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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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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魂

小說章節

第一章 母子恩愛雲雨會
第二章 多年夙願一朝償
第叁章 二娘教子叁人浪
第四章 纏綿绯恻姐弟戀
第五章 蓬門從此為君開
第六章 連闖叁關爽爽爽
第六章 獻身以報赴江湖
第七章 依依不舍離別情
第八章 靈堂遇險謎中謎
第九章 丟卻性命也風流
第十章 至此方知江湖險
第十一章 佳人為何墮風塵
第十二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第十叁章 桃李爭春風流劫
第十四章 九陰淑女有慈心
第十五章 昔年倩女今長恨
第十六章 嬌娃俏婢齊獻身
第十七章 星宿魔教現江湖
第十八章 顛龍倒鳳樂歪歪
第十九章 冷艷烈花心意何
第二十章 鋒芒初露震群魔
第廿一章 淫母蕩女齊上陣
第廿二章 苗嶺叁仙送上門
第廿叁章 連番征戦樂淘淘
第廿四章 美人恩重情如海
第廿五章 鈎心鬥角鴻門宴
第廿六章 流水有情花有意
第廿七章 躍馬橫戈搗黃龍
第廿八章 連闖十關誰能擋
第廿九章 猛虎出柙勢難擋
第叁十章 命係天定不由人
第卅一章 一鼓作氣再闖關
第卅二章 誤打誤撞除淫賊
第卅叁章 二嬌上門投懷抱
第卅四章 情根深種胭脂淚
第卅五章 嬌花嫩蕊願君憐
第卅六章 開壇大典好猖狂
第卅七章 用心險惡死莫贖
第卅八章 女兒心事郎知否
第卅九章 道長魔消江湖平夜
第四十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四一章 今朝久旱逢甘霖
第四二章 誰人能解此中趣
第四叁章 重溫舊夢樂悠悠
第四四章 母女同歡樂趣多
第四五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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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魂
作者:花間浪子
第十章 至此方知江湖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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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雲龍轉回洛陽,已是午牌時分,高升閣客棧兼營酒食,此刻正當飯口,吃食的人進進出出,熙熙攘攘,嘈雜熱鬧得緊。店夥計一見華雲龍回來,連忙迎將上去,接過馬缰,笑道:“公子何時離店的?咱們不見公子爺起身,不敢呼喚,後來發覺馬匹不在,啟開房門,隻見被褥未動,包袱仍在,大夥都正在疑神疑鬼……”華雲龍情緒落寞,沒有心情答理,冷冷一哼,跨下馬鞍,昂然進入店內。

那店夥計將馬匹交給另外一人,追上來道:“青樓紅苑,固不乏絕色美女,但總嫌下賤庸俗,早知公子爺也好此道,您老應該提我個醒兒,我朱小七……”他以為華雲龍連夜不歸,乃是去尋花問柳,因之毛遂自薦,有意做這一樁生意,講到這裡,忽見華雲龍衣履不整,胸前背後俱已破損,不覺微微一怔,訝然接道:“噫,公子爺為何這般狼狽?”

華雲龍聽他唠叨不休,厭煩至極,喝一聲道:“嚕嗦。”

忽又語氣一轉,問道:“昨夜有人找我麼?”

那店夥計被他一喝,先是一怔,繼而哈腰連聲道:“沒有,沒有。”

華雲龍哈哈說道:“那就不要唠叨,去準備一點酒食,送來房裡。”那店夥見他神色不豫,連忙應是,轉身退去。

華雲龍洗過澡後,一人在房內自斟自酌,回憶一夜來的遭遇。首先他便想到尤氏,那尤氏容貌甚美,武功平常,自稱是司馬長青的侍妾,從她熟知司馬瓊的行動而論,這一點倒是勿庸置疑,但她竟然出手偷襲自己,又在靈柩之中預藏毒藥,當是主謀之人早期設下的埋伏。

司馬長青外號“九命劍客”,武功之高,不去講它,閱歷之深,經驗之豐富,更非常人可及,一般鬼蜮伎倆,休想瞞過他的耳目,但那尤氏潛伏多年,居然不為所覺,城府之深,他想想也覺不寒而栗。尤氏的深沉固然可怕,那主謀之人選中了她,令她常薦枕席,潛伏多年,最近始才下手取人性命,這份長遠的計謀,如非心堅性狠之人,焉能出此?

華雲龍想到這裡,不覺冷汗浃背,心旌震蕩,深深感到前途荊棘正多,慾想完成使命,恐非容易。不容易又待如何?司馬長青與他祖父華元胥乃是八拜之交,誼如同胞,他華某出身忠義之傢,就算沒有傢命,華某也不會遇難而退。

他端起酒盃,喝了一口悶酒,然後念頭一轉,轉到玄衣少女主僕身上。據那玄衣少女所講,殺害他司馬叔爺的主謀之人,是一位姓仇的少年公子,此人乃是“玄冥教”的小小頭目,那尤氏則是姓仇的屬下,他想想覺得殊不可能。(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第一:姓仇的既稱公子,年紀必然不大,若說姓仇的遠在幾年之前,便差遣尤氏潛伏在司馬長青身邊,實難令人置信。第二:他離傢之時,他父、祖均曾明示“玉鼎夫人”或是血案的主謀。故此,他暗自忖道:“玄冥教”教主或許就是“玉鼎夫人”,那尤氏必是“玉鼎夫人”所遣,姓仇的公子最多不過奉命行事,或是監督執行兇殺而已。

他所以作此推斷,關鍵便在尤氏蓄養的“黑兒”身上。據他所知,他司馬叔爺夫婦乃是睡夢中遇害,傷痕同在咽喉,似是被獸類咬死。那“黑兒”雖是一頭黑貓,但卻爪利齒堅,行動如風,善於搏撃,尤氏既是主謀之人早年派遣的姦細,又是“黑兒”的主人,因之在他心中,早已認定“黑兒”就是兇手,尤氏便是“遣獸行兇”的人。

華雲龍風流惆傥,更是見不得美貌少女身世悲淒,隱含怨尤。那玄衣少女潛伏靈堂,好似探查“玄冥教”的秘密,又似與自己有着關連,他記得薛娘曾經言道:“殺了這小子,老爺的性命就保住了。”可見玄衣少女之父正遭危難,其身世必極可憫。

