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閃閃的劍鋒,高高的懸在了聶陽的脖頸上方。不管誰的脖子,在熟睡中被這樣一把利刃砍下,結果都隻有一個。
而聶陽卻依然閉着雙目,仿佛完全沒有察覺一樣。
董清清的雙眼一動也不動的盯着聶陽的臉,原本帶着奇妙堅定申請的雙眸突然變得有些迷茫。
她赤裸、高聳、如同絲緞一樣柔順的胸膛開始急促的起伏起來,雙肩像是被夜風拂過而感到寒冷一樣,不斷地微微顫動着。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她突然喃喃的低聲自語起來,高舉的劍也慢慢地垂下,劍尖緩緩垂到了地上,發出了輕微的叮聲。
突然,她像是眩暈一樣晃了晃身子,修長的一雙玉腿相互一絆,猛地一個踉跄,一手扶着額頭,一手又緩緩的把劍舉了起來,臉上的錶情隨之變得奇異起來,一時咬牙切齒,一時癡癡如夢,一時柔情萬種,竟有些如癫似狂。
“我……我……”
董清清夢呓一樣連着顫聲說了幾個我,冷不丁大叫道,“我不要!”
隨着這聲大叫,她手中長劍猛地斬向一邊,砍在了床柱上,她身子猛地抖了一下,好像打了個冷戦似的,緊接着雙眼一翻倒了下去。(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但她並沒有倒在地上,她柔軟的身子在半空就被一隻有力的手臂牢牢地圈住。
她微微睜開雙眼,帶着莫可名狀的痛苦神情,看着聶陽已經睜開的雙眼。
他的眼裡看不出任何情緒,也沒有一絲困倦的殘意,任誰都可以看出,他根本就沒有睡着。
“我不要……不要……”
董清清輕聲呻吟着,雙手用力的摟住了頭,“頭……好痛……”
聶陽的目光漸漸變的柔和,臉上的冰冷隱約有了一絲消退,低聲問道:“清清,你很難受麼?”
“聶郎……”
董清清像是在掙紮一樣艱苦的吐出了一句呼喚,費力的說道,“我……我怎麼……怎麼了……”
聶陽看着董清清難以言喻的矛盾神情,眼中的狐疑略略減少,他思忖片刻,一指點在了她乳根穴道,反手抄過床頭外袍裡在她身上,將昏睡過去的她打橫抱起,快歩走出門外,直向田芊芊的房門走去。
這次田芊芊確實是睡下了,敲了幾下,裡麵才傳出略帶起床氣的嬌慵應答:“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來找本姑娘?”
聶陽沉聲道:“我。”
裡麵的聲音一滯,略帶喜悅的笑道:“喲,聶大哥麼?”
聲音由遠及近,房門旋即打開。
田芊芊隨便罩着一件外衣,除了雙肩和一小片胸脯尚有遮掩,其餘盡數裸呈在聶陽眼前。她麵上喜色在看到了聶陽懷中女子後立刻消失,轉而略帶譏刺的偏首笑道:“聶大哥,你大半夜帶着董大小姐過來,難不成打算一箭雙雕麼?”
聶陽無心聽她揶揄,側身閃進門內,走到田芊芊床邊把董清清放下,道:“你過來。”
田芊芊抿了抿嘴,闩上了房門走了過來,暗暗側目打量着董清清的嬌軀,心中暗自比較着。
“清清神智有些古怪,我想你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幫她看看。”
聶陽也不多說,揮手解開了董清清穴道,起身坐到了一邊。
“聶大哥真瞧得起我,清清姐本身就是醫者,哪裡用的到我看。治病救人我可隻會些皮毛,你不是也知道麼,我隻會些害人的法子而已。”
田芊芊嘴裡刻薄着,人卻已經坐在了董清清旁邊,兩根嫩若春蔥的玉指輕輕壓住了她兩邊太陽穴,拇指在她額頭上畫着圈子揉着。
董清清悠悠醒轉,人似乎正常了許多,感激的看了田芊芊一眼,展顔一笑,柔聲道:“芊芊妹妹,聶郎呢?”
田芊芊看着她的雙目,臉上一陣疑惑,口中卻答道:“聶大哥啊,他剛才出去了。”
出去二字,刻意重重一頓,聶陽心領神會,閃身躲在了床側,半眯着眼睛細細的盯着田芊芊的一舉一動。
她依然壓着董清清的太陽穴揉着,語氣卻突然變得非常奇怪,很輕,很柔。
好像在對即將入睡的小孩子,說着引人入夢的故事一樣,“清清姐,你是不是很累了,需要休息的話,就不要使勁了,來,聽我的,把身子放鬆,對……放鬆。”
“唔……我……我確實很累……”
董清清好像陷入了迷蒙的境地,渾身漸漸放鬆了所有力道,閉上了眼睛。
田芊芊依然用那種口氣說道:“那就好好休息吧,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做。”
“可是……可是我要去找聶郎,我要找他……”
田芊芊微皺秀眉,語氣依然輕柔,緩緩道:“他就在你麵前,隻是你很累了,你看不見而已。你能感覺到的,他就在你麵前。對麼?那你要做什麼呢?”
董清清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痛苦和矛盾的神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我……我要……殺……不!不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身子猛的一挺,突然睜開雙眼叫道,“殺!殺了他!殺了他!”
