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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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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章節

引子 殘章
第一章 镖局的千金小姐
第二章 燙手山芋
第叁章 紛亂之夜
第四章 餌與鈎子
第五章 魚和漁翁
第六章 富貴無命
第七章 窺秘
第八章 一對兒寡婦(上)
第九章 一對兒寡婦(下)
第十章 出行
第十一章 風雨大作
第十二章 摧花盟
第十叁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第十四章 逐影
第十五章 迷情
第十六章 董老爺的決定
第十七章 洞房花燭夜
第十八章 春宵一刻兩千金
第十九章 百密之疏
第二十章 魏夕安與危險
第二十一章 影子
第二十二章 血濺叁尺寒
第二十叁章 情非得已
第二十四章 一屋一世界
第二十五章 困獸
第二十六章 眾
第二十七章 出镖
第二十八章 黃雀一入婚門深似海,回頭已是百年身
第二十九章 織網者
第叁十章 冷月弱柳
第叁十一章 影缭亂
第叁十二章 迷境
第叁十叁章
第叁十四章 鏖戦
第叁十五章 凰鬥鳳
第叁十六章 牲
第叁十七章 對質
第叁十八章 二小姐和叁小姐
第叁十九章 夕陽垂暮
第四十章 怒劍清鳴
第四十一章 清者易濁
第四十二章 老而瀰堅
第四十叁章 孔雀洗翎
第四十四章 殘暮碎語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春宵淫餌
第四十七章 楊花水影
第四十八章 兇牙畢露
第四十九章 零落成泥
第五十章 血漫青天
第五十一章 迷途無路
第五十二章 羽敗翎散
第五十叁章 牝鱗逢難
第五十四章 艷花伴影
第五十五章 靜潭隱流
第五十六章 雨冷刀寒
第五十七章 曲終笛斷
第五十八章 漣漪再起
第五十九章 驚墜九泉
第六十章 冥途真幻
第六十一章 明闖南道
第六十二章 無顔之血
第六十叁章 竊香奪玉
第六十四章 淨雨初塵
第六十五章 納陰絕陽
第六十六章 破荒濺血
第六十七章 孤魂獨盼
第六十八章 滌塵煙雨
第六十九章 絮定魂飄
第七十章 天無二道
第七十一章 幽冥太極
第七十二章 以逸待勞
第七十叁章 江濤洶湧
第七十四章 素舒清輝
第七十五章 敝笱在梁
第七十六章 鬼蛇出洞
第七十七章 纖雲弄巧
第七十八章 驟雨傳恨
第七十九章 淩虛暗渡
第八十章 夜風寒露
第八十一章 遊魂暗鬼
第八十二章 離殼金蟬
第八十叁章 采石剖玉
第八十四章 映夜青蓮
第八十五章 焚經灼血
第八十六章 天道仇勤
第八十七章 蕊寒香冷(上)
第八十八章 蕊寒香冷(下)
第八十九章 折花掠影(上)
第九十章 折花掠影(下)
第九十一章 龍潭初潛
第九十二章 血光之災
第九十叁章 刀殘中宵
第九十四章 撥草屠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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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影逐形
第七十九章 淩虛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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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響動驚醒了聶月兒,她起身抄過牆上另一把寶劍,箭歩衝到哥哥身邊,問道:“有人?”

聶陽搖了搖頭,跟着又點了點頭,遲疑道:“的確有什麼,我卻分不出那究竟是不是個人。”

月兒武功雖高,對神鬼之事卻十分膽小,渾身一顫,立刻縮在聶陽身後,小聲道:“哥,你……你莫要嚇我。”

聶陽微微一笑,撫着她的後背,柔聲道:“不要瞎想,我隻是在感嘆那人輕功之高而已。”

他將窗子放好,回身燃起燈火,“這仇傢縱然有鬼,也絕不會來害你我。”

“嗯?”

聶陽重新坐到桌邊,低頭看向打開的傢譜,淡淡道:“他們若真是在天有靈,總該知道,我是要為他們報仇的那個。”

邢碎影行事果然謹慎小心,仇不平出生那年之後,約莫六七頁左右的紙張,都被人扯去,蹤影全無。

煙雨劍贏北週當年在江湖也算嶄露頭角,是他的親生兒子不算什麼丟人的事,仇隋本是養子一事也早已為人所知,這傢譜中寫下的事情,又何須隱瞞?

若說是為了花可衣,也不足信。邢碎影本就想要將花寡婦打造成受人所害含冤離傢的形象,有這傢譜記事為佐,明顯更加有利。(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聶陽苦思片刻,仍猜不透這本傢譜缺掉的幾頁究竟隱藏了什麼消息。看紙頁斷麵已黃,恐怕這本傢譜收藏起來的那一刻,就已被撕掉。

他將傢譜合上,按着封皮冥思片刻,陡然站起身來,出門取下廊外掛着的一盞燈籠,用燈火點燃蠟燭置入,看了看窗外雨勢將歇,輕聲道:“月兒,走,跟我去看看其他幾重院子。”

“哥,你到底要找什麼?”

月兒大惑不解,但還是將劍佩好,翻出一柄油紙畫傘,跟他一道出門。

這大床臥室,自然便是仇不平居處,這一重院落,多半便單是他夫婦二人住所。邢碎影年紀漸長又身為養子,想必不會住在新婚兄嫂隔鄰。

“我想找找看,當年邢碎影在這裡的時候,住的是哪間屋子。”

聶陽伸手擰了擰銅門掛鎖,微微皺眉,與月兒一起穩住燈籠,翻身越過院牆。

比起方才那邊,這一邊的園景則樸素許多,隻有近角處杵着一座爬滿野藤的假山。

這邊的打掃似乎並不很勤,上一年的枯枝敗葉大多還在,隻有道路清理乾淨,一字排開的四間房屋門窗盡是積灰,掛鎖銅鏽斑斑。

雨夜之中看着這樣一處荒院廢宅,聶陽倒是還好,月兒卻心中惴惴,緊緊抓着哥哥衣袖,連口鼻氣息也不敢發聲。

既然少有人來,那破壞門鎖也不打緊,聶陽走近幾歩,在門檐下掛好燈籠,擡手握住門鎖,運力一扯,咔嚓一聲,已將鎖頭連着朽壞木片一並拽下。

他正要推門進去,就聽一聲輕響自院外傳來。他回頭看去,就見一條灰黑色的瘦長身影無聲無息自牆頭飛躍而入,雙足踏在雨水之中,又是輕輕吧唧一聲。

燈籠昏暗的光芒勉強穿過細密雨幕,照在那人臉上。最醒目的,仍是那條自眼角掛過鼻梁的傷疤。

東方漠!

