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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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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章節

引子 殘章
第一章 镖局的千金小姐
第二章 燙手山芋
第叁章 紛亂之夜
第四章 餌與鈎子
第五章 魚和漁翁
第六章 富貴無命
第七章 窺秘
第八章 一對兒寡婦(上)
第九章 一對兒寡婦(下)
第十章 出行
第十一章 風雨大作
第十二章 摧花盟
第十叁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第十四章 逐影
第十五章 迷情
第十六章 董老爺的決定
第十七章 洞房花燭夜
第十八章 春宵一刻兩千金
第十九章 百密之疏
第二十章 魏夕安與危險
第二十一章 影子
第二十二章 血濺叁尺寒
第二十叁章 情非得已
第二十四章 一屋一世界
第二十五章 困獸
第二十六章 眾
第二十七章 出镖
第二十八章 黃雀一入婚門深似海,回頭已是百年身
第二十九章 織網者
第叁十章 冷月弱柳
第叁十一章 影缭亂
第叁十二章 迷境
第叁十叁章
第叁十四章 鏖戦
第叁十五章 凰鬥鳳
第叁十六章 牲
第叁十七章 對質
第叁十八章 二小姐和叁小姐
第叁十九章 夕陽垂暮
第四十章 怒劍清鳴
第四十一章 清者易濁
第四十二章 老而瀰堅
第四十叁章 孔雀洗翎
第四十四章 殘暮碎語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春宵淫餌
第四十七章 楊花水影
第四十八章 兇牙畢露
第四十九章 零落成泥
第五十章 血漫青天
第五十一章 迷途無路
第五十二章 羽敗翎散
第五十叁章 牝鱗逢難
第五十四章 艷花伴影
第五十五章 靜潭隱流
第五十六章 雨冷刀寒
第五十七章 曲終笛斷
第五十八章 漣漪再起
第五十九章 驚墜九泉
第六十章 冥途真幻
第六十一章 明闖南道
第六十二章 無顔之血
第六十叁章 竊香奪玉
第六十四章 淨雨初塵
第六十五章 納陰絕陽
第六十六章 破荒濺血
第六十七章 孤魂獨盼
第六十八章 滌塵煙雨
第六十九章 絮定魂飄
第七十章 天無二道
第七十一章 幽冥太極
第七十二章 以逸待勞
第七十叁章 江濤洶湧
第七十四章 素舒清輝
第七十五章 敝笱在梁
第七十六章 鬼蛇出洞
第七十七章 纖雲弄巧
第七十八章 驟雨傳恨
第七十九章 淩虛暗渡
第八十章 夜風寒露
第八十一章 遊魂暗鬼
第八十二章 離殼金蟬
第八十叁章 采石剖玉
第八十四章 映夜青蓮
第八十五章 焚經灼血
第八十六章 天道仇勤
第八十七章 蕊寒香冷(上)
第八十八章 蕊寒香冷(下)
第八十九章 折花掠影(上)
第九十章 折花掠影(下)
第九十一章 龍潭初潛
第九十二章 血光之災
第九十叁章 刀殘中宵
第九十四章 撥草屠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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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第六十九章 絮定魂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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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大爺……你行行好,高擡貴手,饒了奴傢吧。奴傢來生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也要報您的大恩大德。”

阿璃婉轉哀泣,嬌軀瑟瑟發抖,也不知在洗翎園中受了什麼驚嚇。

那漢子滿腔火氣尚未泄淨,反手又是一掌摑在她紅腫麵頰上,將她打的騰空飛起,摔進無人可見的死巷之中。

烏雲稍散,昏黃月光照下。

阿璃的外袍反卷起來,露出了一雙潤白修美的玉腿。她那綢袍之下,竟是完全赤裸的。

她眼珠轉了一轉,雙手抱着胸前,依舊哆嗦不停,卻不去將袍腳放回,反而曲起左膝,叫那曼妙曲線,暴露的更加徹底。

聶陽藏身於斜角飛檐之後,看得並不甚清楚,一時判斷不出這是否又是陷阱,便緊盯着那漢子動作,反握劍柄伺機待發。

阿璃畢竟是不論字輩的花魁,裸腿一亮,頓時便吸住了那男子目光。那嬌美玉足雖沾了些泥沙,卻依舊不減魅色。她一邊斜眼瞄着那男子滾動喉頭,一邊將右手伸進袍中,也不知握住了什麼。

“臭婊子。勾引老子是吧?”

黃姓漢子心頭燥熱,方才被打斷的淫歡重上心頭,他退後兩歩看了一眼,確認無人進巷,吞了一口饞涎落肚,大歩走了過去,“大老闆隻說不讓你逃了,可沒說不準動你。你識相的,乖乖聽老子的話,今夜回去,我隻當你沒有跑過。否則……哼哼,別怪老子一刀一邊,把你這雙騷腿剁了留個紀念。”(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阿璃顫巍巍低下頭去,泣道:“大爺饒命,奴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那漢子淫笑着將單刀夾在腋下,雙手一扯,便把褲腰褪下,露出茸茸黑毛內碩大一隻傘菇,“讓大爺好好嘗嘗你伺候那公子哥的本事,弄的大爺暢快了,給你在大老闆前麵說兩句好話,也不是什麼難事。”

阿璃淚眼婆娑的擡起頭來,哀婉道:“大爺,您可要為奴傢求情啊,不然被您抓回去,定然是沒有命在了。”

“少廢話,老子答應你了,就不會反悔。你呢?別他娘的裝黃花閨女了!”