這一句叫的頗為駭人,一雙眼睛直要瞪出眼眶似的。
叫完了這句,董清清好像用光了身上所有力氣似的,突的流下兩行清淚,軟癱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屋頂,嘴裡抖抖索索的不停呢喃着。
田芊芊眼珠一轉,撒手向後退開兩歩,柔聲道:“好好,清清姐,聶大哥,已經被你殺死了。你可以放心了,他真的已經死了。”
董清清眨了眨無神的雙眼,失了魂兒似的跟着說道:“死了……死了……真的死了……”
她身上漸漸抖得癒發激烈起來,打擺子一般,口裡越發大聲的叫嚷,“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殺他的!”
田芊芊突然厲聲道:“可你確實殺了他!你知道他不防備你!就趁機殺了他!”
聶陽正在疑惑她為何說這種一戳即破的謊言,就聽董清清一聲淒厲的叫喊:“不——”
旋即失聲痛哭起來。
田芊芊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大聲道:“你本不就是來殺他的麼?現在他死了,死的徹徹底底乾乾淨淨,你該高興才對啊!”
董清清氣息猛地一滯,像是受了什麼極大的刺激,呆呆地定在了床上。足足這般呆滯了將近一炷香功夫,才見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如夢初醒般眨了眨眼,渾渾噩噩的問道:“芊……芊芊妹妹,我……我方才到底做了什麼?”
田芊芊這才舒了一口氣,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細密的汗珠,過去雙手攏住了董清清額頭兩邊,十根纖纖指尖熟練的拿捏着,柔聲道:“清清姐,你什麼也沒有做,隻是做了場噩夢而已。”
她轉而對着床邊死角道,“聶大哥,你可以出來了。”
聶陽滿腹疑惑的走了出來,董清清一見到他,就愧疚的偏轉了頭,低聲道:“聶郎……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相信我。”
聶陽淡淡嗯了一聲,問道:“芊芊,這是怎麼回事?”
田芊芊頗為自負的微擡下巴,笑道:“也虧得你來找的是我,這種惑人心智的法子,全天下怕是都沒有比我師父更加熟練的人了。清清姐來之前被人攝了心神,滿腦子隻是不擇手段想要殺你,若不是她心裡着實不願動手,要解開怕也真是要費一番功夫。”
聶陽此刻也無心避開田芊芊,直接問道:“清清,發生了什麼事?詩詩現在在哪兒?”
田芊芊雙腿交疊坐在床邊,見聶陽並不避她,唇角勾起一抹微笑,頗有幾分自得。董清清坐在床上,像是在追思夢境一樣緩緩的開始說道:“劍鳴他帶我們走的時候,顯得很生氣,詩詩不跟他走,結果被他捆上,我不明白他要做什麼,隻好跟去。他畢竟是我親弟弟,想來……想來不會害我。”
“路上劍鳴說……說爹爹的本名,原是叫做夏浩的。”
董清清說到這裡,擡眼看着聶陽,苦笑道,“聶郎,這名字,想來你不陌生吧。”
聶陽神色未變,點頭道:“不錯,你既然知道,我也不必再瞞你。你爹爹夏浩,確實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之一。”
董清清淒楚一笑,繼續道:“他還說……爹爹,是……是死在你手裡。聶郎,他說的……不是真的吧?”
她說這句話時,一雙水眸眨也不眨的盯着聶陽,像是哀求一般等待着他的回答。
聶陽道:“不是,我和他另有約定,我已答應不會殺他。”
董清清頗有幾分悔意的垂首道:“果然,詩詩是對的。”
她沉默須臾,繼續道,“我們二人如何也不相信,劍鳴便說,他本也不信,但已經找到了證據。後來,他帶我們騎馬走了很久,和一個姓劉的人見了麵。”
聶陽心中一動,問道:“那人是否單名一個啬字?”
董清清微微點了點頭,長發垂落,遮住她麵上神情,“劍鳴說……他從爹爹死的時候就一直在疑心,所以镖局帳目事務,他都細細查過。爹爹每年都有一大筆銀子流向西南一個鎮子,接收人雖然也姓董,卻是個毫不認識的陌生名字。他偷偷找了親信镖師去和那個叫董凡的人聯係,那人卻什麼也不肯說。到了出镖時,那人也一路跟了過來,他說他知道爹爹的秘密,讓劍鳴一直和他保持着聯係。於是從……從芊芊那裡知道了……知道了我爹爹本名夏浩的事情後,劍鳴就去找了董凡。”
田芊芊坐在一旁聽着,似乎渾不在意身上赤裸春光,但無意間側目發現聶陽視線一直刻意避開她,蹙眉一想,隱約明白了什麼,輕手輕腳的爬上床去,拿着被單把曲線玲瓏的嬌軀裡蓋嚴實。偷偷笑了起來。
董清清菈了菈身上披着的外衣,繼續道:“這次到了那裡,董凡才肯把事實說出來。他說他原本不想告訴劍鳴,是因為說了劍鳴也未必肯信,他叫出了那個姓劉的叔叔,說……說那是爹爹的八拜之交,劉啬。”
聶陽撇了撇唇角,想說什麼,卻並未說出口。
“原本劍鳴也是將信將疑,被董凡這麼一說,已有九分相信,後來與劉叔叔談了半天後,便終於相信了爹爹就是夏浩的事。”
“那個董凡……是個什麼樣的人?”
聶陽思忖片刻,突然問道。
董清清低着頭,慢慢說道:“劍鳴說他沒有武功,隻是個平常的生意人,但……但和他說話的時候,我總覺得害怕,他的眼睛……好像會吸人似的。”
“你們到了那裡之後,發生了什麼事?詩詩呢?”
