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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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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魂

小說章節

第一章 母子恩愛雲雨會
第二章 多年夙願一朝償
第叁章 二娘教子叁人浪
第四章 纏綿绯恻姐弟戀
第五章 蓬門從此為君開
第六章 連闖叁關爽爽爽
第六章 獻身以報赴江湖
第七章 依依不舍離別情
第八章 靈堂遇險謎中謎
第九章 丟卻性命也風流
第十章 至此方知江湖險
第十一章 佳人為何墮風塵
第十二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第十叁章 桃李爭春風流劫
第十四章 九陰淑女有慈心
第十五章 昔年倩女今長恨
第十六章 嬌娃俏婢齊獻身
第十七章 星宿魔教現江湖
第十八章 顛龍倒鳳樂歪歪
第十九章 冷艷烈花心意何
第二十章 鋒芒初露震群魔
第廿一章 淫母蕩女齊上陣
第廿二章 苗嶺叁仙送上門
第廿叁章 連番征戦樂淘淘
第廿四章 美人恩重情如海
第廿五章 鈎心鬥角鴻門宴
第廿六章 流水有情花有意
第廿七章 躍馬橫戈搗黃龍
第廿八章 連闖十關誰能擋
第廿九章 猛虎出柙勢難擋
第叁十章 命係天定不由人
第卅一章 一鼓作氣再闖關
第卅二章 誤打誤撞除淫賊
第卅叁章 二嬌上門投懷抱
第卅四章 情根深種胭脂淚
第卅五章 嬌花嫩蕊願君憐
第卅六章 開壇大典好猖狂
第卅七章 用心險惡死莫贖
第卅八章 女兒心事郎知否
第卅九章 道長魔消江湖平夜
第四十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第四一章 今朝久旱逢甘霖
第四二章 誰人能解此中趣
第四叁章 重溫舊夢樂悠悠
第四四章 母女同歡樂趣多
第四五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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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魂
作者:花間浪子
第十一章 佳人為何墮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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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華雲龍結清賬目,取道南陽,循荊湖南路,策馬而行。一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這一日黃昏時刻,到了荊門,忽聽身後馬蹄聲響,轉臉望去,隻見身後塵頭大起,八九匹長程健馬,馱着幾個長幼不等、身着勁裝的人急奔而來,轉眼疾衝而至,到了背後。

他謹記母親的吩咐,不願多惹是非,當下缰繩一帶,避過一側。但當馬匹撥身而過之際,見到馬上之人所着衣服的顔色,不覺大吃一驚,暗暗忖道:怪事,這幾人身着紫色勁裝,各佩長劍,為首之人年紀不大,也是海青服飾,肩披短氅,難道是仇華一行麼?

由於塵土蔽目,未曾看清幾人相貌,但那仇華自稱是殺害司馬長青的主謀,又是“玄冥教”教主門下首徒,這一線索,豈肯放過,當下手缰微提,急忙策馬跟隨,遠遠盯在幾人身後,進了荊門西城。那幾人進了西城,仍是策馬不停,弄得滿街行人雞飛狗跳,四下趨避。

華雲龍大起反感,暗暗咒罵道:“哼,什麼東西?就憑你們這等飛揚跋扈、橫行無忌的模樣,縱然不是“玄冥教”的屬下,我也得懲治你們一番,如若不然,市井小民還有寧日麼?”

咒罵中,到了一座頗為堂皇的客棧,那身披短氅之人將馬缰一舒,將頭朝門內一探,頓時縱身下馬,大聲叫道:“在這裡了。”丟下馬匹,大歩走了進去。其餘之人見了,各自糾紛下馬,牽着馬匹,也走了進去。

華雲龍趕到門口,隻見門內停着一輛華貴的馬車,那馬車金碧輝煌,小巧玲瓏,顯然是婦女專用之物,幾名店夥計,正在那裡照科馬匹。適才進店之人,早已不見影迹了。一名夥計迎了出來,打躬作揖,道:“公子爺要住店麼?咱們這裡高潔雅致,荊門城再也沒有第二傢了。”

華雲龍暗暗忖道:適才幾人必是未存善念,想打這輛馬車主人的念頭,我不遇上便罷,既然遇上,怎能容他們為非作歹?當下將頭一點,縱下馬背,大刺刺地道:“好生照料我這匹馬,明日加倍算賬。”

平日侍候他的人多,無形中養成了華貴的氣度,那夥計知道財神臨門,連忙將缰繩朝另外一名夥計手中一塞,顛着屁股緊隨而行,將華雲龍讓進了大廳,阿谀逢迎道:“嘿嘿,公子爺愛熱鬧還是愛清靜?愛清靜,咱們後院有精舍;如果愛熱鬧,咱們中院有上房,茶點酒席,咱們這裡一應俱全,公子爺……”

華雲龍不耐其煩,將手一揮,冷冷的道:“剛才幾個疾服勁裝之人住在哪裡?”

那夥計微微一楞,道:“他們在中院,尚未住定,公子爺……”(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華雲龍道:“門口那輛馬車的主人呢?”

那夥計恍然大悟道:“哦,公子爺原來與那位小姐是一路,她住中院,小的這就領您……”

華雲龍道:“那便中院吧,我住那位小姐隔壁。”

那夥計又是一楞,忖道:“怎麼又是一位要住隔壁的?”隻聽一個銀鈴似的聲音脆聲問道:“誰啊?哪一位要住奴傢的隔壁?”原來這客錢的前廳乃是兼營酒食之處,兩邊排列着帷簾深垂的雅座,華雲龍恰好經過一間雅座的門口,那銀鈴似的聲音便是由那雅座之內傳出。

華雲龍是天生的情種,那銀鈴似的聲音帶有磁性,令人聽了全身骨骼都要發酥,當下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歩,歡聲應道:“是我,在下……在下……”他本想自報姓名,倏然間心生警惕,結結巴巴的一時竟接不下去。

那夥計掩口竊笑,雅座之內也是“噗哧”一聲,道:“在下是誰啊……雲兒,你去看看,誰是在下?”帷簾掀動,一個十四五歲的俏丫頭走了出來,朝華雲龍瞥了一眼,脆聲道:“回小姐,是個少年公子。”

銀鈴似的聲音“咭咭”一笑道:“少年公子嗎?那便不要另開房間了,咱們外麵那明間大可歇用,雲兒啊,你就請他進來一敘吧。”

華雲龍大為詫異,眉頭一皺,忖道:這是誰傢的小姐?為何這般放浪不羁?他疑念尚未轉完,那名叫雲兒的丫頭已經微笑肅容,道:“公子請,咱們小姐有請。”

華雲龍好奇之心大盛,當下不顧那夥計瞠目結舌,不明所以,整一整衣襟,舉歩便向雅座走去,口中說道:“小姐相邀,在下豈敢方命,雲兒姑娘,請。”

進入雅座,華雲龍頓覺眼前一亮,一時之間,竟然口張目呆,瞧得楞了。來雅座之內,坐着一位絕色美女,那美女眉目如黛,嬌艷如花,全身上下,風情萬種,艷媚入骨。真是增一分便肥,減一分嫌瘦,此刻她貝齒微露,美眸含春,正自一瞬不瞬的瞧着華雲龍。華雲龍酒未沾唇,但卻形若癡迷,已不飲自醉。

那美女瞧了一會,“吃吃”一笑,輕啟櫻唇,脆聲說道:“請坐啊。”

華雲龍聞言驚醒,急忙堆笑,道:“請坐,請坐。”拖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那美女美眸流盼,掩口道:“公子眷戀,不勝榮幸,奴傢這廂見禮。”攏袖欠身,微微福了一福。

華雲龍連忙起立,抱拳一揖,道:“小姐美若天仙,在下得能把酒論交,共謀一敘,那是在下的榮幸。”

那美女不再謙辭,一顧雲兒道:“雲兒發什麼呆,還不替公子斟酒?”

那雲兒倏然警覺,但卻“吃吃”笑個不停,道:“這位公子長得太俊,雲兒不覺瞧得呆了。”端起酒壺,在兩人麵前斟滿了酒,又向華雲龍臉上偷偷望去。

那美女對那雲兒放肆的言行視若無睹,端起酒盃,朝華雲龍瞧了一瞧,道:“奴傢姓賈,賤名一個嫣字,這裡先敬公子一盃。”舉盃就唇,螓首微擡,一仰而盡。

華雲龍急忙端起盃子,也是一仰而盡,道:“在下姓……姓白,黑白的白,單名一個琦字。”他雖然目迷於色,仍舊報了一個假名,可知他警惕之心依然存在。

那賈嫣還道他初逢美女,犯了口吃的毛病,當下也不在意,嫣然一笑,道:“聽公子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氏,可是遊俠到此麼?”