大概是覺得夜長夢多,那漢子有些焦急,彎腰扯着阿璃烏發,將她直接提起,一張楚楚可憐的芙蓉嬌顔,硬被他按在臭哄哄的胯下。

阿璃右手依舊伸在懷中,左手抱在胸前,掩飾住內裡動作,挪動雙膝,將雙足墊在臀下,就這麼跪在男人麵前,微微昂首相就,細嫩丁香自唇中吐出,輕輕觸着那顆菇頭。

“少來花樣,你要是敢咬一口下去,我就把你細細剁成臊子,包了包子喂狗。”

看她緩緩攏唇將紫紅龜頭吞入口中,那漢子心中還有些忐忑,連忙出聲威脅。

阿璃渾身一顫,含着他的頭兒搖了搖頭,含含糊糊道:“奴傢不敢。”

自小訓練來的手段,自然不是庸脂俗粉可比,嫩舌柔唇不過才在陽具上走了十幾個來回,就已叫那漢子快活的通體酥麻,一根巨物頂着她上腭一跳一跳,漲的發痛,直恨不得捅進她喉管裡去。

阿璃自然了解男人心性,唇瓣前後吞吐幾次,小舌微沉,勾含陽根下沿那根麻筋,順勢挺着頸子往前一伸螓首,濕軟柔滑的小口,竟將整根巨棒一氣吞下。

換做常人,早已嘔吐嗆咳,可她僅是微蹙峨眉,細嫩的脖頸微微發脹,把一顆圓滾滾的碩大頭兒,硬生生含進了咽食飯菜的狹小腔口之中。

那一處軟肉夾吮有力,真是無比銷魂。這等狀況之下,阿璃仍能勉強移動小舌,頰吸唇嘬,絲毫不落。

這一手功夫教那漢子禁不住低哼起來,快活的背筋僵麻,連腋下的單刀都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眼見便要一瀉如注之際,那漢子突的警醒過來,一把推開阿璃的頭,氣喘籲籲道:“你這婊子好厲害的嘴巴,差點給老子嘬出來。要是被人知道有這麼好的機會卻隻弄了嘴巴,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起來,給老子去牆邊站着,把屁股撅好。”

阿璃嬌喘着擡起左手,擦去唇角狼籍口水,顫巍巍站起來,雙膝一軟又險些跪下,嘴裡連聲道:“對不住,奴傢腳麻,這……這就去站着,給大爺撅屁股。”

牆邊昏暗的多,阿璃右手這才從懷中掏出,雙手一提,將那袍子菈到了胸腹之間,在身前捧住,跟着彎腰靠在牆上,將臉抵着左臂,纖腰一沉,將粉白渾圓的屁股高高昂了起來,嬌吟道:“大爺,奴傢……奴傢等着您呢。”

那漢子抹了一把額上汗水,大歩走了過去,雙手捏住兩瓣雪臀,便將沾滿口水的巨物送到她胯間,一邊往那尚無蜜露瓊漿的乾澀花唇之間上下磨蹭,一邊淫笑道:“婊子就是婊子,頭天還尋死覓活的非要見那傻少爺,這到了真要緊時候,還不是自個兒就把屁股翹起來了。”

趁着口水未乾,那漢子微微矮身,對準了細嫩腔口,猛地用力一挺,粗黑硬長的一條兇物,一股腦捅進阿璃嬌軟細嫩的身子裡麵。

“啊!”

一聲痛哼,阿璃整個人被頂的向前一撲,臉頰壓在牆上,股間脹痛慾裂,好不難過。

男人這邊卻是痛快至極,雙手掐着阿璃纖細柳腰,瘋獸一樣拱聳着結實臀部。

他這等打手護院,不知何時才有機會這般玩弄如此美人,身上快活,心底更是喜悅萬分,硬如生鐵的棒兒一通翻攪,直恨不得將那緊密花洞肏穿透底一般。

阿璃初時咬緊牙關強行忍耐,漸漸有了稀薄淫露泌出,總算好受了些。她蕊芯被董劍鳴幾次叁番采吸,早已酥軟如泥毫無防備,後麵男人大起大落夯了幾下下去,便撞的她胸悶背緊,滋的冒了一股殘漿出來。

無奈她正是油盡燈枯之際,這一股稀漿冒出,也仍是盃水車薪,男人抽送之間,依舊磨的她刺痛難忍,頃刻間,四下腔肉便紅腫起來。

腫脹嫩肉一經磨蹭,更是刺痛難忍,加上男人動作粗暴,毫無憐香惜玉之情,隻顧着自己爽快,真叫她重領了一遭破瓜之苦。忍的她滿頭香汗,咬破櫻唇,左手生生摳進了土牆之中,才沒高聲痛呼出來。

“哦!哦噢!”

那漢子死命掙了幾掙,臀股用力一推,將黑黝黝的陽具盡根塞到那白嫩嫩的身子裡,一抽一抽的射了。

熱精照着心兒一澆,阿璃連忙哆嗦了兩下,強撐着從鼻後哼出一線膩人嬌吟,討好身後的禽獸。

那漢子心下大悅,竟有些不忍就這麼回去,揉着阿璃粉團一樣的屁股,淫笑道:“你這婊子真他娘的夠勁,就這麼送回去,讓人怪舍不得。”

阿璃股心暗暗用力,膨酥穴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漸軟肉龜,爽的那漢子呲牙咧嘴,抖了兩下,幾乎泄出尿來。

雖然不舍,總還是要帶回去交差,那漢子摟住阿璃結結實實的親了兩口,笑道:“行了,別怕,老子回去一定給你求情。就衝你下麵那張嫩嘴兒,大老闆也不舍得殺你。”

“啊喲……奴傢被大爺弄的腿都軟了,大爺勞神,可扶着點奴傢啊……”

阿璃才轉過身,雙腿便是一軟,嬌哼着倒入那漢子懷中。

溫香軟玉投懷送抱,男人自然樂得抱個滿懷,怎知道笑聲還未出口,就覺心口一陣刺痛,渾身的熱血,一瞬間便冷澈如冰。

“你……你這賤人……竟敢……竟敢……”

他踉跄退開幾歩,胸前多了一柄匕首,直插沒柄。

阿璃跌跌撞撞的閃到一邊,搶先把落在地上的單刀抱在懷裡,顫聲道:“我……我不想的,你別過來,我……我不能回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那漢子垂死之際兇性大起,長號一聲撲了過來。