董清清話中隱約帶上了一些不甘,“劍鳴把事情跟我們說了之後,我……我心思很亂。之前柳妹妹和雲妹妹都暗示過我……我們原本不姓董。所以被這樣一說,我心底已有七八分相信。隻是說爹爹是你殺的,我卻覺得不可思議。而……而詩詩她、她……”
“她怎麼了?”
聶陽顯得有些急切,追問道。
董清清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詩詩她一聲不吭,隻是一直掙繩子。劍鳴看她連手腕都磨破了,就幫她解開。那知道詩詩繩子一開,就站了起來,狠狠地給了劍鳴一記耳光。我看得出那一下劍鳴根本就沒料到,不然他盡可以躲得過。之後,詩詩指着他的鼻子把他痛罵了一頓,說他是非不分,不知道誰近誰遠,董凡上去勸她,反被她教訓了一頓,說他偷偷摸摸,不是好人。我……我本想勸她,也被她罵了一頓,她說我優柔寡斷……心迹不誠。不論劍鳴和董凡劉叔叔叁個人怎麼去證明,詩詩最後也隻是相信爹爹原本叫做夏浩,對於你是我們傢仇人一事,卻根本連聽都不聽。劍鳴沒有辦法,隻有把我和詩詩一起關在了屋裡。”
聶陽眉頭稍展,神色間驟然輕鬆了許多,田芊芊卻不着痕迹的斜了董清清一眼,眉眼間頗為不甘。
“那你最後是如何回來的?究竟誰把你弄成那樣?”
雖然是逼問的句子,聶陽的語氣卻依然平平淡淡,聽不出什麼變化。
董清清擡起了頭,露出一副茫然的樣子,努力的回想着道:“午飯……過了之後,董凡來找我,說要和我談談。我本來不願意去,但劍鳴看起來十分奇怪,我有些擔心,想叫詩詩陪我,她卻……她卻對我不理不睬的。想必……想必在生我的氣。”
“到了屋裡,劍鳴就出去了。我有些怕,也想走,但董凡突然問我,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我便留了下來,想聽聽他怎麼說。”
董清清皺緊了眉頭,仿佛在回想中遇到了什麼難解的謎題,“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我,我……我不自覺的就也一直看着他,開始我隻是覺得他的眼睛很亮,很好看,到後來,我就連他說些什麼也注意不到了,隻是看着他的眼。他好像不停地在對我說,你殺了我爹爹,而且娶我妹妹為妻,玩弄我們姐妹二人,隻是……隻是報仇而已。他……他對我說了很久,很久,說的我、說的我心裡一陣一陣的難過,不知道為什麼,就變得很生氣,等到他對我說,讓我回來殺了你的時候,我……我竟着了魔似的,跟着他說了起來。我感覺自己好像暈過去了,又好像完全清醒着,真的……真的就好像做夢一樣。”
她說到這裡,突然雙手摟住了自己的後腦,彎腰把臉埋進了屈起的膝蓋裡,“我的頭好痛……嗚嗚……”
田芊芊連忙從身後出手按住了她的頸後,在上麵用力的按揉,嘴裡柔聲道:“清清姐姐,不要想了,想點別的事情,不要想那場噩夢了,過去了。”
象是小孩子一樣,董清清委屈的低泣着,歪倒在了田芊芊懷裡,“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安撫了很久,董清清才蜷縮在田芊芊身邊,昏昏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聶陽一直在旁看着,此刻才小聲道:“這次,真是托你的福了。”
田芊芊收手回來擦了擦額上的細汗,似嘲非嘲的說道:“也虧得董大小姐造化,都要殺人了,被殺的那個還菈下臉來找人治她。”
聶陽看着董清清的睡顔,淡淡道:“她如果真想殺我,現在她已經是個死人。”
“說起來,你怎麼知道要來找我?”
田芊芊菈高被子蓋住雪酥酥的胸脯,斜飛杏眼瞥他一眼。
果然她一安分守己,聶陽的語氣就軟化了許多,難得的向尋常談話一樣說道:“這種歪……古裡古怪的事情,如果你不知道,那我身邊就沒人可能知道了。”
“啧。”
田芊芊瞪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歪門邪道就是歪門邪道,我都不忌諱,你裝什麼委婉?那些一臉忠孝仁義的大俠看起來都是柳下惠,結果呢?上了我師父的床,不一樣都是不要臉的臭男人。就算是我爹,娶起小妾來……”
說到這裡,她臉色突然一黯,不願再講,轉而笑道,“好了,聶大哥,董大小姐我幫你治好了,你也請回吧。不然你也知道,我恐怕會忍不住勾引你的。”
聶陽的臉上浮現了淡淡的笑意,似乎覺得這樣的田芊芊可愛得多,他點了點頭,視線在屋內掃視了一遍,向門口走去,“清清就交給你了。”
田芊芊道:“你還怕我拿董大小姐磨鏡不成?”
這話可以說是露骨至極,讓聶陽頗為訝異這大傢小姐如何變得如此特立獨行,難道田義斌傢學淵源本就這般一塌糊塗麼?那是如何仁義一方的?
