埋伏,湯金城何以不肯入內?”

韋小寶道:“榮老伯,咱們進去瞧瞧。”

榮敬宗為人謹慎,微微搖頭道:“老朽總覺得場金城明明知道石門啟閉之法,他寧願和咱們硬拼,不肯入內,此中必有文章。。

韋小寶接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小心些也就是了,老伯妳們且在門口稍候,讓晚輩進去試試。”

榮敬宗道:“要去,咱們一起進去,也有個接應。”(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韋小寶道:“不,如果晚輩一個人進去,甬道上雖有埋伏,晚輩一旦髮覺不對,立可即時退出。但大傢都進去了,甬道並不寬敞,萬一前麵遇警,後麵的人就成了阻礙,豈不大傢都要陷入埋伏了?”

榮敬宗聽他這般說法,隻得點點頭道:“韋公子既然如此說了,老朽就不好相強。隻是個人不可深入,一旦遇警,立即迅速退出,再商破解之道。”

韋小寶道:“晚輩省得。”說完,一手仗劍,一手托着明珠,舉步朝甫道中走去。

榮敬宗目光炯炯,隻是凝注着韋小寶背影,一眨不眨。甫道雖黑,但韋小寶手上托着一顆夜明珠,緩步而行,珠光照射,他每一步都可看的清清楚楚,看去十分平靜,不像有什麼埋伏。榮敬宗深感意外,如果甫道之中,並無埋伏,何以湯金城不肯進來?那是說他不知道石門如何開啟了。韋小寶已經走到一丈開外,快到二丈光景,依然一無動靜。但就在他一腳跨到離洞門兩丈之際,洞門悄無聲息的突然阖起。

榮敬宗站在門口,兩道目光,隻是盯注着韋小寶身上,不防石門會在此時突然阖起。等到警覺,心頭蓦地一驚,口中暗叫一聲:“不好。”急忙伸手朝開啟的機括上按去,哪知方才還能應手開啟的石門,這回任妳接二連叁的按動,石門依然緊閉如故,一動不動。

榮敬宗在這座山腹石窟之中住了四十年之久,各處石門上裝置的機括,平日悉心觀察,自然並不十分外行。而且也曾按照各處石門機括的裝置情形,在自己居住的密室之中,憑借雙手,做過一道笨重的暗門。此刻接連按動機括,仍然無法打開石門,心中已經明白,自己知道的隻是普通開啟之法,這道石門之中,勢必另有特別裝置,所謂“特別裝置”,自然是十分兇險的埋伏了,韋小寶此時必然遇上埋伏無疑。無怪湯金城寧願留在門外和自己硬拼,不肯以身涉險。

榮敬宗越想越急,額上已經急出了汗水,霍地後退兩步,把火筒交到小桃手上,緩緩吸了口氣,雙掌當胸直豎,一襲青衫,跟着鼓了起來,雙目圓睜,猛地吐氣開聲,雙掌凝足十成功力,朝石門中擊去。但聽蓬然一聲大震,甬道中登是卷起了一陣罡風狂飄!榮敬宗被自己髮出的掌力,震得腳下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火筒熄滅,甫道中登對變得一片漆黑!小桃不待吩咐,立時打亮起火筒。榮敬宗凝目瞧去,經自己全力一擊,石門依然完好如故,紋風不動。他一時哪肯罷休,雙掌一合,緊接着又朝石門推去。這樣連髮了叁掌,但聽石門上接連響起“蓬”、“蓬”之聲,甬道中天搖地動,聲勢驚人,但哪能把石門震開?榮敬宗這叁掌已經用儘了全身力氣,頹然歎了口氣,方才那股威猛勁勢,己然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卻是一臉困倦之容。小桃手中執着火筒,在他身旁悄聲說道:“榮總管,妳老歇一回吧。”

榮敬宗長歎一聲道:“老夫早就想到這裹麵一定有花樣,唉!韋公子真要有個失足,叫老夫如何向鐵夫人交待?”

小桃咬着紅唇,想了想道:“據小婢看來,韋公子武功高強,吉人自有天相,也許有驚無險。”

榮敬宗拾頭望望緊閉的石門,長長籲一門氣,說道:“但願如此。”

韋小寶一手仗劍,進入石門之後,他因榮敬宗認定這條甬道,極可能會有埋伏,自然不敢十分大意。好在“骊寶珠”髮出的光芒,可以照射到叁數丈遠,不虞有人在暗中偷襲。而且自己在入洞之時已經運起“護身真氣”,縱使有人偷襲,也並無所懼。但他還是耳目並用,步步為營,一步一步的朝裹行去。看看已經走了一丈多遠,四週靜悄悄的,依然沒有半點動靜。

老實說,珠光雖然隻能照射到叁數丈遠,但十丈之內,隻要有人潛伏,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因為人總是要呼吸的,他早已聽出這段七八丈遠近的甫道中,根本沒有人潛伏。就算任何機關消息,在髮動之初,也一定會有聲音,哪怕是最輕微的聲音,也瞞不過他的耳朵。隻要髮出一絲聲音,他相信自己就可以及時髮覺,及時應變,但走了這一段路,根本連一絲聲音都沒有。韋小寶不覺笑了!這座山腹秘道,出自神算子之手,他在每一段南道上,都安上一座石門,那是為了不讓外人能夠順利通行,闖進飛鷹教來,因此在每一道石門上,都有不同的啟閉之法。試想自己從黃寶洞進來,經過多少段甫道,多少道石門,除了遇上過不少人襲擊,幾時遇上兇險的機關埋伏?這一想,腳下不由的加快了步伐。

但就在他走到兩丈左右,突聽身後傳來“砰”然一聲輕震,石門竟然無故自動阖起。韋小寶心頭蓦然一動,暗道:“果然不對。”要知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在他小心翼翼行進之時,第一就是隨時留意退路,妳如果剛走到一丈來遠,就髮覺石門將閉,也許還可施展極快身法,縱退出去;但到了這離門二丈遠近,就是讓妳及時髮覺,也斷難退得出去了。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韋小寶心頭方自一凜,耳中同時隱約聽到兩旁石壁之內,響起一陣輕微的軋軋之聲!聲音入耳,但見寒光一閃,左首石壁間,突然刺出無數支長劍,一堵叁丈來遠,七八丈長的石壁上,幾乎成了劍壁,少說也有二叁百支之多!甫道不過叁尺來寬,刺出來的長劍,就有兩尺六七寸長。

韋小寶在聽到兩旁石壁傳出聲音之時,早就凝神戒備,他出手何等神速,沒待長劍刺到身上,右手巨阙劍一道青虹,已經應手而起。但聽一陣密如連珠的锵锵之聲響處,身左五尺方圓之內,刺出來的長劍,已然悉數被他削斷。就在此時,右首石壁上,也同樣寒光突出,跟着刺出無數長劍。

韋小寶不加思索,短劍飛處,又是一陣急驟如雨的金鐵交鳴,右首壁間五尺方圓刺出來的長劍,也已一齊削斷。如今他就站在這五尺方圓之內,這是一條劍道中最安全的地方了,兩邊壁上剩下半截斷劍雖然仍在不住的伸縮,但已不足傷人。仔細看去,但見左右兩堵石壁間,並不是同時刺出長劍,而是互相交替,左壁長劍刺出之後,立即縮了回去,但在左壁長劍縮回的同時,右壁長劍就跟着刺出。這就是說,妳進入這條甫道,非死不可。因為妳髮現左壁長劍突出,必然朝右壁閃避,叁尺寬的甬道,刺出來的長劍,就有兩尺六七,妳一定儘量的吸胸收腹,緊貼右壁。但就在此時,妳背後石壁上又有密集的長劍急刺而出,這樣相互交替,伸縮不已,妳身上不戳上幾十個窟窿才怪。

韋小寶看了這番情景?心頭不禁恍然大悟,葉開先身上一十八處劍傷,大概就是這樣得來的,但一個人,能從這樣密集的劍道中沖出石門,實在難如登天,因為他不但武功機智同樣重要,而且更須有絕世輕功不可。葉開先雖然死了,他能沖出石門,身上僅有十八處劍傷,已可說是極為難能可貴。他想到葉開先,不禁想到隨同牡丹來的一行人,在這密集的劍林中,不知有多少人中劍而死。這一想,一顆心不由的往下直沉,自己非進去看看不可,自己更非把這些歹毒的長劍毀去不可。

想到這裹,立即把短劍交到左手,右手同時刷的一聲,抽出倚天劍,雙劍齊髮,朝裹沖去。但見兩片耀目銀虹,裹着一道人影,上下飛舞,劍光所到之處,立時響起一陣密集如雨的金鐵交鳴之聲,兩邊壁上埋伏的長劍,紛紛被寶刃削斷,灑落一地的斷劍。韋小寶一路揮劍前進,沖到轉彎角上,但見地上躺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屍體。珠光照處,這人赫然競是左護法九指神判冷朝宗,他背後一排連中九處劍傷,前胸也有幾處劍傷,但沒有背後的深。此老武功雖高,但從不使用兵刃,這回就吃了大虧。顯然他是髮覺左壁刺出長劍,他一雙肉掌,如何能和密集的長劍硬拼?於是就朝右壁閃避,不料右壁也突然刺出長劍來,因此他背後劍傷較深,胸前劍傷較淺。

韋小寶看的暗暗歎息一聲,道:“冷老,妳安息吧。”依然雙手舞劍,朝裹沖人,甭道斜斜朝裹彎去,還有七八丈遠近,就到儘頭,依然有一牆大石壁擋住了去路。

韋小寶一路像披荊斬棘一般,把甫道兩壁所有長劍,一齊毀去。他一長一短兩柄寶劍,雖然削鐵如泥,但這一條十五六丈長的甬道,少說也有上千支長劍,足足化了一盞熱茶工夫,才算完全削斷,抵達甬道儘頭。回頭看去,滿地都是斷劍,自己要是沒有兩柄斬金截鐵的寶劍,也休想穿過這條劍林似的甭道。正在沉思之際,兩邊石壁間的“軋”、“軋”之聲,忽然停住。壁上殘留的半截斷劍,本來還在伸縮不巳此時也一齊縮入石壁中去,一點看不出痕迹,一切都已恢復了原狀。

就在此時,突聽榮敬宗的聲音,大聲叫道:“韋公子……”聲音洪亮,尾音拖得極長,甬道中響起一片回聲,一聽就知還帶着焦慮之音。

韋小寶急忙答道:“榮老伯,晚輩在此。”驚喜的啊聲,從轉彎處傳來。

榮敬宗一條瘦高的人影,也跟着飛掠而來,一眼瞧到韋小寶,人還未到,就關切的道:“韋公子,妳沒事吧?”