阿璃那裡還有力氣揮刀,嚇的將單刀向那漢子一丟,轉身便跑,無奈股間一陣刺痛,腳下絆了不知什麼東西,啊呀一聲驚叫摔在了地上。

還沒起身,就被那漢子一撲壓在身下,一雙大手緊緊卡住細嫩脖頸,死死向裡收緊。

阿璃漲紅了臉,拼命踢打着雙腿,屈膝頂着男人的背,卻絲毫不見效果。

她雙目翻白,手足漸漸無力,眼看要被這般掐死之時,突覺頸上力道一鬆,那男人軟軟倒向了一邊。死裡逃生,她也顧不上看發生了什麼,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不由得扭向一邊,一邊大口的喘息,一邊嘔吐起來。

連胃裡的酸水都嘔了幾口出來,她總算是漸漸清醒過來。

接着,她便看到了聶陽。

阿璃與聶陽本就隻有一麵之緣,此刻夜色深沉,他又背對昏光,麵目難辨,她根本認不出是誰,也猜不出來人所圖何事,隻有強作鎮定,柔聲道:“多……多謝這位大俠仗義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敢問……高姓大名,來日定當為您立上一尊長生牌位,日夜祈福。”

“不必,我消受不起。”

聶陽淡淡答道,俯身提起那黃姓漢子屍身,丟到那堆竹筐後藏好,才回身道,“你隻要好好答我的話,就算是報答我了。”

阿璃凝神細看,這才認出聶陽,連忙擡手掩住口中驚呼,心中一慌轉身便想逃走,但跑出兩歩,又想起什麼一樣頓住腳歩,緩緩回身道:“您……您是公子的姐夫?”

知道她所說的公子必定是董劍鳴,聶陽點了點頭,道:“我是有那麼個想殺我的小舅子沒錯。”

阿璃輕啃唇瓣,目光來回遊弋,像是在苦苦猶豫該不該說,“聶……聶大爺,妾身……妾身……”

聶陽皺眉道:“你若有話,就快些講,這裡可不是什麼風水寶地,還是速速離開為妙。”

阿璃深深吸了幾口氣,卻還是說不出口,反而雙手抱頭,痛苦的蹲了下去,呻吟道:“聶大爺……不是妾身不說……實在……實在是,大老闆的手段……厲害……我的頭,好痛……”

看來,這些青樓孤女自小便被控攝了心神一說,並非謠言呐。聶陽微一權衡,心道洗翎園探查起來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既然有了這麼一個活口,不妨先帶回去再說,“你先停下,別再想令你頭痛的事。把身上整好,我帶你離開。”

阿璃點了點頭,將淩亂袍子整順,又將兜帽戴在了頭上。

不願在巷中七折八繞,免得又不知哪裡蹦出幾個洗翎園的好手,平添是非,聶陽直接將阿璃打橫一把抱起,躍上旁邊貨倉屋頂,徑直往雲盼情和聶月兒等待的地方去了。

“哥,你去了這麼半天,就帶回一個……一個……一個姑娘?”

險些將婊子二字說出,聶月兒滿心不快,指着阿璃便道。

匆匆交代了一下始末,一行四人便匆忙向大傢落腳的村子趕去,阿璃身子孱弱不堪,坐在聶陽馬前幾乎是摟在了聶陽胸口,自然惹了聶月兒痛處。

雲盼情接道:“聶大哥帶出來的,想必是洗翎園的重要人物,自然有他的打算吧。”

聶陽道:“是否重要,現下也說不準。能得到多少消息,要看芊芊的本事了。”

聶月兒臉色變了幾變,沒再開口,雲盼情則問道:“你說這花魁本是董劍鳴的妾室,那按說應該在洗翎園中地位頗高,怎麼會淪落成如此模樣?”

阿璃上馬之後便昏睡過去,隻是溺水一般牢牢抓着聶陽衣襟,自然無從回答。

聶陽思忖道:“按常理推測,無非是兩種可能,要麼是董劍鳴出了什麼變故,她作為親眷,遭了殃及;要麼是她不知為何開罪了董劍鳴或大老闆,失了地位。

不論哪個,能叫被催心術迷惑了心神的人下定決心逃跑,必然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我也聽她說了,她若是回去,必定隻有一死。”

“什麼人!”

馬匹才到村口,暗處便傳來幾聲呼喝,閃出六名黑衣短打的彪悍青年。

聶陽隻有勒住馬缰停下,同時握緊了腰間劍柄。

其中一人似乎這才看清了聶陽麵目,長出口氣道:“原來是聶兄弟回來了。這幾日兄弟們都有些緊張,若嚇到各位,真是對不住了。”

說罷呼哨一聲,六人齊齊遁回暗處。

看來,多半洗翎園已將天道激來,天道核心本就都是些身份不明的人物,如意樓處在明裡,自然隻有千萬小心。

聶陽向着護衛們隱身之處拱了拱手,繼續前行。

回到原本落腳之處,總算又見到了慕容極,他看起來略顯疲憊,不過見到聶陽後,還是稍感振奮。

隻不過,田芊芊卻不在。

這些時日之中,慕容極與董詩詩和田芊芊二人商議之後,將人員重新進行了安置。聶陽的叁名傢眷連同綠兒一道,被送到了村中更為隱秘的一戶人傢藏身,與此地有地道相通,留了身量近似的女子改換妝容住進他們原本房間,以防萬一。

頂替在董詩詩房中的,正是趙雨淨。花可衣已經不需要她再看守,她一個初出江湖的迷蒙少女,如何鬥得過心機百出的花寡婦,剛過一天,便叫花可衣騙了個空檔,逃之夭夭。

不過花寡婦內傷極重,十天半月之內,是無力興風作浪了,聶陽本也不願再對她下手,索性由她去吧。

最糟糕的消息,卻是來自那幫了他們不知多少忙的贖魂玉手。華夫人為好友陰鬱數日後,給柳婷留了幾副安胎藥方,便毫不猶豫的啟程上路,北歸而去。而且據慕容極所說,華夫人此次動了真怒,昔年狼魂中有幾人私下欠過她的人情,她這次北歸之前,特地走了一遭朗珲錢莊,送出了幾條消息。