華雲龍聰明絕頂,微一揣測,便知玄衣少女之言必非無因。玄衣少女也曾言道:“小女子覺得,江湖上正在醞釀大變,司馬長青首當其衝,不過是替人受過,作了代罪之羔羊罷了。”

這話與他母親的吩咐不謀而合,他便想到薛娘茶中施毒,必慾取他性命而後已,其中的道理,乃是玄衣少女受了脅迫,自然不是對他華雲龍一人,凡是華傢的子弟,都在她們主僕獵取撲殺之列。講的明白一點,也就是玄衣少女之父正遭監禁,或有性命之危,她們主僕與華傢為敵,乃是受了逼迫,身不由己。

他這樣一想,不覺對那玄衣少女的言語,當作是一種暗示,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暗暗決定要對玄衣少女加以援手,查明事實真象,救出她的父親。由於他將玄衣少女之言當作暗示,便也想到隱身暗中的對手,乃是衝着他們華傢而來,這情況就嚴重了。

他心中有一股衝動,想要轉回晉北,將其中的情節禀告傢人,但繼而忖道:祖母既將追緝兇手的責任交付予我,在兇手未曾查獲以前,我怎能回去?隻見他微微一笑,隨即推盃而起,好象事情便這樣決定了。於是,他帶上寶劍,外罩錦袍,手中搖着折扇,悠悠閒閒地踱出房門,交代了店夥幾句,便自逛街而去。

說他逛街,那也並不盡然,其實他心中也有盤算,是想在洛陽城中,碰碰那位姓仇的公子,若有可能,他更希望再見玄衣少女一麵。可是,那玄衣少女既無落腳之處,又不知她的姓名,姓仇的公子更是從未謀麵,便連長像如何,也不知道,要想湊巧碰上一麵,何異於大海撈針,談何容易。

眼看紅日街山,夜幕漸垂,洛陽城中已經燃起一片燈火,他仍是一無所獲,徒勞往返。這時,他正由東大街往回走,越過司馬傢的大門,他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司馬叔爺被害多日,仍然停柩傢中,未能入殓,這樣不但令死者難安,更是被對方當作陷阱,引誘同道好友吃虧上當,枉送性命,我何不將那靈柩暫厝一處,日後再請瓊姑姑前來遷葬?

想到便做,一瞧四下無人,當即腳下一頓,越過院牆,朝那靈堂奔去。他心中已有打算,擬將司馬長青夫婦的靈柩,暫厝昨夜被火焚去的茅屋之中。那茅屋新近焚去,地當荒郊野外,週圍俱是齊腰的蔓草,又隱蔽,又不惹人注意,將靈柩暫厝其中,倒也不慮被人發覺,堪稱適宜。

讵料,華雲龍奔至靈堂,舉目一望,不覺一聲驚噫,駭然瞠目,霎時怔住。原來靈堂中素幔高挑,靈案依舊,案上的燭臺燈盞,分毫未動,獨獨不見了兩具棺木。時僅半日之隔,司馬傢唯一遺孤,遠在雲中山“落霞山莊”,如說有人收殓了司馬長青夫婦的靈柩,事實上殊不可能,但那靈柩卻是千真萬確的不翼而飛了。

半晌過後,隻見華雲龍抿一抿嘴,冷冷一哼道:“鬼蜮伎倆,妄想愚弄華某……”言未臻意,目光如電,已向四下搜索起來。用意很明顯,他已認定移走靈柩,必是敵人所為,他要窮搜四週,看看有無蛛絲馬迹,可供追索。

可是,失望得很,移走靈柩之人,心思缜密,除了靈案之前與靈柩之側的塵埃稍見零亂外,竟然不着一絲痕迹,這就令華雲龍暗暗震驚了。須知靈堂本是大廳,長、寬各五丈有奇,又因久無人至,地下積塵甚多,那兩具靈柩體積不小,份量不輕,搬動起來礙手礙腳,並非輕而易舉,來人不但將靈柩搬走,而且不落任何痕迹,心思之缜密不去說它,輕功之高,體力之強,已可列為一流高手。

此人究竟是誰呢?華雲龍震驚之餘,暗暗討道:靈柩停放於此,尚可引人上當,移走靈柩,究竟有何意圖?他不是浮躁之人,也不是膽小之輩。他承受父母的精血、文太君的撫育,風流倜傥之中,另有一股堅忍不拔的毅力,縱然血氣方剛,有時難免衝動,但遇艱難,每能勇往直前,毫不瞻顧。心念轉動,苦無所得,隻見俊眉猛軒,抿一抿嘴,倏然邁開歩子,徑朝素幔之後那扇小門走去。

忽聽身後冷笑一聲,有人不屑地道:“華小子,你還想走麼?”華雲龍毫不驚慌,也不答理,仍舊一歩歩向前走去。

忽然白光一閃,劍氣襲人,一柄精鋼長劍刺到了背後。華雲龍身形陡旋,手中折扇任意一揮,敞聲笑道:“哈哈,閣下身手還差了一點。”隻聽“叮”的一聲,折扇撃中了劍尖。

紙麵竹骨的折扇撃中長劍,那折扇安然無損,長劍則被震開了兩尺,如非襲撃之人順勢而退,長劍就幾乎會脫手飛去。襲撃之人微微一怔,心有未甘,長劍一振,就待二次出手。忽聽一個嚴厲的聲音峻聲喝道:“退下,勿躁。”

華雲龍“唰”地一聲打開折扇,搖了幾搖,朗聲笑道:“朋友也強不了多少,躁與不躁,都是一樣。”

嚴厲的聲音冷冷說道:“嘴上稱能,算不了英雄,今夜你能安然離去,才算本領。”

華雲龍這才滿臉含笑,緩緩轉過身去,夷然問道:“閣下姓仇吧?”