不過即便好奇,他也無心再留下去。時辰已經很晚,他必須有足夠的睡眠來保證充沛的精力。至於明日如何去找董傢姐弟,也隻有從長計議了。
和對董詩詩的擔憂幾乎各佔半壁江山的,是找到仇傢的雀躍。
很明顯,劉啬並不像夏浩一樣有改邪歸正的念頭,而他也對找到邢碎影沒有任何幫助。
終於,血債血償的時候,到了。
按照聶陽的打算,镖隊最好暫時留在原處,等他救人回來,再向孔雀郡進發,以免節外生枝。但他沒想到,一直隱忍不發的另兩個總镖頭,終於爆發了所有的不滿。
對於走镖半生的丘許二人來說,一而再再而叁的拖延行镖進度,實在是罪不可赦。尤其已經到了豐州境內,兩人都覺安心不少。加上上次天道一役,讓镖隊所有人都覺得早一日脫手這燙手山芋,才是正經要事。
聶陽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私事和盤托出,眼見阻止不了镖隊繼續前進,心中自然一陣為難。
孔雀郡有摧花盟和邢碎影,而且可以說是難得的八成不在對手算計之內,良機難再得。但另一邊是承諾要保護的董傢姐弟落在另一仇傢劉啬之手,還有一個來路不明行事陰險的董凡,若是置之不理,不知會有多少後患。
兩邊均不願假手外人,不免糾結於分身乏術。若不是聶月兒重傷未癒,到還好辦一些。
經歷了上次的事,慕容極沉默了許多,也和聶陽疏遠了不少,而且他身上帶着幽冥九歌,就算聶陽要讓他去,兩個總镖頭也不會答應,鷹橫天志在摧花盟背後的六百萬兩稅銀,自然不會答應偏離孔雀郡這條線索。可以往劉啬處去的,算來算去也隻有柳婷雲盼情二人。
但隻讓這二人去,聶陽又隱隱有些擔心。
躊躇未定之際,镖隊已經裝配妥當,呼喝着準備出發了。
董清清睡了一晚,看起來雖有些憔悴,卻無大礙,對聶陽描述了劉啬他們的所在後,便去了聶月兒的馬車,繼續擔起了照料傷者的責任。田芊芊沒了董詩詩壓制,輕鬆了許多,悠然自得的獨個佔了地方,左顧右盼,神采飛揚,也不知心中在高興什麼。
眼看出發在即,聶陽隻得叫來了雲盼情,把情況說明。雲盼情倒是乾脆得很,立刻便道:“咱們去救小董姐姐啊。這镖隊到了孔雀郡,預定要停頓一個整日,難道叁天功夫咱們還趕不回來麼?”
“趕是趕得上,我隻怕有人豁出去動手,咱們不在,這些人恐怕力有不逮。”
雲盼情烏溜溜的眼珠一轉,笑道:“聶大哥,逐影還有那麼多人在呢。”
“我不放心他們。”
聶陽很直接的答道,“除了孫絕凡和魏晨靜,那裡麵我沒有一個人信得過。包括李蕭。”
“摧花盟的人折損了那麼多,就算再來,謝傢的纨绔小少爺在,柳姐姐和慕容極都在,鷹大哥功夫雖然差些,但召集的官差人多勢眾,逐影裡你信得過的那個孫絕凡,也是一流高手,想來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聶陽沉吟不語,不願明說,但臉上神情分明錶示出了,這些人並不足以讓他安心。
邢碎影的武功已經不知到了何種境地,而且他所圖並非幽冥九歌,而是他至今也想不明白的某種東西,幽冥九歌對他隻是個手段罷了。所以他會做出些什麼,根本無法預料。
如果不是聶月兒重傷,這次的事至少可以放心一半。
在現今這樣的情形下,隻有狼魂的夥伴,才能讓他安心的交托。
正在打算賭一把,搏自己可以及時趕回來的時候,聶陽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衣襟風聲,旋即身旁響起了一個柔和悅耳的聲音。
“好像我每次見你,你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
帶着笑意,娉婷若仙的美麗女子輕盈的站定,望着遠去的镖隊車塵,柔聲道,“怎麼,在擔心那群人的死活麼?”
聶陽側目望去,心中頓時一寬,微笑道:“本來是擔心的,現下便不那麼擔心了。”
“果然是成親的男人了,也學得油腔滑調了。可不要變得和小星那樣才好。”
那女子撫着腰間如月彎刀,眼中盡是溫暖的笑意,“回來再敘舊吧,要做什麼,就趕快去。”
聶陽雙手一抱,恭敬道:“有勞憐姐了。此事連東方漠也參與其中,憐姐也多加小心才是。”
薛憐莞爾一笑,如月當空,朱唇微啟,淡淡道:“他若真的隨着摧花盟,被我見到,恐怕,我便要對東方夫人說句抱歉了。”
“上次那些天道的人……”
聶陽還未問完,薛憐便揚手打斷道:“那事頗有蹊跷,你回來我再與你細細說明。你既然有要緊事,就速速去吧。”
聶陽不再贅言,和雲盼情交彙一個眼色,雙雙飛身上馬,策馬輕叱,絕塵而去。
雲盼情不出半刻,就耐不住好奇,問道:“聶大哥,那個人就是你上次說的師姐?月狼的傳人?”
聶陽點頭道:“不錯,她就是我這次最大的幫手。”
“她武功很好麼?”
武林中人,難免有爭勝之心,雲盼情縱然年紀尚小,也難以免俗,語氣中已經有了躍躍慾試之意。
聶陽苦笑道:“她和咱們不同。”
“哦?”
雲盼情不太明白,揚眉斜視着他。
“她是個天才,真正的天才。”
聶陽苦笑着說道,這大概也是南宮樓主當初就指了這條路給他的緣故了吧。
“哦?”
同樣的一個字,卻錶達了完全不同的意思。剛才是疑問,現下卻是不信。
聶陽一鞭抽在馬臀上,略帶不甘的說道:“我們這一代人中,隻有叁人完全超越了自己的師父。憐姐是其中最早的一位。即使是現在,我也沒有信心躲開她全力一刀。”
“七星去其叁,獨破四劍陣,她那把彎刀,真的有這樣的魔力?”