華夫人身為狼魂認可的傢眷,在朗珲錢莊中的地位自然極高,慕容極想要攔下消息,也是無計可施。

也就是說,聶傢的傢事變成狼魂公仇所剩的時間,絕不超過四十天。四十天,已足夠朗珲錢莊將消息送去遠在西域的萬凰宮中。

“聶兄,依我看,此間紛爭,還是全數交給燕堂主他們,咱們盡快動身離開,再想辦法將邢碎影引出來吧。你得謝前輩指點,武功大進,又有聶姑娘雲妹子兩人從旁協助,勝算比之前已高出不少,不要耽擱在這裡了。”

慕容極顯然已做好了決定,才如此說道。

聶陽卻一口回絕,道:“本就是我惹來的麻煩,豈能拍拍屁股就走。更何況,不與董傢徹底做個了斷,今後我也無法安下心來。與邢碎影真正鬥上之時,我不想還有後顧之憂。”

知道他自報仇起就存了舍生忘死的心思,自然不願留下什麼心事懸而未決,慕容極也不好勉強,隻好道:“那也好,不過現在情勢古怪,咱們也不便妄動。”

他皺了皺眉,顯然還有些許想不通的地方,“照此前來看,董浩然應該還顧及着董傢姐妹,那按道理,他應該不會真心向咱們出手才對。所以我先前猜測,董凡激來天道,既有坐收漁利之心,也有幫你鞏固與如意樓關係的可能。如果那樣,他應該會暗地向天道出手。”

“實際上呢?”

聶陽聽出了慕容極話中含義,問道。

“實際上,他卻趁着如意樓謹慎防備天道的空當,辦了一件大事。”

慕容極輕嘆口氣,道,“這件事,他顯然已謀劃許久,此次一蹴而就,待我們發覺之時,已經晚了。”

“慕容,到底是什麼事?”

“你可還記得邱明揚死前交給你的全副身傢?”

聶陽皺眉道:“記得,不過我對那些毫無興趣,還不如轉給你們。”

慕容極苦笑道:“現在,那張紙已經毫無意義了。中原四大镖局的名號,今後再也不必分開了。四傢镖局,已經正式統為一傢,成了中原镖局。你能猜出,這中原镖局的大老闆是誰麼?”

聶陽着實吃了一驚,道:“董凡?”

慕容極搖了搖頭,道:“是董劍鳴。”

王盛威,邱明揚都已慘遭不測,親信弟子也死傷殆盡,留在镖局之中的,多為尋常镖師和傢眷婦孺,許鵬生死未蔔,但顯然已是兇多吉少,四傢之中還留有實力的,也隻剩下了浩然镖局。雖然少了邱明揚的那張關鍵字據,可憑龍十九的手段,再變出一個邱明揚來也並非難事,又怎會因此受阻。

按慕容極所說,叁傢的子嗣也都齊齊暴斃,沒了主心骨的一班弱女子,自然對此後的命運逆來順受。據說叁傢還有幾個稍有姿色正當妙齡的女兒,也已被董凡送入洗翎園,開苞接客了。

這其中,龍十九想必居功至偉,她的易容術和五羅媚顔心經,對付那些尋常百姓,無疑是手到擒來。

如此看來……董浩然費盡心機,莫非就是為了替自己的獨子留下一份基業麼?

事實很自然的推出了這個結論,可聶陽卻總覺得隱隱不妥,就像此前發生的種種事情一般,簡直就是在引着眾人,去認定幕後死而復生的董浩然。

“沒想到,撿回的這個花魁,到恰好派上了用場。洗翎園的事情咱們所知甚少,就看這個叫阿璃的姑娘能說出多少了。”

聶陽看了一眼旁邊竹椅,阿璃麵色慘白的靠在上麵,人已醒轉,正驚疑不定的望着屋中眾人,唯有看到雲盼情的柔和笑臉時,才略感安撫的平靜了幾分。

“從這裡到芊芊姐那邊,還要走地洞麼?”

雲盼情跟着慕容極走到柴房,看他搬開柴垛,露出一個鏽迹斑斑的鐵蓋,不由得皺眉問道。

聶陽微笑道:“你和月兒去房中休息吧,人多反而不便。來,把阿璃交給我。”

雲盼情側目看了一眼聶月兒,立刻乖乖將阿璃交給聶陽背上,笑道:“那我就和月兒姐姐一道去睡了。你們兩個就辛苦受累吧。”

月兒張了張嘴,接着想到答應過了聽哥哥的話,便又抿緊紅唇,氣鼓鼓的瞪着聶陽背上的苗條嬌軀。

雲盼情扯了扯她衣角,柔聲道:“月兒姐姐,過去要鑽地洞不說,你見了那邊的姐姐們,一口一個嫂子叫過來,不覺得累麼?還是和我一道休息去吧,好不好?”

月兒這才不甘不願的說了句:“嗯,走,雲妹子,咱們歇着去。”

慕容極下到地道之中,點燃了火把照明,看二女離開,才笑道:“聶兄,你這妹妹,可比董二小姐還會吃醋啊。”

聶陽苦笑道:“她畢竟是我妹妹,這等玩笑,還是少開為妙,被她聽到,又要生些悶氣。”

慕容極領在前麵,這地道並不寬敞,僅容得下人彎腰前行而已,說起話來,還帶着憋悶回聲,“聶兄,有些事,總歸是躲不過去的。江湖上並不是沒有非親兄妹成婚的先例,聶姑娘的問題,不也是你的後顧之憂麼?”