那人站立廳後小門之內,門外即是甬道,光線黯淡,看不清容貌,但卻見他顯然一怔,隨即大聲狂笑,傲然說道:“華傢子弟果然不差,可惜你自投羅網,已是活不長久了。”話聲微頓,忽又峻聲道:“燃起火把,讓他死個明白。”火把應聲而燃,大廳內刹時通明。

華雲龍舉目四顧,但見八名紫衣精壯大漢,各距兩丈,環立四處,每人左手火把高舉,右手長劍垂地,一個個目光熠熠,身強體壯,年紀均在叁十開外,分明武功都有根底,殊非等閒之輩。再看站立門內之人,二十上下年紀,身穿海青織綿勁裝,肩披同色短氅,腰懸古劍,足登薄靴,一副武生裝束。

隻見他濃眉帶煞,目光區狠,方臉削腮,嘴角斜挑,那桀骜不馴,盛氣淩人的模樣,好似生來帶恨,他若姓仇,倒也名實相符。華雲龍看清形勢,仍然漫不經意,折扇一拱,含笑道:“仇公子布下陷阱,怎知在下一定會來?”

姓仇的公子冷冷說道:“來與不來,原在乎你,眼下你畢竟身在此廳。”

華雲龍點一點頭,道:“在下與公子素昧平生,公子卻好似必慾殺我而後快,其理安在?能見示麼?”

仇公子濃眉挑動,冷聲哼道:“明知故問。”

華雲龍“嗯”一聲道:“看來公子真是“玄冥教”的屬下了?”

仇公子瞿然一震,暗暗忖道:“這小子果然有些能耐,本公子的底細,他似乎全都知道。”心中在想,口中冷然道:“本教即將威行中原,一統武林,沒有瞞你的必要。”

華雲龍暗暗吃驚,外錶神色自若,道:“這樣講來,此間主人的血仇,該向公子索取了?”

仇公子傲然道:“不錯,我是主謀,你若想報仇,找我便了。”

華雲龍道:“要報仇自然有你一份,我怕公子不是主謀。”

仇公子目光一淩,峻聲喝道:“混帳,你敢瞧我不起?”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事實如此,豈容公子好稱英雄。”

仇公子大為氣惱,怒聲喝道:“講你的事實。”

華雲龍夷然說道:“公子既是“玄冥教”的屬下,你那教主才是真正的主謀。”

仇公子神情一楞,憤然說道:“本公子乃是教主座前首席弟子,此間的血案,由本公子策劃執行,你講話唠唠叨叨,硬將責任加諸傢師身上,究竟是什麼意思?”

華雲龍暗暗竊笑,忖道:“此人但知爭強好勝,是個有勇無謀之徒,慾知內情,這是上好的機緣了。”這樣一想,當即抱拳重作一禮,笑道:“公子的大名怎樣稱呼?”

仇公子冷然道:“仇華。”

華雲龍凜然一震,忖道:仇華?那是仇視咱們華傢啦。忖念未已,朗聲笑道:“久仰,久仰,令師呢?”

仇公子傲然道:“傢師上……”

忽聽一位紫衣大漢急聲道:“公子慎言。”仇華知警,頓時住口不語,雙目一瞪,緊緊凝注在華雲龍臉上。

華雲龍敞聲一笑,道:“若犯禁令,不講也罷。”仇華口齒一張,似待言語,但因事關重大,終於未曾說出乃師的姓名。華雲龍見了,心知激將無用,當下語鋒一轉,道:“請問公子,司馬大俠的靈柩,是你移走的麼?”

仇華神情淡漠,冷笑一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華雲龍好生詫異,劍眉一蹙,忖道:“怪了?此人似無心機,為何這般回答,難道司馬叔爺的靈柩不是他移走的?”他心中疑念未已,那仇華已自接道:“本公子險險上了你的大當,再也不答你的問話,你不必攢眉擠額,妄動心思,取你的寶劍,本公子要出手了。”“當啷”一聲,將古劍撤在手中,身子一晃,向前逼了過來。

華雲龍察顔觀色,知道問也無用。他也是性氣高傲的人,前此所以忍氣吞聲,本是慾明內情,如今仇華心存警惕,再也休想往深處探究,自然不願再事拖沓,以致落人話柄,當下哈哈一笑,朗聲道:“你慾速戦速決,出手便了,不用為我耽心。”

那仇華看去桀骜不馴,臨到出手,卻能氣穩神凝,可知曾經名師調教,武功必然不凡,華雲龍口中在講,心中卻也不敢大意,暗暗力貫雙臂,靜以待敵。仇華逼近丈許,寶劍一振,霍然劈出,口中喝道:“小心了。”他那劍式看去平淡無奇,劈出的勁力部位,卻能恰到好處,華雲龍劍術造詣極深,一眼便知遇上了勁敵。

他心中暗暗吃驚,手下不敢怠慢,折扇一揮,迫將上去,道:“在下領教絕學,仇公子放手施為。”他平素刁鑽古怪,臨機對敵,仍然難改本性,上歩出扇,本是點向仇華的手腕,招至中途,忽然身子一矮,貼着仇華的劍鋒轉了半圈,陡地右腿一伸,左臂一個肘錘,直向仇華右肋撞去。

這形勢有如兒戲,仇華是慮不及此,如若不然,他那劍勢隻要加快一線,華雲龍便得皮破血流,當場負傷。但是,華雲龍畢竟這樣做了,而且右腿左肘的去勢均極快速,又是貼身施為,仇華避無可避,逼得一聲怒吼,身子臨空拔起,翻落一丈以外。

華雲龍朗聲一笑道:“公子爺,你的藝業並不高明嘛。”仇華羞怒交迸,大吼一聲,猛撲過來,古劍連揮,“唰唰唰”一連叁劍,罩定華雲龍胸前要穴,急急攻去。華雲龍左晃右晃,連連閃避,蓦地折扇一劃,朝那層層劍影之中點去,笑道:“這叁劍還差不多,你若能使在下撤劍還招,才算得一流高手。”

隻聽仇華冷聲喝道:“不撤劍,是你自速其死,莫怪本公子心狠手辣。”身形一折,劍法倏變,但見千百道寒光閃閃,忽而在左,忽而在右,玄奧詭谲,莫測高深,恍若龍騰蛇行一般,曲曲折折,莫知所之,而那變幻莫測的劍勢之中,另有一股狠毒無比的辛辣之氣,令人見了目眩神移,頓生當者披靡之感。

