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春是一幢兩層樓叁開間門麵的臨街房屋,樓下是大眾茶座,價錢便宜,茶客以販夫走卒較多,人聲嘈雜,空氣也惡濁得多;樓上雅座,價錢較貴,茶客自然也高貴得多,環境也幽靜多了,天下茶樓,大抵如此。
丁天仁叁人登上樓梯,茶博士就迎着欠欠身道:“公子爺一共是叁位,請隨小的來。”
他把叁人領到一張空桌上,一麵陪笑道:“這一桌還可以吧?”
臨窗的一排桌子,早已坐滿了人,這是第二排的中間,黃漆的八仙桌,光可鑒人,四週放着八把椅子。丁天仁點點頭,叁人各自坐了一麵。茶博士問過喝什麼茶葉,便自退去。
丁天仁朝四週略為打量了一眼,這時時間還早,大概隻有叁四成座頭,而且都是些老主顧,有的是和老友論茗談天,閒話桑麻,有的一局棋枰,落子丁丁,還有站在旁邊觀棋的,指指點點在作參謀。大凡是觀棋的人,要做到棋旁不語的真君子,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茶博士給叁人沏了一壺茶,紀效祖取起茶壺,斟了叁盅茶。丁天仁端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就在此時,從樓梯走上一個人來,這人不過二十出頭,身穿藍色長袍,頭戴緞帽,中間鑲一塊羊脂白玉,生得臉如傅粉,唇若塗朱,還有兩道修長的眉毛,一雙點漆般的眼睛神光清朗,稱得上是美男子,隻是個子瘦小了些。如今正是隆冬;他手上卻拿着一把朱竹金漆摺扇,這個樣子,一看就知是個富貴人傢的公子哥兒,而且還是一位讀書相公。
因為隻有文人,才扇不釋手的。那藍袍相公上得樓梯,茶博士自然很快迎了上去,陪笑道:“公子爺隻有一位嗎?請到那邊坐。”
他正待把那藍袍相公領到空桌上去。
“不用。”藍袍相公冷聲道:“我是找人來的。”
他一雙眼神緩緩從一般茶客臉上掃過,一下落到丁天仁那一桌上,臉上才有了喜色,舉歩走了過來。丁天仁看他朝自己這桌走來,不覺朝他微微點頭。(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藍袍相公走到他麵前,腳下忽然一停,含笑道:“叁弟果然在這裡。”
丁天仁聽他叫自己“叁弟”,心中不禁一動,連忙站起身,抱抱拳道:“你……”
藍袍相公不待他說下去,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叁師弟,我是你二師姐呀,不過我穿了男裝,你叫我二哥好了。”
丁天仁聽他說是自己的二師姐,心想“不知她叫什麼名字?”一麵連忙接着道:“二哥什麼時候來的,怎不早些通知我呢?”
藍袍相公淺棧一笑道:“我是臨時決定的,方才到客店裡去找你,說你不在,才姑且上茶樓來看看的。”
丁天仁道:“二哥快請坐下來,怎麼老站着說話。”
藍袍相公在對麵空位上坐下,紀效祖給他斟了一盅茶。藍袍相公低笑道:“叁弟臉上差幸沒有易容,如果易了容,就找不到了。”一麵右手一擡,問道:“這兩位是……”
丁天仁忙遣:“二哥,我給你介紹,他是我義弟方虹,他是紅穗堂的香主紀效祖。”
一麵又朝紅兒、紀效沮二人道:“他是我二哥。”
他不知道二哥叫什麼名字,隻好不說了。
藍袍相公深深的看了紅兒一眼,含笑道:“你是叁弟的義弟,自然也是我的義弟了。”
紅兒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忖道:這人油嘴滑舌,不像是好東西。她知道丁天仁並沒有“二哥”,他如今改扮成王紹叁,那麼此人準是王紹叁的二師兄了,隻好敷衍叫了聲:“二哥。”
丁天仁回頭問道:“二哥遠來,不知可曾聽到什麼?”
藍袍相公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沒有呀,叁弟可曾聽到什麼了?”