聶陽默然片刻,輕嘆道:“你說的不錯。”

背着阿璃在這種地道行走實在不便,聶陽隻好轉而將她橫抱懷中,地道狹窄,為了不碰頭腳,阿璃隻好將身子緊緊蜷起,額角抵着聶陽胸側。這種姿態自然是無比親昵,聶陽呼吸之間,都盡是她身上的女子汗香,這等狼狽情形下依然有如此誘人的幽香魅惑,不得不暗讚洗翎園的手段過人。

一時無話,少了分神憑靠,懷中那軟香玉體登時便成了一樁麻煩。

薄薄一件黑袍,絲滑清透,手掌摟在腿彎肋下兩處,幾乎與觸到裸軀無異。

阿璃肌膚極為滑嫩,嬌軀好似潤膩軟玉,隔着那層布料摸在手中,令人極難克制心底漸生的遐思绮念。

聶陽初時還不覺有異,隨着慾念暗漲,竟突覺腹中一陣細微刺痛,還以為是陽脈斷阻內息滯澀,連忙運氣調息,不料內力才自氣海行至丹田,就感到胸腹間一陣熱血鼓蕩,耳中陣陣轟鳴,一霎間慾潮洶湧勃發,恍惚之下,竟險些將懷中阿璃衣袍撕開。

他連忙穩定心神,喚住慕容極道:“慕容!火把給我,你……先幫我接下阿璃。”

聽出他語調異樣,慕容極連忙回身換手,火把交接之際,他凝神看了一眼,火光下聶陽雙目赤紅,滿額冷汗,神情間隱隱透着狂態,“聶兄,你沒事吧?”

腹中刺痛一閃即逝,可隨之而來的熊熊心火卻讓他毫無辦法,隻覺渾身血脈贲張,連慕容極的話音都顯得癒發遙遠,視線變幻遊弋,始終離不開阿璃露在外麵的那段白嫩小腿,他心中大感不妙,顫聲道:“怕……怕是陰火反噬,慕容,我若是無法自控,你……你就將我制住。千萬……莫要手下留情。”

自斷陽脈之後,九轉邪功的負麵影響一直未曾發作,本以為僅剩的反噬隱患大可以應付過去,卻沒想到是如此猛烈的心神衝撃,那一個恍惚之間,對女子肉體和甘美陰元的渴盼幾乎將他腦海填塞滿溢,甚至比邪功蠢動之際對采吸內力的急切還要強烈數倍。

難道……這就是要將九轉邪功運轉如意的代價麼?聶陽緊咬牙關,拼命去想些閒雜旁事,單手扶着洞壁,無論如何不敢再去看一眼阿璃。

饒是如此,他依然費了足足一刻功夫,才氣喘如牛的壓制下來,渾身大汗淋漓,簡直如從水中撈起一般。

“聶兄,好些了麼?”

繼續前行,慕容極不敢再將阿璃交回給他,抱着她領在前麵,也不回頭,直接問道。

聶陽暗暗調運探查,經脈並無異樣,這才放下心來,苦笑道:“確實不似以往,現今到不必擔心走火入魔,可這滋味,也並不好受。”

他想了想,自嘲道,“簡直好似吞了一把春藥下肚,還要純靠着心智壓抑下去。一分傷人,九分傷神。”

“比起走火入魔的情形,總要好些吧。”

慕容極微微一笑,寬慰道。

聶陽微微搖頭,嘆道:“我沒料到,自斷陽脈後的陰火反噬,竟會強猛到如斯地歩,真說不好,這一歩到底走的是對是錯。”

慕容極笑道:“你既有傢眷在側,應付這種隱患,終歸容易許多。再說,你如今也已不在乎對錯,不是麼。”

聶陽沒有答話,算是默認下來。

有許多事,他確實已沒有餘裕在乎。

算腳程,他們叁人已經走出十餘裡遠,看來董詩詩她們的藏身之處,已不在原來的村落之中。

慕容極停下歩子,仰頭望了一眼,道:“到了。”

他不敢讓聶陽再碰阿璃,便讓她扶牆站好,自己沿階而上,小心的推開頂上一塊方正鐵闆。

阿璃身子晃了幾晃,勉強站定,比起早先又虛弱了幾分,但她有些後怕的看了聶陽一眼,並不敢向他求助。

就像聶陽此前的模樣,勾起了她什麼不願回想的記憶。

上到地上,才發現這出口並未在某處宅院之中,而是一處堆滿麥稭的空地角落,四下滿是泥汙腐水、驢馬便溺之味,但比起地道中的憋悶,還是舒暢了許多。

慕容極讓阿璃扶着麥稭垛堆站好,從聶陽那裡要來了火把,平伸到麵前,走到空地中央,左右晃了幾晃。緊接着,一個一身黑衣的漢子幽靈般閃了出來,向慕容極一拱手,低聲說了句什麼。

慕容極點了點頭,這才回身將火把交給聶陽,把阿璃背在背後,一邊帶路,一邊道:“這邊沒有太多好手,隻埋伏着20張硬弩,夜裡過來,千萬要小心為上。”

聶陽左右望了望,四下是一片荒村景象,破敗土牆後,倒是能隱約察覺到淡淡的殺氣,伏於四下。走到土路盡頭,是間叁麵被密林環繞的磚房。進門之時四下無人,鬼氣森森,怎麼看也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直到穿過後門,才發現別有洞天,居屋雜室緊密布置,藏在破屋之後,密林之中,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狡兔叁窟,如意樓各地分舵,總少不了有叁五個這樣的藏身之處。”

慕容極說着,已踏入院中,左右看了看,道:“田叁小姐在西首第一間,聶兄先帶着阿璃過去,此時夜深,恐怕田叁小姐不便直接見客,我還是稍等一下的好。”

聶陽卻並沒邁歩,而是突兀問道:“柳婷在哪兒?”

慕容極一怔,旋即露出一絲了然微笑,指向當中偏東一扇外掛布簾的房門,“如果沒有擅自換房,柳姑娘應該在那。”

幾間屋中都還亮着燈燭,看來都還沒有休息,聶陽對慕容極歉意一笑,道:“那就麻煩你等我一下了。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她。”

再怎麼心意堅定之人,到了血緣天性之前,也難以毫無動搖,慕容極自然了解,點頭道:“我帶着她先去叫田小姐起身收拾一下,你隻管過去。”

柳婷的身子裡,正孕育着他的孩兒。

這念頭正如一株小小的嫩芽,先是淺淺的埋入心田,不知不覺間,便根脈延伸,穩穩佔下了一席之地。自小便知道身為養子的他,初次嘗到了親人在世的滋味,那種仿佛填補了某處裂隙的感覺,此前從未有過。

無暇去想時,還不覺有多麼重要,到了與柳婷近在咫尺之際,才發覺心中湧上的暖意竟這般濃烈。

那株嫩芽,想必正如腹中的胎兒一樣,在黑暗狹小的空間中,拼命努力的成長吧。

站在門前,平復了一下心中驟起的激動,聶陽敲了敲門。門內傳來柳婷略帶疲憊的訝異語聲:“誰?”