韋小寶極為感動,慌忙迎着道:“榮老伯,晚輩差幸有兩支利劍,總算把此處埋伏的長劍,悉予毀去了。”接着就把方才情形,約略說了一遍。

榮敬宗站停身子,上上下下一陣打量,眼看韋小寶連一點衣角都沒有劃破,一手撚須,微笑道:“幸虧進來的是韋公子,若是老朽,這回也非被刺傷不可。”話聲一落,忽然問道:“轉角處那具屍體,可是百花幫的人麼?”

韋小寶道:“他是百花幫的左護法九指神判冷朝宗,此老出身鷹爪門,以指功見長,平日從不使用兵刃,才有此厄。”

榮敬宗點頭道:“不錯,這甬道之中,機括撥動,長劍如林,不使兵刃的人,自然吃了大虧。”說話之時,小桃和一名黑衣劍士,已隨着趕來。

韋小寶道:“榮老伯,這裹大概又是一道石門,那就得麻煩老伯了。”榮敬宗微笑颔首,跨上一步,仔細朝石壁上打量了一陣,才伸手連按幾按,壁間石門開處,裹麵又是一條幽暗的甫道。

韋小寶掌托明珠,一手仗劍,說道:“榮老伯,還是讓晚輩進去瞧瞧。”

榮敬宗微微搖頭道:“咱們還是一起去吧,這裹不會再有劍道了,因為這道門戶,從外麵開啟,較為困難,但在裹麵的人,隻要走進石門,此門即會自動開啟,由此一點看來,百花幫的人。可能就是被困在此處了。”

韋小寶道:“既是如此,榮老伯請。”

榮敬宗道:“不,還是韋公子請先,百花幫的人和老朽不熟,遇上了容易引起誤會。”

韋小寶說了聲:“晚輩那就為老伯開路。”當先舉步,迅快而去。

榮敬宗手提長劍,跟着走入,小桃和一名黑衣劍士緊隨兩人身後而行。這條甫道,卻是十分平靜,也並無轉彎之處,韋小寶因有前麵“劍道”前車之鑒,一路走得十分小心。這樣深入了叁四丈光景,依然並無異處,不覺加快了腳步,筆直向前奔行。這一段路,足足奔沖了一盞熱茶之久,依然不見百花幫一乾人的蹤影。

甫道已經到了儘處,眼前景物也為之一變,火光照處,隻見前麵竟是一座寬敞的石室。不,那是一座六角形的敞廳,除了自己等人來的這條甬道,再無出路,中間放着一張青石圓桌,六個石凳,別無他物。圍着敞廳共有六個長形拱門,但卻沒有石門,門內黑沉沉的,不知是石室還是甫道。榮敬宗站停腳步,口中不覺“咦”了一聲,韋小寶回頭道:“榮老伯可是髮現有什麼不對麼?”

榮敬宗一手撚須,沉吟道:“老朽在飛鷹教當了叁十年總管,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所在。”

韋小寶道:“榮老伯,方才張天正不是說他們已把原來的秘道加以改建,百花幫的人如果持着從前的秘道地圖,那就自入絕地,也許這裹就是他們後來改建的了。”

榮敬宗點頭道:“老朽隻知道飛鷹堂後,加建了一條秘道,作為囚人之處,卻不知道還有這麼大的地方,這六道門戶,並未加門,不知又通向何處。”他目光注視着敞廳,隻覺廳上雖然寂無一人,但卻隱隱似有一片肅殺之氣,不覺微微皺了下眉,朝韋小寶道:“韋公子且在此處稍候不可走動,老朽進去瞧瞧。”話聲一落,立即暫運功力,凝神戒備,緩步走入敞廳。

廳上雖然空蕩蕩的,除了一張圓桌,六個石凳,就再無別物,但榮敬宗卻是十分小心,仔細的察看了每一個石凳,然後又沿着敞廳的四壁,緩緩繞行了一週。尤其對六道門戶,站在門口,每一道都凝目注視,傾耳細聽了好一會,似是仍然找不出可疑之處。韋小寶站了一會,有些不耐,正待跟着過去,突聽一陣兵刃擊撞之聲,隱隱傳來!韋小寶耳目何等敏銳,目光倏地轉向廳右第叁個門戶投去。榮敬宗內功精純,也已聽出這陣兵刃交接,來自第叁個門戶,同時轉過身來。

韋小寶因牡丹率領的這一撥人中,左護法冷朝宗和葉開光、冉遇春叁個男人,已經二死一傷,剩下的隻有牡丹、玉蘭、玫瑰、紫薇,芙蓉、鳳仙、玉蕾等姑娘,和石神廟當傢明月師太尚未露麵。這一陣兵刃交接之聲,說不定是哪一個遇上強敵,心頭自然十分焦急。一時哪還猶豫,縱身掠進大廳,低聲道:“榮老伯請在此稍候,晚輩進去看看,說不定是百花幫的人遇上強敵,正在動手。”說完,不待榮敬宗開口,閃身朝第叁個門戶中僕去。

榮敬宗看他這般匆忙,不好攔阻,事實上也來不及阻止,隻得朝他身後說道:“韋公子遇事小心,老朽總覺這大廳六個門戶,有些不對。”

韋小寶早已掠出去數丈之外,回頭道:“晚輩省得。”這道門戶之內,依然是一條叁尺來寬的夾道。

韋小寶手托“骊寶珠”,耳目並用,循着兵刃交接之聲,一路尋去。他腳下極快,轉眼工夫,已經奔出十幾丈遠近,前麵忽然出現了一條橫穿而過的夾道。夾道之中,聲音極難辨認,尤其那陣兵刃交接之聲,時有時無,顯然那博鬥的兩人,一強一弱,或者是一逃一追,此時業已漸漸遠去。

韋小寶趕到十字路口,不得不停下步來,仔細辨認一下,但等他停住,那兵刃交接之聲,也忽然沉寂下來。過了半晌,才隱隱聽到兵刃交擊,是從左首傳來,不過聲音已經去得極遠。韋小寶哪還怠慢,急急轉身朝左首甬道中迫去,哪知剛走出叁四丈遠,突聽遠處響起一聲嬌叱,傳入耳際,這聲嬌叱,聽來極為耳熟,卻分辨不出是誰來。心頭不覺一怔,急忙刹住身子,再側耳細聽。但這人隻嬌叱了一聲,就不再出聲。

韋小寶仔細辨認方向,確定嬌叱之聲,是從身後傳來,剛好和那陣兵刃交接,背道而馳。自己這一耽延,兵刃交接之聲,已經杏不可聞。嬌叱應該還不太遠,他心頭閃電一轉,立即轉身朝身後甫道中撲去。這回他隻奔出五六丈遠近,瞥見一條苗條人影,從對麵轉彎處疾閃而出,迎麵奔來,雙方一來一往,都在奔行之中,自然很快就沖到近前。

那苗條人影身法極快,一見有人迎麵奔去,也沒看清是誰,不問青紅皂白,口中一聲清叱,揚手一掌,拍了過來。不,她玉掌才揚,就有一蓬輕煙迎麵打來。韋小寶早已收住奔行之勢,口中叫道:“琦妹,是我。”一篷輕煙般的細粉,灑了韋小寶一臉,同時“啪”的一聲,一隻玉掌也拍上了韋小寶的肩頭。

那苗條人影微微一怔,接着髮出一聲驚喜的“啊”聲:“大哥,是妳……”那是溫殷琦,她隨着話聲,一個嬌軀飛快的撲入了韋小寶懷裹,玉臂一舒,抱住了韋小寶的身子,嬌唇貼着他耳根,低聲說道:“大哥,我差點見不到妳了。”

韋小寶看她衣衫有幾處被劍鋒劃破,還有血迹,秀髮也散亂了,一個人似是十分疲乏,模樣極為狼狽,不覺輕輕理着她秀髮,說道:“琦妹,妳負了傷?”

溫殷琦道:“還好,隻不過劃破了些皮,啊!大哥,妳什麼時候來的?怎麼隻有妳一個人?”

韋小寶道:“說來話長,我是找妳們來的,要不是妳方才那聲大喝,我還找不到妳呢。”

溫殷琦一顆頭靠在他肩上,道:“這裹有許多夾道,穿來穿去,像是進了迷宮一般,找不到出路,咱們一行人,就這樣漸漸的失散。而且對方的人,隱在暗中,伺機襲擊。這些人個個武功劍術,均極高強,我要不是身旁帶着迷香,早就傷在他們劍下了。”她微一停頓,籲了口氣,輕笑道:“但我仗着迷香,已經殺了他們兩個。”

韋小寶問道:“妳們是什麼時候失散的?”

溫殷琦道:“不少時光了,算起來大概已有一個時辰,本來紫薇還和我在一起,後來聽到一陣兵刃交接的聲音,我們追了過去,哪知在拐彎角上,有人偷襲,等我收拾了那傢夥,紫薇就不見了。”

韋小寶道:“妳就一直在甫道裹打轉?”

溫殷琦委屈的道:“是啊!我身旁帶的幾支火折子,都燒完了,一個人在黑暗中摸索,越是焦急,越找不到出路……”

韋小寶笑道:“妳害怕了?”

溫殷琦兩臂一緊,一顆頭埋在他胸前,不依道:“妳還說呢。”

韋小寶隻覺她說話之際,吐氣如蘭,使人慾醉。尤其她一個軟玉般的嬌軀,貼在自己胸前,兩顆心跳在一起,好像觸上了電,全身都在燃燒!他輕輕擡起她的臉來,柔聲道:“妳現在不用怕了。”四目相投,他看到溫殷琦長長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紅菱般的嘴唇……兩張臉,本來已經很接近,現在更接近了。溫殷琦口中輕“哦”一聲,嬌軀起了一陣輕顫。

就在此時,幽暗的甫道中,忽然劍光一閃,一道森冷寒芒,電射而至,朝兩人刺來。此人身法奇快,來的悄無聲息,劍勢更是勁急無情。韋小寶蓦然警覺,身形向右一傾,帶轉溫殷琦的身子,左手叁個指頭已經快疾絕他的擋住了對方劍尖,右足飛起,一記“懷心踢腿”,朝來人當胸踢去。他這一接任劍尖,掌心翻起,本來掩住的珠光,突然大亮。原來這偷襲的人,是一個身穿青衫的漢子,看去年約五十出頭,六十不到,隻要看他來的悄無聲息,和出手劍勢,武功極高,自然是飛鷹堂的高手無疑。

那青衫人原也隻看到甫道上有一個人影,才急欺過來,刺出一劍,不想是一對少年男女,尤其那青衫少年擡手之間,一下就撮住了自己劍尖,心頭不覺一驚,急忙身形斜退半步,左手拍開韋小寶踢來一腳,右手一振,圈腕髮劍。他這一振腕,功注劍身,那就非被他削落叁個擡頭不可,但韋小寶這叁個指頭撮着劍尖,同樣力貫指尖,何異鋼鉗?兩人這一掙,但聽“啪”的一聲,劍尖立告折斷,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實則僅是珠光一亮的工夫,兩條人影,候然分開。

青衫人不由一怔,怒笑道:“好小子,妳居然還是少林門下。”

韋小寶道:“妳是飛鷹教叁十六將中人?”

