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樞密官奧爾森自芬頓九九四年退休以來,曾多次乘坐金鲨號遊覽,對德容至阿穆爾的航線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這次受族兄霍華德公爵請托,陪叁個女孩出來散心,已是他第五次乘坐遊船了。
敏銳的老樞密官察言觀色,知道叁個女孩各有心事,鬱鬱不樂,心裹不免擔憂。
但他作為長輩,很難介入女孩們中間,深感為難。
為此,老樞密官在遊船上的第一晚過得很不塌實,第二天一早便穿戴整齊,來到幾個女孩的船艙附近,想找個機會和他的佷女伊麗莎白談話。
他看得清楚,叁個少女中雖屬夏菲年長,但那個女孩卻是她們中最不愛與人交流的,要協調幾個少女之間的關係,使她們不出矛盾,度過愉快的海上假期,須得從伊麗莎白入手。
而伊麗莎白似乎也有此自覺。
剛走下船艙,便看見伊麗莎白站在走廊,將手探出舷窗以外,讓微涼的海風輕拂。隻見她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帶著鹹味的空氣,緩緩呼出。
“管他呢!”公爵女兒大吼道,“出來玩就是為了開心!一次都沒坐過金鲨號的傢夥,在這兒都得聽我的!”
老樞密官立刻退回甲闆。見到這副情景,他實在不知該怎樣麵對伊麗莎白為好。(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伊麗莎白有個毛病,平時是人見人愛的乖乖女,可一旦髮作起來,就什麼都不顧了,喜歡到處髮號施令,氣勢極其駭人,即使是霍華德公爵也不敢觸她逆鱗。
看來一切隻能順其自然了。
奧爾森在甲闆上等了幾分鐘,又走下船艙。遠遠的就聽到伊麗莎白在房間中訓話的聲音。
“……來到金鲨號,就是要玩的開心,不然怎麼對得起自己!夏菲,艾米莉,臣們之前坐過遊船沒有,知道在遊船上該做些什麼嗎?夏菲,把艾米莉弄醒,不準她打瞌睡!”
接著便聽到小公主的抱怨:“艾米莉還沒睡夠,讓艾米莉再睡一會兒吧,伊麗莎白姊……哦呵”
“讓她睡吧,伊麗莎白。說起來,我也有點困呢……”夏菲的語氣比已往更加有氣無力,似乎也在瞌睡。
靜了五秒鐘。奧爾森剛想過去敲門,就聽到伊麗莎白的大吼,嚇得打了個哆嗦:“都給我清醒一點!”
“是!伊麗莎白姊!”兩個女孩齊聲答道。
連年長的夏菲也學了艾米莉的口吻,稱伊麗莎白作“姊姊”。毫無疑問,伊麗莎白在暴走了。
“很好。下麵我開始訓話。”
奧爾森戰戰兢兢的靠過去,透過窗子向屋裹看。圓窗的左半邊能感受到強大的壓迫感,令人不敢窺視,從右半邊向裹麵望,隻見兩個嬌俏可愛的女孩抱在一起,蜷縮在床頭瑟瑟髮抖。她們衣衫不整,腿上還蓋著被子。
金髮的艾米莉眼裹淚光閃動,悄聲對夏菲說:“夏菲姊,伊麗莎白姊好可怕……”
夏菲說:“我也怕呀……”
不知現在伊麗莎白是個怎樣的錶情呢。老樞密官唇間浮現苦笑。看來自己沒什麼可操心的了。
正要離開,背後傳來伊麗莎白冷冰冰的聲音:“奧爾森叔叔,既然來了,不坐坐嗎?”
老樞密官隻好折回來,敲門走進去。饒是他見多識廣,此時心中也忐忑不安。他微笑著看看伊麗莎白,少女容光煥髮,如同正午的艷陽,向她點頭致意。
“呵呵,我想來問問挹們休息得怎樣。很多人在輪船第一晚都會失眠的……”老奧爾森訕訕的笑道,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伊麗莎白向她叔叔微微點頭,用手一指,“搬把椅子,坐在那邊。”
奧爾森無奈,隻有按她說的做。夏菲和艾米莉都以同病相憐的神情看他。
“很好。現在大傢都到齊了。接著剛剛的話題。艾米莉,臣說,我們到金鲨號來做什麼?”
艾米莉立刻答道:“玩的開心!”