雲盼情輕輕自語,仍然有些狐疑。
不過閒話的時間顯然並不充裕,兩人的馬前數丈遠的地方,幾個玄衣勁裝八卦劍墜的武當弟子,正湊在一堆竊竊私語,聽見馬蹄聲,齊齊回過頭來。
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弟子嗆啷一聲拔劍在手,喝問道:“聶陽!你來做什麼?”
聶陽勒住馬缰,沉聲道:“我來找董劍鳴。”
另外幾個弟子聽到這話,也紛紛抽出了長劍,大聲道:“小師叔不想見你,你走吧!”
看他們所在的地方,離董清清所說的村莊還有至少叁五裡路,並不像是仍和董劍鳴在一起的樣子,聶陽轉念一想,笑道:“怎麼,你們的小師叔和劉啬同流合汙,你們也仍然要這般維護他麼?”
那年長弟子麵色微變,顯然被說到痛處,但依然道:“我武當門內之事,不勞你這外人費心。”
聶陽臉上浮現出慣常的微笑,道:“可你們這些外人,卻擄走了我的內人。”
“那本就是我們小師叔的姐姐!那裡談得上擄走!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名門正派也會做這種顛倒黑白的事情啊,”
雲盼情露出一副不屑的樣子,說道,“你們難道敢說,董姐姐是自願跟你們走的?”
她聲音溫軟婉轉柔順悅耳,說出的話卻幾乎像是耳光扇在了那些弟子臉上。
那年長弟子道:“縱然小師叔有什麼不對的,也該由本派處理,他上有師尊掌門,武當內事,斷然輪不到你狼魂的人插手!”
聽起來,他們剛才似乎在討論如何處置這令人頭疼的小師叔一樣。
聶陽還未開口,雲盼情已然搶道:“這位小哥,你的意思是,你們武當的醜事,隻能你們武當自己關起門來說,我們清風煙雨樓這種小門派,是沒資格過問的咯?”
昔年解劍池畔血狼冷星寒獨鬥武當七位長老不肯棄劍而入,虧了當時來訪的謝煙雨出手才避免了整個武當顔麵掃地,這些小輩弟子,自然無論如何也不敢對清風煙雨樓不敬,臉色紅白半晌,卻不敢再言。
“董劍鳴是不是就在北麵的西董嚴村?”
雲盼情看着他們,繼續問道。
那些弟子麵色鐵青,持劍而立,咬牙不語。
“好狗不擋道,你們清修這麼久,連起碼的禮數也不懂麼?”
雲盼情的話鋒癒發尖銳,好像對董劍鳴所作所為心中也隱隱有氣一樣。
“雲姑娘,小師叔的事情,我們絕不會讓歩。得罪了!布陣!”
前麵的武當弟子恰好六人,話音落處,已分成兩撥,分別攔在二人馬前。
“叁才叁光陣?”
聶陽微微一笑,“你們倒是有備而來。”
這劍陣雖然威力驚人,卻一定要有叁位武功相若配合默契的武當高手才能完美的施展,因此即使是江南一役中薛憐大鬧武林大會之時,武當在場的名宿也未依靠此陣出手。
而麵前這六人年紀雖輕,看起來歩法架勢倒也有模有樣,肯定在這劍陣上已經費了不少功夫。
“領教了。”
雲盼情露出好奇神色,雙手在馬鞍上一按,燕子般掠了出去,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
聶陽也不願在無謂之事上多做耽擱,一拍劍鞘,人隨着疾飛而出的長劍一道化為飛虹,直取另外叁人。
這劍陣由武當舊時叁才劍陣與叁光同輝陣融合而成,兩個劍陣原本都以防禦見長,經武當一代宗師雷真人合二為一後,卻成了咄咄逼人的淩厲陣法。與聶陽相對的叁人武功比另外叁人略高一籌,腳踏倒七星散開後立刻佔據了陣中天地人叁位,連環進撃,互為守禦。
迅影逐風劍以快見長,聶陽現在內力大增劍勢更加威猛,麵對叁人進撃仍不抵擋,反而向身前兩人反攻過去。這兩劍幾乎好像同時攻到,後發先至,那兩個年輕弟子頓時一陣慌張,同時回劍自救。不料聶陽一擰腰,帶着數寸寒芒的劍鋒瞬間轉到了身後那人麵前。
那人正是其中最年長的那個,出劍沉穩老辣許多,劍尖斜斜一撇,配合另外兩人的攻勢做出守禦之姿。
但聶陽此時功力已非他們這些尋常武當弟子能敵,聶陽的劍招絲毫不變,就那麼直直刺在了那弟子劍脊之上,內力吐處,就聽一聲脆響,那橫攔長劍竟從中斷開!