丁天仁道:“二哥請用茶,回頭到客店裡再作詳談。”
茶樓酒肆,份子復雜,自然不好多說了。藍袍相公點頭道:“叁弟說得是,喝茶。”
拿起茶盃,輕輕喝了一口,偏着頭,目光有意無意的看了紅兒一眼,臉上微有笑意。丁天仁坐在他對麵,自然看到了,心頭不由一動,暗道:“紅兒女扮男裝,大概給她看出來了,自己心裡可得先有個準備才好,最傷腦筋的是自己不但不知她叫什麼名字,連她底細都一無所知……”
因此他不敢和她多說話,紀效祖隻是一名香主,有二公子、叁公子在座,他自然不敢插嘴。紅兒因大哥沒有說話,她也不說話了,四個人隻是各自喝着茶,沉寂了好一會。丁天仁心裡又不禁有些焦急,這樣誰都不說話,豈不是太生疏了,但一時又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這時樓梯上又走上一個人來。
這人又瘦又高,年在七旬上下,身穿半截黃衫,從膝蓋以下,赤露着一雙骨瘦如柴的小腿,足穿麻縷織成的草鞋,看去好像田埂間的草紮人一般。他敢情是喝醉了酒,滿臉通紅,醉醺醺的衝上樓來,一下就在一張空桌上雙手按着桌麵,大馬金刀的坐下。
口中洪聲叫道:“夥計,給老夫沏上烏龍茶來,要快。”
他目光一下轉到藍袍相公身上,忽然怪笑一聲道:“小夥子,昨晚跟蹤老夫來的,就是你吧?過來,老夫有話問你。”
他聲如夜枭,這聲怪笑,更是刺耳的難聽,話聲甫落,突然伸手朝藍袍相公淩空招了招手。藍袍相公坐着的人,突覺一股極大的吸力,把自己坐着的人,憑空菈了起來。不,這股吸力把自己朝他菈了過去,心頭大吃一驚,急忙運起全身功力,沉氣站樁。但終究功力相差懸殊,縱然雙足站樁,還是被硬生生的朝前菈了過去。
這一情形,丁天仁也立即發覺了,口中大喝一聲,雙手迅快的互摩了下,就揮手一掌,朝兩人中間斜劈過去。這一下使的正是磨劍老人傳他的“劍掌”,試想一道可以削得斷刀劍的掌風,可見它有如何鋒利了,但聽嘶燃有聲,立即把黃衫老人招手發出的一股強大吸力從中截斷。
被硬生生朝前菈去的藍袍相公頓覺身上一鬆,吸力頓解,他已經使出全力,脹紅了臉,這時輕輕籲了口氣,說道:“叁弟,真謝謝你。”
黃衫老人聽到一聲大喝,接着吸力突然被一道鋒利掌風截斷,先前還以為遇上什麼高手,那知目光一注,才看清出手的竟然隻是一個弱冠少年,一時不由蓦地一楞!星宿海獨門神功“吸星手”,數十年來無人能破,此子小小年紀,居然一掌就截斷自己綿綿不絕的吸力,莫非是自己仇人門下不成?心念閃電一動,人已隨着站起,舉歩朝丁天仁走來,口中沉聲道:“小子,說,你是什麼人門下?”
丁天仁還沒答話,藍袍相公滿臉怒容,叱道:“你是什麼人?無緣無故驟然出手,這是什麼意思?”
“老夫是誰?你們沒聽師長說過?”
黃衫老者怪笑道:“好,老夫告訴你們,老夫就是人稱瘦天王的宿無忌,現在該你們說了,叫什麼名字,是何人門下?”
兩人叫什麼名字,對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人門下這一句,因為了天仁一掌破了他的“吸星手”,所以必須知道兩人的師傅是誰?藍袍相公微哂道:“這倒巧得很,你叫宿無忌,我叫宓無忌,咱們同名不同姓,隻有一字之差。”
他一指了天仁又道:“他是我義弟王紹叁,至於我們師門,那就無可奉告了。”
丁天仁心中暗道:她叫宓無忌,不知是不是真名?宿無忌一雙細目迸射出兩縷精芒,打量着兩人,嘿然道:“你們不肯說出師門來歷,老夫一樣可以看得出來。”
宓無忌冷哼一聲,振腕一指朝他左手掌心點去。丁天仁眼看她使的是“天絕指”,也立即振腕發指,朝他右手掌心點去。“天絕指”發指無聲,不帶絲毫勁風,但宿無忌是何等人物,你們堪堪發指,他目光如炬,早就看出來了。
雙手化抓為拍,朝左右一分,撥開兩縷指風,口中怪笑一聲道:“天絕指,你們兩個居然會是天絕子的傳人,好,好,老夫瞧在天絕子的份上,不和你們計較,坐下喝茶吧!”
話聲中,一麵把麵前叁壺茶倒在叁隻飯碗裡;一口氣把滾燙的叁碗茶喝了下去。宓無忌看他自找臺階,也不好再說,總究瘦天王宿無忌是成名數十年的人物,功力之高,勝過自己兩人甚多,這就回頭道:“叁弟,咱們該走了。”
回到客店,宓無忌另在丁天仁隔壁開了一個房間,店夥送來茶水,宓無忌要丁天仁進入房中,就掩上房門。丁天仁不覺臉上一熱,低低的叫了聲:“二師姐。”
宓無忌一雙秋波盯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才低聲道:“叫我二哥就好。”接着擡了下手,說道:“叁弟,請坐呀,我們有許多話要說呢!”