雲中山華傢的武功,素以劍術見長,華元胥在世之日,不去說他,棄世之後,遺下十六招劍法及一柄鐵劍給他的兒子,他兒子華天虹便以一柄鐵劍闖蕩江湖,獨挽狂瀾,期間得過“劍經”,又獲《劍經補遺》的精髓,在劍術一道,那是無出其右了。

華雲龍自小聰明,幼承親炙,不但一般武功深具根底,見聞之博,自也不同凡響。然而,仇華的劍路一變,他非但看不出那套劍法的來龍去脈,且有置身劍海、莫知所適的惶然之感。那仇華年紀雖輕,確也未可小觑,狂傲囂張,自也無怪其然。

華雲龍心中暗暗焦急,但因年輕氣盛,話已出口,不願撤劍應敵,隻是盡力閃避,小心防守,倘遇間隙,便以手中折扇強行還撃。五十招過去,那形勢越發殆危。但見劍光閃爍,劍風呼嘯,重重劍影,將華雲龍裡在其中,左衝右突,卻是難越雷池一歩,眼看不過百招,便將傷在仇華古劍之下。

忽聽人聲鼓噪,一名紫衣漢子歡呼道:“公子加勁,劈了這小子。”

另一名紫衣漢子敞聲道:“華小子,撤劍啊,再不撤劍,你就沒有機會了。”

又—名紫衣漢子接口道:“撤劍不撤劍都是一樣,咱們公子尚未施展殺招哩。”

仇華眼看華雲龍落在下風,幾無還手之力,也是大為得意,朗朗笑道:“華小子你記下了,你我本無怨仇,我要殺你,隻怨你姓華,隻怨你是華天虹的兒子。”話聲中,古劍一振,一招“騰龍九折”,劍閃九點白虹,盤旋伸縮,直向華雲龍全身上下罩了過去。

這一招,劍勢莫測,劍氣激蕩,點點白虹,宛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華雲龍縱有寶劍在手,怕也難以全身而退。但他被困已久,怒氣暗生,再經話聲一激,早已氣衝鬥牛,其勢若狂。隻聽他蓦地一聲大喝,左臂一揮,一招“困獸之鬥”,霍然撃出,右臂一掄,中指陡挺,“襲而死之”,猛朝仇華前胸點去。

這兩招,俱是乃父當年成名的絕藝,華雲龍情急之下,暴怒施出,威力之強猛,居然絲毫不遜於乃父。這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仇華若不見機撤招,華雲龍固然難免傷在他的劍下,他自己折劍斷臂,胸腹洞穿,那也是意料中事。他自然不願傷在華雲龍掌指之下,身子一側,劍式一沉,閃身折腰,腳下一頓,陡地避了開去。

華雲龍甫脫險境,又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哈哈笑道:“仇公子,閣下還有多少絕藝?何不一並施展,讓華某見識見識。”他口中這樣在講,寶劍卻已撤在手中。仇華見他撤劍在手,不覺仰麵朝天,縱聲大笑,笑聲中滿是譏諷的意味。華雲龍毫不在意,朗聲言道:“仇公子,你的劍法我已領教,華某不是狂傲自大的人,我有自知之明,若不用劍,難以勝你。”

仇華不屑地道:“你便用劍,又能如何?”

華雲龍臉色一沉,肅然道:“你我本無怨仇,這話是你講的,因此我忠告你,臨敵交手,切忌自負。”

仇華先是一怔,繼而敞聲大笑,道:“好一個“切忌自負”,華小子現炒現賣啦。”

華雲龍夷然說道:“你的劍法辛辣有餘,沉穩不足,要想取我性命,其力有所不逮,再次動手,你要小心在意了。”他頑皮時刁鑽古怪,灑脫不羁,全身沒有半斤重量,正經時氣穩神凝,端莊嚴肅,另有一股懾人之威。那仇華聞言之下,傲氣頓泄,不覺瞠目結舌,無詞以對。

忽聽一個紫衣漢子大聲道:“公子何須與他多費唇舌,咱們擺下劍陣,取他性命就是。”

那仇華傲氣已泄,微一沉吟,將頭一點,舉劍一揮,道:“擺陣。”

話聲甫落,人影齊動,八名紫衣漢子左手一揚,將那火把插入廳壁之中,劍尖一挑,豎立胸前,然後移動腳歩,朝前逼來,將華雲龍圍在當中。華雲龍氣定神閒,凝目望去,隻見八名紫衣漢子參差錯立,所站的方位,似是一座八卦劍陣,但那仇華插足其中,似當此陣之樞紐,又像一座九宮陣圖。

他對陣圖之學所知無多,不甚了了,心下警惕,打定一個不急不躁的主意,當下雙眉一挑,沉聲喝道:“仇公子,刀劍無眼,傷了你的屬下,你可不要怨人。”仇華冷冷一哼,也不答話,舉劍前刺,猛然直衝過來。

華雲龍手臂一擡,舉劍一格,觑準古劍的來勢,霍地往上挑去。忽然間,來劍驟失,精芒暴閃,一片寒電似的劍幕,倏地由四方湧到。華雲龍大吃一驚,急忙寶劍一豎,滴溜溜身子一旋,猛地橫跨一歩,忽又劍勢一收,隱鋒於肘,緊接着反手一劍,便朝身後刺去。

他打定不急不躁的主意,心想任它是什麼劍陣,首腦定是仇華,隻要將仇華制住,劍陣當可不攻自破。因之他目光如電,時時留神仇華的方位,適才那反手一劍,便是取仇華的咽喉。他想得固然不錯,但也因為劍陣以仇華為首,故而八劍進退之際,莫不以仇華為主,彼此間綿密呼應,宛如腦之使臂,渾然一體,想要制住仇華,真是談何容易。

華雲龍二次出劍,劍又落空,俊目一閃,但見那綿密的劍幕,恍若一座寒光四射的錦屏,此退彼進,來勢如電,倏又湧到。那劍幕重重疊疊,非但毫無破綻可乘,便那仇華的身子也已隱去,無奈之下,先求自保,雙足疾挫,猛向一側閃去。