華雲龍聽了“遊俠”二字,心頭瞿然一震,迷惘的神智,又復清醒了一點,隨口應道:“在下乃是晉北人氏,這次路過荊湖地麵,乃是有意一遊江南勝地,不意遇上了小姐,正是風萍相聚,各有姻緣了。”他縱然隨口相應,但那風流的本性,卻又不知不覺流露了出來。

那賈嫣聞言之下,臉上閃過一絲訝然的顔色,但也是一閃即收,隨即嫵媚一笑,道:“奴傢寄住金陵,這次乃是峨嵋進香而歸,公子有意南遊,咱們恰好同行,若不嫌奴傢蒲柳之姿,奴傢願作公子的向導。”

這時,華雲龍心神稍定,警惕之心大增,不覺忖道:這是誰傢的小姐?抑是誰傢的女眷?峨嵋進香,怎的沒有男人同行?寄住金陵,她祖籍又在何處?讵料他疑念來已,雲兒丫頭已經再次斟滿了酒,脆聲笑道:“喝酒啊?公子爺,既然相逢便是有緣,一路同行,緣份越發深了,你這般拘拘束束,豈不顯得生分?以後的日子長着哩。”

華雲龍被她一擾,心下雖然仍在生疑,仍覺主僕二人的行徑過於怪誕不經,卻也無心再去想它,端起酒盃,朗聲笑道:“正是,正是,若再拘謹,豈不生份?賈小姐,在下敬你一盃。”脖子一仰,乾了一盃。

他敞開胸懷,風流的習性頓時又流露出來,於是酒到盃乾,談笑風生,與那貴嫣小姐眉來眼去,兩人勾勾搭搭,調笑不已,弄到最後,一人口稱“琦哥”,一人口稱“嫣姐”,大有相見恨晚之勢,便連時辰也忘懷了。酒過叁巡,賈嫣小姐不勝酒力,懶慵慵的站將起來,道:“琦哥,奴傢明日還要趕路,不能陪你再喝了。”玉臂一伸,嬌軀一僕,便朝華雲龍撲了過來。

華雲龍兩臂一張,摟住了她的纖腰,啊呀道:“正是,正是,來日方長,咱們今日早點休息。”他二人你擁我抱,由那雲兒丫頭領路,一僕一顛,朝那中院客房走去。

那賈嫣不知是真醉還是假醉?到了房內,仍是緊緊摟着華雲龍,不肯放手。華雲龍雖然未醉,怎奈風流成性,軟玉抱懷,其樂陶陶,卻也似不忍釋手。那雲兒丫頭越發妙了,關上房門,燃起油燈,笑臉盈盈,瞪着一雙渾圓滴活的眸子,癡癡的瞧着兩人擁抱之狀,好像欣賞一盆上好的並蒂睡蓮,竟是目不轉睛,一瞬不瞬。少時,嘤咛聲中,賈嫣的玉掌緩緩移動,撫摸着華雲龍墳起的臂膀,健壯的胸膛,又在他腰際握了又握,另一手卻往華雲龍背後的“將臺穴”移去……

千鈞一發之間,隻聽那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踹開,一人當門而立,怒聲喝道:“好啊,你這婆娘假作正經,原來也是偷野食的,姓仇的倒要請問,本公子哪裡比這小子差啦?”

兩人一震而醒,華雲龍身子一轉,擋在賈嫣身前,訝然問道:“你姓仇?”

那人憤怒吼道:“本公子姓仇名華,行不改姓,坐不改名,你小子如果見機,乖乖的站去一邊,本公子不找你的晦氣。”

華雲龍凝目而望,癒看癒是不信自己的耳朵,癒看也癒覺麵前之人不是仇華。他怎會自稱“仇華”呢?仇華又怎會變形呢?疑念叢生,一時不覺呆住。那自稱“仇華”的人,無論衣着兵器,均與洛陽所見者相同,甚至年紀也不相上下,但彼此臉貌各異,氣質有別,顯然不是一人。

華雲龍暗暗忖道:“此人眉聳目細,蒜鼻血口,青慘慘一張馬臉,目光淫邪,黑少白多,無疑是個淫惡殘酷的人,決不是洛陽那仇華,可是,天下縱有同名同姓之人,這隨行的人數,穿着的服式,使用的兵器,為何樣樣皆同呢?”

隻見賈嫣姗姗走來,身子朝華雲龍挨了一挨,舉起纖手,掠一掠發邊的青絲,嬌慵無比的盈盈笑道:“這位公子,咱們少見啊?”

賈嫣乃是人間尤物,舉手投足,均能引人陡涉遐思,想入非非,那“仇華”原是挾怒而來,見她一笑,頓覺滿控怒火,壅塞於胸口之間,發也發不出來。他楞了一忽,突然亢聲道:“少見?哼!本公子一路從萬縣追到荊門,那一日不見到你?”

賈嫣眼角一挑,眉目含春的道:“啊喲,那豈不是見過六七次了?”胸龐一轉,問那雲兒道:“雲兒啊,你見過這位公子麼?”

雲兒“吃吃”一笑,道:“咱們每日四更動身,申末投宿,幾曾見過這位公子啊?”

賈嫣“嗯”了一聲,自怨自艾的道:“奴傢那個死毛病真是害人,如若不然,咱們也不致招惹仇公子生氣了。”話鋒一轉,美目橫睇,朝那“仇華”瞟了一眼,才又接道:“仇公子有所不知,奴傢有個害怕見鬼的毛病,尤其是青天白日,突然遇上一個青臉獠牙惡鬼,那可準要了奴傢的小命,因之……”

那“仇華”怒氣難消,截口接道:“因之你主僕四更起程,申末投宿,每日規避你傢公子?”他縱然怒氣難消,仍有責備之意,但講話的語氣,卻已大見和緩,可見賈嫣搔首弄姿,猩猩作態,實已收到預期的效果。

隻見賈嫣黛眉微蹙,媚眼頻飛,幽幽說道:“公子爺冤枉人了,奴傢豈敢回避公子,隻不過早行早歇,習慣上出乎公子意料之外,即便因此相遇,那也是出於無心啊。”她話聲微微一頓,倏又巧笑倩兮道:“公子爺,奴傢有一句不當之言,不知道能不能講?”

那“仇華”一路跟蹤,分明是垂涎賈嫣的美色,前此隻當賈嫣嫌他醜陋,蓄意規避,因之怒火上升,怨氣衝天,此刻眼見賈嫣風情萬種,媚態之骨,了無峻拒之狀,滿腔怒火,早已消散殆盡,聞言之下,不覺哈哈一笑,連聲說道:“你講,你講,縱有不當,本公子也不怪你。”

華雲龍暗暗討道:“這“仇華”色迷心竅,賈嫣明明是在罵他,他還自鳴得意,一無所覺哩。哈哈,“青臉獠牙”,雖不酷似,卻也形像了。”

賈嫣“噗哧”一笑,卻向雲兒道:“雲兒,你去將門外幾位爺臺請進來,莫要站得久了,又怪咱們待慢了貴客。”雲兒應一聲“是”,便朝房門走去。

那“仇華”心頭大為舒暢,哈哈笑道:“不必去請了,那是本公子的屬下,站一會兒無妨。”

雲兒身子一轉,脆聲道:“公子的屬下也不行啊,總不能說,公子爺在這裡納福,卻叫你的屬下耐涼受寒,在外麵候着吧?”

賈嫣故作怫然道:“一點規矩也沒有,公子爺的吩咐你敢不聽?”

那“仇華”聽了這話,越發暢心悅意,大聲一笑道:“她講得也有道理,我這便叫他們回去。”轉臉朝向房門,朗聲接道:“走啦,這裡用不着你們。”隻聽門外一個宏亮的聲音應了聲“是”,緊接着歩履紛沓,幾個人相繼離去。

賈嫣趁那“仇華”轉身之際,迅速與雲兒相視一笑,情狀至為神秘。華雲龍目睹斯狀,心中暗暗嘀咕,忖道:“什麼道理啊?這女人暗中想點我的穴道,那手法高明已極,此刻又知門外有人,可見她一身功力,已非同凡響,她若嫌惡“仇華”醜陋,大可不假顔色,將他趕走,何須這般煙視媚行,故作神秘,莫非是我的看錯了?”

那“仇華”吩咐完畢,轉過身來,鼠目之中。閃爍着淫邪的光芒,笑嘻嘻道:“俏姑娘,你縱然無意避我,這六天來,卻也吊足了我的胃口,今日相遇,我是再也不會讓你遁走的了。”

賈嫣黛眉一揚,遂聲作態道:“公子真是,奴傢並未打算走啊。”

“仇華”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不走最好,有話請講吧,我在這裡恭聽。”

賈嫣這才嫣然一笑,道:“恭聽麼?這還像句話。”她白了“仇華”一眼,舉手肅客,道:“公子先請坐。”

“仇華”大笑不已,似是靈魂已被鈎去,連聲道:“坐,坐,你也坐。”邁開歩子,走去桌邊;拖了一把椅子,大馬金刀的坐了下去。

賈嫣挽住華雲龍的臂膀不減親昵之態,移動蓮歩,走了過去。華雲龍大感不是滋味,暗暗忖道:“這賈嫣究竟打的什麼主意?莫非想叫我與那“仇華”爭風吃醋。她在一旁好看笑話?哼,我華某何許人,豈會讓你稱心如意?”

果然,那“仇華”神色大變了。先前,他也許橫行已慣,也許自恃過甚,未將華雲龍看在眼內,自始至終,未曾留意華雲龍的形像風範,但此刻眼見兩人親親昵昵,挽臂走來,他心中不覺有了幾分妒意,凝視之下,方知華雲龍俊美無俦,乃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頓時妒火大盛,兇芒畢露,緊緊盯着華雲龍瞧着不停,恨不得過去咬他幾口。

賈嫣對他忽然凝視之狀,宛如未見,迳與華雲龍並肩落坐,微笑道:“仇公子,奴請問,你講由萬縣追到荊門,這點當真麼?”

“仇華”收回目光,大是不耐,道:“廢話,本公子騙你則甚?”此刻他妒火中燒,獰惡之態復現,再也沒有原先和煦客氣了。

賈嫣仍不在意,笑容不減,道:“這樣講,公子乃是看中奴傢的美色了?”這話露骨過甚,在這等氣氛之下,便連“仇華”也說不出口,她卻毫無顧忌地講了出來,一時之間。那“仇華”瞠目結舌,竟是無詞以對。賈嫣“格格”一陣嬌笑,忽又搖一搖頭,道:“以奴傢看來,公子的誠意似乎不夠,你說是麼?”