“東方漠,你為何會在這裡?”

聶陽麵色微變,在心中估量集二人之力是否能與這孤狼一戦。

月兒聽哥哥說過此人厲害,也知道他跟隨邢碎影多時,並以此為契機投身於天道之中,立刻便拔劍在手,怒斥道:“哥!你跟這種叛徒還有什麼可廢話的!就算是為了咱們師父,也要處置了這個無恥之徒!”

東方漠傷疤附近的肌肉微微跳動,並不說話,而是向前緩緩踏出一歩。

如煙細雨落至東方漠身週,未及軀體,便如被微風吹拂,彈向一邊。

他已將內息運遍全身。

他已隨時可以出手。

“東方漠,你若甘心為天道賣命,今後休怪同門們手下無情!”

事態發展至今,顯然已和幽冥九歌沒了多少乾係。東方漠再次出現,隻能有一種解釋。

他真的入了天道,多半,就是仇隋的手下。

“退出去。”

東方漠的聲音依舊生硬而平闆,仿佛每一字都在搖口中細細咀嚼一番,“否則,就死。”

“退出去?”

聶陽皺眉向兩側看了一眼,沉聲道,“看來是仇隋交給你的任務,叫人不許進到這院子之中麼?”

東方漠不再回答,一歩一歩緩緩向廊下走來。積雨稀泥之上,他的腳印卻一個淺過一個,走到一半,幾乎已不留痕迹。

這可是比起邢碎影也不遑多讓的強敵,聶陽帶傷的左手不覺握緊,讓掌骨間的刺痛來逼迫他更加清醒。

聶陽內力已是今非昔比,迅影逐風劍法也仰仗謝煙雨的點撥頓悟,更上層樓,即便比起盛年時的杜遠冉,也相差不會太多。

可他仍沒有把握。

月兒兵器並不趁手,武功自然打了一個折扣。兩人分進合撃,未必就能佔到什麼便宜。

而那威猛淩厲的斷風掌,他們卻沒一個有自信可以硬接下來。

心念急轉之間,東方漠已到了廊外十歩之內。

呼的一聲,一股雄渾掌風隨着東方漠的右手激射而出。

聶陽一扯月兒手臂,正要帶她躲避,就聽咔嚓一聲,眼前一片黑暗。

那一掌,竟是將掛起的燈籠打滅。

“糟!”

聶陽耳力敏銳,聽到一陣細微風聲急速欺近,知道大事不妙,連忙將月兒扯到身後,右手拔劍出鞘,疾斬身前。

縱然是天生夜眼,驟然黑暗也會一時半刻目不見物。

這一劍斬出,聶陽便覺心中不安,正要強行變招,就覺一股開山裂石的巨力猛然從劍刃傳來,根本不及反應,就聽嘣嘣兩聲,那柄百煉精鋼的寶劍竟斷成叁截!

劍斷,力卻未消。

聶陽強運叁疊真力,使出破冥通天的殺招手法,才將右臂貫來的掌力大半消去。饒是如此,仍逼得他胸中一陣滯悶。

他這才驚覺,東方漠此前與他數次交手,其實並未使出真正的本事。

他穩住身形,知道強敵當前,心緒反而鎮定不少,雙掌一分,已運起十成九轉功力,使出幽冥掌向耳邊風聲處撃出。

那斷風掌全無花巧招數,黑暗之中自然也不適合使些擒拿認穴的功夫,嘭嘭嘭叁聲悶響接連發出,須臾之間,兩人已在廊下對了叁掌。

這次聶陽有了十二分準備,渾厚陰勁全力外放,竟與東方漠剛猛的掌力拼了個不相上下。

隻不過叁掌下來,聶陽右臂癒發酸麻,如此交手,再過不出二十招,他就會被震的經脈大損。

可眼前連個朦胧的輪廓也分辨不出,除了靠出掌聲音出手硬拼,也並無別的辦法。

即便月兒就在身後不遠,這般近身肉搏,隻靠聲音分辨她又怎敢出手?

此前交手就已知道東方漠內力醇厚綿長且收放自如,想靠影返拖耗伺機也是極為困難。聶陽情急,不禁低叫道:“燈籠!”

月兒這才醒覺,匆匆應了一聲,飛身縱向廊外。

這一聲呼喚的功夫,兩人又對了四掌。聶陽左手有傷,單掌苦苦支撐,被逼退兩歩,背後已倚住了牆壁。

可隨着月兒移動帶出的風聲傳來,聶陽身前的壓力陡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月兒小心!”

聶陽失聲驚道,靠着耳中捕捉到的一絲聲響,雙足在身後牆上一蹬,如一支利箭射了出去。

他並沒選錯方位,可他卻還是慢了一歩。

隻聽到黑暗中月兒一聲驚叫,跟着一股勁風回撃,生生把他身形阻住,震回數歩。

月兒臨敵經驗不足,心中又有些慌亂,才要揮劍護住週身,就已被東方漠制住,動彈不得。

“東方漠!放開我妹妹!”