聶陽深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婷兒,是我。”

門內傳來細微的一聲驚呼,緊跟着像是碰倒了什麼,旋即又是一聲低低的痛哼,然後才是柳婷略顯失措的應答:“錶……錶哥?”

聶陽柔聲又重復道:“婷兒,是我。”

“你……你等等。”

柳婷匆匆說完,屋內便傳來略顯慌亂的細碎腳歩聲。

若不是心中十分笃定,倒真像是在房中藏了一個姦夫一般,聶陽不禁露出一絲微笑,不免好奇這錶妹在屋中忙着些什麼。

足音在屋中繞了幾個來回,才徑直挪到了門後,一聲門闩輕響,木門縫隙之間,露出了柳婷貌似平靜淡漠的熟悉容顔。

想來是華夫人調理得當,不足十天的功夫,柳婷氣色已經好了許多,終於恢復到玉頰染霞水眸清透的青春女郎。也不知是氣色變好的緣故,還是腹中胎兒所影響,她比起以前仿佛又多了一種柔和溫暖的氣息,令聶陽恍然有種異樣的陌生感。

“上次來看你,你還昏睡未醒,看起來氣色極差,怎麼樣,此刻身體感覺好些了麼?”

聶陽進屋將房門關上,四下打量了一下,這裡陳設極為簡單,一桌一椅一床而已,柳婷回到床邊,將椅子讓給他坐下。

“華前輩嘴上雖說自己不擅長尋常醫道,但她留下的藥方還是效果極好,這幾日我精神好了不少,胸口也沒那麼發悶,多半是沒事了。”

柳婷緩緩說完,一直垂首望着自己交叉握緊的雙手。

“婷兒,錶哥知道虧欠了你不少,將來如有機會,一定會好好補償與你。我所剩時間不多,實在無法分身顧及你們,在一切結束之前,你暫且忍耐一下,就呆在這裡,好麼?”

聶陽斟酌了一下,這樣說道。但他說出口的僅僅是原因之一,沒說出來的,卻是心底隱隱對月兒感到的那股擔憂,讓他不願讓身邊女眷多與妹妹相處。

柳婷麵上神情並未有什麼變化,隻是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聶陽輕輕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床邊,沉聲道:“婷兒,我知道你心中的仇怨,不比我少。從今日起,那些血海深仇,就盡數交給我吧。”

不想柳婷微微搖頭,竟淡淡一笑,道:“我……已經快要讓自己忘記了。”

她雙手扶住小腹,目光的落處似乎變得茫遠而飄忽,“對我而言,至少……對此刻的我而言,已經有遠比世上任何東西都重要的生命,正存在着。”

她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看着自己想象的未來,“所以,我已沒有什麼,可交給你。如果不是姑姑的恩情,我甚至想……讓錶哥你也學着忘卻。”

聶陽微皺眉心,略感詫異的看着她,那個胸中充滿仇恨的小石頭,竟真的消失殆盡了麼?不……她說的不是寬恕,而是忘卻。她隻是被另一種情感充滿了心湖,再容不下一樣佔據空間的仇恨而已。

“你變了很多,這麼短的時間裡。”

聶陽還是微笑了起來,彎腰握住了她的手,護在自己的掌中,“不過,你這樣的改變,我很高興。”

說話間,他摸到了她的指尖,摸到了一些刺傷,他有些驚訝的把她的雙手翻轉過來,借着油燈搖晃的光芒看去。

那是針刺的痕迹,斑斑點點,左手的食指,還有着新創,他握的緊了,血珠漸漸從蔥白指尖膨脹起來。

“這……這是……”

聶陽疑惑的四下打量,看她目光閃動,不自覺地向枕邊瞄了一眼,便出手撩開,不料,看到的卻是一片紅綢,緊緊繃在繡架之上,一個圓圓的嬰兒腦袋,已繡到脖頸。

繡工極為粗糙,線腳行處,也不知拆掉重來了多少遍,畫的模子也極為簡陋,說是嬰兒,也是虧得聶陽心念所及,才能認出。

柳婷頓時脹紅了臉,撲過去便奪回枕頭重新蓋住,麵帶尷尬道:“我……我閒極無聊,向華姨學來打發時間罷了。你……你莫要多想。”

聶陽苦笑道:“你學學這些,也沒什麼不好,隻是總要愛惜自己才行,這種事慢慢來,急不得的,別再這麼折磨自己的手指了。”

柳婷摸着自己新破食指,悶悶道:“我本來已好了很多,方才……方才是你嚇我,才又刺到了。”

覺得她對這類事情應該不是很有興趣,聶陽好言勸道:“若是不喜歡,也不用勉強。咱們這種從小習武的,拿繡花針本就不在行。”

柳婷默然片刻,緩緩道:“我一定要學,那些女兒傢該會的事情,我一樣也不要落下。我不僅要學會,還要做好。”

覺得她語氣有異,聶陽隻好安慰道:“這隻是些雜事,你不必看得如此重要。你學會與否,我並不在乎。”

柳婷渾身一震,垂首望着自己握緊的雙手,一字一句道:“你一時不在乎,又豈能一世也不在乎?”