“仇華”眉頭一揚。不耐地道:“你究竟要講什麼?為何不爽直的講?你是人間尤物,本公子閱人雖多,卻也未曾見過,誠不誠意,那是多問,本公子若是不喜歡你,何須一路追蹤下來。”

賈嫣抿一抿嘴,不以為然,道:“未必吧?你是嘴上講得好聽,你若真正喜歡奴傢,每日投宿以後,入寢以前,這段時光該有多長?奴傢為何不見公子呢?”那“仇華”聞言之下,鼠目連盼,口齒顫動,一臉訝然之色,卻是答不上話來。

賈嫣揚一揚眉,喟然一聲嘆,道:“唉,你們男人啊……”

“仇華”突然尖叫道:“嗨……不對……”

他突然尖聲大叫,賈嫣倒是吃了一驚,急急問道:“什麼不對?”

“仇華”攢眉擠目,自言自語道:“恍恍惚惚,困盹慾睡,我當真那麼疲乏麼?”話聲一頓,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聞聲息。

賈嫣臉上閃過一絲谲笑,悠然接口道:“什麼困盹慾睡?你怎麼不講下去?”

仇華目光一擡,不勝詫異的道:“這事當真怪異得緊,每日黃昏,好不容易找到你落腳之處,但,每當梳洗過後,人便昏昏沉沉,倒在榻上,一覺到天亮,這……”

賈嫣未容他將話講完,已自嗔然作態道:“不要這呀那呀的了,就此一點,便知公子的誠意不夠。”

“仇華”急聲道:“你……不能這樣講。”

賈嫣嗔聲道:“連日追尋不舍,人追到了,卻去蒙頭大睡……”

“仇華”急急截口道:“我……我……”

賈嫣作態道:“奴傢替公子講了吧!你並不是想睡,可是連日奔波,實在太疲乏了,是這樣麼?”

“仇華”正色道:“不是疲乏。本公子一身武功,即使奔波叁兩日,也不會有疲乏之感。”

賈嫣媚然道:“哦!公子原來是武林中人,奴傢還道公子身佩長劍,乃是這位白琦哥哥一樣,是屬時下一般少年的習尚哩。”

提及華雲龍,那“仇華”不勝厭煩,目光一轉,兇霸霸的問華雲龍道:“你叫白琦?”

華雲龍夷然颔首道:“不錯,在下白琦。”

“仇華”鼠目一翻,瞪眼喝道:“你是乾什麼的?”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仇公子問話的態度大欠妥當,你又是乾什麼的?”

“仇華”霍地起立,怒聲叫道:“好啊,你敢對本公子無禮?”

華雲龍笑道:“那要看仇公子自己如何了,你若無禮,在下何須對你客氣?”

“仇華”怒極反笑道:“好,好,閣下的膽子不小……”

華雲龍話不讓歩,截口侃言道:“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人若知禮,天下可去,若不知禮,寸歩難行,仇公子縱然是武林中人,這淺近的道理,相信貴門尊長定有所示,在下於禮無虧,自然氣壯,這又與膽子的大小何關?”

他講這話時笑臉盈盈,不帶絲毫火氣,但話中有刺,一派教訓人的口吻,“仇華”聽了心火直冒,獰聲吼道:“好小子,你敢一再頂撞本公子,那是不要命了。”

華雲龍別有心意,接口笑道:“處身客棧,在下不信仇公子敢於殺人越貨,目無法……”

“紀”字未出,那“仇華”已自怒不可遏,陰陰笑道:“閣下有眼如盲,本公子取你的眼珠,你再去講法紀……”話聲中,右臂向前探去,食中二指屈曲如鈎,徑取華雲龍的雙目。

華雲龍看得出來,他那右臂雖然不徐不疾,掌指的變化卻是無窮無盡,狠辣至極,一般高手,那是無法閃避的了。可是,華雲龍藝高膽大,又復成竹在胸。故而視若無睹,竟然不加置理。說時遲緩,那時快極,“仇華”的掌指眨眼間已近臉門,那賈嫣突然皓腕陡伸,輕輕把“仇華”的手肘向上一托,嬌聲說道:“仇公子,你這是乾麼啊,白琦哥哥又沒有得罪你……”

這時,雲兒丫頭端着茶盞走了過來,也道:“仇公子,你找咱們小姐,乃是尋樂而來,生得哪門子氣嘛,你請坐下,雲兒替你端茶來了。”

“仇華”的手臂停在空中,這時始才收回,瞪着眼睛,愕然向賈嫣瞧了一陣,突地沉聲道:“你……你是誰?究竟是乾什麼的?”

雲兒取了一盃茶。放在他的麵前,似信口又似訝然道:“怎麼?你不知道……”

“仇華”狠狠的再次坐下,道:“哼,光棍眼裡不滲沙子,你們究竟是乾什麼的?爽直講吧。”

雲兒又將另一盃茶放在華雲龍麵前,回眸笑道:“什麼沙子不沙子,咱們可不懂,咱們小姐姓賈名嫣,藝名就叫嫣姐兒,是金陵城中數一數二的紅倌人……”

賈嫣突然尖聲道:“死丫頭,你要死啦?你是清倌人,你值得驕傲宣揚是不是?”

“紅倌人”與“清倌人”都是堂子裡的姑娘。“紅倌人”蓬門已開,“清倌人”則是處子之身,這種區分妓女身價的稱謂,凡是喜愛在風月場中混混的男人,那是無有不知的。那“仇華”性好漁色,生就淫邪,采花摘蕊,從來不計對方身份,對風月場中的普通稱謂,自然知之甚穩,便他聽了這話,卻瞪大眼睛,訝然的瞧着賈嫣,好似有點不敢深信。

隻見雲兒吐一吐舌,作了一個鬼臉,道:“是,小姐,我講錯了,小姐是金陵城的紅人,不是紅倌……”

賈嫣作色輕叱道:“你還講?”

雲兒“咭咭”一笑,道:“不講啦,不講啦。”轉過臉龐,向那“仇華”道:“公子爺,你喝茶啊!乾麼發呆?”

“仇華”回過神來,旋即冷然道:“哼,事情的蹊跷,一定是出在你們身上。本公子豈是等閒之斐,你們裝腔作勢,也休想瞞騙我。講,你們究竟弄些什麼手段,竟使本公子昏睡不醒?”

賈嫣黛眉輕望,櫻唇一抿,道:“仇公子講話有欠思慮了,你要睡覺,是你自己精力不繼,奴傢又弄些什麼手段?雲兒已將奴傢的身份加以說明,象公子這等客人,奴傢求之尚不可得,豈有故意將你弄得昏睡不醒之理?再說,奴傢一個風塵娼妓,又何來這等高明的手段?仇公子是明白人,你說不是麼?”她講話的語氣曲意迎人,幽怨之極,帶有青樓妓女委屈求全,惹人憐惜的韻味。

華雲龍注視着她,暗暗忖道:這女人原來是個娼妓,難怪她風情撩人,騷媚入骨,但……但不對啊,她分明具有一身武功,何致於淪為娼妓?莫非她別有企圖?

那“仇華”人也不笨,此刻他對賈嫣似已有了某種戒心,隻聽他默然冷聲道:“慾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本公子每日投宿,即便昏睡,其間豈非無因?剛才你那一式“天王托塔”,架住了本公子的手肘,分明身具上等武技。哼!花言巧語,慾蓋瀰彰,講吧!你主僕究竟是乾什麼的?”

賈嫣先是一怔,繼而幽聲道:“仇公子這樣一講,奴傢就百口莫辯了,雲兒啊,你代我送客。”話落起身,大有拂袖而去之勢。

那“仇華”陰陰一笑,冷聲道:“送客?哼,恐怕由不得你。”

賈嫣慾行又止,蹙眉怨聲道:“你究竟要怎樣啊?奴傢本想將氣氛弄得和睦些,所以無話找話,故意逗一逗你,誰知弄假成真,公子反而認定奴傢用了什麼手段,害你昏睡不醒。公子爺也不想想,奴傢既慾對你不利,又有偌大的本領使你昏睡不醒,何時不可下手,還能讓你糾纏不休,盛氣淩人麼?”這話似軟而實硬,理由也十分充足,一時之間,那“仇華”不禁瞠目結舌,無詞以對。

賈嫣話聲微頓,忽又長長嘆一口氣,接聲道:“常言道:酒逢知己千盃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奴傢原已聲明在先,公子爺也曾應允,縱有不當,也不怪我。豈知終了仍舊不免臉紅耳赤,既然如此,奴傢即使曲意承歡那也是形同冰炭,難以相融。公子爺,你還是請吧。”

講到這裡,扯一扯華雲龍的衣袖,又接道:“琦哥哥,咱們到裡麵去坐。”這情勢,逐客是逐定了。

那“仇華”自然不乾被逐,猛一撃桌,大吼道:“站住。”

賈嫣身形一頓,道:“怎麼?公子爺不講理麼?須知這裡是客棧,不是金陵勾欄院,接不接客,奴傢自己可以作主。”那“仇華”被她犀利的詞鋒一逼,額上青筋暴起,全身顫動,鼠目之中,兇芒電射,大有出手揍人之勢。

小雲兒左顧右盼,連忙勸阻道:“公子爺快別生氣,小姐,你也坐下嘛。”

賈嫣冷冷地道:“坐下乾麼?咱們的身子雖賤,天下的道理是一樣的,曲意逢迎,既然不能討好來客,何必定要作賤自己,硬找氣受。”

那雲兒人小鬼大,眉頭一皺道:“小姐啊,咱們是和氣生財嘛。仇公子一路追蹤,自然是對小姐一見傾心羅。就憑這一點,咱們受一點氣,那也不算什麼啊。”

她回頭又勸“仇華”道:“公子爺量大福大,別和咱們小姐一般見識。喏!你先喝一盃茶,消一消氣。”端起桌上的茶盃,就向“仇華”手上遞去。

那“仇華”本是詞窮而發怒,原先雖有所疑,卻是捕風捉影,苦無證據,此刻經雲兒軟語相勸,更是再無理由可以發作,再者,美色當前,就此負氣而去,心中也不甘願,故此他近乎木讷的接過茶盃,呷了一口,道:“哼,爾等主僕身懷武技,隱迹風塵,究竟有何圖謀?依我看來,還是直講的好,如若不然,哼,哼。”話無下文,可知一半是自找階臺。

小雲兒乖巧得很,聞言一本正經道:“公子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主僕有什麼圖謀呢?就說有所圖謀吧,也不過圖謀你公子幾兩銀子。公子爺,你喝茶,少講一句,婢子再勸勸咱們小姐。”

“仇華”緊接道:“你們當真是圖謀幾兩銀子麼?”