聶陽怒極,殺氣大盛,經脈之中那些尚未被完全化為己用的內力陰元,被他一並運出,胸腹之間陰寒激蕩,恍如九淵之下毒龍騰空。

東方漠似乎極小聲的說了什麼,但他一招得手就已帶着月兒退出數丈,加上雨聲作祟,聶陽完全沒有聽清。倒像是說給月兒聽得一樣。

誰也沒有料到,這時,院中檐下,竟又亮起了兩盞燈籠。

兩盞燈籠各在一端,卻幾乎同時亮起,而點燃燈籠的,竟隻是一個人。

一個風華絕代,輕功冠絕天下的女人。

刹那間,光明便驅散了黑暗,照亮了這並不算大的院落。

淩絕世麵無錶情的站在廊下,她身上的衣裙紅的像血,麵上卻白得像紙,毫無一絲血色。

“東方漠,你總算肯露麵了麼?”

她的聲音依舊悅耳動人,可口氣卻森寒冰冷,令人後背發涼。

聶陽焦急的看向東方漠,發現妹妹並未受傷,隻是一臉迷茫的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才鬆了口氣,略覺安心。

畢竟淩絕世已經現身,她的輕功天下無雙,東方漠帶着一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脫。

東方漠單手卡住月兒咽喉,默然片刻,才道:“我本不想現身。”

淩絕世冷哼一聲,自廊階邁下一歩,“我還在猜你能在這裡藏身多久。原來,隻要那仇隋一聲令下,你便會乖乖出來了。”

她語聲一頓,聲音驟然拔高,“東方漠!你怎麼會甘心去做天道的狗腿子!你告訴我!為什麼!”

東方漠麵色依然如故,猙獰傷疤旁的雙目也不見一絲變化,“我向同門出手,除此之外,已無路可走。”

淩絕世凝視着自己夫君,麵上神情癒發黯然,到最後,失望之情幾乎從那盈盈雙目中漫溢出來,她咬了咬牙,開口道:“我不明白,你最初……不是為了我才動手的麼?”

東方漠帶着月兒向後退了一歩,道:“不錯。隻可惜,江湖的路,選擇的機會並不多,我踏錯了那一歩,就再沒有回頭的機會。至此,已和你沒有什麼關係。你……回去吧。”

淩絕世緊握雙掌,喃喃道:“當年是你告訴我,即使是走錯的路,隻要肯回頭,就總有機會重新來過。如今,你卻要告訴我,這都是騙人的麼?”

東方漠冷冷道:“不錯,你還是走吧,以後,也莫要再跟着我。”

聶陽左右打量,一時理不清頭緒,隻能看出,這夫婦二人此刻說是形同陌路也不為過。回想當初,東方漠明明是為了妻子頑疾才冒險出手,事情為何會演變成如今這樣,着實令人費解。

強忍的感情終於崩潰,立在檐下的淩絕世身形晃了一晃,這一代輕功宗師,竟好似立足不穩,再站定時,那張絕色容顔依舊沒有任何錶情,卻從雙目中透出一股淒苦,就在這短短的霎那之間,她仿佛再也敵不過歲月的侵襲,週身上下都透出了年近四十婦人的疲憊和衰老。

東方漠靜靜的看着,他按在月兒喉頭的手掌,依舊穩如磐石。

“東方漠,你我初次交手,不分勝負,那次,你也沒想殺我,我也沒想殺你。你還記不記得?”

淩絕世緩緩走入雨中,雨水潤濕了她的鬓發、臉頰,讓人分辨不出,那玉麵濕痕究竟是雨,還是眼淚。

“我記得。”

“你曾說過,到我想殺你的時候,不妨再好好較量一次。你還記不記得?”

她的聲音漸漸穩定,語氣染上一絲戲谑似的嘲弄之意。

她的人,也隨着這句話漸漸起了變化。

仿佛封起多年的神兵利器,緩緩打開了布滿塵灰的鐵匣。

一個黯然神傷的婦人倒下,一個縱橫江湖的魔女站起。

東方漠的臉色終於變了,一股難掩的刺痛從他灰黑的雙眸中閃過,他又向後退了一歩,幾乎已退到了假山基座上,“我記得。”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突然微微搖了搖頭,雙掌一推,將身前月兒向聶陽那邊抛出,旋即雙臂橫展,如騰空大鵬拔地而起。

這一串動作一氣呵成,即便如此,他的人剛縱起,淩絕世的修長紅影已至,一腿掃過,將半尺外的野藤都帶斷數根。

聶陽心中一驚,雖說方才為了接住月兒稍稍分心,可他竟沒看到淩絕世是如何欺上,這一招幽冥腿若是衝他而來,他便隻有以力敵力,強行接下。

淩絕世一腿掃出,單腳在地上一點,身子輕飄飄飛起,後發先至,竟比先縱起一歩的東方漠還要快上半分。

東方漠卻好似早已料到,剛一躲過那招,便一個千斤墜直落下去,同時左掌一圈,劈空向前砸去。

淩絕世雙足淩空交錯,與他淩厲掌風一觸,借力而起,又將身形拔高數寸,緊跟着提胯擡腿,淩空撃下。

這一腿攻其必救,東方漠隻得仰頭擡掌相抗,淩絕世借着下墜之勢,絲毫不懼,二人足掌相撃,頃刻便走了叁十餘招。而這叁十餘招間,淩絕世如飛仙降臨,懸空不墜,將身體重量連同攻出的真力一並壓向東方漠。

聶陽曾見過她仰仗腿法精妙懸空與顧不可激戦,到並不太過驚奇,月兒卻是初次見到這種詭異打法,櫻唇微張怔怔看着,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淩絕世此番出招,比起對付顧不可是更加迅疾狠辣,秀美足尖招招不離東方漠天靈、太陽要穴,裙褲蓮邊飛舞中,纖巧足踝不時沉鈎上指,急點東方漠咽喉。

但東方漠並不是顧不可,四十招剛過,他便雙掌一托,就地一滾向旁躲開。

淩絕世冷哼一聲,一腳踏在旁側假山之上,身形如燕抄水,斜掠向他頭頂之上。

“絕世,你莫要逼我。”

東方漠挺身站起,狼影幻蹤身法展開,霎時間便已到了院牆邊緣。

可淩絕世的輕功卻仿佛不似活物,她那斜斜一掠,竟輕如鴻毛般飄出數丈,纖腰一擰,一腿掃出仍能取到東方漠肩頭。

隻是東方漠背倚院牆,有雨檐阻礙,叫她也施展不出方才那詭異莫測的懸空腿法。一招相交,淩絕世翻身落在地上,緊接着身形一矮,橫縱而出,雙腿交剪,股蕩起一陣勁風,赫然便是幽冥腿中的破冥通天!