青衫人呆了一呆道:“妳如何知道的?”

韋小寶道:“叁十六將,都是昔年老會主調教出來的人,應該是忠義之士,閣下……”

青衫人驚異地目注韋小寶,截着問道:“妳是什麼人?”

韋小寶道:“妳不用管我是誰。”

青衫人突然目射兇光,沉喝道:“妳小子知道的太多了。”刷的一劍朝韋小寶急刺過來。

韋小寶身形輕輕一側,便自讓開劍勢,口中朗喝道:“在下不但知道得很多,而且還是替老會主清理門戶來的,妳是叁十六將中賣身投靠異族的鷹爪,今天就難逃一死。”

溫殷琦道:“大哥,這人我們非擒活的不可。”

青衫人一劍刺空,心頭方自一怔,聽了韋小寶的話,心頭又不禁大怒,冷哼道:“小子,好狂的口氣。”喝聲出口,手腕一振,又是刷刷兩劍,急刺而出。

韋小寶拍手之間,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湛湛的短劍,但他卻並未還擊,腳下站立不動,隻是上身隨着刺來劍勢,輕輕擺動了兩下,青衫人刺出的兩劍,便自落空。韋小寶右手一揮,但聽“铮”的一聲,壓住了對方長劍。就在此時,但見一隻纖纖玉手,從韋小寶身旁探出,五指一展,撤出一蓬淡煙。青衫人眼看溫殷琦彈出“迷魂藥粉”,心知不好,但長劍被韋小寶壓住,連抽劍後退都來不及,鼻中聞到一絲異香,眼前一黑,一個人怦然一聲,摔倒地上。

溫殷琦道:“好了,好了,總算抓到了一個活口。”

韋小寶道:“妳要活口作甚?”

溫殷琦粲然一笑道:“這裹夾道分歧,猶如迷宮,找個人帶路不好麼?”

韋小寶突然想起榮敬宗的話來:“老朽隻知飛鷹堂後,加建了一條秘道,作為囚人之用,卻不知道還有這大的地方。”不錯,玉蕾、蓼花不知被囚在何處,百花幫的人,在這縱橫分歧夾道中分散,都需要一個帶路的人,一念及此,不覺點點頭,笑道:“虧妳想得週到,咱們正需要這樣一個人呢。”

溫殷琦笑道:“我恨死了他們,才沒留活口,後來火折子點完了,一個人轉來轉去迷失了方向,要想擒一個人替我引路,就是沒再遇上賊人。我真有些後悔,先前不該出手太快,方才妳聽到的一聲叱喝,就是我聽到了腳步聲,大概就是他了。”接着“哦”道:“大哥,妳兩個朋友,找到了麼?”

韋小寶搖搖頭道:“還沒有。”

溫殷琦道:“那不就正好?擒住此人,對我們大有用處呢。”

韋小寶道:“隻怕他不肯為我所用,走,琦妹,我們先把他帶出去,由榮老伯勸他,也許他會甘心聽命。”

溫殷琦問道:“榮老伯是誰?”

韋小寶道:“他是先父的朋友,也是飛鷹教飛鷹潭的總管,他就在外麵,我是聽到兵刃擊撞之聲,才趕進來的。”

溫殷琦奇道:“外麵?外麵是什麼地方?”

韋小寶笑道:“所謂外麵,自然還是在昆嵛山的山腹之內,隻是在這夾道外麵罷了。”接着說道:“此中經過,說來話長,目前無暇詳談,先退出去再說。”一手抓起青衫人,往肩上一搭,回頭道:“琦妹決隨我來。”手托“骊寶珠”,轉身朝甬道行去。不大工夫,就走出石門,回到六角廳了。

榮敬宗因韋小寶去了這許久,正在焦急,看他背着一個人走出,不覺大喜,迎上前去,道:“韋公子怎麼去了這許多工夫?妳再不出去,老朽就要找妳去了。”他話聲未落,已看到韋小寶身後,還有一位姑娘,這就連忙颔首招呼道:“方才那陣金鐵交鳴,就是這姑娘和人動上手?”

韋小寶笑道:“不是,那陣金鐵交鳴,愈去愈遠,晚輩沒有找到。”說到這裹,一麵替溫殷琦介紹道:“琦妹,這位就是先父好友榮老伯。”一麵又朝榮敬宗道:“她叫溫殷琦,是嶺南溫老莊主溫一峰的乾金。”

溫殷琦低着頭,跟隨韋小寶也叫道:“榮老伯。”

榮敬宗連說不敢,心中覺得詫異,問道:“溫姑娘如何進來的?”

韋小寶道:“老伯誤會了,她是為了暗助晚輩。”

榮敬宗點頭道:“原來如此。”

說話之時,韋小寶已把肩頭搭着的青衫人放到地上,問道:“榮老伯認得此人麼?”

榮敬宗目光一凝道:“他叫辜鴻生,原是叁十六將中人,如今是飛鷹教八大管帶之一。”

溫殷琦問道:“管帶,是什麼職務?”

榮敬宗道:“管帶,顧名思義,應該管領不少人才對,但飛鷹教的管帶,和護法也差不多,地位不算太低,但沒有實職,這原是清廷武官的名稱,八大管帶,都撥在飛鷹堂聽差。”

溫殷琦道:“榮老伯,妳既然認識他,我就先把他弄醒過來,由妳老勸他,也許他會甘心聽命。”榮敬宗望望韋小寶,問道:“韋公子要老朽說服他麼?”

韋小寶當下就把門內夾道分歧,狀若迷宮,百花幫的人,漸漸失散,被困在裹麵,無法找出出路,還有自己兩個朋友,也不知被囚禁在哪裹。這兩件事,辜鴻生自然知道,如能把他說服,就不難迎刃而解。

榮敬宗一手摸着蒼須,點點頭道:“辜鴻生是叁十六將中人,老朽對他自然知之甚撚,此人功利之心極重,如今身為清廷六品記名管帶,要想把他說服,放棄功名富貴隻怕不大容易……”略作沉吟,口中“唔”了一聲,續道:“隻有一點,或可使他就範。”

溫殷琦粲然一笑道:“晚輩知道了,晚輩自有方法,讓他俯首聽命。”

韋小寶奇道:“妳有什麼辦法?”

溫殷琦粲然笑道:“凡是重視功名利祿的人,沒有不怕死的。”

榮敬宗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

溫殷琦不再說話,舉步走到辜鴻生身前,突然伸出兩根玉管似的纖指,接連點了他叁處穴道,然後從懷裹取出一個小蓼花瓶,旋開瓶蓋,用指甲挑了少許藥粉,彈在辜鴻生鼻子之上。這真是靈驗無比,他聞到藥末,昏迷的人,立即打了個噴嚏,倏地睜開眼來。他目光轉動了一下,看到榮敬宗、韋小寶、溫殷琦等人,臉色不禁微微一變,忽地從地上擡身坐起,這一坐起,他登時髮覺身上被人點了穴道,手足均無法擡動。

榮敬宗道:“辜兄醒來了麼?”

辜鴻生望着他道:“榮總管在這裹就好,兄弟被人點了穴道。”他果然是貪生怕死之人,見了榮敬宗,大有告饒之意。這也難怪,如今是大清朝的天下,他又是“功狗”,當上了官的人。大凡做官的人,沒有一個不想往上爬的。往上爬,就是前程遠大,性命焉得不值錢?

榮敬宗手拂蒼須,說道:“辜兄可知張天正已死,水輕盈敗走了麼?”

辜鴻生聽得大吃一驚,道:“榮總管此話當真?”

榮敬宗道:“兄弟已經不是飛鷹教總管了,辜兄不用再以總管相稱。兄弟和辜兄相處四十年,要奉勸辜兄,咱們本是炎黃子孫,太陽神前磕過頭的教友,原不該替異族作鷹犬……”

辜鴻生臉色劇變,駭然道:“榮總管,妳反了?”

榮敬宗道:“不錯,兄弟和辜兄昔年同受老會主栽培,飛鷹教淪入清廷手中,就成了屠殺江湖同道的劊子手。咱們不該再受人利用,此刻,該是妳覺醒之時了,隻要妳肯和咱們合作,兄弟保證,決不傷一根毫髮。”辜鴻生似是心交戰,拿不定主意,雙目微阖,隻是沉吟不語。

溫殷琦道:“姓辜的,告訴妳,我點的穴道,是嶺南溫傢的獨門手法,妳如想妄自運氣解穴,那就當心運氣入岔好了。”

辜鴻生雙目乍睜,冷聲道:“妳們要待怎樣?”

溫殷琦道:“那要看妳怎麼一個態度了。”

辜鴻生道:“在下落在妳們手裹,生殺之權,操在妳們手上,在下又能如何?”

溫殷琦道:“眼前妳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一生一死,隻有聽憑妳自己選擇。”辜鴻生拿目望望榮敬宗,榮敬宗故作不見,別過頭去。

辜鴻生道:“樓蟻尚且貪生怕死,一個人好死不如賴活,但在下想聽聽這一生一死兩條路,如何生法?又如何死法?”

溫殷琦道:“說來也很簡單,第一條路,就是方才榮老伯說的,隻要妳肯和我們合作,不妄存絲毫僥幸之心,意圖逃走,等我們離開昆嵛山之後,不論妳為善為惡,為友為敵,都放妳自去。至於第二條路麼……”忽然住口不言。

辜鴻生道:“第二條路怎樣?”

溫殷琦道:“第二條路,就是要妳供出這裹地道的情形和妳們囚人的所在,如果妳不肯說,我們會嚴刑逼供,必將把妳刑逼至死。”

辜鴻生麵上微有怯色,低垂着頭,喃喃自語道:“辜某一世為人,豈能這般無聲無息的死去?”

溫殷琦道:“是啊!隻要出了飛鷹教,我們可放妳自去,這樣平白死去,不是太可惜了?”

辜鴻生望了溫殷琦一眼,說道:“好吧!妳先說說,要在下如何合作?”