雲兒蹙眉道:“咱們的身份已經一再說明了,淪落風塵,如非貪圖幾兩銀子,誰是天生賤種,願意任人糟塌?”

“仇華”冷然道:“那簡單,今夜本公子在此留宿,給你十兩銀子。”話聲中,伸手入懷,取出一錠官銀,“啪”的一聲擱在桌上。

隻聽賈嫣急聲叫道:“那……那不行。”

“仇華”鼠目一瞪,道:“什麼不行?難道你忘了,你是什麼身份?”

賈嫣夷然道:“生意買賣,也有個先來後到,今夜白公子已經佔先,你……”

“仇華”截口喝道:“混蛋,什麼先來後到,老子…咦……”他拚命晃着腦袋,然而已經無濟於事,驚“咦”之聲未落,人已向前一僕,爬在桌上,昏迷過去。

隻聽賈嫣駭然尖叫道:“啊……怎麼回事?莫非……莫非是患羊癫瘋麼?”

華雲龍冷眼旁觀,霍然貫通,心知賈嫣乃是蓄意做作,毛病出在茶水之中。他心機靈巧,反應極速,當下不動聲色,幸災樂禍的哈哈一笑,道:“不要驚慌,羊癫瘋死不了人。便是死了,那也是自己作孽。自速其亡,誰叫他身患怪病,還要亂發脾氣。”端起茶盃,悠然飲了一口。

那賈嫣故作緊張,道:“你倒輕鬆,如果他一病不起,那……那就是人命啊。”

華雲龍悠悠然道:“人命就人命吧,他如果就此死去,官府之中,有我替嫣姐作證。”

那賈嫣暗暗一笑,道:“華公子畢竟與人不同,奴傢這裡謝謝你了。”

華雲龍聽她突然改了稱呼,也不覺驚然一驚,道:“什麼?你知道……”

賈嫣吃吃嬌笑道:“雲中山華傢的公子,誰不知道?”

華雲龍霍地起立多惶然道:“你……你……”

賈嫣身形急閃,避了開去,道:“華公子訣別生氣,一生氣就倒下了。”

華雲龍冠然作色,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在那茶水之中,究竟弄了些什麼手腳?”

賈嫣脆笑道:“沒什麼啊,一點點“七日迷魂散”那要不了公子的命。”

華雲龍怒目而視,咬牙切齒道:“下五門的迷藥,哼,你的目的何……”話未說完,也是腦袋一陣搖晃,然後“碰”的一聲,倒在地上。

那賈嫣好不得意,連聲暢笑,道:“奴道華傢的後代,不在乎下五門的迷藥,原來你也是口頭硬朗。雲兒啊,快將那醜鬼弄到床下去,再叫郝老爹備車,咱們走啦。”

隻聽雲兒應了一聲,拖動“仇華”的身軀,惑然問道:“師姐,他真是華傢的公子麼?”片刻之間,連稱呼也改了。

賈嫣有點急,也有點不耐,道:“他自己都不否認,要你操得哪門子心。快一點,等那醜鬼的手下警覺,不知又要耽擱多久。”

華雲龍昏迷是假,做作是真。他生來百毒不侵,別說區區迷藥。便是斷腸的毒藥,也對他無可奈何。他此刻假裝昏迷,正自眯着一雙眼睛,暗暗窺視賈嫣二人的行動。隻見雲兒藏妥了“仇華”的身子,起立問道:“這姓仇的怕也大有來歷,咱們何不一並將他帶走?”

賈嫣道:“二叁流腳色,帶走何用?要帶他走,師姐早已下手了。”

雲兒不以為然,道:“人是多多益善,咱們的馬車還裝得下。”

賈嫣輕叱道:“你知道什麼?咱們僥幸碰上華傢的子孫,那已是天大的功勞。快去吩咐準備車吧,莫要耽誤了行程。”雲兒這才閉口無語,悻悻然出房而去。

雲兒離去以後,賈嫣俯下身子,抱起華雲龍,在他頰上親了一下,自語道:“俏郎君,不要怨我啊。如非不得已,瞧你這副英俊健壯的模樣,奴傢何嘗舍得讓你飽受委屈哩。”她自言自語,移動蓮歩,將華雲龍輕輕放置床榻之上,然後順手一指,突然點向華雲龍胸前“巨阙”大穴。

“巨阙”又稱“返魂穴”,乃是人身八大暈穴之一。事起倉卒,實屬意外,華傢子孫縱然習有挪移穴道的功夫,華雲龍縱然精靈乖覺,智慧超人,卻也想不到賈嫣下了迷藥,又復出手點他的暈穴。因之,指風過處,一指點實。華雲龍終於失去了知覺,真正昏迷過去了。

須臾,雲兒去而復返,賈嫣也拾綴好了行囊,兩人一左一右,攙扶着酒醉一般的華雲龍,出了客棧,登上馬車,揚長向東而去。

匆匆旬餘,這一日未牌時分,這輛小巧玲瓏的馬車,出現在金陵城西的水西門外。依此看來,那賈嫣的言語,倒也有幾分可信之處,她們果然是奔向金陵。這時,馬車離水西門外尚有二箭之地,駕車的郝老爹揮汗如雨,正想加上幾鞭,早一歩趕進城去。

忽然,莫愁湖畔的綠蔭深處,奔出了五匹健馬,為首的健馬之上,端坐一位錦袍博帶的年輕公子。那公子馬鞭一指,朗聲叫道:“郝老爹,可是賈姑娘回來啦?”

郝老爹尚未答話,車中已經傳出賈嫣的聲音,悄聲說道:“不要理他,咱們趕快進城。”郝老爹自然不敢違拗,加上一鞭,驅馬疾行。

那年輕公子見郝老爹不加答理,反而加鞭驅馬,急急奔行,不覺微有怒意,當下馬缰急提,衝刺過來,沉聲喝道:“郝老爹,你這是什麼道理?難道我“賽孟嘗”餘昭南不配與你攀交麼?”話濤馬停,人馬淵停嶽峙,已自擋在官道正中了。

餘昭南擋在路中,郝老爹想不置理也不行,無可奈何,隻得雙手勒缰,硬生生將那負痛急奔的馭馬強行菈住,馭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馬車也因而停了下來。這片刻,後麵幾匹健馬也已來到,一字排列在餘昭南身後。那賈嫣適時掀起車窗的垂簾,故作不解,探首外望,道:“郝老爹,怎麼回事?”話聲一頓,話鋒一轉,陡又接道:“哦,原來是餘爺……”

餘昭南一見賈嫣,頓時喜形於色,翻身下馬,奔了過來,道:“果然是賈姑娘回來了,賈姑娘,自你西行,在下日日盼望,那當真有如大旱之望雲霓。哈哈,今日終於讓我候着了。”

賈嫣內心着急,嘴上不得不作應酬,道:“啊喲,奴傢怎麼敢當,這樣吧,晚上奴在房中設宴,請餘爺賞臉。”

餘昭南哈哈大笑,道:“設宴洗塵,那是我的事,我這就陪姑娘進城。”一伸手一菈車門,一腳跨進車內。

賈嫣不慮有此,急忙伸手去推,道:“車內臟得很,咱們晚上見麵吧。”

那車廂長寬不過八尺,車門一開,車內的物事一覽無遺,華雲龍就躺在賈嫣身前錦榻之上,更是無所遁行了。餘昭南先是一怔,繼而哈哈一笑,道:“我道郝老爹為何不肯停車,原來賈姑娘帶了一個男人回來。”探手一抓,抓住華雲龍胸前衣襟,一把提出了車外。

賈嫣大為着急,追蹤撲出,道:“快將人放下,那是……”

餘昭南振腕一擲,將華雲龍向他同伴擲去,敞聲叫道:“逸楓兄,請將這小子帶回舍下,小弟陪賈姑娘進城去了。”

賈嫣怎能讓他將華雲龍帶走,雙足一頓,隨後撲去。急叫道:“不行,不行,你們不能將人帶走。”

餘昭南凜然一震,隨即身形急閃,擋住賈嫣的去路,沉聲喝道:“止歩,賈姑娘原來也是吾道中人,在下倒是走眼了。”賈嫣心急疏神,泄露了輕功身法,被餘昭南喝破,一時之間,不覺怔住。

餘昭南目凝神光,注視着賈嫣,冷然接道:“賈姑娘身懷絕技,隱身於風塵技院之中,想必另有緣故?餘昭南不揣冒昧,願聞其詳,若有困難,在下幫你解決。”

賈嫣回過神來,惶然道:“餘爺,你何必多管閒事。”

餘昭南冷然一笑,道:“在下外號“賽盂嘗”,那豈是輕易得來?進交情,在下與姑娘相識經年,姑娘的困難,在我不算閒事。”

賈嫣搓手頓足,焦急之情,形於言錶,但卻強捺心神,柔聲說道:“餘爺急人之急,奴傢早有耳聞,年來對奴傢照拂備至,奴傢也深感恩德。隻是……隻是奴傢另有苦衷,實不足與外人道,務請餘爺恕我方命。”

餘昭南不為軟語所動,冷聲一哼,道:“姑娘知我急人之急,當也知我嫉惡如仇。你身懷絕技,隱迹風塵,如非別有苦衷,定屬另有陰謀,如不加以說明,那是逼我用強了?”

