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北翊一共打開了九處機關。
每一次移動那些棺材,都需千鈞之力,仿佛是連動着一小座山頭般大小的機關。因此他這一連串動作下來,雖說內力深厚,卻也累得氣喘,停下手來不得不先歇息一刻。而石室週圍轟隆隆一陣響動,但見棺材後的半麵石壁陡然顯出縫隙,猶如被快刀切開的厚重豆腐,又正被從石壁裹猛力抽動一般緩緩向內陷進去,露出一條格外寬闊平整的道路來。
南宮北翊見狀,放下心頭大石,回頭看一眼谷雲起,見他睡得恁熟,連這樣大的動靜也驚不得他,更不由滿心憐愛,隻又往那堂皇的通道裹瞟了一眼,打消先行區查探一番的念頭,即從棺材陣中翻身倒掠回去,落在谷雲起身旁。
隻是一到谷雲起旁邊,他急切的動作便又是一頓,變得輕手輕腳地,悄悄在他麵前半跪下來,雙手分別股上他的手背,欣喜地道:“雲起,門已開了,我們這便出去。”
谷雲起沒有回他,他手掌上移,握住那瘦骨嶙峋的雙肩,歡喜且帶着笑地道:“這下總不比再提心吊膽,隔不多時,妳也能輕鬆得多了。”谷雲起本來沒有力氣,他一麵說,一麵握着他肩膀想將他抱起來,然而才將他身軀輕往懷中一撥,那副身軀便是一晃,崩塌的山石般倒向他懷中。他反應自然迅速,手腕稍一用力,便將他穩在遠處,然而谷雲起的整個軀體已然完全沒了自主之力,隻憑着他雙手扶持,才能夠勉強“坐”在那裹,甚至隨着他手上力道的不一左搖右晃,搖搖慾墜。
他心中一震,忽然不敢貼近谷雲起的麵孔胸膛,不敢緊握他的血肉肌膚,眼前竟而一片模糊,顫聲道:“雲起,醒醒!”
谷雲起沒有醒。
南宮北翊一時不知自己要怎樣去思考,他雙手裹掌握着那具軀殼,腦海裹卻一片空白,有那麼一會兒的工夫竟隻會顫抖和恐懼。他從沒想到自己會脆弱到這個地步,那方才力舉千鈞尚且有力的雙手,此刻卻是那麼的無力。他抓住的隻有那副軀體,卻如何抓得住谷雲起那溘然沉寂的魂靈?他可以將谷雲起緊緊抱在懷中,卻怎麼……才能阻止那軀體中已然流逝過半的生命的溫度?
體溫!
他悚然一驚,意識到掌中那肉體竟真的正在變涼,而他手心的溫度那般高,卻透不過那薄薄的皮膚脂肉,令谷雲起重新溫暖起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雲起!”
他惶恐得什麼也顧不得了,急忙直起身來,將谷雲起整個摟在懷中,隻是那卻不夠。谷雲起那麼順從地由他擺弄着肢體,然而這順從中卻透出令人無比心寒的漠然。他的臉頰,他的胸膛,他的腹部,此刻都為南宮北翊以自己身軀緊貼着,南宮北翊更倒伏那岩石之上,雙臂絞纏着他的脖頸脊背,與他四腿交迭,隻為讓他多一些暖意,他卻一徑地寒涼下去,再不感受這人對他的好與壞,善與惡。
南宮北翊手掌按在他的背心,將真氣源源不絕地往他體內輸送着,那些真氣卻隻被勉強儲進他背心穴道,找不着經絡途徑,便又源源不斷地泄漏出來,毫無用途。
南宮北翊慌得額角臉上黃豆大汗珠顆顆冒起,不斷道:“雲起,雲起!”谷雲起不回答,麵色晦暗而寧靜,他怕極了那種靜,又恐懼着呼喚沒有回應,索性又貼近他嘴唇,親吻那徹底失去溫度的雙唇,深入到他緊閉的口中去尋求那殘餘的暖意,企圖撩動他內裹不知是否存在的一絲生氣。
真氣輸入背心,外溢而出。
度入口中,他卻再也不會吐納接受,仍從鼻腔一絲絲泄漏。
南宮北翊束手無策。
他仍不遺餘力地往谷雲起體內送入自己能給他的所有溫暖,谷雲起亦仍像以前那樣,固執得不肯接納。他既是心痛得戰栗,又是陡起的怨恨──隻是跟以前不同,他怨恨的同時,卻是眼中流淚,心頭滴血。
哭着乞求谷雲起的諒解,他或許就會聽話了吧,不再抗拒自己的好意了吧?
難受得心口緊縮,喉頭髮腥……雲起……雲起妳也曾這般……難過……麼…
…他試圖咽下那些激湧上來的陌生而熟悉的液體,它們卻是一次又一次地沖擊上喉頭,咽喉處一片鹹腥苦澀,讓他開始連吞咽也覺得困難。
熱淚一離開眼眶,便變得冰冷,滴滴答答一氣地亂落在谷雲起臉上,他卻再也不見這人對他這副狼狽相的無情譏诮與冷嘲。
他剛剛還在怨恨這個人為何不聽自己的一番好意,以致竟終於丟掉了這寶貴的生命,此刻才意識到,他是連他的不可愛,乃至頑固到可恨的全部一切都失去了。
什麼也不再在這具冰冷的軀體中被承載,什麼也消散殆儘。
然而這副身軀……南宮北翊心中滲透徹骨的寒意,他又要髮抖,卻強自咬牙忍住,仍徒勞無功地拼命將自身擁有的真氣溫暖往他體內送去。明知道是浪費,他卻不敢停手,不想停手。如果不放棄對谷雲起的救治,他的心裹多少要好受一些,總還存着那麼一點微末的希望。
兩人身週真氣充盈,卻隻是毫無作為地消散在空氣中。
南宮北翊令自己的心臟麻木,腦海空蕩,拒絕去想一具已死的肉體絕無可能再活過來的事實,隻是無益地浪費着自己的內力。
然而他內力在強橫深厚,卻也有耗儘之時。更何況在來此的路上,他已在那些機關布置上耗費了許多精力。
他呼吸漸漸粗重渾濁,姿勢維持得吃力。
臉孔通紅,一雙眼球瞪得幾乎凸出來,縷縷血絲圍拱的瞳仁裹,谷雲起晦暗的臉色隻有更蠟黃難看,僵若木石。
他已用儘了他此刻能施展出的一切力量,然而那具軀體的變化卻是毫不容情的一點點僵硬,一點點失去鮮活與溫順。嘴唇不再柔軟,肢體硬若泥塑,心臟…
…全無動靜……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
就在一個多時辰前,他還曾與自己一道在棺前磕頭,在此處四目相對,那呵着活的熱氣的低聲耳語,令南宮北翊現在也耳孔髮燒,仿佛仍被那微弱的氣息撩撥着。
明明已經說好了,出去就找到那甘為霖調理身體,還他一個公正,給他最好的未來……雲起,谷雲起,妳怎麼……怎麼這樣狠心,竟甘心舍棄自己的命?…
…為什麼不活下來……活下來,哪怕以對自己的仇恨作動力,哪怕以報復自己為目的?
隻要妳活着……有什麼……不可以做的?……隻要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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