溫殷琦道:“妳那是答應了,好,所謂和我們合作,共有兩點,第一,就是替我們帶路,找到失散在夾道中的百花幫的人。第二是帶我們在囚人的地方,救出韋大哥的兩個朋友。”

辜鴻生道:“就是兩件事?”

溫殷琦道:“不錯。”

辜鴻生道:“好,在下答應了,妳替我解開穴道。”

韋小寶回頭望望榮敬宗,問道:“榮老伯,他說的話可靠麼?”

榮敬宗一手摸着蒼須,呵呵笑道:“這個就難說了,老朽和辜兄,昔年雖是同列叁十六將之中,但一旦當上了清廷鷹犬,就極少信義可言。”

辜鴻生看看榮敬宗,心頭十分氣憤,忖道:“榮敬宗妳也沒想想,當年妳是同樣向清廷投降的,直到如今,我不過是一名從六品的管帶,妳姓榮的卻是正六品銜總管。妳口口聲聲叫人清廷鷹犬,難道妳不是鷹犬?”但這話他可不敢說出口來,隻是苦笑道:“榮老哥,咱們相識幾十年了,難道還信不過兄弟麼?”

溫殷琦沒待榮敬宗開口,接道:“是啊!榮老伯和妳相識了幾十年還信不過妳,我又如何信得過妳呢?”說到這裹,忽然仰手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說道:“這樣吧?妳把這顆藥丸吞下,我就替妳解開穴道。”

辜鴻生朝她手中看了一眼,問道:“姑娘手中可是毒藥麼?”

溫殷琦忽然展齒一笑道:“不是,嶺南溫傢從來不做毒藥。這顆叫做“失魂丹”,服下之後,如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得不到解藥,藥性就會髮作,一個人像失魂落魄一般,一切都忘記得乾乾淨淨,形同白癡,終身無藥可救。”

辜鴻生道:“這藥丸果然惡毒得很。”

溫殷琦道:“不要緊,我有解藥,妳服下了“失魂丹”之後,我先給妳兩顆解藥,就可維持六個時辰。”

辜鴻生道:“六個時辰之後,是否仍須服用解藥?”

溫殷琦道:“妳說對了,過了六個時辰,我自會再給妳解藥的。”

辜鴻生道:“姑娘是說,每過六個時辰,就得服一次解藥了。”

溫殷琦道:“那也不用,服過六顆解藥就可沒事,我們也許不用六個時辰,就出去了。那時,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妳的。”

辜鴻生道:“那是說,在下沒有完全取到解藥之前,必須全力保護妳的安全了。”

溫殷琦望望韋小寶,琦然笑道:“用不着妳保護我,我和韋大哥走在一起,什麼人也傷不了我。”她說來十分自然,但誰都聽得出她和韋小寶情愛極深,有着無比的信賴。小桃站在邊上,偷偷地看了韋小寶一眼,心裹不由升起一絲少女特有的嫉妒。

溫殷琦話聲一落,接着說道:“好啦,我話已經和妳全說明白了,現在妳快把它吞下去吧。”辜鴻生看看藥丸,心頭大感猶豫。

溫殷琦笑了笑道:“妳穴道受制,我本來就用不着和妳多費口舌。”突然左腕一探,捏開辜鴻生的牙關,右手迅速把藥丸投入他口中,隨手在他後頸上拍了一掌,然後替他接上了牙關。

辜鴻生身落人手,心頭雖是氣憤,卻是敢怒而不敢言,直等溫殷琦給他接上牙關,不覺大聲道:“姑娘,解藥呢?”

溫殷琦笑道:“妳急什麼?我答應給妳,自然會給妳的了。”說着,雙手一翻,連拂帶拍,解開了他被制的穴道,取了兩顆朱紅的丹丸,隨手遞了過去,道:“這是解藥。”

辜鴻生從地上站起身子,一手接過解藥,迅快納入口中,另一隻手卻閃電般抓出,一把扣住溫殷琦的脈腕,隨手一帶,後退了叁步,把她身子擋住自己身前,沉喝道:“妳們誰敢過來,辜某就先殺了她。”他這一下出手奇快,韋小寶、榮敬宗全都措手不及,眼看着他帶着溫殷琦退出去叁步遠近。

榮敬宗冷哼道:“辜鴻生,老夫沒說錯吧,一旦當了清廷鷹犬的人,就毫無信義可言。”

辜鴻生大笑道:“和妳們這些叛逆,講什麼信義?”

溫殷琦任由他扣着脈腕,腳步跟艙,跟着過去,口中尖叫道:“妳這是乾什麼?”

辜鴻生得意的道:“小丫頭,妳隻要把解藥交出來,我就饒妳一命。”

溫殷琦道:“妳莫要忘了我是嶺南溫傢的人。”嶺南溫傢以迷藥馳譽江湖,因此江湖上人有一句話:“嶺南溫傢的人一身都是迷藥。”

正在此時,突聽有人接道:“辜兄先點了她的穴道。”話聲甫出,敞廳四週六個門戶之中,同時出現了六個一身青色勁裝手仗長劍的漢子。

榮敬宗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楊志高,妳來得正好。”就這句話的工夫,但聽“砰”的一聲,辜鴻生一個人忽然摔倒地上。

上首左邊一道門戶中出現的是一個中等身材、麵貌白哲的中年人,正是叁等蝦楊志高,水輕盈從京裹帶來的二名親信之一。隻要看他雙目炯炯有光,不但武功極高,而且還是個十分精悍的人。楊志高才一現身,就見辜鴻生忽然無聲無息的倒下去,心頭不禁蓦然一驚,急忙喝道:“妳們還不快去接應?”他喝聲出口,立時有二個青衣漢子一個箭步,朝溫殷琦欺了過去。

溫殷琦冷冷一笑道:“妳們誰敢過來?”揚手處,飛出一篷黑色煙霧。那兩名青衣漢子方才聽她說出是嶺南溫傢的人,此時看她揚手打出一蓬黑煙,自然識得厲害,哪敢怠慢,掠去的人,慌忙閉住呼吸,急急往後躍退。

溫殷琦琦然一笑道:“瞧妳們連一把沙土都這般害怕,還充什麼字號?”她這一把確實是沙土,但沒有人敢向她逼過來。溫殷琦也不去理會他們,自顧自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用指甲挑了少許藥來,輕輕彈在辜鴻生鼻孔之上。辜鴻生打了個噴嚏,突然清醒過來,揉揉眼睛,挺身從地上站起。溫殷琦望着他,偏臉笑道:“辜大管帶,妳還要扣着我手腕,逼取解藥麼?”

辜鴻生吃過苦頭,哪裹還敢魯莽出手,尤其自己被迫吞服了“失魂丹”,隻服過兩顆解藥,惹翻了溫殷琦,隻要她不給解藥,豈非弄巧成拙?他對自己性命,有着無比的珍惜,一念及此,不覺堆起一臉笑容,連連陪笑道:“姑娘迷藥,果然厲害,在下已經領教了,咱們既已有約在先,雙方都得遵守,對不?”

溫殷琦道:“妳隻管放心,咱們如能在六個時辰之內,退出山腹秘道,我自會把四顆解藥,一起給妳。”

辜鴻生道:“好。”

溫殷琦道:“但在山腹秘道之內,妳就得聽我的了。”

辜鴻生道:“一言為定。”

溫殷琦目光一動,低聲道:“他們快動手啦,妳隨我過去。”說完,輕移蓮步,朝眾人立身之處走去。

辜鴻生已經知道溫殷琦迷藥的厲害,哪敢再存僥幸偷襲之心,果然乖乖的隨着溫殷琦身後走去。原來這一陣工夫,雙方已經劍拔弩張,大有立即動手之勢。韋小寶關心溫殷琦的安危,隻是注視着這邊的動靜,此時眼看溫殷琦朝他走來,才算放心。榮敬宗是一行人中的領頭,這時和楊志高正麵對壘,雙方正在互相斥責之中。

隻聽楊志高大聲道:“榮敬宗,朝廷待妳不薄,妳居然敢口髮胡言,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妳這是反了?”

榮敬宗呵呵大笑道:“楊志高,妳也是炎黃子孫,大漢民族,妳自己數典忘祖,認賊作父,才是反了。告訴妳,飛鷹教是太陽教的飛鷹教,被妳們清廷鷹犬控制了二十年,成為殘殺武林同道的幫會,隻要有血性的武林中人,人人得而誅之。現在,出賣飛鷹教的罪魁禍首張天正已經伏誅,妳們主子從京裹派來的親信水輕盈,也已逃走,憑妳楊志高這麼一個小角色,老夫也懶得動手,妳還是自己束手就縛的好。”

張天正已死,水總監逃走,這兩句話,聽得揚志高心頭暗暗震驚,隻要看榮敬宗說話的神色,似乎不像有假!但繼而一想,又覺得不對,僅憑榮敬宗和一個青衫少年,哪能是水總監的敵手?何況水總監手下還有一位紅衣大師精擅瑜珈神功,無人能敵……他心念閃電一轉,不覺大笑道:“榮敬宗,妳少冒大氣,爾等進入飛鷹潭絕地,那就不用再想出去了。”原來這裹叫做“飛鷹潭”。

榮敬宗道:“很好,咱們多說無益,那就在手底下見見真章了。”锵的一聲,撤出了長劍。

韋小寶倏地跨上一步,說道:“榮老伯,殺雞焉用牛刀,還是讓晚輩來對付他們吧。”

溫殷琦叫道:“韋大哥,慢點。”

韋小寶回頭道:“琦妹,有什麼事?”

溫殷琦笑道:“不知這姓楊的夠不夠資格和妳動手?我想還是讓辜朋友先出手試他幾招的好。”說到這裹,一手理理鬓髮,轉過臉去,道:“辜朋友,這第一場,還是妳上去接那姓楊的幾招吧。”她話聲雖然柔琦,但這話對辜鴻生卻無異是命令。

辜鴻生聽得不禁一怔,腳下猶豫了一下,但他性命操在人傢手裹,不敢違拗,右手一擡,撤出了長劍,舉步朝楊志高麵前逼去。這下,直看得揚志高心頭猛然一凜,雙目盯注着辜鴻生的臉上,喝道:“辜鴻生,妳怎麼了?可是被妖女迷失了神志麼?”

辜鴻生欠身道:“回總管,屬下很好。”敢情楊志高還是“飛鷹潭”的總管。

楊志高道:“那妳給我站到邊上去。”

辜鴻生苦澀的笑道:“總管原諒,兄弟這是情勢所逼……”

楊志高吃了一驚,喝道:“妳也想造反?”

辜鴻生額上流出汗珠,說道:“兄弟身中溫傢“失魂丹”,不得不爾。”

溫殷琦催道:“辜朋友,儘說乾麼,快動手呀!妳今天放過了他,等出了山腹秘道,他還會放過妳麼?”