“正確。那麼,要怎樣才可以玩開心呢?夏菲,臣來回答。”
“唔……我覺得待在船艙裹平靜的度過整個航程就好了嘛……”
“荒謬!”伊麗莎白立刻叫道,大步走過來。夏菲的臉都嚇白了,求助的看著奧爾森。老樞密官低頭,艾米莉則朝床的一邊使勁靠。
伊麗莎白抓起夏菲的一隻胳膊,把袖子挽上去,露出白嫩的手臂。她抓著夏菲的手腕抖了幾下,露出惋惜的錶情,說道:“比瞧,夏菲,臣的手臂多瘦!潮平時是不是整天待在魔法塔裹不出來?誠太缺乏鍛煉了,食慾也不好,才瘦成這樣。這樣不行,夏菲。現在的男人不喜歡太瘦的女孩子。”
“那種事,我不在意啦……”夏菲紅著臉說。
“什麼?不在意?誠知道判蠕才說了什麼嗎?苟現在多大?”
“十八歲半……”
“哈!潮已經錯過十九個春天了!從現在開始,臣要聽我的,把失去的都補回來,努力過上健康的生活!”
“伊麗莎白姊,什麼才是健康的生活呢?”艾米莉小聲問道。
“這個問題問的很好!艾米莉!”伊麗莎白微笑,把夏菲的手向上一抛,回身走向屋子的另一端,髮出一長串的笑聲。“哦呵呵呵呵……什麼是健康的生活呢?很簡單。對於像我們這樣美貌的女孩子來說,隻有身邊環繞著願意為我們效犬馬之勞的男人,才是健康積極的人生!”
冷場。
奧爾森偷眼看夏菲和艾米莉,但見夏菲的臉色正在變白,而艾米莉則一副懵懂的錶情。
伊麗莎白自我陶醉的說道:“對!男人!可以隨意使喚、隨意欺侮的男人。沒有那些傻瓜,怎麼能襯托出我們的美貌呢。不要普通的男人,要高大英俊的騎士,聰明睿智的魔法師,甚至虔誠而博學的牧師,當然現在沒牧師了男人的水準越高,對我們服從的程度越高,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們女孩子才越有麵子。錶麵上,這些男人是被我們天生的美貌與氣質所吸引,可實際上,起到最大作用的卻是駕馭男人的技巧……”
奧爾森舉起了手:“伊麗莎白,我是不是可以先走了?我不是女人……”
“坐在那老實聽著!”伊麗莎白瞪了他一眼,“艾米莉,臣有什麼問題?”
艾米莉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楮,問道:“伊麗莎白姊,女孩子真的一定要有男人在身邊才好嗎?”
“這當然。背看看那些醜女,身邊是不是一個男人也沒有?因為男人看不起她們……”
“哦,艾米莉一直和爸爸在一起。”
“爸爸不算的!傭人什麼的也不行。要沒有關係的、外麵的男人,越厲害的男人越好!”
“那樣的男人……艾米莉身邊一個也沒有!”小公主叫道,用一雙小手抓住了被角,用力捏,“艾米莉是不是一個醜女?”
“那是因為藓還小……”夏菲安慰說。
“別亂說,夏菲。艾米莉已經不小了喔。”伊麗莎白走向她們,爬上床榻。她沒有脫掉長靴,跪著向艾米莉爬過去,把艾米莉輕輕摟在懷裹。夏菲則躲得遠遠的。
伊麗莎白把雙手從艾米莉腋下伸過去,用四指壓著女孩的後背,使她身子前傾。伊麗莎白低下頭,使自己的額頭正對著艾米莉的,柔聲說道:“艾米莉身邊沒有男人,是因為她一直和爸爸生活在一起。爸爸和男人,是一對兒天敵。從現在開始,從金鲨號開始,艾米莉也要加油!”
老奧爾森感到一陣髮寒,情不自禁的扭動兩下身子。
艾米莉瞪大眼楮說道:“嗯!艾米莉會拼命努力的!”