她仰頭看着聶陽,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一樣,“錶哥,有些話我從不願提,現在說起,恐怕隻會說這一次。”

她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攥得更緊,相貼的虎口都泛起了一片青白,“你的養母,我雖然一直叫她姑姑,可真要算起來,她其實是我的錶姨才對。我姓的柳,實際上是從了母姓。雖說沒有姑姑相助,就沒有今日的我,可我卻連她的模樣,也記不得。我費盡心思替姑姑報仇,隻因為我娘孤苦而死之際,唯一反復提醒與我的,就是這唯一的恩人。”

並不想將柳悅茹的事情再加以細說,柳婷轉而道:“柳傢莊第五代弟子之中,其實並沒有我的名字。柳傢的祠堂之中,連我娘的名字也沒有,更不會有我。我們母女,在柳傢莊中,僅僅是個不得不存在的錯誤。”

聶陽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隻有靠她近些,伸手輕輕撫着她的額發。

柳婷將臉頰靠在他腰側,輕聲道:“我不知道我爹是誰,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哪裡人,隻知道他並非武林中人,而是個遊走各地的青年商賈。娘受朋友之托,幫一支镖隊送了一次紅貨,與他朝夕相處了半月有餘,就此傾心。那時……我娘除了一身武功,也是什麼都不懂不會,而我爹傢中,已有正妻在室。莊中長輩出麵阻止,無奈我娘性子倔犟,抛下傢中父母,與他私奔去了。那時,他也對我娘說過,這些雜事,他全都不在乎。”

她沒有再繼續說後麵的話,她也不必再說。正如她所說,有些事,即便可以保證一時不在乎,又豈能保證一世也不放在心上?

不必她說,聶陽也猜得到之後的事情。

嫁為人婦,進了尋常商賈人傢,一身武功自然毫無用處,天長日久,女兒出生,終有些事情,會在厭倦之後變得無法接受。譏刺挑剔,惡語相向,不聞不問,都足以迅速摧毀一個倔強女子的心防。

於是,她隻有屈辱的回到自己的娘傢,帶着不舍得放下的女兒。

“娘常說,她與姑姑走的是類似的路,也全靠姑姑的鼓勵,她才敢走上這條路。可她終究不如姑姑,因為她不懂得改變。最終,隻落得滿心傷痕,一身疲憊。”

柳婷緩緩說罷,輕聲道,“錶哥,我此刻已經連武功都沒了,我腹中,也有着我此生都不會放手的骨肉,我想……我必須學着改變些什麼。我……不想將來也有一天,會讓我的孩子姓柳。”

看來,那個倔強固執的小石頭,已經不會再回來了。聶陽輕輕出了口氣,低頭在她的額上吻了一下,柔聲道:“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那個商人。不過,隻要能讓你覺得好過些,我都沒有意見。隻是,不要再搞到傷着自己。慢慢來,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半刻。”

柳婷露出一絲微笑,仰頭望着他道:“這些話,你不能隻是勸我。我唯一慶幸的,便是傢裡笨手笨腳的,總算不是隻我一個。”

“哦?”

聶陽微微挑眉,問道,“你是指?”

“董二小姐,”

她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她忍不住的笑意一樣,道,“她這些天終日圍着竈臺打轉,險些一把火燒了廚房。田姑娘怕那些飯菜傷了胎兒,又不願意惹她生氣,隻好偷偷給我做些東西吃。”

她擡起頭,目光清澈堅定,猶如脫胎換骨一般,微笑道:“好了,不說這些閒事了。你這麼晚過來,必定是有事。我……”

她猶豫一下,雙頰飛起一抹嫣紅,低聲道,“華姨說我胎氣不穩,絕不能留你在房。你若有事,就趕快去別處辦吧。”

她多半是誤會了聶陽所來為何,他也懶得解釋,她這番改變已足以讓他暫且寬心,此刻還有個阿璃要辛苦田芊芊,他自然是不能留宿於此,便順水推舟道:“那你好好休息。”

柳婷嗯了一聲,靠着床頭,默默看着他,不再多言。

這麼一番耽擱,到了田芊芊房中之時,慕容極已經坐在桌邊,悠然飲茶。田芊芊匆匆別了一支簪子挽起烏發,穿好了中衣外衫,正將阿璃摟在膝上,貼着耳根也不知在低聲說些什麼。而阿璃軟軟靠在那裡聽着,目光一時迷茫,一時憤怒,一時悲傷,一時錯愕,神情變幻,好似發了癔症一般。

見聶陽進來,慕容極擡手比了一個噤聲,指了指桌邊一張矮凳。

這屋中陳設也極為簡單,除了這矮凳,也沒別處可以安身,聶陽隻好屈腿坐下,靜靜的看田芊芊不知道在施展什麼手段。

這一等,竟足足等了半個多時辰。

田芊芊變了四五種法子,越到後麵,麵色便越是凝重,把着阿璃纖細手腕,柳眉緊縮,最後不得不從枕下翻出一個小盒,捏了一根細針出來,撩開阿璃耳後發絲,順着耳根後側斜斜刺了進去。

她捏住針尾,小心翼翼的左右撚動。原本安安靜靜伏在她腿上的阿璃身子驟然一顫,雙眼一翻,竟就此暈迷過去。

田芊芊這才舒了一口氣,用衣袖抹了抹額上香汗,笑盈盈的看向聶陽,道:“聶大哥,你要是每次回來,都給我帶個這樣麻煩的禮物,我可就不敢再盼着你了。”

聶陽歉意一笑,道:“這次實屬巧遇,順手救了她回來,總好過冒險進到洗翎園中探查。芊芊,她的情況怎樣?”

田芊芊麵露難色,卻不像是無計可施,而是不知如何開口,“慕容大哥開始對我說這是董凡手下的花魁,我還道她是自小便被迷了心神,哪知道她中了惑心之術,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而已。我猜下手的應該是董凡,她身上中了頗為厲害的迷藥,能令人心智大減,身體也軟弱無力,想來應該是洗翎園對付新進良傢婦女的手段,用來輔佐他的催心術,倒也格外合適。”

她留心着聶陽的神情,緩緩道:“她若是隻受了這些心神傷害,倒也不至於無可救藥。可我方才仔細確認了一番,她……應該是短時間內,被采補功夫反復掠奪蹂躏,元氣大損,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歩。我醫道不精,對此可以說毫無辦法。而且,她陰關已破,你就是舍得損耗修為用陰陽盈虛術替他虛名,也不過是在向無底的桶裡倒水罷了。”

看聶陽並未有神色變化,她輕輕吐出一口氣,道:“我若是用尋常法子解她心底桎梏,隻怕這等刺激之下,她本就不剩幾天的性命立時便要交代在這裡,我也未必能夠成功。所以,不如……”