辜鴻生心頭蓦然一震,咬咬牙道:“不錯,楊志高,今天兄弟除了和妳一拼,確是別無路走。”揮手一劍,刺了過去。

楊志高又急又怒,右腕一翻,“當”的一聲,壓位辜鴻生長劍,厲聲道:“辜鴻生,他們隻有這幾個人,而且已入絕地,還能支持多久?妳如何聽信亂黨的話?”

辜鴻生刷地抽回長劍,搖搖頭說道:“不成,兄弟如果沒有解藥,就活不過明天。”

楊志高厲聲道:“妳依附叛逆,就活不過今天。”長劍一擺,大喝一聲道:“妳們還不給我一起上把這幾個叛逆拿下了?”每一道門前,都站着一個青衣勁裝漢子,他們明明聽到“總管”下的攻擊令,但他們卻依然凜立如故,一動沒動。

楊志高氣得臉色鐵青,怒吼道:“妳們都是死人?還不給我圍上去?”

溫殷琦淡淡一笑道:“他們雖然沒死,但不會再聽妳的了。

楊志高猛然一驚,怒聲道:“是妳在他們身上做了手腳?”

溫殷琦嗤的一聲笑道:“妳說對了,他們都中了我的無形迷香,隻留下妳一個,那是我讓給辜朋友的。”

楊志高聽得膽戰心驚,但他臉上絲毫沒露,沉哼一聲道:“好個妖女,手段果然毒辣得很。”口中和溫殷琦說着,左手“呼”的一掌,卻朝辜鴻生迎麵擊去,人已借勢縱起,迅疾朝身後一道門戶倒躍過去。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他自以為這一掌突起髮難,可以逼住辜鴻生的追擊,自己就可安然退入門內。隻要退入甫道,裹麵山道交叉,就無人能阻攔他了。

哪知他身形堪堪縱起,隻聽韋看毅大喝一聲:“妳往哪裹走?”左手擊出一掌。他這一掌出手,立時有一團強猛勁力,呼嘯湧出。但掌力並末擊向楊志高,而是擊到他身後四五尺處,正是那道石門的前麵。韋小寶內功精純,屢經大敵,使他對敵經驗大增,這一掌拿捏的時間恰到好處,他掌力撞到門口之時,楊志高往後縱退的人,也剛剛掠到。楊志高身為大內叁等侍衛,一身武功自然也不會弱到哪裹去,在他縱退之際,陡覺身後風聲有異,百忙中蓦地一吸氣,身在懸空,硬行向左扭轉,護胸左手閃電橫臂揮出。

他縱然應變得快,這一掌橫擊在韋小寶湧向石門的掌風邊緣,兩股勁力一交,他懸空髮掌自然吃虧,一個人立被震出數步之多。但這是他預料中的事,主要是為了脫出韋小寶的掌風之外,因此身子被震飛起,落到數尺遠近,便自站定。隻此一掌,他已髮覺這青衫少年功力之高,大出他意料之外。隻此一掌,韋小寶也同時髮覺楊志高是一個勁敵。因為楊志高縱退的人,忽然撞上掌風,他縱有封架之力,也應該有措手不及之感。但眼看就要為掌力擊中之時,他身在半空,居然扭轉身子,橫臂拍出一掌,再借勢飄退,非有高深內功和絕高輕功的人,決難辦到。韋小寶拍出一掌之後,並未追擊。

榮敬宗手拂蒼鬓,呵呵一笑道:“楊志高,今日之局,妳大概也可看得出來,如不束手就縛,要想生離此地,隻伯比登天還難了。”

楊志高一張白皙的臉上,色如喋血,手中長劍一擺,厲聲道:“榮敬宗,妳敢不敢和我拼個生死存亡。”

溫殷琦插口道:“妳和辜朋友還沒比劃,就想逃走的人,還敢找榮老伯拼鬥?”

辜鴻生遲遲不敢出手,為的就是楊志高終究是清廷的叁等侍衛,自己如果還想往上爬,就不能得罪了他,但此刻形勢已然完全改觀,隻要聽榮敬宗的口氣,楊志高已無逃走的可能。楊志高既然對他不再構成威脅,而且榮敬宗這一方已然佔了絕對優勢,此時再不出手,更待何時?要知一心隻想升官髮財的人,沒一個不會投機取巧的,辜鴻生自然也並不會例外。溫殷琦話聲方落,辜鴻生候地右足跨開一步,長劍揚處,左手劍訣朝前一指,說道:“楊總管,兄弟逼於形勢,說不得隻好開罪了,妳請。”

楊志高怒哼一聲道:“好吧!勾結叛逆,與叛逆同罪,楊某就拿妳祭劍。”喝聲出口,刷的一聲,長劍已經橫搖出去。

辜鴻生喝聲:“好。”霍地一個旋身,搶到楊志高側翼,長劍一招“金雕展翅”,往外疾展,森森劍鋒,閃電般猛刺敵人肩臂。楊志高身法快極,一劍出手,方位立變,反手一劍,應招髮招。但聽“當”的一聲,雙劍擊實,雙方的人都不禁後退了一步。辜鴻生隻覺虎口髮熱,長劍被蕩開了數尺,心頭暗暗震驚。

楊志高口中冷嘿一聲,突然欺身過去,長劍連展,接連刺出五劍。辜鴻生自然不肯示弱;劍法展開,攻守相連,接下對方五劍,也還擊了叁劍,就候地分開。楊志高志在速戰速決,因此一分倏上,再次撲攻過去。兩人兩度交鋒,誰都不敢輕視對方,各自展開一身所學,力拼硬搏。楊志高使的是“長白派劍法”,劍走剛猛一路,長劍起處,如寶蛇疾舞,如鷹隼回翔,大開大阖,使得虎虎生風,煞是韋厲。辜鴻生的劍法,輕靈飄逸;變化繁復,一個人青光缭繞,來去如風。

候忽之間,已鬥了叁五十招。楊志高最初自恃功力,以為辜鴻生隻是自己一名下屬,還不是手到擒來?心中急於速戰速決,連番搶功之中,迭走險招。不料辜鴻生劍法輕靈之極,門戶又封得極嚴,打到叁五十招,非但討不了半點便宜,而且有幾次過於急躁,還幾乎給辜鴻生長劍掃中,心頭不禁急怒交進。其實楊志高不知道,辜鴻生比他更為吃力,他劍法雖然輕巧多變,但功力到底稍遜,用儘全力才能打個平手。而且每當兵刃相交,都感到對方劍上,有一股極大力道,猶如鐵錘挾風,當胸壓下,他不住的運氣凝功拼命支撐。

又拆了二叁十招。楊志高這時也已看出,辜鴻生劍法雖然不弱,但功力卻比不上他。這一髮現,楊志高不禁冷笑一聲,劍法一變,暗暗凝聚功力,劍身滿布真力,開因之間,劍風激蕩,一二丈內,嘶嘶有聲!隻聽一聲“當”“當”劍擊之聲中,辜鴻生雖然接下了他幾劍,但—個人卻被震得連退了幾步。

楊志高一招得手,口中冷嘿一聲:“看妳還接得下本座幾劍?”隻不過幾招工夫,辜鴻生已被逼落下風,在楊志高着着進遏之下,不得不舉劍封架。劍劍交擊,“當”、“當”金鐵交鳴聲中,辜鴻生越髮後力不繼,被逼得汗流浃背,步步後退,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溫殷琦低聲道:“大哥,辜鴻生已經不行了,妳快出手吧。”

韋小寶淡淡一笑道:“不要緊,他還可以擋得兩叁招。”

話聲之中,但聽“嘶”的一聲,辜鴻生左袖已被楊志高劍鋒劃破,心頭蓦吃一驚,急急後退。楊志高霍地欺上一步,又是一劍掃去。辜鴻生急忙舉劍封架,但聽“當”的一聲,隻覺右臂一陣酸麻,長劍被直蕩開去。這下門戶大開。楊志高雙目通紅,一聲不作,振腕髮劍,一道寒光,快逾逾電,當胸直刺過去。在這電光石火之際,楊志高但覺身側疾風諷然,似是有入直欺過來,他連轉念頭都來不及,突覺右腕一緊,已被人傢扣住,緊接着一股大力從那人掌中傳出,五指一鬆,自己竟然身不由主一個顫抖,往後摔去。

這真是有如夢靥一般,連人傢影子都沒看清,就稀裹糊塗地摔了個跟頭。但楊志高終究是大內高手,武功高強,借着摔出之勢,長劍迅快在地上一點,雙腳從頭頂翻過,落到地上,人已筆直站穩。定睛瞧去,隻見韋小寶空着雙手,潇灑地站在自己麵前。

楊志高不知青衫少年是誰,心頭又驚又怒,眼看對方空着雙手,一時不由得兇心突髮,口中大喝一聲,呼的一劍,橫掃過去。他這一劍含恨出手,蓄勢而髮,宛如匹練橫飛,劍光橫及八尺,以為對方空着雙手極難躲閃,如能把敵人攔腰兩截,豈不快哉?哪知劍光劃過,竟然撲了個空,韋小寶身法怪異,也不知是怎麼給他避過的,依然站在那裹,連腳步都未移過一步。

楊志高不禁怔了一怔,他不信自己在劍上下了二叁十年苦功,連一個空着雙手的人衣角都刺不到。同時強敵環伺,同來五人均已中了那小丫頭的迷藥,自己若不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刺倒一個個人,急謀脫身,隻怕真要毀在此地了。他想到這裹,哪還猶豫?手中長劍候地回轉,刷刷兩劍,直劈過去。他這兩劍,是繼橫掃一劍而髮,說來較慢。其實不過轉了念頭的工夫。在旁人看來,他橫掃一劍落空之後,就接連着劈出兩劍。

這回楊志高看得清楚,第一劍劈出,韋小寶身形微微側了一下,劍光貼着他右側衣衫直落,第二劍自然比第一劍更快,劈向他往左避讓的身子。但韋小寶身上好像長着眼睛,劍勢未落,他身形又輕輕一側,這一劍又落了空。楊志高簡直如遇見鬼魅,從他出道以來,從未遇到過這等離奇的身法,一時驚得不知所措。

韋小寶突然一聲長笑,右手一拾,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四尺長劍,劍尖朝楊志高一指,朗聲道:“姓楊的,妳此時放下長劍,束手就縛,咱們隻要廢去妳武功,仍可留妳一命,如再……”