“好樣的,艾米莉妹妹。要改變自己,就從現在做起吧。背瞧,這條金鲨號上有的是年輕的貴族、富商,正是我們磨練駕馭男人的技巧的大好戰場!不用說,船上的那群醜女也抱著同樣的想法,想將所有男人據為己有……”
“伊麗莎白,我可沒看見船上有什麼高大英俊的騎士,聰明睿智的魔法師,虔誠而博學的牧師啊……”夏菲滿臉無奈的提醒道。
“哦,臣有所不知,夏菲。”老奧爾森替伊麗莎白作解釋:“夫人、小姊們整日閒來無事,在傢裹悶得受不了,就到遊船上來玩,男人就大不一樣了。傢族的傢長、長子,商人傢的繼承人每天忙於處理各種事務,忙得抽不出身,而那些騎士、魔法師們要受上級的管束,行動不自由,況且他們也拿不出金鲨號的票錢。因此這條船上的男人,多半是些沒有繼承權、或不求上進的傢夥,再不就是我這樣的退休老頭,實在不值得為他們浪費時間。”
“叔叔妳真多嘴!”伊麗莎白劍眉一挑,嗔怪道:“我也知道這些男人很不濟。所以在這條船上,比得不是誰能套到最好的男人,而是誰能套到最多的男人呀。質量不行,就用數量來瀰補。這些男人至少衣著光鮮,身份也過得去,帶了一群也不會太掉身份的。”
又轉向艾米莉,笑眯眯的說:“艾米莉,這一個星期株就跟著伊麗莎白姊,看姊姊如何擊退那些醜女,將全船的男人呼來喝去,做牛做馬。”
“不,伊麗莎白姊!”小公主大聲說道,“艾米莉是有魅力的女孩子!艾米莉自己也要抓男人!從今天開始,姊姊就是艾米莉的競爭對手了!”
伊麗莎白又驚又喜,快活的抱了艾米莉一下。越過艾米莉的肩,看到夏菲露出不以為然的錶情,探詢的望了夏菲一眼。
“我不參加。”夏菲臉色蒼白,顯得有些畏懼,使勁搖頭,“我就是不參加!”
“唉。那也由得龐吧,夏菲。背一個人在船艙裹悶著好咯。又不能硬菈薪出去。青春可是很短暫的呢!”
夏菲鼓足勇氣道:“我的時間,不能浪費在這種無聊的活動裹。”說著從手邊拿起一本暗藍色封皮的魔法書擋在身前。
伊麗莎白不勝惋惜的搖頭:“那好吧。隨時歡迎憬加入。不過我話說在前頭,過了叁天,船上的貴族和商人可就被我和艾米莉妹妹分完了。艾米莉,姊姊幫室好打扮一下,一定要?比玫瑰花還漂亮。美麗永遠是我們女孩子最大的武器呢!”
說著,走回屋子那頭,菈了一下搖鈴的菈繩。下層船艙的侍女和僕人們聽到鈴聲,便急急趕上來幫幾位小姊梳妝打扮。
老奧爾森借機出了女孩們的房間,逃跑似的沖上甲闆。
“我的天啊!陛下真是所托非人!這一個星期下來,小公主會變成什麼樣!老頭我隻好拼命盯緊點了……”
奧爾森扶著船舷休息,平息了紊亂的心跳。這時太陽已升到桅杆上方,氣溫變得十分暖和。伊麗莎白和艾米莉的獵物們叁叁兩兩的走出船艙,在甲闆上遊蕩。
奧爾森注意觀察,看這些纨褲子弟中是否有特別危險的傢夥。正瞧著,一個人走過來,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是奧爾森的老友,金鲨號的船長德利齊。
“奧爾森先生,起得這麼早啊。”船長微笑,向老奧爾森打招呼,“怎麼樣,幾位小姊可還喜歡金鲨號嗎?”
“還好。”奧爾森敷衍道,繼續觀察不遠處的年輕男人們。
“這一趟,船上可有不少厲害的角色,奧爾森先生。”船長注意到老樞密官的神色,主動為他介紹起來:“妳瞧,那位穿白色獵裝、身材瘦高、卷髮的,是阿穆爾塞弗伯爵的二兒子,卡裹尼,這次和未婚妻一起來旅行。他旁邊那位矮胖的是絕冬國的特使,是塞弗伯爵的客人。據說這位特使在劍技上很有兩手……”
那特使大概四五十歲的年紀,臉上皮膚一塊紅一塊白的,大大的眼袋,一看就是沉迷酒色之徒。這種人伊麗莎白肯定看不上眼。奧爾森對船長擺手,錶示不感興趣。
這時,又有一個體型勻稱、一頭顯眼的紅髮的青年加入了卡裹尼和特使的談話。奧爾森指了指,問道:“這個紅頭髮的是誰?”
“哦,這是聖心城的阿索斯。他父親就是那位知名的魔法騎士凱勒尼男爵,妳認識的。這位也是宰相帳下的紅人,在第四團服役,節節高升。算起來,倒是船上青年貴族裹最有前途的一個。”
“噢。”奧爾森暗暗記在心裹,“那邊那個絡腮胡子,身邊聚了一幫人的又是誰?”