東方漠低喝一聲,雙掌交替撃出,同時雙腿微屈,猛然弓背向後一頂,隻聽轟隆一聲,借着淩絕世的勁力將那院牆穿出一個大洞,人也順勢飛了出去。

“別走!”

淩絕世怒喝一聲,飛縱而起,雙足在院牆頂上一點,好似一隻血燕,投入漆黑一片的雨幕之中。

聶陽略一猶豫,知道憑自己的身法,恐怕是追不上這二人,更何況,仇隋不惜把東方漠這種好手調來守衛的秘密,他也很想知道。

他一轉身,衣襟卻被月兒扯了一扯,不禁問道:“怎麼了?”

“我……”

月兒仍是有些迷茫的神情,好像覺得十分不解。

聶陽有些不安,返身將她擁在懷中,柔聲道:“方才東方漠傷到你了麼?”

月兒搖了搖頭,擡手擦了擦在廊外被淋濕的發鬓,跟着菈起聶陽的手,將掌中捏着的一個東西交給了他,“沒有傷到我,他……隻是給了我這個,還說了一句話。”

“這是……”

聶陽一接過來,就已知道那顆拇指大小的蠟丸,正是狼魂之中用以傳達密訊的手段,心中一顫,連忙用另一手掩住,借着漏進的微光看去,蠟丸上淺淺刻着一個符號,那符號代錶的意思,是獨狼,“要交給南宮樓主的?”

“我怕記得生疏,認錯了。你也這麼說,那看來確是如此。”

月兒初涉江湖,還是第一次接觸到與狼魂直接相關的事物,不免有些緊張,低聲道,“按規矩,這種級別的密訊,貌似不可假手他人啊。”

聶陽麵色凝重的點了點頭,將蠟丸小心翼翼的收到貼身暗袋之中,“若我還有命在,一定把這東西麵呈南宮樓主。”

他看向月兒,鄭重道,“如若不然,你千萬記住接下這件任務,不可教這蠟丸隨我一起長埋地下。”

月兒張了張嘴,跟着閉上,略不情願的點了點頭。十餘年的教導,她心中總算也明白,有些事情,還是應排在兒女情長之前,“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把一切事了,再去九泉之下找你。”

聶陽輕輕嘆了口氣,有些擔憂的望了一眼那兩人離去的方向,接着問道:“對了,他對你說了一句什麼?”

月兒遲疑了一下,小聲道:“他問了句:”

你們為何會來的這麼早‘,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問話,我可不知怎麼答他。不過聽他口氣,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早?”

聶陽緊鎖眉心,細細思忖這早的意思。

東方漠被仇隋派來護衛他以前居住的這塊地方,應該是闆上釘釘的事實。他早早來到這裡護着,必定不單單是為了防着聶陽,從他話中推測,仇隋早已知道他要來這裡,隻不過,並不是這個時候。

也就是說,即便聶陽沒有這次心血來潮,而是直接匆忙趕去順峰鎮,之後的某一天,也一定會因為某種原因來到這裡。

聶陽甚至大膽推測,若是他等到那時再來,東方漠很可能就不會再阻止他。

這裡難道有什麼東西,是不能讓他提前見到的麼?

如果不是突然殺出的淩絕世,東方漠隻怕真的能將他們擋在外麵。

“走,咱們進去看看。”

聶陽大歩走向門廊另一端,擡手取下一盞燈籠,推開被他扭斷鎖頭的屋門,向月兒招了招手。

月兒還有些害怕這裡的冤魂不散,抱着手肘打了個寒顫,跟在聶陽後麵一起走了進去。

這屋內果然常年無人打掃,傢什皆已落滿塵灰,但桌上的油燈,卻還留着長長一截燈芯。聶陽掏出燈籠中的白蠟,將油燈點燃。殘油混滿落塵,燃的並不很亮,但也足以照到這屋內大致情形。

看來他們的運氣着實不錯,這一間,至少可以斷定是一名男子居室。

屋中陳設極為簡單,但用料做工都屬上乘,絕不是客房或是閒雜僕工可以擁有。

牆上掛着一副橫卷,字迹蒼勁有力,縱然兩人都不是什麼學識豐富之人,也能看出寫字之人的書法功底着實不差。

聶陽舉着油燈讀了一遍,寫的是《唐風·葛生》的全文,他看的似懂非懂,也不明白有什麼特異之處,倒是左下落款處那一個慾破紙而飛的隋字,他卻是絕不會認錯。

“這裡必定就是仇隋的房間。”

聶陽轉身將油燈放回桌上,心中猛地一動,又回頭看了兩眼那副掛卷。

“誰與獨處”、“誰與獨息”和“誰與獨旦”叁句,墨迹當真是力透紙背,能與這叁句筆力相當的,是前叁句“予美亡此”中一模一樣的那個“亡”字。

他看了幾眼,又將整首詩文低聲念了幾遍,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莫名悲憤,仿佛寫字之人將自己的感情也留在了這副墨寶之中。

“哥你怎麼了?一直盯着那東西做什麼?”

月兒對書法之類一竅不通,自然全無興趣,自顧自用劍鞘四下撥動,看看有什麼秘密。

“沒,隻是覺得有些奇怪。”

聶陽又看了兩眼,回過頭來,開始尋找別處,“天風劍派仇傢,怎麼會培養出這麼個風雅之士,還有興致舞文弄墨。”

“不是有人喜歡將武功融於書法之中麼?”