楊志高到了此時,已經豁出命去,喝道:“老於和妳拼了。”抖手一劍,急如星火,當胸就刺。韋小寶冷笑一聲,長劍反手一絞,“嗒”的一聲,拍在楊志高劍身之上。楊志高隻覺執劍手臂,被震得一麻,五指劇痛,一柄長劍再也掌握不住,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韋小寶右腕一擡,雪亮、森寒的劍尖,已經點在楊志高的咽喉之上,冷笑道:“姓楊的,妳還有何說?”楊志高一聲不作,閉上了眼睛。

榮敬宗看出不對,急忙一躍而出,伸手一指,點了他的穴道,然後用力捏開楊志高的下颚,隻見他口中緩緩流出黑血。榮敬宗跌足道:“這厮果然服毒自栽了。”右手一鬆,楊志高一個身子,“砰”然往後便倒。

溫殷琦駭然道:“好厲害的毒藥。”

榮敬宗道:“這是大內特制的毒藥,隻要用舌尖一撥,一口咬碎,就毒髮身死,無藥可救。老朽一時疏忽,竟然讓他服下毒藥。”

辜鴻生眼看楊志高服毒身死,心中暗暗放下了一塊石頭,急忙走將過去俯下身子,探手在他懷中一陣掏摸,取出用紅線串着的叁枚金錢,遞給了榮敬宗,說道:“榮總管,這是開啟飛鷹潭石門的鎖匙,妳老收了。”

榮敬宗接到手上,隻覺這叁枚金錢比一般制錢稍厚,入手甚重,想是純金制成,不覺問道:“飛鷹潭石門?飛鷹潭在哪裹?”原來他身為飛鷹潭總管,卻不知“飛鷹潭”這個名稱。

辜鴻生道:“飛鷹潭就是飛鷹堂囚人之處,囚禁在裹麵的,都是叛逆重犯……”

榮敬宗一手持須,奇道:“老夫身為飛鷹潭總管,竟然不知此事。”

辜鴻生道:“這是水總監來了之後,由楊志高一手建造的,這一帶的總稱,就叫飛鷹潭,楊志高是這裹的總管。”

韋小寶問道:“妳說的石室在哪裹?”

辜鴻生道:“石室就在這座六角大廳的下麵。”

榮敬宗道:“如何下去?”

辜鴻生道:“開啟第一道門戶,須有六個人一齊動手,把這裹六個石凳同時朝中間推去,把石凳推到石桌底下,就可現出門戶了。”

榮敬宗回頭看去,自己五人,加上辜鴻生,正好六人,這就說道:“咱們正好六人,那就一齊動手吧。”

溫殷琦看了被自己迷倒的五人一眼,問道:“榮老伯,這五個人,如何處置?”

榮敬宗道:“老朽之意,咱們先把地室中被囚的人,救出來了再說吧。”

當下就由榮敬宗、韋小寶、溫殷琦、小桃、黑衣劍士和辜鴻生六人,各自分開站到六個石凳前麵,由榮敬宗髮出口令,大傢同時把石凳往中間推去。這六個石凳,如果一個人要想搬動,那就像生了根一般,但此時由六人同時推動,說也奇怪,居然應手推動,輕而易舉地推到了石桌底下。就在此時,隻呀地底一陣隆隆輕震,那圓形石桌忽然緩緩往下沉去。

辜鴻生忙道:“榮總管,這石桌就是通往石室的升降機,一次可下去六人,要下去的人,等石桌下沉到與地麵一樣平時,才可以跨上去。”

榮敬宗目光一掠,說道:“韋公子和老朽、辜兄叁人下去就好,溫姑娘暫時在上麵守留吧。”說話定時,石桌漸漸已沉到相地麵相平,榮敬宗當先舉步跨了上去。

韋小寶、辜鴻生也相繼踏上。石桌下沉之勢原極緩慢。但沉入地麵之後,下降就比先前快得多了。溫殷琦不放心,手持火筒,站在圓形的窟窿口上,探首下望。韋小寶手托“骊寶珠”,舉目打量,這下降之處,就像一口古井,自己叁人,隨着桌麵筆直下降。不消一會,石桌已經落到一間石室中間,便自停住。韋小寶暗自估計,這筆直下降,離洞頂少說也在十丈以下了。

辜鴻生道:“到了,二位可以下去了。”說着,縱身躍落地麵。

榮敬宗為人謹慎,等辜鴻生躍落之後,跟着縱身落地。這是一間四方形的石室,約有五六丈見方,但除了從上麵降落的一張石桌六個石凳,四週空蕩蕩的別無一物。辜鴻生落地之後,第一件事,就急急忙忙的移開一個石凳,很快在石凳上坐了下來。榮敬宗道:“辜兄,妳這是做什麼?”說話之時,右手已經凝蓄掌力,隻要髮現辜鴻生有何異動,立可取他性命。

辜鴻生朝他苦澀的笑了笑道:“兄弟一條性命,係在溫姑娘手裹,兄弟還不想死。這石桌降落之後,如果沒人把石凳移開,它就會自動往上升去,那時,除了上麵再有六個人推動石凳,等它下降,咱們就無法上去了。”

榮敬宗道:“原來如此。”說着,也順手移開一個石凳,坐了下來,一麵問道:“這間石室,並無門戶,要如何才能開啟?”

辜鴻生一聲詭笑道:“這裹共有叁道石門,榮總管在飛鷹教耽了四十年,對山腹秘道的各處石門,自然最是熟悉不過。開啟這叁道石門,方法也並無不同,凡是飛鷹教的人,隻須舉手之勞,就可把它打開……”

榮敬宗沉哼一聲道:“那要這叁枚金錢何用?”

辜鴻生笑道:“這就是為了防備飛鷹教萬一有了內姦,或者囚禁之人就是飛鷹教的高級人士,難免有人冒死潛入,來此救人,看到石門開啟方法和各處甫道石門,並無異處,自會伸手按動機括,但在石門啟之時,也就觸動了裹麵安裝的埋伏。立時會有極厲害的暗器射出,開啟石門之入,縱有一身武功,也極難躲閃。”

榮敬宗哼道:“好惡毒的心機,那麼這叁枚金錢,又有何用?”

辜鴻生道:“因此在開啟石門之前,必先投下一枚金錢,閉住埋伏,方可按動機括,開啟石門。”

榮敬宗道:“老夫麵前,希望妳辜兄別耍花樣。”

辜鴻生道:“這個榮總管但請放心,兄弟說過,兄弟還不想死。”

榮敬宗道:“妳知道就好。”伸手取出叁枚金錢,朝辜鴻生遞去,說道:“那就有勞辜兄,去把叁道石門,一齊打開了。”

辜鴻生接過叁枚金錢,笑了笑道:“榮總管多疑的很。”

榮敬宗道:“這叫做防人之心不可無,妳辜兄平日為人,老夫清楚得很。”

辜鴻生聳聳肩道:“榮總管不相信兄弟,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雙手一掙,菈斷了串着金錢的紅線,站起身,舉步朝正麵一堵石壁走去。榮敬宗立時起身跟了過去,提着右手,力聚掌心,隨時都可髮掌劈擊。韋小寶也不怠慢,緊隨着走了過去。

辜鴻生走近壁前,口中說道:“這間石室,是囚禁較為高級人士的,裹麵一共有兩間,住得比較舒適,也不用戴刑具,因為到了這裹麵,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出得去。”他一麵說話,一麵俯下身去。

原來石壁底下,有一條極細的裂縫,若非仔細察看,決難髮現。辜鴻生彎着腰,就把手中一枚金錢,往縫中投去,但聽壁下髮出“叮”的一聲輕響,就偃無聲息。辜鴻生直起腰,舉手在壁上連按兩按,但見兩道石門,緩緩從中開啟,往兩旁移開。這石門之內,齊中隔為兩間,正麵各有;道粗如兒臂的鐵柵和一道鐵門,裹麵地方不大,卻有一張木床和一幾一椅,兩間石室完全一樣,但卻並沒有人。榮敬宗道:“辜兄,這裹沒有人。”

辜鴻生道:“兄弟說過,這兩間是囚禁較為高級人士的處所,自然沒人,但兄弟總得打開來給妳們瞧瞧。”隨着話聲,就把石門復了原。

榮敬宗問道:“兩邊的呢?”

辜鴻生道:“這兩旁是普通囚房,男左女右……”

韋小寶道:“妳先去打開右邊的石室。”

辜鴻生道:“韋公子兩位令友,是女的麼?”

韋小寶道:“不錯。”辜鴻生不再多說,走近石壁,同樣先投下金錢,然後伸手打開石門。

石門方啟,隻聽裹麵響起一聲嬌脆的聲音罵道:“呸,妳們這些賊黨匪類,狗強盜,妳們能把姑娘怎樣?總有一天,姑娘砸爛妳們賊窩,一個個宰了妳們……”這姑娘好大的脾氣,一開石門就罵,但她咭咭呱呱的罵來,說得又快又脆,雖在罵人,卻罵得悅耳動聽。韋小寶不用看人,一聽她的口間,就知道是蓼花。

這一刹那,韋小寶但覺心情一陣波動,忙叫道:“蘋妹,是我來救妳來了,妳和唐姑娘在一起吧?”隨着話聲,手托“骊寶珠”,走了過去,石門之內,自然也是一道鐵門,裹麵沒有床,也沒有椅幾。裹麵囚着幾位女子,秀髮散亂,身上卻穿着男人裝束,青綢長衫,薄底粉靴,看去不但憔悴,而且不倫不類。不用說,她們被擒來此之時,是穿着男裝,後來才髮現她們是女的。這五人,正是慕容宇的妻子袁慧芳,公孫繼的妻子韋香,上官飛雄的妻子公孫曉琪,歐陽浩的妻子上官語欣,南宮雄的妻子杜月仙。

杜月仙聽到韋小寶的話聲,不禁蓦然一怔。這是她多麼熟悉,多麼渴望的聲音?她日日夜夜盼望的就是這幾句話。她和其他姊妹每天說來說去,不知要說他多少遍,他也是她們唯一的希望。如今他真的來了,就站在她們麵前。袁慧芳一雙明亮的鳳目之中,突然流出兩行珠淚,顫聲道:“小寶,這不是夢吧?”

韋香喜得也流出淚來,大聲叫道:“小寶,妳真的來了,我知道妳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妳真的來了。”她隔着鐵柵,含着淚珠,又說又笑,真如帶着雨珠的百合花,嬌憨如昔,隻是清瘦多了。

原來,她們是在五大世傢當傢的被害後,被張天正所擒。

榮敬宗道:“辜兄,這道鐵門,如何開法?”鐵門上,並沒有鎖,自然也由機關操縱。

辜鴻生接道:“這個兄弟就不知道了,這道鐵門,如何開啟,大概除了楊志高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的了。”

榮敬宗濃眉微攢,回頭朝韋小寶道:“韋公子,妳身上寶劍,不知是否削得斷?”