賈嫣心神一凜,柔聲軟求道:“餘爺何必與奴傢為難,那對餘爺又有什麼好處?”

餘昭南哂然接口道:“在下作事由來不計利害,但問該是不該……”

賈媽道:“餘爺強人所難,這算應該麼?”

餘昭南眉頭一揚,道:“巧辯無用,爽直的講吧,免得傷了和氣。”

賈嫣察顔觀色,心知無法善了,當下臉色一沉,道:“餘爺定要多管閒事,這和氣是傷定了。”

餘昭南目光一梭,哈哈一笑,道:“我道你為何帶個男人回來,看來在下判斷不錯,那是別有陰謀了。”

賈嫣目挾寒霜,峻聲喝道:“餘爺,快將那人還我,如若不然,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餘昭南敞聲大笑,不予置理,笑聲一落,轉身問道:“逸楓兄,那人可是吾道中人?可是被封閉了穴道?”

“逸楓兄”朗聲應道:“此人臉善得很,好象在那裡見過,兄弟已解開他的穴道,但他仍舊昏迷不醒。”

餘昭南微微一怔,道:“那定是另外被做了手腳,逸楓兄先帶他回去,請傢父診斷一下。”

那被稱“逸楓”之人尚未有所行動,賈嫣已自急聲叫道:“郝老爹,雲兒,截住他,不能讓他走,不能讓他將人帶走。”雲兒與駕車的老者應聲而動,截住了四騎的歸路,那身法,快若向電,竟然不亞於一流高手。

餘昭南觸目心驚,轉身喝道:“賈姑娘,在下未明真象以前,不願得罪你,你講那人是誰?為何將他擄來?

此刻的賈嫣,媚態盡收,目光攏煞,冷冰冰宛若名匠雕成的美艷塑像,不復是騷媚入骨的青樓妓女了。隻見她神芒電射,煞氣騰騰,一字一頓道:“餘爺,妾身容或非你之敵,但你定要管妾身的閒事,妾身就顧不得許多了。”伸手一探衣襟,一柄寒光閃閃,冷氣逼人的盈尺匕首,已經握在手中。

餘昭南暗暗吃驚,但仍哂然道:“賤名在外,你幾時聽過餘某人作事半途而廢……”

話猶未畢,賈嫣已自冷然接口道:“閒話少講,妾身不敵,人你帶走……”

忽聽“逸楓兄”高聲叫道:“昭南兄,我想起來了,這人酷似雲中山的華大俠……”

餘昭南大吃一驚,駭然旋身道:“什麼?你說是華大俠?”

“逸楓兄”道:“不,是華大俠的公子。”

餘昭南身子一轉,威淩逼人,峻聲道:“你講,那人可是華公子?”

賈嫣冷然道:“妾身講過,我如不敵,人你帶走,何須再問?”

餘昭南心念電轉,強耐怒火,道:“華大俠德披萬方,予咱們餘傢恩德再造,他的子侄,在下不容任何人動他一根毫毛,你一個女流之輩,惡迹未彰,我也不願與你動手,你走吧。”

賈嫣冷冷一笑道:“走?留下人來。”匕首一揮,“刷”的一聲平掃過去。

這一式看來甚慢,其實快到極端,但見寒芒電閃,一股淩厲無比的劍氣,霍然襲到了餘昭南側後。餘昭南剛剛轉過身子,突覺劍氣逼體,他頭也不回,反手揮出一鞭,腳下一頓,運朝前方射去,敞聲叫道:“逸楓兄,咱們快走。”

他那身法宛如天馬行空,快速已極,揮出的一鞭。勁氣洶湧,威猛絕淪。賈嫣彼那勁氣擋得一擋,他已穩座雕鞍,驅馬狂奔,直向城內地去。其餘四人不再遲疑,各自揮動馬鞭,同聲叱喝,隨後奔去。他五人馬術高超,動作太快,雲兒與那姓郝的老爹警覺出掌,也不過徒自揚起地上的塵土,已自截他不住了。

小雲兒心猶未甘,尚擬縱身去追,隻聽賈嫣頹然一嘆,道:“雲兒止歩,想不到他身手竟如此了得。”

雲兒忿然道:“咱們難道罷了不成?”

賈嫣道:“不作罷又待如何?上車走吧,咱們尚得防他前來生事哩。”浩嘆聲中,登上了馬車,郝老爹揚鞭馭馬,急急馳向金陵城中。

金陵,又稱江寧,乃六朝金粉之地。眼前的金陵,其繁榮較往昔為猶甚,名勝古迹,為江南名地之冠。秦淮河畔,夫子廟旁,白晝遊人如織,入夜笙歌頻傳,燈紅酒綠,通宵達旦,當真是龍蛇雜處,翠袖留香,涉足其間,既使人提心吊膽,也使人流連忘返。

就在這消金之窟的秦淮河時,有一座背河麵街的宅第,離夫子廟不過一箭之地。這座宅第,紅牆碧瓦,樓高院深,屋後的河麵,停歇着幾艘小巧精致的畫肪,寬闊名門首,高掛着兩隻借大的燈龍,那燈龍如今仍然燃着紅燭,燭光搖曳,照耀得門媚上,“怡心院”叁個金字,耀眼生輝,光芒四射。

這“怡心院”正是金陵城中人一數二的妓院,院中聘有名廚,備有畫舫,更擁有無數絕色美女,以供狎客們吃喝遊樂,金陵城的富商大豪,墨史汙紳,提起秦淮河畔的“怡心妓院”,那是無有不知其名者。賈嫣的馬車馳入城中,七轉八轉,來到了秦淮河畔,進入了“怡心院”中。

她自稱金陵妓女,看去倒也不假。可是,馬車馳入院中,院中頓時起了一陣不安的騷動,良久始歸於平靜,這又是什麼緣故呢?由於牆高院深,此刻亦非押客鼎盛之時,其中的道理,就非外人可知了。賈嫣如此,那餘昭南奔馳入城,心情可是緊張之極。

大街之上,不便策馬,他們一行五人,盡走背街僻巷,越鼓樓,出玄武門,兀自狂奔不歇,直朝湖濱一座廣袤深盈的莊院馳去。人未到,那餘昭南已自峻聲高呼道:“該誰輪值?快請老太爺。”

院門內閃出一名壯漢,躬身應道:“禀公子,餘茂輪值。”

餘昭南遠遠一揮手,峻聲喝道:“快,請老太爺,就說雲中山華公子到。”那餘茂微微一怔,旋即應一聲“是”,轉身飛奔而去。

餘昭南等馬不停蹄。直到大廳之前,始才丟鞍下馬。這一陣奔馳,人人汗出如漿,但餘昭南心中焦急,那有心腸理會沿腮而下的臭汗,下馬之後,轉身問道:“逸楓兄,華公子可有變化?”

這位“逸風兄”也是弱冠少年,長得目如朗星,虎背熊腰,渾身英氣朗朗,飄逸至極,他雙手平托華雲龍,舉歩登上臺階,道:“華公子昏迷如故,這一陣奔波,居然仍是不醒。”

隨後一位濃眉巨目,粗壯結實的少年道:“莫不是受了內傷,因之昏迷不醒?”

另一位身形颀長,鳳目雙瞳的少年道:“華公子氣色平穩,不像負傷的樣子。”

旁邊一位,寬額隆準,方方臉龐的少年道:“那是另有穴道被制了,逸楓兄,你將華公子放下,再仔細檢查一下看看。”

幾人七嘴八舌,擁着“逸楓兄”進入大廳,“逸楓兄”將華雲龍平放在正中一張八仙桌上,擡起右臂,用衣袖拭去額上的汗珠,道:“以小弟看來,華公子恐伯是服下某種藥物……”

那粗壯結實的少年蓦一撃掌,高聲叫道:“有道理,咱們五人,以逸楓兄武功最高,若是另有穴道被制,逸楓兄定能看出,這華公子八成是服了毒藥。”

餘昭南眉頭一皺,道:“昌義弟,你別嚷嚷,反正傢父片刻就到,傢父一到,問題也就解決了。”這時,一個傢人轉了出來,手裡奉着茶盤,盤中盛着幾盃熱茶。

餘昭南揮一揮手,道:“將茶放下,快去禀告老太爺,說“落霞山莊”的華公子昏迷不醒,現在前廳,請老太爺速一來,要快。”那傢人應一聲“是”,放下茶盤,撒腿奔去。

餘昭南向華雲龍凝視一眼,忽然喟嘆一聲,道:“兄弟好友,落得一個“賽孟嘗”的別號,如今看來,縱然無傷大雅,卻也太不崇實了。”

被稱“昌義弟”的粗壯少年濃眉一軒,惑然道:“昭南兄為何突興浩嘆?咱們金陵五公子意氣相投,誰不知道咱們好友,所謂益者叁友,損者叁友。朋友是多多益善,那有什麼不對?”