月兒隨口答道,打開木櫃往裡看去。

“不過是誇耀罷了,真正高手過招,又豈敢一撇一捺那樣與人相鬥,一個字尚未寫完,就已丟了性命。”

“哥,這裡有些本子,你看看。”

月兒往櫃子裡望了兩眼,撩起裙擺墊在手上,捏出一疊薄冊。

攤開到桌上挨個看去,卻都是些基礎功夫的圖譜,一本拳腳,一本身法,兩本劍譜,一本內功,都是些粗淺的入門武藝。

不過聶陽知道仇隋心機極深,還是用布墊着一本本大致翻了一遍。

入門拳法與身法的冊子裡並無異常,而剩下叁本,卻被他發現了一些東西。

這些入門圖譜不愧是天風劍派所用,內頁大多以工筆惟妙惟肖的畫好架勢,在旁用蠅頭小楷仔細注明了歌訣心法及要點。而在留下的空白地方,寫着另外一些小字。

與牆上橫卷對比,筆迹十分接近,隻是看起來稚氣的很。

從中翻找了十幾頁,這些額外的文字或記下了當天練武的心得,或寫了些見到的趣事,一篇篇讀來,並沒有什麼值得留心之處。

他略一思索,將有額外記敘的叁本疊在一起收進懷中,打算以後再慢慢閱讀。

此刻把這屋子好好探索一遍,才是要緊事。

“哥,你來。”

月兒將床上被褥菈開,提着燈籠一看,便低聲叫他過去。

床闆靠近邊緣的地方,留着一些亂七八糟的劃痕,像是躺在上麵的人,摸索着將手伸進被下,用指甲一下一下摳劃而成。這亂糟糟的劃痕,歪歪扭扭的拼成了十幾個字。

並不是什麼讀的通的句子,而是同樣的兩個字,在不同的位置不斷地重復。

一個是“聶”聶傢的聶。一個是“殺”殺人的殺。

一股寒意從聶陽背後直竄上來,究竟是怎樣的恨意,才讓這床上的人午夜夢回之際,仍用指甲在這堅硬的木闆上狠狠地刻畫。

有些劃痕上,還留着暗褐色的痕迹,也不知是弄劈了指甲,還是磨破了指尖。

月兒有些急促的喘息幾下,怒道:“這……這仇隋究竟和咱們傢有什麼血海深仇!不就是他那老子不知為何死在咱們傢了麼?可咱們不是把他好生安頓在仇傢了麼?他至於從小一直記到這時麼?”

聶陽蹲下身子,用手在木闆上摳了兩下,微微搖了搖頭,道:“這絕不是他小時候劃的。看這入木深度,就算是自幼練武,起碼也要八九歲上,才能留下這種痕迹。”

他沉吟片刻,低聲道,“必定是在他這個年歲的時候,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能有什麼事情?”

月兒大惑不解,盯着那些殺字癒發覺得礙眼,一掌砸下,將那床邊咔嚓砍下一塊,“咱們傢與仇傢一向是君子之交,平素來往並不多。按姑姑的說法,從哥你到了聶傢之後,咱們與親朋好友的交往便少了許多,算算時日,不就是這個時候麼?難不成,咱們傢收了你這個養子,還得罪到百裡之外這個不足十歲的娃娃不成?”

“我也猜不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聶陽直起身子,不自覺又將目光投向那副橫卷,低聲道,“我隻是越來越覺得,這與我的身世,有着莫大的乾係。我的親生爹娘,隻怕便是這一切的起因。”

月兒微微皺眉,柔聲道:“不要亂想,姑姑不是早就說了,你是咱們爺爺親自抱來的。難不成你覺得,爺爺會為了專門奪個男孩來養,殺了一對夫婦麼?真要這樣,當初直接收養了仇隋不就是了,現在他就該叫做聶隋,我保不準還要喊他一聲叔叔。”

這的確說不通,聶陽隻得點了點頭,聶傢雖然不是什麼名門大派,可聶清遠已到了生養的年紀,怎麼說也不會去強搶一個男嬰回傢,還為此惹到遠在仇傢的仇隋。

想來這符合的時間,多半隻是湊巧罷了。聶陽嘆了口氣,與妹妹一起找向其他地方。

床尾的鋪闆下,有一個二尺見方的儲物暗格。菈開擋闆,裡麵的東西盡是些孩童玩物。大多為草編竹刻,制作的人倒是有一雙巧手。

那些玩物大半都保管的十分妥當,不光收在暗格中,還用拆下的傘紙仔細擋住,四角撒了些粉末,發出刺鼻的驅蟲氣味。

月兒哼了一聲道:“他這養子過得倒也不錯,還有人肯給他做這種東西。他最後還將仇傢害成這樣,真是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聶陽回想一下,不要說手工做成的玩物,就是現成的什麼童趣之物,他也幾乎沒有得到過幾件,這種宗族大傢,大多重視親緣血脈,又怎會對心知肚明的外人上心到那種程度。

能夠盡心撫養,便該感恩戴德。

“仇傢當真會有人這般待他?”

聶陽在心中自問道,他實在不認為,這傢人對待仇隋會比聶傢待他還要親近。

除了這些,屋中再也找不出什麼值得在意的事物。

“難道派東方漠來守得,其實是其他屋子中的秘密?”

拿起油燈,聶陽又往另外叁間走去。月兒提着燈籠緊隨在後,關門時,又忍不住往屋裡看了一眼,隻覺這屋中發現的各樣東西都含着一股說不出的怨恨之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將門扇合攏。

另外叁間,兩間是客房,不知多久未曾用過,被褥都已朽壞。剩餘那間,堆放着各種雜物兵器,和幾件陳舊傢具。

兩人找了將近半個時辰,也沒找到任何有意義的東西。倒是月兒從兵器架上找到一把緬鐵軟劍,連着束腰皮鞘裝好,取了一條蛇皮長鞭,盤在身邊,總算解決了趁手武器的大患。

也不知東方漠是否還會折返,兩人不敢在院中多待,翻牆回了原本落腳之處。

雨勢漸密,聶陽也不願再另尋他處藏身,心道既然東方漠之前未曾來這邊尋他們晦氣,便隻當這裡尚且安全,暫住一夜就是。

有了這麼一次波折,月兒也沒了其他興致,衣不解帶和衣而臥,柔聲道:“哥,你也早些睡吧。明日天氣好些,咱們就往順風鎮去吧。”

聶陽嘆了口氣,點了點頭,“嗯,也該過去了。”

“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在這邊找些什麼。”

月兒咕哝了一句,將靴子蹬落床邊,菈起薄被蓋在身上。

聶陽將桌上油燈撥了一撥,掏出那叁本冊子,坐下翻開一本,緩緩道:“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隱約覺得,我應該已經發現了些什麼。隻不過我還沒有找到,將一切串聯起來的那條看不見的線。”

月兒沉默片刻,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怎麼了?”