韋小寶經他一語提醒忙道:“晚輩試試。”隨手抽出寶劍,一麵擡目說道:“嶽母、妳們退後些。”袁慧芳,韋香,公孫曉琪,上官語欣,杜月仙。依言退後了幾步。

韋小寶跨上一步,緩緩吹了口氣,功運有腕,劍朝鐵柵上砍去。但聽“喀”的一聲,劍光過處,一支兒臂粗的鐵柱立被削斷,韋小寶一劍得手,信心大增,接連幾劍,便把鐵柵就砍成了一個大洞,韋小寶收起寶劍,杜月仙喜得一聲歡笑,很快從鐵柵洞中竄了出來。

“小寶。”她受了將近兩個月的委屈,一時悲喜交集。

這時袁慧芳,韋香,公孫曉琪,上官語欣四人也相繼從窟窿中走出。

韋小寶迎着袁慧芳,韋香,公孫曉琪,上官語欣含笑道:“幾位嶽母,這些天,妳們都受了委屈了。”

上官語欣盈盈慾涕,一手掠掠鬃髮,勉強笑道:“我們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小寶,總算給我們盼望到了。”

韋小寶道:“來,幾位嶽母,我替妳們引見。這位是榮老伯,這位是辜大俠,這次能順利把妳們救出,全仗這兩位鼎力相助。”

袁慧芳,韋香,公孫曉琪,上官語欣跟着朝兩人檢枉為禮,說道:“多謝榮老伯,辜大俠。”

榮敬宗連說:“不敢。”韋小寶接着又向榮敬宗介紹了她們的來歷。

大傢分作兩批,由韋小寶陪同幾位嶽母先登上石桌,辜鴻生把兩條石凳移攏,青石圓桌果然又冉冉上升,把四人運上六角大廳。等石桌恢復原狀,六個石凳立即自動移開。韋小寶就要大傢動手,再把石凳推攏,石桌又開始往下沉下。袁慧芳,韋香,公孫曉琪,上官語欣看得暗暗稱奇不止。韋小寶等石桌降下之後,才替袁慧芳,韋香,公孫曉琪,上官語欣,杜月仙,給溫殷琦一一引見。不消多時,第二批二人也相繼上來。溫殷琦取出解藥,彈到五個青衣漢子的鼻孔之上。那五人打着噴嚏,立時蘇醒過來。

榮敬宗目射威棱,凜然喝道:“爾等聽了,飛鷹教業已瓦解,張天正授首,水輕盈在逃,飛鷹潭總管楊志高已死。老夫念爾等平日尚無大惡,不願多肆殺戮,隻要爾等立誓不再作清廷鷹犬,把失陷在迷陣中的百花幫一乾人找到,等出了山腹,即可放爾等自去,爾等是否願意?”

那五個漢子眼看楊志高已死,大勢已去,同聲抱拳說道:“回總管,小的原是江湖上人,去年應募來的,並不知道飛鷹教是清廷的鷹犬。總管放小的一條生路,小的哪有不願之理?”

溫殷琦道:“這樣就好,妳們把這五顆藥九吞了,這是嶺南溫傢秘制的“失魂丹”,十二個時辰,沒有解藥,就終身變成白癡,無藥可救,但妳們隻要把失陷在迷陣中的人找來,等出了山腹兩道,我自會給妳們解藥。”說完,取出五顆藥丸,放到石桌之上。五個青衣漢子聽說要他們吞服“失魂丹”,不禁麵麵相艦,露出了猶豫之色。

辜鴻生叱道:“妳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方才我不是也吞服了一顆?溫姑娘答應離開山腹之時,就給妳們解藥,自然算數,快吞服了,別再耽誤時間。”那五個青衣漢子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各自取了一顆吞入口中。

榮敬宗目光閃動,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咱們這裹,人手倒還不少,但百花幫中人相識的卻隻有韋公子、溫姑娘二位。這進入迷陣前去尋人,如是雙方互不相識,極易引起誤會,老朽熟思之下,覺得還是二位進去,較為適宜。”

韋小寶道:“榮老伯好說,救人一節,晚輩奉有姨母遺命,本是義不容辭之事,該當由晚輩二人進去才是。”這聲“晚輩二人”聽得唐姑娘、方姑娘心頭不由“吟”的一跳,玉蕾生性內向,雖覺有些異樣,但卻不好啟齒。

蓼花眨眨眼睛,望着韋小寶道:“韋大哥,我也要去。”

韋小寶說道:“小錶妹,這條甭道之內,岔路分歧,黝黑無比,隨時都可能遇上兇險。妳還是和唐姑娘、祝姑娘在這裹稍事休息,咱們找到了百花幫的人,立時就會退出,在此地會合。人去多了,反而不便。”

榮敬宗道:“不錯,諸位還是在此稍候,這六道門,咱們現在隻能分作二撥,搜完一道門戶,仍然要退出來,再搜一道門戶。諸位留在此地,正好替咱們守住退路,打個接應。”

辜鴻生道:“榮總管,原來妳老還不清楚。這裹雖是飛鷹潭的出口,但六道戶,到了裹麵,卻完全相通,咱們有兩撥人,分頭入內搜索,便已足夠,隻要事先定好路線,逐一搜去,最後自可會合,由同一道門戶出來。”

榮敬宗一手摸着蒼須,笑道:“原來如此,哈哈,這就省事多了,韋公子,事不宜遲,妳和辜兄率領他們兩人一路。老朽和溫姑娘,由他們叁個領路,大傢多帶火種,就動身吧。”

韋小寶道:“晚輩遵命。”

辜鴻生道:“飛鷹潭的人,每人身上都帶有特制火筒,隻是路線必須事先約定了逐一搜去,才不致遺漏。”

榮敬宗道:“這個就有勞辜兄分配了。”

辜鴻生轉臉朝五個青衣漢子道:“兩撥人可由天門人右轉,至地門出。另一組可由地門入,右轉至天門出。”

五個青衣漢子同聲應“是”,當下就由榮敬宗、溫殷琦率領叁名青衣漢子,燃起火筒,朝左首“天門”而入。韋小寶、辜鴻生率領兩名青衣漢子,燃起了火簡,朝右首“地”門進去。其餘的人留守六角大廳。

韋小寶一行人,由辜鴻生手執火筒,走在前麵引路,第二個是韋小寶,手上托着“骊寶珠”,兩名青衣漢子也手執火筒跟在韋小寶後麵。黝黑的甫道中,有叁支火筒火光,火光照耀,已極明亮,就是站在十丈以外,也可清晰地看清楚人麵。韋小寶方才進入石門兩道,不過十來丈深,還看不出“迷陣”的奧秘。這回由辜鴻生引導,進了“迷陣”,但覺左轉右轉,夾道中岔路分歧,多得有如蛛網一般。有許多岔路彎彎轉轉走了好一陣,原來隻是一條死巷,但等妳回頭之時,就會走入另一條岔路。

如果沒有人帶路,隻要走錯,包管妳兜上半天還摸不出來。韋小寶此行任務,是搜索失陷在“迷陣”中的人,因此每一條岔路,都得走到,就是遇上死巷,也要看看有沒有人,才能退出。韋小寶暗自留心,這一路雖然岔路縱橫,轉來轉去,使人頭昏目眩,但每逢較寬的主要甫道,都是向右轉彎,絲毫不錯。迷陣主要甬道雖然隻有六條,但因岔路交叉,極儘復雜,有時走來走去,走了好大一會工夫,仍然在這條甬道之上,找人的工作,必須每一個角落都走到,自然極費時間。

正行之間,韋小寶突然聽到十數丈外,依稀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聲息。那聲音可說比落葉還輕,一個人若非內功已臻上乘境界,而且正在凝神細聽,幾乎無法聽到。因為四個人正在奔行之際,雜着的腳步聲,已可蓋過旁的聲音,要在自己一行人的腳步聲之中,捕捉比腳步聲更為細小的聲音,實是一件十分困難之事。而且那聲音還在十數丈之外,也許那隻是一頭山鼠,受到了驚,從石壁間掠過。總之,那聲音輕微已極,但韋小寶略為傾聽,就突然駐足,低聲道:“辜兄且住,前麵是否有一條岔道?”

辜鴻生依言站住,答道:“不錯,但此處離岔道,還有十丈遠近。”

韋小寶道:“前麵岔道之中,有人埋伏,不知是敵是友?”

辜鴻生奇道:“前麵岔道,有人埋伏?韋公子如何會知道的?”

韋小寶道:“在下依稀聽到前麵十丈遠處,似有八九個人呼吸之聲,但咱們前麵,乃是一條直路,並不見人影,想來是隱匿在岔道上了。”

辜鴻生聽得吃了一驚,詫異地道:“韋公子已經聽到他們的呼吸了?”

韋小寶淡然一笑道:“甭道上傳聲較遠,何況對方幾人隱身暗處,伺敵心切?心情緊張,氣息自然較平常粗大了。”

辜鴻生輕歎一聲道:“韋公子這份造詣,兄弟當真佩服之至。”

餘音未落,突聽一陣衣抉飄風之聲,但見四道人影已從兩邊橫貫的岔道上閃掠而出。緊接着隻聽一個嬌美的女子聲音喝道:“來人站住,要命的棄去手中兵刃,把人留下,否則妳們叁個賊黨,一個也休想活命。”敢情她早巳看清有叁個是飛鷹教的人,這句“把人留下”,原來誤認為韋小寶被他們擒住,押着經過這裹。韋小寶前麵,是手持長劍的辜鴻生,韋小寶後麵,是兩個青衣漢子,這情形,確也像極被人擒住了一般。

韋小寶聲音入耳,心頭不覺大喜,急忙一掠而上,大聲說道:“幫主,在下正是找妳們來的。”

“啊……”黑暗之中,響起一聲驚喜交集的輕“啊”聲,一條苗條人影,迎着溯然飛掠過來,叫道:“韋兄……”她心頭充滿了欣喜,宛如遇上親人一般,飛快的撲了上來。她是個女孩兒傢,尤其失陷在這暗得不見天日的甭道之中,一旦遇上了日夜萦心的情郎。她要儘情的,不顧一切的撲入他懷裹,她需要他的慰藉,也需要他的愛撫。

但她畢竟是百花幫的幫主,當着外人,當着四名使女,她不能失去了幫主的身份,這是韋小寶一聲“幫主”提醒她。她飛奔過來的人,忽然在相距數尺之間,停了下來,一雙盈盈鳳目之中,已經滿含着過份驚喜的淚水,琦然笑道:“韋兄,妳怎麼會找到這裹來的?妳沒有事吧?我們這一路人,全失散了……”她雖在笑,但臉頰上已經滾落兩行淚珠,接着說道:“妳看,如今隻剩我們這八個人,我真不知如何向師傅交待?”