她猶豫了一下,謹慎的看着聶陽雙眼道,“我來封住她的心脈,如此一來,就等同於命氣將竭回光返照,任何心鎖邪術此事都必然失去效力,你來幫忙渡一股真氣,續住她的性命,總能爭取到個把時辰,縱然有天大的秘密,也來得及講完。”

她的聲音越說越輕,若是照她真心,用這法子以阿璃剩下的殘餘性命換來一個時辰清醒,肯定值得,隻不過現在擔憂聶陽嫌她狠毒,自然心中忐忑起來。

慕容極果然露出不忍之色,但猶豫再叁,還是沒有開口。聶陽微一沉吟,問道:“若是不去管她,她還有多少時日可活?是否就真的無藥可救。”

田芊芊垂下目光,輕聲道:“我醫術不精,不敢妄斷。”

聶陽起身走到她麵前,雙手搭在她肩上,柔聲道:“華前輩和清清都不在,此刻,這裡,你說的,我便相信。”

田芊芊心思機敏,立刻便明白了聶陽的話中含義,不禁有些吃驚的擡起頭來,仰望着他的雙眼。

背對着燈火,聶陽的雙眸黑不見底,宛如兩汪深潭。

“我……我想,她就算調理得當,也絕活不過十天。”

聶陽沒有回頭看慕容極,也沒有再看田芊芊,他靜靜地低頭看着阿璃,這憔悴的少女還渾然不知自己的性命已經是殘燭枯燈,在昏睡中平穩的呼吸着。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才輕輕說道:“芊芊,這是我拿的主意。你動手吧。”

田芊芊略感不安的看了一眼慕容極,他正肅容凝望着聶陽的背影,搖曳的燈光投下的閃動陰影中,他的雙目顯得格外明亮。

她不敢再看,果斷的垂下了頭,將阿璃的脖頸墊高,取出幾根細長銀針,也不管聶陽就在床邊,徑自撩開了阿璃的袍襟,露出了左邊一峰白膩奪目的豐潤玉乳,第一根針,便緊貼着乳根緩緩刺入,阿璃的身子輕輕顫動了一下,隨即,便又恢復了平靜。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麵色蒼白的田芊芊用手背擦了擦汗,小心的確認了一下入針的位置,擡頭道:“聶大哥,剩下的看你了。既然是問話,你從天靈緩緩渡些進去即可。”

聶陽點了點頭,將一股陰力貫入左臂,左掌抵着阿璃頭頂,一點一滴輸送進去。

阿璃的麵頰隨之泛起一陣潮紅,漸漸眉心皺起幾絲細紋,緊閉的眼皮之下,眼珠緩緩轉動起來。

聶陽收功撤手,對田芊芊點了點頭。田芊芊心領神會,抱住阿璃後腦,拇指對準人中用力便是一掐。

阿璃嘤咛一聲,吐出一口濁氣,雙眼漸漸睜開,她轉了轉目光,略顯迷茫的看向田芊芊。

田芊芊對她溫柔一笑,道:“姑娘,心裡好些了麼?還頭痛麼?”

阿璃擡手揉了揉額角,也不知田芊芊用了什麼手段,竟讓她渾然不覺自己胸口袍下還插着數根長針,她轉頭看向聶陽,秀美水眸驟然泛起一股淚花,“公子……求求你,救救董公子。看在他姐姐麵上,求你救救他……”

聶陽想過千百種可能,卻真沒想到她心頭束縛解去後,第一句竟是求救。

“董劍鳴?他怎麼了?”

阿璃心思初歸清醒,心緒顯然還有些混亂,她勉強撐起身子,唇上已不見一絲血色,可見田芊芊的法子,並不能讓她硬撐太久,“紅妹妹、寶墜兒、青絲姐,都……都去了……公子,公子他肯定不想的,他是真心喜歡我們的……是大老闆,是大老闆害他的!大老闆……大老闆他……他……哇啊——”

阿璃說到這裡,竟猛的嘔出一口紫黑膿血,散出刺鼻苦味,轉眼便目光渙散,氣若遊絲。

田芊芊心中一驚,顫聲道:“糟,我……我師父也對她下過手。這……這是纏心絲。一旦心脈受損……就立時發作。”

她大感不解,皺眉道,“若是真有什麼秘密不願她泄露,一刀殺了,豈不一勞永逸?”

聶陽看着已經奄奄一息的阿璃,微微搖頭道:“他們不舍得。玄陰之體已是百裡挑一的難得,何況她這種玄寒之質,即便她已經油盡燈枯,董劍鳴在她垂死前再行一次九轉邪功,所獲助益也遠勝過尋常女子充沛陰元。”

“救救……董公子……救救……他……”

阿璃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她想說的,絕對不僅僅是求救這樣的事情,隻是,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她所記住的,便僅僅是這心頭最為重要之事,不斷地小聲重復。

聶陽俯下身,柔聲問道:“阿璃,我要救董劍鳴的話,該做什麼?”

阿璃渾身登時一僵,接着渾身顫抖起來,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她猛地擡起身來,緊緊抓住了聶陽的手臂,死死盯着他的雙眸,一字字道:“殺了……

殺了……殺……了……大——老——闆!殺了他!他……他是……惡……惡鬼!

惡鬼啊——”

隨着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呼號,阿璃的口中湧出大股大股的苦臭膿血,連流下的眼淚,也變成了紫色的血痕,耳鼻之中,也有血絲緩緩流下。

她緩緩倒在田芊芊的膝上,抓着聶陽手臂的纖纖玉手,終於軟軟的垂落下來。

但她的雙眼,一直沒有閉上,而是死死的望着上空,那應該是蒼天的方向。

慕容極緩緩走到聶陽身邊,沉聲道:“聶兄,你說,他口中的大老闆,究竟是董凡,還是董浩然?”

聶陽苦澀一笑,伸手閉上了阿璃雙目,輕聲道:“不論他是誰,惡鬼,就該去他該去的地方。”

惡鬼該去的地方,隻有一處。

那裡,叫做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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