眼見師兄要血濺當場,身後那兩個弟子立刻用足功力攻向聶陽後心,劍陣中的歩法招數,自然是再也顧不得了。
眼看劍尖即將刺進聶陽後背之時,他的身影卻霎時消失。兩人力道用老,收勢不住,身子前撲同時,就覺手腕一麻,兩把長劍齊齊掉在地上。
再看聶陽,已站在了五歩開外,回劍鞘中,麵無錶情的看着他們。
雲盼情卻對這劍陣頗感興趣,手中清風古劍並不出鞘,隻是不停地用劍鞘格開必救之處,凝神觀察着。
一邊的四人都看得出,雲盼情完全沒有盡力,否則不要說用劍法破陣,就算是那削鐵如泥的清風古劍,也足以讓任何劍陣一籌莫展。
聶陽有些不耐,揚聲道:“盼情,不要玩了,咱們時間不多。”
雲盼情猶如沒有玩夠的女童一樣扁了扁嘴,有些不情不願。此時她身邊叁人也有些焦躁,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同時使出了陣法的殺招,叁把利刃絞成叁線,自天地人叁位盤旋撃向當中,雲盼情那嬌怯怯的身子頓時籠罩在叁片青幕之中。
好像等了這一盞茶功夫,就是為了看這劍陣中的殺招一般,雲盼情麵上一喜,玉腕轉處,隻聽龍吟般一聲輕響,古劍出,清風起。
盡管已經見識過很多次清風十叁式的神妙,聶陽依然會感嘆創下這門劍法之人是何等的驚才絕艷。
斜抹,反撩,橫斬,最為尋常的叁次出劍,卻如風般難測,不同角度不同方向不同手法的叁招,卻在她週圍叁人的手腕上留下了一模一樣的叁個傷口,不傷及血脈,而又恰好足以讓他們握不住手上的劍。
那叁人握住自己手腕,麵如死灰的推開到一邊,看神情,也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知道這些武當弟子不會再行攔阻,聶陽二人走回馬側,縱身躍上。
不想那六個弟子突然又從地下撿起長劍,竄到了馬前齊齊站定。
“你們還想如何?武當中人,已經連臉麵也不要了麼?”
聶陽有些氣惱,舉起馬鞭低喝道。
不料那幾個弟子一起舉起劍來,橫在了自己頸間,為首那個高聲道:“我們功力不足,既無能清理門戶,也無力阻止聶少俠你前去問罪,隻有用我們這條賤命,求聶少俠原諒小師叔誤與歹人為伍之事,留存武當清譽!”
聶陽皺眉道:“我是去救人的,你們武當清譽與我何乾?”
雲盼情插言道:“清者自汙於世,我們也沒有辦法。”
那幾個武當弟子麵色慘然,其中一個近似哀求道:“聶少俠!小師叔這次一時糊塗,做了錯事,我們回去一定會如實禀報掌門師伯,將其門規處置,希望您高擡貴手,不要將此事鬧得天下皆知。”
聶陽覺得有些不對,沉聲問道:“我小舅子和我有些誤會,帶了他姐姐走,這種事情,犯得上如此嚴重麼?就算是武當門規,也管不到別人傢務事吧?”
那些弟子臉色有些難看,吞吞吐吐道:“他……他開始自然隻是為了傢務事,否則我們也不會幫他。但……但……聶少俠,雲姑娘,無論如何,隻盼您二位能顧及武當顔麵,來日我們武當上下,定會對二位感激不盡。”
聶陽心中記掛妻子,不願再和這些人磨蹭,一揮馬鞭抽在馬臀上,馬兒向前竄出,口中道:“我不是長舌婦人,沒處與人亂嚼舌根。若再耽擱我救人,我與你們武當從此勢不兩立!”
那些弟子尷尬的閃到一邊,讓聶陽的馬從當中穿過。雲盼情嬌叱一聲,策馬跟上,嬌笑着譏刺道:“你們這些朽木腦袋,除了張臉,還剩下些什麼?”
清揚婉轉的笑聲中,身影也遠遠去了。
隻剩下這些灰頭土臉留在原地的武當弟子,帶着復雜的痛苦神情遠遠地看着遠去的煙塵。每一個人的手,都緊緊地捏着劍柄,緊緊地捏着……
西董嚴村處在官道西側兩裡之外,泥土坑窪的小道頗損馬力,兩側還都是田壟,高低難行,聶雲二人隻好把馬拴在樹上,展開輕功順着羊腸小道進去。
遠遠看見村口,就發現了一群農夫農婦熙熙攘攘圍了一群,隱約還有哭哭啼啼的聲音傳來。
兩人對望一眼,謹慎的各自握住了兵器,飛快的急奔過去。
離得近了,才聽得出是一個農婦在撕心裂肺的哭嚎着。
“俺苦命的閨女啊……娘對不起你……娘恨不得跟你一道去了啊……老天爺啊……”
聶陽詫異的走近,小心的分開人群。那些淳樸鄉民看到聶陽腰間的兵器,立刻嚇得臉色煞白遠遠躲開,讓出了裡麵民房土坯外的一個石墩。
石墩上坐着一個涕淚滿麵的農婦,黑黝黝的臉上五官已經皺成了一團。
她麵前橫躺着一個約莫十來歲的少女,想來便是她的女兒。她女兒躺在白布床單上,口唇發青雙目緊閉,白布單子蓋着的身體胸膛沒有一點起伏,想來已經過世。雖然膚色較深,露在外麵的雙手也較為粗糙,但看五官眉眼,卻也算是頗有幾分姿色。
隱約覺得此事和劉啬等人恐有關聯,聶陽小心的向旁邊一個離得較近的農夫問道:“這位老哥,她傢的閨女出了什麼事。”
那農夫驚恐的打量了聶陽的兵器兩眼,搖了搖頭,不願說話。
倒是另一個較為大膽的小夥子走了過來,鄙夷的看着那農婦,小聲說道:“甭提了,這老娘們的男人為了賺幾兩銀子,讓自傢的黃花大閨女陪人睡覺,結果銀子到手了,閨女的命賠進去了。”
“哦?她女兒是被人殺了?”
那小夥子臉上浮現出有些暧昧的笑容,低聲道:“哪兒啊,俺們幾個今兒早上撞門進去的時候,那閨女光着屁股撅在床邊,騷水兒流了一大腿,身上一點傷都沒有,要俺說,是被男人活活操死了。啧啧,真不知道什麼男人這麼有本事,這麼壯實的丫頭,硬是操脫了陰。”
那農婦還在號哭不停:“殺千刀的王八蛋啊!好好的閨女就這麼被你五兩銀子賣了……你還說那看起來是個老實人,老實你娘的個腿啊!”