月兒咯咯笑道:“哥,你別這麼老氣橫秋的說話成麼,這口氣聽着好像爹爹一樣。”

“你這丫頭,快睡吧。”

聶陽笑着搖了搖頭,跟着一愣,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逝,但苦思半晌,也沒捉到那一縷思緒,隻得靜下心來,將心思重新放回麵前的冊子上。

比較了一下叁本上的字迹,聶陽從筆畫最為稚嫩的那本看起。

最初仇隋顯然是將這本東西當作了額外的練字本子,十幾頁的空處都寫的是毫無詞句可言的大字。後來多半是被養父母或是長兄仇不平發現,專門給了他東西練字,從中間一頁開始,書法驟然工整了一大截,所記下的,也變成了夯實武功根基之初所體悟的心得。

一直到大半本過去,寫下的文字才開始記載一些習武之外的句子。如:“叁月初五,兄長往天女門。甚為想念。”

“復見阿姐,喜極。”

“習武怠惰,母責。”

“七月初七,兄長訂親。大賀。”

盡是些當日值得留下一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

聶陽匆匆向後翻去,直到將近最後,才看到一句和前麵截然不同的話,仔細看去,寫下的時候,手腕似乎還在發顫,連帶着墨迹也有些變形。

可這句話,卻讓聶陽仍是一頭霧水,“正月初十……花非花,霧非霧,天非天……”

十與花二字之間,用墨塗掉了長長一片,最後天字之後,一樣抹去了叁字。

若不是仇隋肚裡的蛔蟲,絕不會明白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這人難道從小便是個瘋子不成?”

聶陽皺了皺眉,正要將這一本合上,突然腦中靈光一現,又低下頭去,將那句話仔細讀了兩遍,跟着單扯起這頁,透過燈光凝視着最後那片墨迹。

那裡的確塗的很亂,但最下靠右一些的地方,還是隱約留下一捺甩出的末端。

花非花,霧非霧,天非天……父非父?聶陽啪的將這本合上,猜測仇隋可能就在這天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可若真如此,那……是誰告訴他的?

難道他偷聽到了什麼?

聶陽匆匆翻開第二本,看了幾頁,發現靠字迹估計的順序有誤,連忙換了最後一本,翻看起來。

從這本起,除卻某些直白記載的小事,仇隋開始寫下一些似有深意卻讓人無從捉摸的句子。單單從記載的口吻來看,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的心情始終不錯。

這一本寫過大半,已看不到什麼習武心得,想來是仇隋已不必再修煉這冊子上的任何法門,純粹將這本東西作為記錄所用,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最久一次,足足隔了半年,也不知是出門在外還是懶得動筆。

最後幾頁,出現如此幾句:“臘月初五。數進言,兄長大怒。”

“臘月初八,粥甚美,新婢亦甚美。嫂不悅。”

“臘月十六,歧途深入,無言以對。”

“臘月廿八,梅落。零落成泥碾作塵,香亦難如故。”

讀了這許多,聶陽也大致猜的出仇隋冷不丁變換的寫法多為意有所指,如此聯係看來,應該就是在這一年的年底,臘八前後,仇不平開始修習采陰補陽秘術,購置一批美婢,導致花可衣心生罅隙。至於最後那句,多半是指仇不平修習不慎,害死了某個婢女。

第叁本所記錄的語句更少,間隔更久。而且不知為何,中間還撕掉了幾頁。

撕掉那幾頁十分靠前,從撕掉的地方往後,記錄的東西近乎刻意的平淡無奇,而撕掉之處往前,又是一句意有所指的詩句:“正月廿五。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也不知寫下這句時,仇隋是多大年紀,是否到了相思的年紀。若是的話,此後撕掉那幾頁,想必是提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吧。

叁本閱畢,說是一無所獲,倒也不是,可說是大有所得,卻盡是些沒用的訊息。不過是將仇隋在仇傢的經歷勾勒了一個大致而已。

而其中的可疑之處,大多無解。聶陽嘆了口氣,將叁本冊子收攏,起身放在大床床頭暗格之中。裡麵的內容既然已經知道,也沒必要再帶走它們。

他正要上床休息,就聽門外一陣異樣風聲,跟着,有人輕輕叩門叁下,滿含疲憊的說道:“聶陽,是我。”

已經翻身坐起的月兒皺了皺眉,又躺了回去,聶陽鬆了口氣,大歩走到門邊,開門道:“淩前輩,請進。”

淩絕世在門外遲疑了片刻,不知在考慮什麼,直到聶陽略帶疑惑的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她才點了點頭,輕輕嘆了口氣,閃進屋內。

燈光照下,她的樣子實在談不上整潔,幾乎可以算是狼狽。

再好的輕功,恐怕也躲不開外麵斜風密雨,她那一身衫裙,都已被打的透濕,濡濡貼在身上,將那令人血脈贲張的起伏曲線,盡數露於眼底。垂落的發絲之間,她的麵頰依舊蒼白,白的近乎透明,而那一雙水眸,則幽黑無波,深邃猶如無底。

“淩前輩,多謝方才出手相助。如有什麼差遣,請盡管吩咐。”

看她隻是站在桌邊,並不落座,心知多半是有事要談,聶陽在心中輕輕一嘆,恭敬說道。

淩絕世怔怔望着桌上燈火,片刻後,才輕輕道:“我的確有事要你幫忙。而且,非你不可。”

“前輩請坐,但說無妨。”

聶陽回身將房門闩好,坐到桌邊。

淩絕世緩緩坐下,長吸口氣,接着慢慢吐出,如是再叁,才開口道:“我這次費盡心思來找東方漠,就是想與他做個了斷。他既然已不是為我,我自然也不必再領他的情。”

聶陽猶豫一下,道:“淩前輩,東方漠與你終歸夫妻一場,何必鬧到如此地歩。”

“你不必一口一個前輩,我已有那樣老了麼?”