身形猶未站穩,突覺幾縷冷風,蓦地襲近了背後要穴,趕忙腰肢一擰,運氣出拳,反手一招“困獸之鬥”,將那冷風擋開了一尺。華雲龍閃身退避,險險落敗,不禁暗暗吃驚,急速忖道:“小小一座劍陣,竟有這樣大的威力,若不痛下煞手,今日恐怕難以討好。”忖念未已,但見那仇華忽然現身,急忙挺身一劍,突然刺去。

倏地劍光打閃,一劍由斜刺裡突然刺來,若要傷敵,自己肋下難免戳個窟窿,急切間,手腕一沉,揮劍擋去。不料來劍勁力極強,兩劍相交,發出“叮”的一聲脆響,華雲龍不覺退出一歩,那柄長劍,倏又隱去不見。華雲龍的武功已登堂奧,交手數招,即已看出八個紫衣漢子,深得上乘劍法的訣竅,個個造詣不凡,單打獨鬥,已非等閒人物可敵,合成了這座劍陣,聯手攻敵,其歷害之處,更是非同小可。

他這時不敢輕易挪動,右手寶劍竭力防守,左手則暗蓄功力,不時用那威猛絕倫的“困獸之鬥”一招,與對方激戦不休。激戦中,八劍交錯,劍光如織,激戦漸久,陣法震動,癒見快速,其威力之強猛,大出華雲龍想象之外。但他臨危不亂,仍舊堅守陣腳,急急盯着仇華的身形,以便伺機而動,一舉將他擒下。盞茶過後,華雲龍額角漸漸見汗,可見戦況激烈之一斑。

忽聽仇華高聲叫道:“華某,你棄劍認輸,本公子讓你落個全屍。”華雲龍冷冷一哼,不為所動。

仇華又道:“我這“九轉龍舌”劍陣,就是你老子也難幸勝,你若再不知機,“龍舌”一卷,你便隻有粉身碎骨……”“了”字未出,一條人影疾撲而至,劍勢一挺,猛朝胸腹之間刺到。

原來那劍陣轉動極快,華雲龍縱然運足目力,也難透過閃爍如電的耀眼劍光,捕捉到仇華變幻莫測的方位,但仇華開口講話,華雲龍循聲而至,他便無所遁形了。急切間,仇華慾避已遲,隻得舉劍上挑,倏地朝來劍格去。

“叮”的一聲脆響,仇華右臂一陣酸麻,古劍險險脫手,身子挫退了兩歩。華雲龍微微一頓,倏又舒臂出劍,猛上一歩,突然揮去。事出意外,仇華手忙腳亂,不敢硬接,身子一晃,忙向一側躍去。華雲龍好不容易脫出劍幕,找上仇華,焉能讓他再次遁形,喝一聲:“那裡走?”如影附形,追了過去。突然間,叱喝連連,八劍齊舞,擋住了他的去路。

華雲龍勃然大怒,吼一聲道:“不知死活的東西。”奮起神勇,寶劍一掄,展開了“重劍”手法,“唰唰唰唰”,一劍緊接一劍,猛朝八劍攻去。要知華元胥留下的一十六招劍法,不在招式之玄奧,不在內力之雄渾,而是那磅礴的氣概、俨然的神勇,若能得其神髓,施展起來,渾厚凝重,自有一股懾人之威。華天虹參酌“劍經”與《劍經補遺》,去蕪存菁,保存先人的遺澤,傳給了他的子女,名之為“華氏重劍十六神招”,那已是竹片木劍亦能施展的了。

華雲龍久戦不下,心頭漸感不耐,眼見仇華又將遁形於劍陣,不覺發了怒氣,揮劍強攻,用上了“華氏重劍十六神招”,縱然火候尚淺,紫衣八劍亦自抵擋不住。霎時間,攻守互易,紫衣八劍連連後退,劍陣不破自解,成了聯手拒敵的局麵。

仇華閃避一側,眼見劍陣不能成形,華雲龍的神勇難擋,有意加入陣戦,以圖穩住陣腳,恢復劍陣,怎奈華雲龍往來追撃,銳不可遏,八劍進退避讓,身形不定,難以插手,不覺連連跺腳,心頭急怒交迸。仇華無疑是個急躁的人,一見己方落了下風,自己又無法插手,眉目之間,煞氣陡湧,怒吼一聲,舉手一揚,一個黑忽忽的東西,直朝華雲龍頭頂射去。

華雲龍眼觀四方,耳聽八麵,一見那東西來勢勁急,微帶破空之聲,立時便知那是暗器,當下右臂一擡,一劍朝暗器點去,左臂一揮,將一名紫衣漢子震退叁尺。隻聽“波”的一聲,一陣藍汪汪的火星,點點滴滴,倏罩而下。華雲龍大吃一驚,連忙貼地急竄,心想避過那圈火光。怎奈他應變雖速,一點火星仍然灑在他的後背,華雲龍隻覺背後一熱,火星蔓延,已將他背後的衣服燒着了。

忽聽一個蒼勁雄渾的聲音急聲道:“龍兒臥下,滾動。”人隨聲至,一條人影轉了一轉,仇華與那紫衣八劍,頓時長劍墜地,一個個變成泥塑木雕,全被制住了穴道。

華雲龍一陣翻滾,熄滅了背上的火焰,忽覺右腿不便,瞥見之下,隻見膝彎裡赫然一枚色泛暗藍的淬毒銀針,露出了一段針尾。他父親百毒不侵,那是因為“丹火毒蓮”的緣故,他承受父親的精血,血液之中,也有先天抗毒之性,區區毒藥、毒針,對他根本不生效用,但仇華使用這等歹毒的暗器,暗器出手,又復不吭一聲,這可真正將他激怒了。隻見他取下毒針,挺身起立,冷冷一哼,道:“好惡毒的心腸,華某饒你不得。”話聲中,雙目盡赤,歩履凝重,直向仇華身前逼去。

華雲龍殺機一起,仇華心膽俱裂,怎奈穴道被制,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也隻有任憑宰割了。忽見人影一閃,一個紫袍老人擋在身前,緩緩說道:“龍兒,你要殺失去抗力之人麼?”這人身軀偉岸,白眉白須,膚色晶瑩,年紀六十開外,卻無絲毫龍鐘老態,赫然竟是當年的“神旗幫”幫主白嘯天,難怪他舉手之間,便能制住九人的穴道。

華雲龍目光一擡,見是他的外公,先是一怔,繼而大喜過望,拜伏在地,歡聲道:“龍兒拜見外公……”

白嘯天擺一擺手,道:“你起來,外公問你,這幾人如何處置?”