並沒見那賣閨女的男人在場,想必是不敢見人了。
“小哥,那個來買他閨女的,是什麼人啊?”
那小夥子搖了搖頭,“俺沒見着。”
一邊一個叁十多歲的農夫看聶陽較為和氣,也大着膽子湊了上來,小聲說道:“俺見着了,俺見着了。那個後生看起來比你還小點,穿着黑溜溜的衣裳,腰上那穗子,還墜着個……那叫啥來着?陰陽……對對,風水先生老拿的那個陰陽墜子。模樣還挺俊俏,看起來本本分分的,要不嚴叁兒賣得那麼痛快。嘿,誰知道老實驢也會尥蹶子,看不出啊。”
“八卦墜,難道是劍鳴?”
聶陽轉念一想,問道,“那個年輕人來這裡的時候,是不是帶着一個年輕婦人?”
董詩詩婚後便挽着發髻修眉開臉,一直是做婦人打扮,在這樣的村子裡有大戶婦人出現,應該是十分搶眼才對。
那個農夫卻搖了搖頭,“那後生帶着個有蓬的牛車,誰知道裡麵是什麼人。應該不是娘們吧,不然他還來買嚴叁兒的閨女做啥?”
心中已經笃定,這些村人看起來愚鈍淳樸,捏造設伏的可能性很小,聶陽立刻問道:“那您知不知道那人在這裡的時候在哪兒落腳的?”
那農夫指着村子正中的土路盡頭,道:“喏,就是路北頭兒,西北角上黑狗子傢。他貪人銀子把房子租了出去,這下裡麵死了人,你看晦氣不晦氣。”
“多謝大哥了。”
聶陽隨手摸出一塊碎銀塞在那農夫手裡,擠出人群對着雲盼情點了點頭,一起往黑狗子傢那邊走去。
目的地並不難辯認,因為那裡此刻正大敞着簡陋的院門,幾個農婦遠遠地對着那裡指指點點,一個木炭般黝黑的精壯青年正赤着上身滿臉晦氣的拿着木桶往院門潑水。
聶陽上前問道:“請問這裡是黑狗子傢麼?”
那青年沒好氣的答道:“找俺乾啥?要是租房的,找別人去!俺這裡不乾了!”
聶陽拿出一塊碎銀,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我不租房,我隻是進去看看。”
黑狗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了銀子,放在嘴裡咬了咬,堆着笑讓開了大門,“您請,您請,隨便看。不過俺話說在頭喽,這屋子才死了人,您可別嫌晦氣。”
他這才看到聶陽腰側的佩劍,立刻自己輕輕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嘿,當俺沒說,弄了半天您是個混江湖的,隨便看,您隨便看,死個把人估摸您也見怪不怪了,請進,請進。俺不在這和礙眼了哈。”
說完,他拿着銀子一溜煙跑了,看來就算是這種膽大的百姓,也不願意和江湖的武人多打交道。
兩人進了院子,順手關上了院門,四下查探起來。
說到過的牛車並未停在院中,看來董劍鳴走時,也駕了那輛牛車。這樣看來,即使走了,速度也不會太快。
院子裡的大屋分了叁間,應該不是平時住人的地方,除了不帶堂屋的臥房,便隻有一間糧倉,一間柴房,倒像是存儲閒置不用東西的地方。看來這黑狗子在村中也算是殷實農戶。
臥房應該就是那村姑殒命之所,床上東西全都換了新的,地上也細細用水潑過,踏足進去,就是一腳泥濘。床邊牆上還掛了一道黃符,床頭插了一炷香,看來也是臨時抱佛腳之物。
從那幾個武當弟子的錶現推斷,多半他們是知道董劍鳴向尋常百姓買女一事的,這種事情傳揚出去,確實對武當是個不小的打撃。
不過如果那女子確實是脫陰而亡的話,對其姦淫的,就多半是劉啬本人。劉啬和夏浩一樣都是為幽冥九轉功遺毒所苦的人,若是離了女人,不出叁天就會陰火焚身,痛不慾生。
董劍鳴竟然肯為他去買無辜村姑供其泄慾,莫不是真的被仇恨衝昏了頭麼?
還是說……有董詩詩被拿來要挾的可能呢?
柴房之中一無所獲,兩人來到了存放糧食的大屋,屋內倒也有一張闆床,不過明顯是臨時搭建而成。雲盼情走到床邊,伸出兩根玉指,輕輕拈起了一根長發,低聲道:“看來董姐姐應該是被關在這裡的。”
“你這麼肯定?”
聶陽一邊四下看着,一邊隨口反問。
雲盼情指着木闆邊上的牆壁,道:“是啊,不是董姐姐,還會是誰?”
聶陽順着那指尖望去,破破爛爛的牆麵上,依稀可以看見用指甲刮出的十幾個小字。
“小陽子小陽子……”
密密麻麻刮出來的,盡是董詩詩對聶陽的稱呼。
聶陽苦笑着吐了口氣,道:“果然是她。”
“看起來,董姐姐到並無大礙。咱們出去問一下村人,準備追過去吧。”
雲盼情覺得這裡已經找不到什麼,便建議道。
“嗯。”
聶陽點了點頭,也打算早些追去。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略帶鄉音卻順耳的多的聲音,說話的是一個剛剛才走進來的帶着和氣微笑的青年男子,略顯富態紅光滿麵,好像是小鎮之中的酒傢掌櫃一般。
“真沒想到,你們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聶陽心中一動,揚聲道:“董凡?”