韋小寶一看,是芙蓉、鳳仙、玉蕾和她的四個侍女,七人何嘗不是一樣,眼睛含着淚,又是那麼含情脈脈的望着他,韋小寶安慰道:“幫主也不用難過,這裹是飛鷹潭迷陣,失散了的人,總可找得到,在下就是找妳們來的。”

牡丹擡眼看了辜鴻生等叁人一眼,問道:“他們不是飛鷹教的人麼,怎麼……”

韋小寶沒待她說完,笑了笑道:“飛鷹教已經破了……”

牡丹聽得又驚又喜,一雙鳳目之中,射出異樣神采,含情脈脈的道:“這又是韋兄建了大功!唉!我真慚愧死了。”

韋小寶一時不便多說,隻是催道:“在下一行,總算找到了幫主,隻是這迷陣之中岔道極多,咱們是分兩路入內搜索的。咱們這一路,尚未搜索完畢,時間寶貴,幫主隻好和在下同行了。”

牡丹理理鬃髮,琦然笑道:“我們不知在這裹轉了多少時光,連身上帶的火折子都燃完了,自然和妳一起走了。”

韋小寶擡擡手道:“辜兄叁位手上都有火筒,就請走在前麵吧。”當下由辜鴻生叁人走在前麵帶路,牡丹和韋小寶走在中間,芙蓉、鳳仙、玉蕾和四名侍女則跟在兩人身後而行。

壯丹和韋小寶並肩走着,一麵側臉問道:“還有一路是誰?”

韋小寶想了想,覺得遲早要和她說的,倒不如此時告訴她的好,這就笑了笑道:“這人幫主原是極熟,但其實已經並不是她。”

牡丹聽得奇道:“韋兄說的是誰?”

韋小寶道:“玫瑰。”

牡丹嗤的道:“妳說九妹……”

韋小寶道:“玫瑰是妳們派去飛鷹教臥底的人,……”

牡丹神色一變,說道:“溫殷琦是飛鷹教的人。”

“不。”

韋小寶道,“她是嶺南溫傢的人,和在下原是素識。”

壯丹膘了他一眼,神秘一笑,幽幽地道:“妳們原來就很好,是不是?”她這一笑之中包含着淡淡的幽怨和黯然的神色,使人更覺她情意徘側。

韋小寶臉一紅,牡丹不待他說話,輕聲說道:“不用解釋,我不會怪妳的。”這句話,說得很輕,大概隻有韋小寶可以聽到,但她一張粉臉,已經陡然飛紅起來。

韋小寶也覺得臉上髮熱,心頭一陣感動,低聲道:“謝謝妳……”

兩人隨着大傢默默地走了一段路,韋小寶又道:“幫主,還有一件事,大概也出於妳意料之外。”

牡丹眨動一雙清澈大眼,問道:“什麼事?”

韋小寶道:“太上已經走了,她老人傢現在嶽姑廟,要在下領幫主前去和她老人傢見麵。”

“啊。”牡丹臉上不期飛起一片紅雲,卻掩不住她的興奮和喜悅,嬌柔地問道:“我師傅,是不是也在嶽姑廟?”韋小寶一時感到難以作答,口中含糊地應着。差幸前麵已經到了出口,大傢魚貫走出,回到六角廳上。

韋小寶身後,跟着走出一個絕色女子。隻見她身上穿一件窄腰身玫瑰紫夾衣,鵝黃色胸間繡着碗大一朵牡丹的坎肩兒,蔥綠續子百榴裙,腰間懸着一口寶劍。頭挽宮髻,斜替着一支珠鳳,鬓邊青絲略現蓬散,少說也有一二天沒有梳理,卻生得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如美玉,眼若秋水,看去不見奢華,卻有一種高華絕俗之氣。淡雅端莊,人稱百花幫主,嬌琦多情,真是群芳魁首。對麵一道石門中,魚貫走出一行人來,那是兩名青衣漢子,榮敬宗、溫殷琦、玉蘭、紫薇和一個背負長劍的灰袖老尼——明月。

溫殷琦、玉蘭、紫薇一眼看到牡丹,口中驚喜地叫了聲:“幫主。”一齊奔了過來,神色恭敬,躬身施禮。蓼花聽大傢叫她“幫主”,也暗暗驚奇不止。

牡丹走上一步,一把抓住溫殷琦的雙手,感激的道:“溫姑娘,蒙妳一路賜予協助,還救出叁妹等人,我不知如何感謝妳才好。”

溫殷琦聽得—怔,問道:“姊姊已經知道了?”

牡丹點點頭道:“韋兄方才已經告訴我了。”目光轉動一下,接着問道:“我們一路,還有左護法冷朝宗和冉遇春、葉開先叁人,都沒見到嗎?”

韋小寶黯然道:“冷朝宗、葉開先俱已身死,冉遇春沖出“劍道”,身負一十八處劍傷,現在還在外麵運功療傷。”

牡丹神色一黯,說道:“我們這一路真是敗得很慘。”說到這裹,忽然目光一擡,朝韋小寶問道:“韋兄,妳看到二妹她們麼?”

韋小寶道:“在下進來之時,在一處甫道上,還遇到蔡良,他傷得很重,隻用手指指方向,已經說不出話來。後來聽張天正的口氣,副幫主一行人,大概失陷在飛寶堂裹,咱們從此地出去,就到飛寶堂救人去了。”接着就替在場之人,一一引見。

榮敬宗一手摸着蒼鬓,說道:“韋公子,此間事了,咱們那就快些走吧。”

一行人由榮敬宗為首,離開六角大廳,仍由原路退出。大傢經過“劍道”之時,不禁看得暗暗咋舌不止。辜鴻生走在前麵搶着打開石門。冉遇春首先搶了上來,迎着牡丹、韋小寶兩人,連忙躬下身去,說道:“幫主、總座都出來了,屬下正在焦急。這石門之內,埋伏了上千支利劍,不知總座一行,是否能履險為夷,要他們開啟石門,他們又找不到機括所在……”

韋小寶道:“冉兄傷勢已經痊好了麼?”

冉遇春道:“屬下幸蒙總座救治,如今總算好了。”

韋小寶道:“如今兄弟已經不是總護花使者,冉兄不可如此稱呼。”

玉蘭望了牡丹一眼,詫異的道:“韋相公好端端的,怎麼……”她們姊妹早已約定,在外人麵前還是按照幫中的稱呼。

韋小寶苦澀一笑道:“說來慚愧,在下追入黃寶洞之前,幾位護法幾乎全軍儘沒。在下在飛鷹潭遇上太上之時,已經引咎辭去總護花使者職務,後來得知幫主、副幫主兩撥人,也被飛鷹教引入岔路,失陷在飛鷹潭和飛寶堂兩處,因此在下自告奮勇向太上討令,救出兩路人馬,稍贖前衍。離開這山腹秘道,在下也就不是百花幫的人了。”他因太上是自己姨母,人已死了,不顧再提軟轎中預置炸藥之事。

牡丹嬌柔一笑道:“韋兄就是不乾總使者,也是百花幫的自己人,總不錯吧?”韋小寶臉一紅,沒有再答話。

走一段路,就有一道石門,而且都由機括啟閉。

榮敬宗腳下一停,回身道:“大傢注意了,現在咱們已經走出“飛鷹潭”的範圍,前麵那道石門之外就是飛寶堂了。飛寶堂最厲害的“十絕劍陣”和“十二星宿”雖已殲滅,但他們是對外的組織,其中仍然不乏高手,大傢務必小心戒備才好。”隨着話聲,大步朝前行去。走不多遠,前麵果然已到儘頭,一道石壁,擋住了去路。

榮敬宗腳下一停,舉手在壁上按了兩按,石門自啟,就大步跨了出去。門外當然還是甫道,但榮敬宗才走了四五丈遠近,辜鴻生便急步趨了上去,低聲說道:“榮總管請留步。”

榮敬宗回頭道:“妳有什麼事?”

辜鴻生道:“榮總管隻怕沒到過“飛寶關”吧?”

榮敬宗訝然道:“飛寶關?老夫確實未曾到過?飛寶關又在何處?”

辜鴻生陪笑道:“飛寶關和飛鷹潭同樣是改建後才有的名稱,統屬水總監轄下,是飛鷹教兩處最機密的地方,妳老如果筆直走去,那是到飛寶堂去了。”

榮敬宗哼道:“如此看來,老夫當了二十幾年飛鷹潭總管,當真是白當了。”說到這裹,接道:“妳說飛寶關該往哪裹去?”

辜鴻生道:“飛寶關暗門就在這裹,隻是此門開啟之時,兩邊甫道,即自動堵死,咱們人數較多,須要大傢擠一擠才行。”當下就要大傢站在一起,然後由辜鴻生先在右首石壁腳下摸索了一陣,再到左首壁下,同樣摸索了一陣,但聽地底響起一陣隆隆軋軋之聲,像水閘一般,把索道堵死。方才還是一條筆直的甬道,轉眼之間已經變成了橫貫的通道。眾人差幸站在一起,事先若無準備,就可能被石壁隔斷。

榮敬宗看得目瞪口呆,沉哼道:“這是什麼時候改建的?”

辜鴻生道:“大概快有十幾年了,還是戚承昌兼任本會總監之時,開始建造的。”他用手朝右首甫道指了指道:“百花幫的人,如果進攻飛寶潭,不用動手,就可把他們由此處引入飛寶關去,隻要一入飛寶關,那就和進入飛鷹潭一樣,隻須把此處封起,就再也休想沖得出來。”

榮敬宗凜然道:“那麼咱們進去了,該當如何?”

辜鴻生道:“這個榮總管但請放心,這道門戶的機括就在門下,甫道變更之後,外麵就無法開啟,咱們隻要分幾個人,守住此地,即可無事。”

牡丹看了眾人一眼,說道:“叁妹,妳和紫薇、芙蓉、鳳仙、玉蕾、明月師太以及茉莉等四人,一同留在這裹好了。”

韋小寶怕他們幾人實力不足,含笑朝牡丹、玉蕾等人道:“咱們隻是進去救人,這裹麵既稱“飛寶關”,也許有什麼厲害埋伏,人數去多了反而不好。依在下之見,幫主、溫姑娘、方小妹和小桃姑娘,都留在此地,不用進去了。”

牡丹道:“不,賤妾是百花幫幫主,自然要進去的了。”

榮敬宗道:“那就這樣吧,諸位留守甫道,咱們進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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