華雲龍聞言起立,道:“這些人是“玄冥教”的屬下,心腸太毒,龍兒想……”目光瞥見仇華等人的形象,立知穴道被制,下麵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白嘯天“嗯”了一聲,道:“你父親單人獨劍,闖蕩江湖,當年的武功並不可恃,但連外公也對他刮目相看,你知道那是什麼緣故?”

白嘯天對於這位外孫,平日極為寵愛,此刻好象存心教導一番,講起話來,神態肅穆,語氣峻嚴,華雲龍擡眼一望,不覺心頭一凜,大感意外。白嘯天將頭一點,自己接道:“你父親氣度恢宏,堅忍不拔,小節不拘,大節不苟,縱然麵對殺父的仇人,他也能不亢不卑,量力行事,一生之中,不傷無辜,更不殺失去抗力之人,因之,便連他的死敵,也對他敬畏叁分……”

講到這裡,華雲龍已知他外公意之所指,身子一躬,垂手接道:“龍兒不知這幾人穴道受制……”

白嘯天擺一擺手,截口道:“你不必講,為人該當研幾於微,心意初動,正者便正,邪者已邪,是非之機,正在此分際,你不察實況,意氣用事,如非外公現身喝阻,如今的結果怎樣?”華雲龍無辭以對,躬身唯唯。

白嘯天繼續說道:“外公早就來了,一切都已瞧得清楚,你行險弄巧,妄稱機鋒,縱有幾分仁厚之性,與你父親相去太多。唉,我不知你那祖母為何放心讓你出來?”他講來講去,縱然立意規誡他的外孫,但那溺愛的情意,終是難以掩飾。

華雲龍本性佻達,一聽他外公語氣轉緩,立即擡起頭來,眉目軒動,道:“外公,您不知道,龍兒這次外出,正是奉祖母之命……”

白嘯天壽眉一皺,揮手道:“這事回頭再講,你說這幾人究竟如何處置?”

華雲龍不在意地道:“放走算啦。”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你不追究“玄冥教”的詳情了?”

華雲龍道:“龍兒想通了,一個小小頭目,所知也是有限。”

白嘯天道:“他不是“玄冥教”教主的首徒麼?”

華雲龍道:“首徒也是一樣,那“玄冥教主”隱身不出,差遣徒眾掀風作浪,那裡會將機密大事讓他們知道,說不定尚有各種限制告誡門下,便是嚴刑逼供,怕也問不出所以然來,龍兒要自己設法去查。”

白嘯天聞言之下,哈哈大笑,手撚颏下叁咎白須,道:“嗯,難得你心思缜密,又有這份志氣,外公就替你放人了。”轉過身軀,屈指連彈,解開了九人穴道,峻聲接道:“速離洛陽。若敢延宕,再與老夫相遇,定必重責,去吧。”

仇華聞得祖孫二人談話,早知紫袍老人的身份,那裡還敢逗留不去,穴道一解,彼此揀起地下的兵刃,狠狠瞧了華雲龍一眼,場麵話也未交代一句,相繼出了廳門,如飛奔去,眨眼便已不見。這些人離去以後,華雲龍臉龐一轉,笑嘻嘻目注白嘯天道:“啊,我知道了。”

白嘯天訝然回顧,道:“你知道什麼?”

華雲龍道:“司馬叔爺的靈柩,一定是外公移走了。”

白嘯天微微一笑,伸手撫一撫他的頭頂,道:“乖孫聰明,司馬大俠夫婦的靈柩,確是外公移去郊外白馬寺,交予慈航大師照料了。”

華雲龍惑然問道:“慈航大師何許人?”

白嘯天道:“你知道慈雲大師麼?”

華雲龍將頭一點,道:“知道,他是爺爺的同道好友。”

白嘯天道:“慈航便是慈雲的師兄,是外公的方外之交。”

原來白嘯天自子午谷一戦,“神旗幫”大敗虧輸,九曲掘寶,又仰仗華天虹甚多,此後長女招贅彭拜,次女下嫁華天虹,這兩位女婿都是俠義道的翹楚,加上他夫人許紅玫德儀俱備,一片佛心,時時勸他息事寧人,茹保天年。他在灰心喪志之餘,便也習經禮佛,常與方外之人來往,藉以排遣壯志未酬的愁懷,後來孫輩迭出,享盡天倫之樂,而俠義之士,均是不念舊惡、胸懷坦蕩之人,交往日久,也覺心懷舒坦,與往日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大是不同。因之近年以來,不但與文太君等親友之間時相往來,便連性情也已大改,俨然成了德藝兼備的武林隱者,與慈航、慈雲等方外之人,更是誼勝莫逆、交非泛泛。如若不然,仇華等人遇上他,那便休想安然離去了。

華雲龍聽他外公說出慈航大師的來歷,心頭一寬,道:“原來是頭陀爺爺的師兄,龍兒倒是應該前去拜見一番。”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你幾時也學會守禮了?”

華雲龍臉上一紅,撤賴道:“外公隻當龍兒永遠長不大麼?”

白嘯天哈哈大笑,道:“好,好,你長大了,長大了。不過……外公倒是希望你永遠不要長大。”他話聲微微一頓,語鋒一轉,接着問道:“看清形,你好像奉命而來,是為司馬大俠的命案麼?”

華雲龍愕然道:“是啊,您不知道?”

白嘯天笑道:“外公豈有先知之明,我是路過洛陽,傍晚才到,原想拜訪故人,敘敘舊情,不料你司馬叔爺卻已作古。我見門庭冷落,靈柩之中散發着毒藥氣味,地下的塵土上,又有打鬥的痕迹,再見司馬大俠夫婦喉間齒痕歷歷,便知他夫婦遇害之後,復被敵人布作陷阱,暗算前來吊祭之人,因之就將靈柩移走了。”

華雲龍暗暗忖道:“外公的經驗、閱歷畢竟比我強多了,我到現在始才想到,他老人傢神自如電,一眼便知詳情,而且斷然作了安排。”

白嘯天頓了一下,又道:“龍兒,你來洛陽多久啦?”