那男子點了點頭,拍了拍身上的綢褂,笑道:“這位想必就是聶陽聶公子了。”
聶陽雙目一寒,身形一閃已經到了屋外,嗆的一聲,寒光閃閃的劍鋒已經貼住了董凡粗粗的脖子。
董凡雙手一攤,笑道:“久聞狼魂中人絕不會向尋常百姓動手,不料今日一見,才知道見麵不如聞名啊。”
“你也算得上是尋常百姓?”
聶陽冷冷說道。
董凡笑眯眯的說道:“那是自然,鄙人不懂半點武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窯子老闆。雖然帶着姑娘作些皮肉生意,卻從不逼良為娼,怎麼,也不至於惹到您吧?”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聶陽緊盯着他細細的雙眼,逼問道。
“聶公子,敢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聶陽微微一愣,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這西董嚴村,本就是鄙人的老傢,鄙人傢中叁位兄長和一個老娘,都住在這個村裡。你現在所在的傢的主人,正是鄙人那不才的堂弟。那麼,聶公子,那句話到底該誰來問誰呢?”
雲盼情在一旁聽着,突然一個閃身到了董凡背後,皓腕一翻,手掌已經抵在董凡後心上,她訝異的咦了一聲,道:“聶大哥,他果然沒有一點武功。”
董凡笑道:“我這種懶人,連莊稼把式也懶得去動,怎麼可能練武?”
聶陽收回長劍,狼魂中人,的確不可向尋常百姓擅自動武,但眼前的人明顯不是尋常百姓,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問道:“你和劉啬是什麼關係?”
董凡悠然背過雙手,笑道:“我若說他隻是我一個豪客,每月總要照顧我幾千兩銀子的生意,你會信麼?”
聶陽冷冷哼了一聲,自然不信。
沒想到董凡竟沒有打算說謊的意思,說道:“我知道你不會信,我這個人最大的好處,就是該說實話的時候,絕不忌憚說實話。”
“好啊,我洗耳恭聽。”
聶陽把劍收進鞘中,看了雲盼情一眼。雲盼情收掌退後,不着痕迹的封住了門口的去路。
董凡看起來果然懶得可以,撩起下擺,坐在了旁邊一個倒扣破瓦缸上,“你既然已經接管了浩然镖局,想必已經知道,每年董總镖頭都會往我這邊撥上不少銀子,而且都是有去無回。”
“不錯。”
“那些銀子,加上我那窯子賺來的錢,都用來訓練對付你的人,你應該也清楚。”
“我知道。”
“但可惜當時我一念之差,沒有把全部人手派去,害的四爺最後死在你的手上。你趁此機會,娶了二小姐,玷汙了大小姐,是不是?”
“不是。”
聶陽依然很簡單的回答着,並沒有接着解釋什麼的打算。
董凡若有所思的看了聶陽一眼,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右手,看着手指上粗大的翡翠扳指,緩緩道:“我卻一直以為是的。我知道大小姐殺不掉你,不僅是她心底還是在抗拒我對她說的話,也是因為我其實也想不明白,你身為聶傢後人,仇大可以名正言順的報。你如此隱瞞是為了什麼?”
“因為我沒殺夏浩。”
聶陽一字一句說道,“夏浩死在誰手上,我也不知道。”
董凡臉上那虛假的微笑漸漸消失了,他半閉着眼睛,聲音突然放輕了許多,“龍江洪災,沒有四爺,我已經不知成了哪裡的孤魂野鬼。不管是誰殺了四爺,我也不會饒過他。聶少俠,你們江湖人就喜歡說信義,所謂信,不外乎誠。我用了幾千兩銀子,遍查聶傢劍法,這世上除了你,我卻找不到第二個人會。四爺是死在浮生若塵這一招下的,你倒是告訴我,還有什麼人,有可能會這一招?”
他猛地睜開眼,厲聲問道,“你說啊?還有誰懂得這一招聶傢劍法?”
聶陽垂下頭,突然覺得手心一陣汗濕,一直以來,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夏浩的死還說明了另一件事,這世上還有一個他的敵人,懂得聶傢劍法!
雲盼情有些詫異的問道:“聶大哥,這聶傢劍法還有什麼人會?”
聶陽猶疑道:“我……我不知道。這劍法,就連月兒也未曾學過。師父給我的劍譜,我也沒有給過別人。”
董凡盯着聶陽,突然口氣一轉,悠然道:“我原本一直認為四爺是你殺的。直到剛才為止。”
“哦?”
聶陽不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四爺若真是你殺的,你找上兩個小姐若真是為了報仇,你現在本不該在這裡。”
董凡的語氣變得和緩,人看起來也變得懶懶散散的。
“那按你所想的,我本該在哪裡?”
董凡笑眯眯的擡起頭,“你如果殺了四爺,對兩個小姐也沒什麼情意,現在你自然應該在繼續尋仇的路上。你們這些江湖人,不本就不把女人放在心上的麼?若是那樣,你我今晚就應該彙合在一處的。”
“是麼?”
聶陽看着他仿佛洞察一切的那雙小眼睛,心底感到莫名的不悅。
“忘記說了。”
董凡笑着站了起來,“鄙人所經營的那傢窯子,承蒙多方關照,生意還算紅火。那裡的招牌雖然不大,倒也算有些名氣。”
聶陽隱約猜到,皺眉道:“孔雀郡的洗翎園?”
“不敢,鄙人正是洗翎園的大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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