淩絕世將散落的發絲往後挽了一挽,斜視着他道,“我與東方漠既未拜過天地,也沒見過高堂,沒什麼媒妁之言,更沒有長輩之命,我們本就是覺得在一起還算開心,便在了一起。現下他棄我而去,我自作多情了這麼久,也該醒覺了不是?”

“也許……其中有什麼誤會吧。”

聶陽想到那顆蠟丸,不禁開口勸道,“說不定將來某日,他會親自前來向你解釋。”

淩絕世淡淡道:“我隻怕沒命等他的解釋。”

聶陽麵帶驚訝之色,疑惑的看向她。

她將濕淋淋的衣袖往起挽了一挽,露出一段瑩白如雪的腕子,口中道:“師父門下弟子之中,修習陰陽隔心訣,我是第叁早的那個。這門功夫,若沒有我師父那樣天下罕有的天資根骨,修習下來,必定會落下一身痼疾。我與風師姐至今仍無法生兒育女,便是托了這功夫的福。”

暫時不知她意慾何為,聶陽也隻有聽着。

“渡江之前,我得到消息,任絕俗——就是我那任師兄,不知是因為天賦比我差些,還是因為修習比我早些,多年積累的隱患驟然發作,半邊身子全無知覺,成了殘廢。陰陽相隔,本就是逆天而為,我雖然早就猜到會有遭報的時候,卻沒想到會是如此嚴重。”

她低頭沉默片刻,繼續道:“我一直在想,莫不是將來,我便隻有任師兄那一條路可走麼?”

聶陽遲疑道:“幽冥九歌,對這問題可有幫助?”

淩絕世搖了搖頭,“幽冥九轉功是師父創來為師母延命所用,我們幾名弟子全都學過。那門功夫也有少許隱患,不過隻要不是像陰絕逸那樣邪練,對身體並無大礙。”

她擡手阻止聶陽開口,自顧自道:“渡江後,我猶豫再叁,還是去了一趟九王府。”

見聶陽麵露疑色,她解釋道:“我有個師妹,叫做鳳絕顔,行走江湖不久,便嫁給皇上的胞弟,做了王妃。我去找她,隻因多年前我便得到口訊,說她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想要我們這些師兄師姐給她送些賀禮。而她,也曾學過陰陽隔心訣。”

“你是想知道她為何還能生兒育女?”

“不錯。”

淩絕世雙目一片黯然,垂首道,“我去見她時,除了世子,她又生下一子叁女,而且身子豐腴健康,無病無痛。”

聶陽詫異道:“這是為何?”

淩絕世默然不語,緩緩站起身來,突然身形一閃,人已站在床邊,一指點出,戳在毫無防備的月兒穴道,將她送入夢鄉。接着,她小歩踱回桌邊坐下,淡淡道:“我原本也該想不通的。隻可惜,我此前見到了孫師妹。”

“孫絕凡?”

聶陽更加不明所以,看月兒隻是被點穴睡着,才稍感安心。

“孫師妹少年遭劫,丟了一身功夫。陰陽隔心訣與其他武功不同,必須自幼修習,因此她之後重新修煉的武藝,是以幽冥九轉功作為內功心法支撐,威力大減。我這次見她,特意問了問,她也沒有任何病痛纏身,初出江湖時,丹田附近每逢月事便會略微刺痛,遭了那場劫數之後,便再沒犯過。”

淩絕世悠悠吐了口氣,道:“而鳳師妹,當年為了心愛之人,痛下決心自廢武功,苦捱過九日九夜的散功之苦後,做了一名尋常女子。她跟本不知道陰陽隔心訣有如此大的隱患,她隻知道,散功時的苦楚,讓她覺得仿佛死了不止九次。”

“您的意思是……”

聶陽隱隱猜到,這才明白為何她要點住月兒穴道,胸中心跳,不覺便快了起來。

淩絕世微微昂首,道:“我千般不信,為此飛鴿傳書,聯絡了南宮星。他是風師姐的徒兒,一樣自幼學了這門功夫,風師姐不願告訴我的法子,興許告訴了他。我與他本就有約定在先,他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也就痛痛快快的告訴了我。”

她閉起雙目,唇角漾起一絲異樣的微笑,“不錯,正如我猜測的那樣,想要徹底解脫,再無後患,唯有自廢武功,將這陰陽隔心訣,散的一乾二淨。我師父天縱奇材,卻沒在創下功夫的時候想到,並非所有弟子都如他一樣。”

聶陽覺得手心微微出汗,沉聲道:“您是做好打算,要自廢武功了麼?晚輩還有要事在身,恐怕無法守在這裡九天九夜。”

他自然也猜到了另一種可能,隻不過方才才見過東方漠,他實在不願去想另一個可能。

那個更加可能發生的“可能”淩絕世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擡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你不必跟我裝傻。我來此之前,就已做好了打算,為此還特意與孫師妹分道揚镳。我隻是沒想到,你竟沒敢去順峰鎮,而是到了這裡。見你見得這麼早,反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聶陽胸中跳的更快,略顯緊張的說道:“前輩的意思……當真如此?”

淩絕世笑容微斂,眼中的痛楚一閃即逝,“這也不光是為了我自己。很多事湊在一起,唯有如此,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她凝視他片刻,緩緩站直身子,擡手自頸間將盤扣一粒粒解開,麵上帶着一絲微笑,柔聲道:“莫不是,你身邊紅粉知己太多,嫌我太老不成?”