丁天仁依言在一張木椅上坐下,宓無忌把一張椅子移到他對麵才行坐下,低聲問道:“叁弟,你查到了些什麼,現在可以說了。”
了天仁把此行經過、略為整理了下,就從遇上文如春說起,一直說到昨晚夜探觀音閣,聽到簡帳房和住持道通的談後,才知還有一個西莊,由一個叫任大總管的人主持,大概說了一遍。宓無忌一直在凝神細聽,一雙明亮的目光也一直盯在丁天仁的臉上,除了不時的颔首,一直沒有說話。
直等丁天仁說完,才低聲笑道:“前麵一段,我已經聽副總護法說過了,昨晚又接到副總護法的指示,要我連夜趕來,和你見麵,並且要你伺機去接掌西莊,我還在納罕呢,不知西莊是什麼所在?經你這一說,我才明白副總護法的意思。”
兩人麵對麵促膝低語,從宓無忌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和說話時口脂微度,坐在她對麵的丁天仁真有如入芝蘭之室的感受,聞言愕然道:“副總護法是什麼意思呢?”
宓無忌笑了笑問道:“你想想看,他為什麼派我前來呢?”
丁天仁道:“小弟愚魯,還請二哥明說。”
宓無忌咬着下唇,看了他一眼,才道:“我不是說了,副總護法要你伺機去接掌西莊嗎?”
丁天仁點頭道:“是。”
密無忌嗤的輕笑道:“這就是了,西莊可不是咱們的地盤,副總護法派你去接管,你就可以叁公子的身份去接管。”
丁天仁又應了聲:“是。”
宓無忌嬌笑一聲道:“所以要我來協助你了,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沒有我,你如何混得進去?”
丁天仁心裡還是不明白,但又不好多問,就隻好點了點頭。
宓無忌接着又道:“師傅不是要我跟叁手真人學易容術嗎,副總護法的意思,大概就是要我給你易成西莊任大總管,才能堂而皇之的接管西莊呀。”
丁天仁矍然道:“小弟忘了二師姐精擅易容了。”
宓無忌笑道:“你呀,出山之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我們隻是同門而已,自然早就把二師姐忘了。”
這話丁天仁不好回答,宓無忌笑了笑又道:“我隻是和你開玩笑的,對了,你這義弟方虹為人如何?你們如何認識的?”
他不待丁天仁開口,接着神秘一笑,又道:“叁弟,我學的是易容術,什麼人也瞞不過我的眼睛,她是女孩子對不?叁弟的情人?晤,你眼光不錯!”
丁天仁臉上一紅,忙道:“二哥誤會了。”
宓無忌道:“我那裡誤會了?”
丁天仁道:“不瞞二哥說,她是咱們護法溫九姑的徒弟紅兒,溫九姑中毒逃走,是我救紅兒出來的,她一時找不到師傅,就暫且和我走在一起,因路上不便,才改穿男裝,化名方虹,說是我的義弟,如此而已!”
宓無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隻是如此而已?”
丁天仁道:“小弟怎敢欺騙二哥?”
宓無忌輕笑一聲道:“看你連臉都紅了。”
丁天仁問道:“二哥,對西莊之事,我們該如何辦呢?”
宓無忌眨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才道:“這件事以你為主,你有什麼腹案沒有?”
丁天仁道:“副總護法既有指令,要小弟去充任那個任大總管,隻好隨機應變,到了那裡再說,二哥如果有什麼好主意,何妨說出來聽聽?”
“哈,叁弟果然高明,本來我問你的,現在變成你問我了。”
宓無忌續道:“我說過,此行以你為主,我那有什麼好主意?不過你說得也對,我們根本不知道對方一點虛實,自然談不上事先有週祥的計劃,那隻好用隨機應變這四個字了。”
丁天仁欣然道:“二哥同意小弟的意見?”
宓無忌道:“隻是有一點,必須先讓我見見這位任大總管才好。”
丁天仁道:“我也沒有見過他,今晚我們早些去,就可以見到他了。”
宓無忌道:“最早也要二更才行,西莊一定有許多高手,絕不能打草驚蛇。”
丁天仁剛回到自己房中,門上就起了叩門之聲,過去菈開房門,隻見店夥一手提着一壺水,連連躬身道:“小的是給客官衝水來的。”左手握拳連點了叁點。
丁天仁看得方自一怔,心想:這夥計會是石老哥哥!這時耳邊響起石破衣的聲音,說道:“小兄弟,你們商量的結果我都聽到了,今晚二更,你隻管去辦你們的事,不論發生什麼事故,你都不用管。”
他衝好茶水,話也正好說完,回身往外走。丁天仁還想再問,剛以“傳音入密”叫了聲:“老哥哥……”石破衣已經走在廊上,但他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你這二師姐可不簡單,你得小心應付。”
二更時分,丁天仁從後窗穿出,剛阖上窗戶,突覺身後疾風飒然,急忙轉過身去,隻見宓無忌手持摺扇,依然青衫飄忽,站在夜風之中,一雙星目閃着星星般光采!心中暗道:她有這份輕功,可見身手極高了。一麵低聲道:“二哥來得好快。”
宓無忌輕聲道:“我一直在後窗等着,看你出來了,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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