華雲龍道:“昨日方到。”

白嘯天問道:“可曾找到有力的線索?”

華雲龍道:“線索便是剛才那仇華。”

白嘯天白眉一蹩,道:“那……線索豈不中斷啦。”

華雲龍毫不在意,道:“不要緊,龍兒再找。”他講這話平平淡淡,好似信口而出。可是,白嘯天聽了,隻覺得他這位外孫爽朗豪邁,隨和之中,另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力量,不覺撚須微笑,暗暗忖道:這孩子剛毅果決,雍容大度,機智敏銳,善體人意,好好琢磨,將來怕不是領袖群倫的人?

白嘯天這樣一想,心頭大為寬慰,頓時朗聲道:“龍兒,走啦,跟外公到白馬寺去。”

華雲龍微一猶豫,道:“不行啊,我的馬匹行囊都在客棧呢。”

白嘯天頓了一下,揮一揮手,道:“那也行,咱們便去客棧聚上一聚。”身子一轉,領先離開了大廳。華雲龍不知他外公為何興致特佳,但因與外公暌違日久,孺慕之情極殷,當下也不去想,急行幾歩,挽住白嘯天的手臂,蹦蹦跳跳着隨伴而行。

回到客棧,華雲龍吩咐店傢整理酒菜,祖孫二人梳洗過後,便在上房飲酒談心。白嘯天顯然別有用意,他是有意要將華雲龍琢磨一番了。他首先問起華雲龍奉命離傢的經過,然後又問起來到洛陽以後的種種遭遇。華雲龍不厭其煩,也都一一說了。

白嘯天微笑谛聽,一句不漏,華雲龍講完以後,忽然攤開左掌,往前一伸,道:“外公,龍兒旁的都不在意?隻有娘在龍兒掌心刺下這一個“恨”字,不知是何用意?”

白嘯天朝他左掌瞥了一眼,道:“你對這一點很介意麼?”

華雲龍眉頭一皺,道:“不是龍兒介意,而是此舉太無意義……”

白嘯天截口道:“你那祖母大有須眉氣概,我也自嘆弗如,她吩咐做的事情,哪裡會沒有意義。”

華雲龍雙眉一軒,道:“什麼意義啊?我就是想不出其中的意義,有時忍不住要去想它,想來想去,心中老大一個鬱結。”

白嘯天微微一笑,道:“大人物心胸要寬,些須小事,常掛心頭,不但蒙蔽靈智,而且有傷身體,想不出來,最好不用去想……”

華雲龍怨聲接口道:“唉,您和奶奶的口吻完全一樣嘛,您不想想,這副擔子落在龍兒肩上,其中該有多少講究?臨行之際,娘又在龍兒掌心刺上這個“恨”字,龍兒怎能不想?”

白嘯天一拂長髯,含笑道:“你怎麼想?是想那字痕與血案有關麼?”

華雲龍蹙眉道:“是啊,若與血案無關,刺字之際,奶奶何須那麼嚴肅?您不知道,當時娘有不忍之心,是奶奶逼着刺的。”

白嘯天忽然肅容道:“龍兒不可胡說,你祖母女中豪傑,見解與手腕,俱都超人一等,她這樣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妄論長者的……”

按下去當是“是非”兩字,然後如何如何。華雲龍性格不羁,不耐聽“訓”,仗着深得白嘯天的寵愛,撒賴道:“什麼道理嘛,總不能講,那是叫龍兒心頭常“恨”,“恨”天,“恨”地,去“恨”天下人吧?”

白嘯天沉聲喝道:“胡說。”喝聲出口,心頭忽然一動,不覺目光一凝,呆呆地發起愣來。

華雲龍怔了一怔,訝然道:“外公,您怎麼啦?想出道理來了?”

白嘯天揮一揮手,道:“你不要吵,讓我仔細想想。”華雲龍眼睛連眨,暗暗忖道:“對啦,外公當年威名顯赫,乃是領導一方的人物,對那“玉鼎夫人”必有所知,我何不趁此機會,問一問她的往事。”他念頭剛剛轉完,白嘯天已自目光凝注,道:“龍兒,當年有個“九陰教”教主,你曾聽人講過麼?”

華雲龍忍着要問的話,將頭一點,道:“據說那“九陰教”教主是個女子,武功極高,為人詭谲多智,心狠手辣……”

白嘯天“嗯”了一聲,道:“你那叔祖母原是“九陰教”的“幽冥殿主”,與你司馬叔爺……”

華雲龍訝然接口道:“什麼?那“九陰教”不是邪教麼?”

白嘯天點一點頭,道:““九陰教”是個邪教,但那“幽冥殿主”與你司馬叔爺打了一仗,由於兩人年紀相當,武功相埒,芳心之中,卻是念念不忘,後來你司馬叔爺遨遊天下,在那六诏山中再次相遇,兩人同遊了幾天,感情甚為融洽,終至難分難舍,“幽冥殿主”使私自脫離“九陰教”,陪你司馬叔爺到了中原,由你祖母作主,結成了夫婦。”

華雲龍暗暗忖道:“原來叔祖母乃是私自脫離“九陰教”,怪不得常年不出大門一歩,便連咱們傢也是少去。”他心中在想,口中卻道:“您是講,殺害司馬叔爺的主謀之人,是那“九陰教”教主麼?”

白嘯天道:“是與不是,尚得往深處查究,但總不失是條有力的線索。”

華雲龍想了一想,道:“不對啊,奶奶的暗示,好像與那“玉鼎夫人”有關,兇手留下的錶記,便是一個碧綠晶瑩的小鼎。”

白嘯天道:“我之所以作此推論,也是因那“玉鼎夫人”而起。”

華雲龍恍然一“哦”道:“原來您們的推斷不謀而合,外公請講,“玉鼎夫人”怎樣?”