“昌義弟”姓蔡,“逸楓兄”姓袁,身形颀長的少年叫做李博生,方方臉龐的少年名叫高頌平,加上一個餘昭南,人稱“金陵五公子”。原來他們五人都是世傢子弟,由於年齡相若。氣味相投,任俠好友,仗義疏財。平日同出同進,共遊共止,花街柳巷,名勝古迹,興之所至,無不涉足,加上每人均有一身尚好的武功,不但廣結朋友,有時也管管閒事,愛抱不平。

因之“金陵五公子”之名無人不知,少年人好名行勝,往日也頗為自得。但此刻餘昭南忽生感慨,那不僅“昌義弟”一人惑然發一問,其餘諸人,也同樣深感不解,目光移注,不約而同的也朝餘昭南望去。餘昭南淡淡一笑,道:“不怪昌義弟會感到意外,兄弟自己也感到有,點莫稿其妙。不過,我在想,我平日太不務實,以致事到臨頭,束手無策,仍得依賴傢父,實在太不應該了。”

身形颀長形的李博生皺眉問道:“昭南兄是講,以往荒廢了時日,未能繼承餘伯父的衣缽麼?”

餘昭南緩緩颔首道:“傢父的醫學與辨毒解毒之能,除了苗疆九毒仙姬一脈,據說天下無出其右,但兄弟僅僅學到傢父武功方麵的點滴皮毛,心中怎能沒有感慨?”

蔡昌義無疑不太肯用腦筋,聞言敞聲道:“那也不用感慨,昭南兄年紀不大,決心要學,現在還來得及。”

餘昭南苦苦一笑道:“現在想學,果然也不算遲,但華公子若有叁長兩短,醫道縱能通玄,又有何用?兄弟我怕要遺憾終身了。”

蔡昌義巨目一睜,愕然急聲道:“什麼?你講華公子……”

餘昭南苦笑截口道:“你可以看,華公子負傷不像負傷,中毒不像中毒,若說穴道被制,卻又不知被制的穴道在那裡,耽誤了救治的時機,這遺憾如何瀰補,我如果習成了傢父的醫道,即便束手無策,內心總要好受一點。昌義弟,如今我不啻感慨而已,簡直是在後悔。”

這話出口,眾人不覺都向華雲龍望去,隻見他臉色依舊,呼吸平穩,果然不像中毒或是負傷的模樣,因之人人都皺起眉頭。頓了一下,蔡昌義突然亢聲道:“昭南兄,這是你的錯,你為何不向那賈嫣問個明白?”

餘昭南道:“一來賈嫣不會講,二來我心中着急。”

蔡昌義目光一淩,道:“她憑什麼不講?哼,我去問她。”撒開歩子,便朝廳外走去。

高頌平橫跨一歩,擋住了他的去路,道:“不必去啦,咱們搶她的人,雙方已成敵對之局,她自然不會講了。”

蔡昌義一聲冷哼,道:“怕她不講。”他想越過高頌平,但歩子剛剛邁出,已聽一個蒼勁的聲音由廳後傳出,急聲道:“南兒,華公子怎樣了?”話音甫落,屏門之後,已經傳出一位白發銀髯的老人,身後跟着一個手提藥包的童子。這老人號稱“江南儒醫”正是昭南的父親,金陵著名的大善人。

蔡昌義止住腳歩,與餘昭南等連忙迎去。餘昭南道:“此人酷似華大俠,孩兒認為當是華大俠的公子……”

“江南儒醫”已經見到華雲龍躺在桌上,當下揮一揮手,舉歩走去,道:“是不是都該救治,他一直昏迷麼?”

餘昭南道:“是的,一直昏迷不醒。”

“江南儒醫”走到桌邊,皺起眉頭,瞧了一陣,自語道:“臉貌輪廓酷似華大俠,眉目口鼻酷似白夫人,他是華傢的公子。”俯下身子,檢視舌苔與眼神,然後扣住脈門,凝神查察華雲龍的氣機脈息。老人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約莫過了半盞茶光景,始才鬆開五指,道:“華公子服過迷藥,“巨阙穴”的血氣暢通不久。”話聲一頓,目光凝注,問餘昭南道:“南兒,你在那裡發現華公子的?”

餘昭南道:“孩兒等遊覽西郊,在那水西門他遇上……遇上……”賈嫣是個妓女,他與妓女打交道,當着父親之麵,嗫嗫嚅嚅的說不出口。

“江南儒醫”白眉一皺,道:“南兒為何吞吞吐吐?遇上什麼?怎麼不講?”餘昭南頓了一下,覺得不講也是不行,隻得硬起頭皮,將水西門的一段經過,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

“江南儒醫”倒無責準兒子之意,他靜靜的聽餘昭南講完,然後兩眼凝神,緊緊盯在華雲龍的臉上,好似在探索什麼,又好似沉思什麼?“金陵五公子”連帶手提藥包的童子,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打擾了“江南儒醫”,因之大廳之上,一片沉寂,人人都緊張萬分。好半晌,“江南儒醫”恍然一哦,道:“我知道了,好高明的手法。”

話聲中俯下身子,輕輕撫起華雲龍的頭顱,緩緩向他腦後“玉枕穴”上撫去。他臉上忽見欣喜之色,順勢托起華雲龍的身子,道:“總算華公子命大,你們馳馬狂奔,又將他丟來丟去,那“玉枕穴”上迷魄銀針,居然來曾移動,南兒,你們都隨我來。”話落,小心翼翼的移動腳歩,迳向後麵走去。

“金陵五公子”麵麵相觑,心頭俱各一凜,撒開大歩,隨後跟去。穿過廊迥,“江南儒醫”又道:“這華公子體質特異,迷魄藥對他似乎不生效用,回頭取下銀針,想來當可無事,南兒先行一歩,告訴你母親,然後到我書房裡來,我有話講。”他這樣一說,眾人心頭放下一塊大石,餘昭南應一聲“是”,越過眾人,逞向後院奔去。

須臾,“江南儒醫”帶領其餘諸公子到了書房。這書房纖塵不染,收拾得甚為整潔,臨窗的牆邊有張錦榻。他將華雲龍倚着身子置於錦榻之上,接過隨行童子手中提包,取下應用之物,然後着手取那銀針。病征已得,做起來倒也簡單。

準備好一切應用的藥物,“江南儒醫”右掌輕捺華雲龍的“靈臺穴”,左手握着一塊磁鐵,觑準腦後“玉枕穴”,將那磁鐵輕輕按去。移時,他緩緩使那磁鐵遠離腦後,磁鐵之上,赫然舔着一根長約半寸的細小銀針,於是他收回右掌,將一包黃色藥末小心敷在針孔之處。針孔處原有一點鮮血,經那黃色藥末一敷,霎時凝結成痂。

這點手術,耗時不多,也不見得費事,但“江南儒醫”卻似與人大戦一場,額角已見汗珠,旁觀的人也緊張萬分,一顆心提到了胸口。手術完畢,“江南儒醫”長長籲一口氣,道:“僥幸,僥幸,稍有差池,我餘尚德便是終身憾事。”

那蔡昌義不用腦筋,莽莽撞撞的道:“伯父,用那磁鐵吸取銀針,我看並不麻煩麼。”

“江南儒醫”一麵收拾用具,交給那童子,一麵餘悸猶存地道:“小兒之見,小兒之見,那“玉枕穴”乃是人身叁十六大死穴之一,為泥丸之門戶,督脈之樞紐,通十叁經絡,豈同兒戲,老朽功力不夠,不足以內力吸取銀針,隻得借用磁鐵,這樣危險性更大……”

蔡昌義奇道:“那會有危險?”

“江南儒醫”道:“怎會沒有危險?想想看,磁鐵的吸力遍布全麵,吸取銀針,必須循原來的針孔,手法稍有偏頗或不穩,震動了銀針,立刻便傷到經絡,後果不是死亡,便是殘廢,那危險有多大?”

眾人這才知道“江南儒醫”所以戦戦兢兢,小心翼翼的緣故,那蔡昌義更是瞠目結舌,驚疑不已,駭然道:“啊呀!其中原來還有講究,難怪伯父通身是汗了。”

“江南儒醫”微微一笑,道:“好在事已過去,華公子已經無妨了。”

話聲微微一頓,向四人環掃一眼,接道:“諸位賢侄兒,老朽心有所感,今日要跟你們談一談。”眾人不知他要談些什麼,惴惴分別坐下。

這時,腳歩與拐杖觸地之聲遙遙傳來,“江南儒醫”一那身邊童子,說道:“夫人來了,你去吩咐廚下備酒,華公子蘇醒以後,再叫他們開席。”那童子躬身應“是”,退了下去。

餘昭南伴着母親進入書房,諸公子連忙起立相迎。餘老夫人目光朝華雲龍一瞥,問夫婿道:“老爺子,華公子不要緊吧?”

這位老夫人白發皤皤,胸前項下,掛着一串佛珠,右手執一根盤龍拐杖,看去份量奇重,目光炯炯,可知也是身具武功的人。“江南儒醫”道:“華公子不要緊,我已將那銀針取出,再有頓飯光景,便可蘇醒。夫人請坐,趁此機會,我要跟南兒他們談一談。”

餘老夫人一邊落坐,一邊問道:“談什麼?是為南兒涉足花叢的事麼?”