領口漸敞,溫玉般的一段脖頸一點點裸露出來,雨水浸濕了衣料所致,那瑩白肌膚透着一股水澤,與二八年華的少女,也並無太大分別。

聶陽也不知該說什麼,有些局促的坐在原處,目光卻難以克制的凝聚在淩絕世寸寸裸露的羊脂白玉之上,不久前強行催動真氣導致的結果蠢動起來,熱流開始往下腹彙聚。

他的呼吸變得短促,胯下最要緊的地方,也發生了鮮明的變化。

他麵前的並不是小姑娘,而是一個完全成熟的絕色美人,能夠在江湖四絕色的名頭中留下一筆記錄的,都能讓男人為之癡狂。

羅衫半解,頸窩旁側,露出了半邊雪白的臂膀,似是被雨水激的有些發涼,細膩無暇的肌膚上泛着一片細小隆起。她款款踱到聶陽身邊,垂下的目光,竟好似帶着一絲哀求。

“前輩……”

“不要叫我前輩。”

淩絕世擡手封住他的嘴唇,彎腰與他額頭相抵,吐氣如蘭,低聲道,“隻是今夜,什麼也莫要叫我,隻把我當作一個無名無姓的女子,懂麼?”

口中一陣發乾,聶陽垂目望着近在咫尺的柔嫩雙唇,那裡已不若方才那般蒼白,重新透出了嫣紅色澤,仿佛一顆到了時節的豐美櫻桃。

“真的可以麼……”

聶陽輕聲問道,手掌緩緩擡起,停在離她腰肢寸許之處。

她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放在自己柔韌纖細的腰肢上。那裡未曾生養,依舊緊繃而結實,隻要身體微微扭動,薄衫下的肌肉便有了誘人的彈性。

她的掌心潮濕滑膩,讓他情不自禁想像着這隻手握住的如果不是手腕,會是怎麼一番滋味。

“為何不可,”

她低下頭,輕輕往他耳根呵氣,輕聲道,“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們都已不再是小孩,不是麼?”

鼻端的芬芳帶着一絲雨水的潮意,他的手指忍不住捏緊,握住了她的腰,另一手則更加大膽一些,直接探入那敞開的領口之中。

她的胸膛高聳豐滿,像爛熟的果實,把月白色的兜衣緊繃繃的撐起。他的手指猶豫了一下,顫抖着罩了上去。

她輕輕哼了一聲,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

隻有了解男人的女人,才知道耳朵是多麼有效的地方。柔滑的舌尖輕巧擦過他的耳窩、耳垂、耳根,讓他半邊身子都流過一陣痛快的酥麻。

她的手指十分靈巧,輕輕一帶,就以將他的衣襟完全解開,撫摩過他胸膛的手指輕輕一夾,便捏住了他胸口突起的乳頭。

手指靈活的搓動,一陣陣酸癢便從她的手指間,擴散到他四肢百骸之中。

他的喘息粗重起來,揉捏她酥胸的手掌漸漸加大了力道,扶着她腰肢的五指,也貪婪的移向更加深邃的地方。

他扭過頭,想去親她的唇。她卻偏了偏,隻讓他親到了臉頰。

他笑了笑,雙唇貼着光滑的麵頰向下遊走,一口口吸吮着白玉般的頸子,舌尖品嘗着她有些許鹹味的滑嫩肌膚。

她扶着他的雙肩,軟軟坐在他腿上,紅霞暈染雙頰,仿佛要從水汪汪的雙眸中凝滴出來。

這般任他親吻撫摸一陣,淩絕世微微一掙,站了起來,雙手一抹,已將外衫褪在凳上,她垂低雙目,手指菈在腰上束帶末端,略一遲疑,跟着輕輕一菈。

紅色裙褲連着襯裡一並滑落,豐滿修長的一雙玉腿,赤裸裸的呈現在聶陽眼前。

在他的目光中,那雙腿緊緊地並攏在一起,筆直的腿間幾乎沒有一絲縫隙,緊繃光滑的肌膚包裡着蘊含力道的肌肉,讓人無法猜測,這樣一雙腿夾在腰上的時候,會有多麼銷魂。

聶陽也站了起來,此時再做些虛僞的推辭已毫無意義。不必強迫,胸腹間燃起的慾火已足以讓他忘記東方漠灰黑的雙眼。

他的眼中,已隻剩下淩絕世那雙赤裸的腿。

他解開了腰帶,粗糙的布褲落下後,勃漲的陽根昂起。青筋盤繞,略顯猙獰的怒龍,一晃一晃的彈了出來,紫色的龜首,高翹着指向對麵。

淩絕世眯起雙目,不知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人的私處,她眸中竟閃過一絲新奇。

她垂下手,輕輕握住,仿佛被那熱度燙到,她的身子輕輕一顫,軟軟靠在了聶陽懷裡。

“你記得將幽冥九轉功備好,”

她放低的玉手輕柔的撫摩着他緊繃的陰囊,指尖留下一片片愉悅的麻癢,“我隻希望你這一次,便能將我的功力,取得乾乾淨淨。”

不必她提醒,隨着亢奮的慾望洶湧而出,九轉邪功早已凝成一條毒龍,伺機待發。

握着陽根的手掌傳來一絲絲涼意,淩絕世輕輕一嘆,知道那裡已經準備完畢,她擡了擡臀,手掌在龜首之上摸了一圈,那裡自然是一片乾澀。

這等粗大,若是就這麼闖進花蕊之中,怕是要撐裂了久曠的蜜腔,她略一遲疑,雙手擡起,摟在聶陽背後,一邊撫摸着他緊繃的脊背,一邊緩緩蹲了下去。

“你若是往裡亂頂,我便咬斷你的命根。”

她微笑着說了一句,旋即丁香半吐,貼在那紫紅肉菇頭下,先是前後一舔,聶陽快活的才一哆嗦,就覺一片濕熱溫膩密密包裡上來,這風韻猶存的絕色美人,一口便將他胯下怒龍吞入大半。

隨着紅唇搖移,舌尖掃着棒兒發出細小的啧啧之聲,屋外雨打石階,風卷林葉,風雨交織,仍不能將這聲音淹沒。他的耳中,也隻聽得到這淫靡非常的聲音。

風雨之夜,對難眠之人,總是顯得更久一些。

今夜,亦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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