白嘯天道:“我也是聽那慈雲大師講的,當年你父親、你姨父、你司馬叔爺,都曾受過“玉鼎夫人”之恩,後來“玉鼎夫人”有難,你父親與你司馬叔爺同往曹州營救,據慈雲大師講,那時“玉鼎夫人”正受“陰火煉魂”之刑,那刑罰慘絕人寰,你父親見了痛不慾生,激怒如狂,一心隻想殺人……”

講到這裡,華雲龍的眉頭皺了一皺,暗暗忖道:“那“陰火煉魂”之刑,既稱慘絕人寰,便我見了,也要激起滿腔義憤,爹爹受人之惠,自然難免激怒如狂,但這與司馬叔爺的血案,或是與我掌心的“恨”字,又有什麼關連呀?”

白嘯天道:“那“玉鼎夫人”原是“九陰教”的屬下,當年對你父親愛護備至,情勝姐弟,“九陰教”自從“子午谷”一戦再現江湖,一直與你父親為敵,謀奪你父親的玄鐵重劍……”

華雲龍聰明絕頂,聞弦歌而知雅意,接口說道:“各方謀奪玄鐵重劍之事龍兒知道,那是因為“劍經”在重劍之中。這樣講,那“九陰教”教主酷施“陰火煉魂”之刑,目的是脅迫爹爹啦?”

白嘯天微微颔首,道:“那時你爹爹已經獲得“劍經”了。想你爹爹重情尚義,那“九陰教”教主酷施毒刑,加諸“玉鼎夫人”身上,在她意料之中,你爹爹倘若見了,便是叫你爹爹屈膝投降,那也是叁言兩語之事。那“玉鼎夫人”不是凡俗女子,她寧可自己受盡千般痛楚,也不願你爹爹受委屈。”

華雲龍微微一怔,道:“既然如此,血案的主謀,多半是那“九陰教”教主了?”

白嘯天眉頭一皺,道:“追查血案主謀,不能光憑推測,你聽我講下去。”華雲龍又是一怔,目光凝注,滿臉俱是懷疑之色。隻聽白嘯天喟聲一嘆,道:“據慈雲大師講,那“陰火煉魂”之刑,是在胸口塗上一種名叫“滅絕陰磷”的奇毒,然後用一盞含有碧蜍之氣的特制“煉魂燈”吸住明磷之毒,這樣赤身露體燒炙七日七夜,受刑之人始才毒氣攻心而死,龍兒想想看,未死之前,受刑之人身受的苦痛,該是多麼慘重。”華雲龍默然無語,目中顯見憤怒激動之色。

白嘯天道:“你父親當時柔腸寸斷,憤怒至極,大有殺盡“九陰教”的屬下,與“九陰教”教主舍命相拼之勢,慈雲大師心地慈悲,不忍眼見“九陰教”的屬下血肉橫飛,急急叫你父親速揮定力,你父親怨氣淤積胸間,又不敢違背長者之命,就像負傷之猛虎,大聲吼叫道:“大師開恩,晚輩好恨。””話聲倏然一頓,目光深深凝注華雲龍,然後接道:“龍兒,你知道那個“恨”字,是怎樣出口的麼?”

華雲龍眼睛轉了一轉,道:“當然可恨啊,那“九陰教”教主以人為質,大施酷刑,我爹爹既要救人,又不能辜負“玉鼎夫人”的情意,用那“劍經”換回人質,便連殺人拚命也不能夠,處處受制,而人在必救,怎能不恨呢?”

白嘯天寓意深長的問道:“這樣講來,你深有同感了?”

華雲龍坦然說道:“受人點滴之恩,理當湧泉以報。當時若是換成龍兒,龍兒的怨恨,怕要超越我爹爹了。”

白嘯天浩嘆一聲,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倒也未可厚非。”突然臉色一整,肅容接道:“龍兒,如今你可明白你娘在你掌心刺一“恨”字之意了?”

華雲龍點點頭,他有些明白了,問道:“外公,您講講看,眼前的“玄冥教”,是否就是當年的“九陰教”?”

白嘯天搖搖頭道:“我也不太清楚,“九陰”、“玄冥”,字意相差不多,按理總該有點淵源。”

華雲龍將頭一點,一本正經道:“龍兒也是這樣想。外公,您知道當年“九陰教”的總壇設在何處?”

白嘯天想了一下,道:“五十年前,“九陰教”不容於江湖,被迫隱去,當年“子午谷”之戦,“九陰教”重視江湖,聲勢浩蕩,手下徒眾,俱各擅長行舟、駛船等水上工夫。自從九曲掘寶以後,你父親深受武林同道擁戴,俨然成了武林盟主,那“九陰教”又復倏然遠揚,不知所終,總壇設於何處,至今也無一人知道。”

華雲龍眉頭一皺,道:“擅長行舟、駛船等水上工夫?那是隱迹南方了。”

白嘯天恍然接口道:“正是,正是,你司馬叔爺正是在南方重逢你那叔祖母,想來必在南方。”

華雲龍點一點頭,忽然問道:“外公,您離開洛陽,準備到哪裡去?”

白嘯天微微一怔,道:“我無羁勒,到處遨遊,怎麼樣?可是想叫外公陪你走一趟江南麼?”

華雲龍將頭一搖,道:“不敢勞動外公,尤兒準備到南方去。”

白嘯天白眉輕蹙,道:“走一趟原無不可,不過,你當真要到南方去麼?”

華雲龍緩緩說道:“司馬叔祖母既然是私自脫離“九陰教”的“幽冥殿主”,這次血案之發生,縱然與“玉鼎夫人”無關,那“九陰教”教主也脫不了乾係,況且“九陰”、“玄冥”兩教又僅一字之差,龍兒走一趟江南,好歹要弄個水落石出。”

白嘯天年事已高,不復有當年的雄心壯志,聞得華雲龍蓄意要去江南,大是放心不下,但他畢竟是經過風浪的一幫之主,縱然放心不下,卻也不便加以阻攔,想了一想,道:“也好,我要走了,你要好自為之。”朝門外走去。

華雲龍問道:“如此深夜,外公還去哪裡?”

白嘯天道:“我去白馬寺,先將司馬夫婦的靈柩妥為處理一下,你既然決定南行,那便盡早動身,不必在洛陽多耽擱了。”華雲龍連聲應“是”,一直將白嘯天送出店門,始才怅然作別,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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