“江南儒醫”道:“涉足花叢的事要談,其他的事也要談。”

他臉龐一轉,目注兒子,道:“南兒,為父的不逼你練功,不逼你學醫,任由你廣交友朋,甚至於河下買醉,青樓召妓,也不阻攔,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餘昭南臉色一紅,道:“孩兒愚昧,孩兒但知爹爹別有用意。也許是咱們餘傢出身江湖,不能忘本,多交幾個朋友,為人排解一點困難,總是有益無害。”

“江南儒醫”點一點頭,道:“說不上益,更談不上害,你那“不能忘本”四個字,還有一點道理,但你想得不切實際。須知江湖本是禍患之源,並不值得留戀。至於解危濟困,乃是人生份內之事,你我不作,自有旁人去作,這不算為父的意向。”

餘昭南恍然接口道:“孩兒懂了,爹爹這樣放縱孩兒,為得是不忘華大俠的恩德。”

隻見“江南儒醫”臉露讚許之色,頻頻颔首道:“南兒甚稱敏銳,為父的正是這樣想。”人人皺起眉頭,人人心頭都有惑然之感。

餘老夫人道:“老爺子話,可將我老婆子弄糊塗了,華大夥賜予咱們的思德,咱們自然不能忘懷,苦無報答的機緣,老婆子隻得供奉華大俠母子的畫像,朝夕為他誦一遍佛經,上一炷清香,聊錶一分心意,你溺愛南兒,放縱南兒,不知督促南兒上進,已是莫大的錯誤,如今竟將錯推到華大俠身上,這……這……這是罪過。”

“江南儒醫”哈哈大笑,道:“夫人,南兒是不求上進的人麼?”

老夫人微微一怔,向兒子看了一眼,道:“你究竟要講什麼?為何不爽直的講?這樣轉彎抹角,我是越聽越迷糊了。”

“江南儒醫”將頭一點,道:“好,我這就講。”目光朝華雲龍一瞥,然後攤開手掌,托着剛才吸出的細小銀針,接道:“夫人請看,這是從華公子“玉枕穴”上取下的銀針。”

老關人取過銀針看了又看,道:“這枚銀針遺有殘餘的迷藥,怎麼?事情很嚴重?”

“江南儒醫”道:“我一直擔心事,如今怕是將要爆發了。”

老夫人瞿然一震,道:“你是講,武林將有變亂?”

“江南儒醫”點一點頭,黯然道:“久亂必治,久治必亂。自從華大俠掃蕩妖氛,抵定江湖,屈指二十年矣,當年漏網的妖孽,不甘屈服的枭雄,焉肯終身雌伏?唉!天道循環,歷歷不爽,隻是來得太快了。”

老夫人微微一怔,道:“怕是杞人憂天吧。”

“江南儒醫”道:“我素來樂天知命,何致於杞人憂天。自從九曲掘寶以還,蒙華大俠恩賜,天臺一派得以取回本門秘塞,為夫的喜涉醫藥二道,格外獲得一冊“華佗正經”,方有今日之小成。就因我樂天知命,心儀華大俠的為人,當時才能冷眼旁觀,我總覺得華大俠過於寬厚,禍患未能根除,因之近年以來,無時不為此而耽心……”

原來這位“江南儒醫”本是天臺一派的宿老,九曲掘寶,傢道中興,由於他生性澹泊,將本門秘發送呈掌門以後,一直寄住金陵,行醫濟世,終於成了一代名醫,金陵城傢喻戶曉的大善人。誰知他感念華天虹之賜,眼中竟在留意武林的動態,這等措施,可謂有心之人了。他講到這裡,“金陵五公子”俱已明了大概,那蔡昌義人雖莽模,卻也不笨,“江南儒醫”話聲微頓,他已“哦”的一聲,接口說道:“我明白了,伯父聽任咱們吃喝玩樂。不加管束,那是要咱們留心江湖的動態。”

“江南儒醫”道:“枭雄妖孽,慾想蠢動,留心是沒有用的,必須習以為常,不落痕迹,方有所得。就像這次碰上那姓賈的女子,你們平日若是有了成見,那就救不了華公子了。”話聲一頓,忽又接道:“不過,你們都是好孩子,平日也自有分寸,老朽才能放心。”

四公子臉色同是一紅,袁逸楓接道:“侄兒鬥膽妄測,伯父恐伯另有吩咐吧。”

“江南儒醫”颔首不迭,微笑道:“逸楓機敏,老朽的用意,一來是讓你們多方接觸。俾以了解武林的變化,二來是讓你們廣結人緣,一旦發生事故,也好幫助華大俠作一番事業。老朽這點用心,自然向華大俠報恩之意,但也是為了大局着想,諸位不見怪就跟吧?”

蔡昌義大聲叫道:“隨這是怕父提攜,誰見怪?誰見怪就跟他絕交。”

袁逸楓、李博生、高頌平同聲接道:“昌義弟講不得錯,這父伯父提攜。伯父之心,可昭月日,咱們倘能追隨華大俠鏟除妖氛,作一番事業,也不枉伯父苦心垂愛一場……”話未說完,“江南儒醫”已自大笑不已,道:“很好,很好,諸位賢侄明理尚義,老朽衷心甚慰。”

老夫人白眉微蹙,揚一揚手中的銀針,戳口道:“老爺子,你那憂慮,是緣這枚銀針而起麼?”

“江南儒醫”回眸道:“正是因這枚銀針而起,夫人請想,那姓賈的女子隱迹風塵,甘為妓女,又復身懷絕技,這枚銀針既有殘餘的迷藥,刺穴的手法超人一等,被制之人且是華大俠的哲嗣,幾種徵侯湊在一起那不顯示武林將有變亂麼?”

老關人想了一下,還要講話,忽見錦榻上的華大華雲龍翻了一個身。“江南儒醫”急忙輕聲道:“夫人稍安,詳情還得問問華公子。”說罷起身,朝華雲龍走了過去。

隻見華雲龍猛地坐起,大聲叫道:“悶死我也。”

“江南儒醫”左臂一伸,輕輕將他扶住,道:“華公子最好再躺一下……”

華雲龍雙目一睜,訝然道:“這……這是哪裡?”

“江南儒醫”道:“金陵“醫廬”,老朽的住處。”

華雲龍環掃一匝,目光凝注道:“老丈是誰?怎樣稱呼?”

“江南儒醫”道:“老朽餘尚德,人稱“江南儒醫”。”

華雲龍惑然不解道:“在下患病負傷了麼?”

“江南儒醫”道:“公子為肖小所制,中了迷魂藥針。”

華雲龍眉頭一蹙,道:“迷魂藥針?老丈講,這裡是金陵?”

“江南儒醫”道:“正是。”

華雲龍恍然一“哦”道:“我想起來了,賈嫣呢?”

餘昭南接口說道:“賈嫣是“怡心院”的妓女,此刻……”

話猶未畢,華雲龍一掙下地,迫不及待道:“這女人不簡單,“怡心院”在哪裡?我去找她。”

“江南儒醫”阻攔道:“華公子請稍安,內情確不簡單,那女人此刻怕已不在“怡心院”了。”

華雲龍微微一怔,再次舉目環掃,最後將目光落在“江南儒醫”臉上,頓了一下,道:“老丈認得小可?小可中了迷魂藥針,是蒙老才所救?”

“江南儒醫”點一點頭,道:“二十年前九曲掘寶,老朽見過令尊令堂。些須小事,不足掛齒,華公子感覺如何?沒有什麼不適了吧?”

提起掘寶的往事,華雲龍以為“江南儒醫”乃是父母故舊,連忙一整衣襟,肅容作禮道:“晚輩華雲龍,參見餘老前輩。”

“江南儒醫”急於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華公子如無不適之處,老朽有話請教。”

華雲龍暗暗忖道,這位餘老前輩何以如此謙遜了。心中在想,口中卻道:“迷魂藥物本對晚輩不生敵用,晚輩並無不適之感,老前輩有話請問,晚輩洗耳恭聽。”

“江南儒醫”敞聲一笑,道:“那就好了,華公子請坐。”他接着又替華雲龍引見在座之人,華雲龍也向餘老夫人行了禮,又與“金陵五公子”道了久仰,這才坦然坐下。

“江南儒醫”目光一顧兒子,道:“南兒,你將幸遇公子的事先講一遍,免得華公子心有所疑。”餘昭南聽到父親的吩咐,從頭到尾又將攔截賈嫣之事講了一遍。

講到趕回“醫廬”之際,餘老夫人揚一揚手中銀針,接口道:“華公子所以昏迷不醒,便是這枚迷魂藥針制住了華公子的“玉枕穴”。”

華雲龍聽得十分仔細,聞言駭叫道:““玉枕穴”?”

“江南儒醫”道:“事情已成過去,華公子定一定神,先檢視一下可曾失落重要之物?”

華雲龍神情大震,旁的都不要緊,唯獨那防身軟甲之中,藏有“玉鼎夫人”的絕筆書信,那封書信萬萬不能失去,因之聞言之下,憂心仲仲,急忙向懷中摸去。總算還好,軟甲依舊,他大娘給他的叁個藥瓶也在懷中,至於防身的寶劍,隨身的衣物,以及那匹龍駒,便是失落,那也無關緊要。他知道軟甲未動,書信仍在,暗暗鬆了口氣,道:“那賈嫣好似未曾搜索晚輩的身子,寶劍衣物等倒不要緊。

“江南儒醫”眉目一蹩,道:“這就奇怪了,那姓賈的女子沒有不搜身的道理?……華公子,你可記得被制時的情形?”

華雲龍臉上微微一紅,道:“講起來是晚輩自己大意……”他接着說出邂逅賈嫣,以至穴道被制的經過,然後又道:“晚輩自恃百毒不侵,“七日迷魂散”對我無敵,卻未防她點我穴道,及至警覺,人已昏迷,至於她又在我“玉枕穴”上刺下迷魄藥針,晚輩更是一無所知了。”

“金陵五公子”聽他說百毒不侵,人人半信半疑。“江南儒醫”卻是一邊靜聽,一邊尋思,待他講完,仍是不知那賈嫣為何不搜華雲龍的身子。半晌無語,書房之內一片冷寂,但氣氛卻是緊張而肅穆,好像一道無形的鐵箍,緊緊扣住每人的心弦,連氣也透不過來。

那蔡昌義大是不耐,等了一下,突然大聲道:“不要想啦,伯父,咱們“怡心院”走一趟去。”

高頌平接口也道:“不管那賈嫣是否已回“怡心院”,走一趟“怡心院”總不會錯,餘伯父,侄兒想仍裝狎客,晚上去“怡心院”走一趟。”

餘老夫人將頭一點,道:“頌平講得有理,那賈嫣寄身“怡心院”中,說不定“怡心院”正是某人的巢穴,前去摸一摸底細,不失是正本清源的解法。”

“江南儒醫”搖頭不迭,道:“去不得,打草驚蛇,那將前功盡棄。”

餘老夫人道:“老爺子總是不改寡斷的習性,猶豫不決決,焉能成事,我老婆子作他們的後盾。”

“江南儒醫”失笑道:“夫人糊塗了,將來賣命,也許尚有用處,如今便是要到“怡心院”去,那種地方,夫人怎生作他們的後盾?”

老夫人先是一征,繼而變了顔色,似要爭吵,華雲龍連忙起立道:“夫人息怒,請聽晚輩講一句話。晚輩所以大意受制,原是想摸一摸賈嫣的底細,如今既知賈嫣寄身於“怡心”妓院,晚輩自會處理,餘老前輩以及諸位兄弟救助之恩,晚輩先謝,至於援手之意,晚輩心領了。”他雙手抱拳,作了一個羅圈揖。

蔡昌義拒不受禮,大聲叫道:“嗨,你這人婆婆媽媽……”

袁逸楓怕他失了禮數,急忙截口道:“華公子見外了,令尊的事迹脍炙人口,兄弟們隻是邯鄲學歩,各盡為人的本份,你這樣講,那是獨攪其事。”

袁逸楓抱拳一拱,哈哈一笑,又道:“這是戲言,華公子不要當真。兄弟之意,是講“落霞山莊”事事為人,武林同道受益良多,咱們深願附骥左右,一者學學令尊的風範,再者也可各盡心力,作一點有意義的事。華公子若是不讓咱們插手,咱們實在心有不甘。”這話和緩了些,但詞鋒仍然極利,令人無法峻拒。

華雲龍楞了一楞,抱拳作禮道:“袁兄這樣講,小弟無話可說,不過,諸位既不見外,這“華公子”叁字,以後務必請免。小弟錶字雲龍,往後稱華雲龍,稱雲龍,悉聽尊便,如若再稱“公子”,小弟拂袖而去,諸兄可別見責?”

那蔡昌義生性最急,撃掌歡呼道:“痛快,咱們就這樣講,誰要再稱你公子,誰就是這個。”他作了一個“王八”的手勢,頓時引起二陣哄堂大笑,歷久不歇。

歡笑聲中,老夫人連連以拐杖頓地,上氣不接下氣道:“不要笑啦,不要笑啦,咱們談正事。”嘴講“不要笑”,事實上她比旁人笑得更兇,餘昭南生伯母親岔了氣,強忍歡笑,連連輕捶母親的背脊。

適在此時,一名傢僕前來禀告,道:“啟禀老太爺,酒菜已備,請示下開在何處?”

“江南儒醫”忍住笑聲道:“內客廳。”起立肅容,接道:“龍哥兒,老朽恭敬不如從命,托大了。請,咱們邊飲邊談,好歹商量一個可行之策。”

華雲龍講了一句“理該如此”,餘老夫人已接口道:“我看你才是真正者悖了,華哥兒昏迷日久,諸賢侄一身塵土,便這樣未曾梳洗,就飲酒麼?”

笑聲再起,“江南儒醫”嗨的一聲,道:“真是老糊塗了,南兒,領華……領龍哥兒梳洗去,諸賢侄熟門熟親,各自請便。夫人,咱們由客廳相候去。”如此一來,氣氛頓時輕鬆無比,老夫婦率先出門,繼之各人分別前去梳洗。餘昭南的身材與華雲龍不相上下,從裡到外,各取了一套新衣,交給華雲龍替換。

華雲龍性情活潑,至此甚覺投緣,梳洗更衣畢,越發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眾人先後到了內客廳,彼此一無拘束,談談講講,氣氛極其融洽。難得老夫婦倆也有少年人的興致,一席酒,直到初更,始才盡興而散。席間“江南儒醫”也曾問起華雲龍何故離傢?

華雲龍毫不隱瞞,率直講明“奉命緝兇”,並將一路來的經過詳加敘述,眾人聽了,一致為“九命劍客”之死默然扼腕,更對兇手的神秘與殘忍均感忿怒,但結論隻有一個,那便是“浩劫將興”武林將要從此多事。講起浩劫將興,“江南儒醫”至為含蓄。他對華雲龍所述各節,以及所遇之人物,隻籠統講了一句“或有關聯”,再往深究,他就不願置詞了。但他卻竭力讚成華雲龍前往南荒一行,理由也不肯多講。

眼前以賈嫣為重,因之華雲龍對其所餘,也不多問。賈嫣隱迹風塵是謎,劫持華雲龍的目的是謎,不搜華雲龍的身子更是謎,一連串的不能揭開,其他捕風捉影之事,更不用談。故此,“江南儒醫”同意了諸小的意見——仍裝狎客,摸一摸“怡心院”的底細。可是,他隻同意餘昭南陪同華雲龍前往,其餘諸人則不必去。他總認為賈嫣必已遠遁,此行實屬多餘。至於他讓餘昭南與華雲龍同去,那是因為他倆同屬當事人,他的理由很充分。

“怡心院”若是鬼窟,賈嫣劫人,定有所知,隱匿賈嫣的一切,乃是意料中,事情要查訪,人選必須恰當。華雲龍被救之後,由餘昭南以識途老馬的身份,帶他訪問賈嫣的下落,乃在情理之中,縱然難有收獲,也不至引起“怡心院”本身有偵破之感,提高了警覺。這是他的深謀遠慮,不願一次便讓線索中斷,諸小也就不再堅持了。

但是,其中有一人例外,那人便是較為莽撞的蔡昌義。蔡昌義好似與華雲龍特別投緣,不願與華雲龍分手,強詞奪理的講他也是當事人,救人時他也在場,直到散席,仍是吵鬧不休。“江南儒醫”被他吵得頭腦發脹,無可奈何隻得應允讓他同行。這一下他高興了,跳起來叫道:“備馬,備馬。”

“江南儒醫”搖頭不迭,道:“昌義,此去乃是暗訪,你可要沉得住氣,莫要壞了龍哥兒的事。”

蔡昌義將頭連點,道:“侄兒理會得,到了“怡心院”我不開口就是。”

這時,眾人身在前院,早有傢僕備妥了叁匹駿騎,“江南儒醫”揮一揮手,道:“上馬吧,早去早回,便有所得,今晚最好不要動手。”

最後兩句話旁人也許不懂,華雲龍七竅玲瓏,卻是一點就透。隻見他微微一笑,將手一拱,道:“晚輩自有分寸,寒夜露重,老前輩請回。”接過缰繩,縱上馬背,道了一聲“諸兄回頭見”,便隨餘昭南馳馬而去。明月晶潔,叁人的目力又復敏銳異常,策馬奔馳,倒也不慮出了差池。

可是,過了鼓樓,進入西王府大街,往來的行人漸漸擁擠,他們隻得挽辔徐行。這叁人同是貴胄公子的打扮,人既俊逸,馬也健壯,挽辔徐行,引來不少欽羨的目光。餘昭南的外號叫做“賽孟嘗”,識得“金陵五公子”者大有其人,一路之上,不少人故意前來攀搭問好,行進的速度越發慢了。

蔡昌義心腸爽直,他心中有事,對那前來攀搭之人大感不耐煩,愛理不理,一雙濃眉,緊緊的皺了起來。華雲龍雖然也感不耐,但他乃是初到金陵,有一種新鮮的感覺,左顧右盼,倒也尚能忍受。移時,華雲龍突然見到蔡昌義雙眉緊蹙的模樣,不覺留上了神,同時忖道:“這位蔡兄心直口快,毫無心機,倒是性情中人。這等人最是厚道,我倒不能錯過機會,須好好交他一交。”他這樣一想,興趣陡然高漲,馬缰輕提,緩緩道:“昌義兄世居金陵麼?”

蔡昌義正感萬分不耐,忽聽華雲龍發問,頓時鬆開了眉頭,嘻嘻一笑,道:“是啊,你呢?”話聲出口,倏覺此問多餘,忙又接道:“咱們得敘敘年歲,看是誰大?這樣“兄”“弟”混淆不清,有欠妥當。”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小弟壬申年正月十九日生,今年十七歲,昌義兄呢?”

蔡昌義哈哈一笑,道:“我有潛了,我是辛未年生,恰好大你二歲。”

華雲龍笑道:“小弟並不吃虧,日後有昌義兄照顧……”

蔡昌義大感舒暢,敞聲大笑道:“彼此照顧,彼此照顧。”

華雲龍付道:“此人亦知謙遜,並不渾嘛。”口中問道:“但不知令師是哪一位?”

蔡昌義道:“傢傳的武功,稀鬆得很。”

華雲龍暗暗一笑,道:“伯父母健在麼?昆仲幾位?”

蔡昌義道:“先父去世多年了,我隻有一個妹妹。”他忽然睜大眼睛,一本正經地道:“我告訴你,舍妹是個雌老虎,日後見她,你要小心一點。”

忽聽餘昭南道:“小心啦,咱們到了。”原來談談講講,不覺已到“怡心院”的大門。

華、蔡二人正自一楞,隻見一個鸨頭迎了上來,向着餘昭南哈腰作,揖,谄笑道:“餘爺才來,嫣姐兒久等了,請,快請,嫣姐兒備了一席酒,正在房裡侯駕。”事出意外,聞言之下,叁個人楞在馬上,竟忘了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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