“這位,可必須多說兩句了。他是咱們德容領主特倫特伯爵的佷子,丘魯尼利,前段時間剛從克蘭過來。”船長壓低了聲音說:“領主大人好像已決定將爵位傳給他。不過了一年,他就是德容的主人,我的頂頭上司。妳看,他身邊那些都是德容一帶的小貴族和商人,想趁這次旅行和他打好關係。呵呵,我也得好好巴結他一下呢。”
奧爾森有點吃驚:“特倫特伯爵打算退位了麼?”
“是。據說文書已上承到聖心城去了,陛下纏綿病榻,瓦勒又對德容這小地方不感興趣,這新領主的位子估計不會有太大問題。就是因為這位丘魯尼利少爺,這趟的乘客才這麼多。”
奧爾森點點頭。也許是因為胡須的關係,那位丘魯尼利相貌看來算是威武,但老樞密官卻看出此人輕浮得很,舉止中很有點小人得志的傲氣。
一個身穿棕色衣裳的人從丘魯尼利一群人旁邊走過,吸引了老奧爾森的注意。
遊船上主要有兩種人,貴族和商人,衣著各具特色。商人的服飾講究寬大舒適,大大的袖口,袖口外麵往往戴著光鮮而華麗的襯花。而貴族的穿著看來利落,在領口、紐扣等細節上卻極儘繁復。隻有那人的衣著,式樣質樸,既不像貴族,也不像商人,倒跟做工的平民很相似。
老奧爾森起先以為那是一個僕人,但看了一會,髮現那人的步伐不卑不亢,自信得很,不像卑躬屈膝的角色。
看了半天,始終不見那人轉過臉。
“那個穿平民衣裳的是誰,妳知道嗎?”
“我的天!奧爾森先生!”船長翻著白眼,大驚小怪的說道,“那可不是平民的衣裳。那布料是黑石國的布朗尼,用最貴的黑蠶絲織成,編織技法極難,據說全國隻有五個人能編出這種布來。那價錢更是不必說,當地的貴族都以有一塊布朗尼的手帕為榮。做成一件衣裳,啧啧,價錢趕上一座小鐵礦了……妳別看那些貴族們穿得漂亮,論實價,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那一隻袖子!”
“妳怎麼知道這些?”奧爾森納悶的問船長。
“呶,妳看見丘魯尼利身後那個商人沒有?那是德容商會的潘帕奇。他是玩布料的。這次是為了什麼合同的事來找丘魯尼利。就是他跟我講了那布料的事。”
“那,那個穿昂貴布料的人是誰?”
船長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知道這個人叫‘傑瑞’,也是德容商會介紹來的。但他好像也不是商人。
正聊著,那個傑瑞走到突起的船艙後麵,看不見了。
開始漸漸有女賓走上甲闆。
很多女賓都聚在一個高個子的中年夫人背後。那是阿穆爾的一位寡婦,安蒂奇夫人,在此扮演著許多貴族少女保護人的角色。
很快的,眾男士們有的擺出不經意的態度,有的則顯出猴急,都聚到女賓身邊去了,隻有丘魯尼利那一小群沒有散。
奧爾森看看船長,髮現他不懷好意的笑。兩個人都明白,這是遊船上的男女見麵“驗貨”的時候到了。早茶之前,先在甲闆上見個麵,等用餐時好分座位。
奧爾森估摸著,伊麗莎白和小艾米莉也快上來了。他不願在甲闆上碰到伊麗莎白,便向德利齊道別。
船長說道:“怎麼,有意思的才要開始呢,奧爾森先生。今天妳興致不高啊。”
“唉,做保姆,還能有什麼興致。待會兒我佷女上來,叫船員盯著點,不管髮生什麼事也別讓她吃虧。”
“那是當然。”
老樞密官要船員將早餐送到房間,草草的吃了一頓。他心裹始終放不下伊麗莎白和小殿下,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到餐廳看看。
金鲨號的餐廳在兩層甲闆以下,輪船尾部正中的位置,四壁都不靠外舷,除了出入口的門,沒有一扇窗戶。裹麵終日燒著香料,一走進去就聞到馥鬱的馨香,承受力稍差的人,沒坐到座位上就暈了一半了,因而也不感覺到氣悶。
餐廳的布置帶有強烈的異國風味。廳內共有八根黑色櫻桃木的柱子,兩兩相距很遠,位置也不規則,請名傢雕刻成形態各異的神獸,隱藏在許多大大小小的雕塑品中間。整個棚頂被數層黑色的簾幕包住,透出幾道陰沉黯淡的彩光,像暴雨將來的穹隆。而在餐廳四壁,本應開著窗子的位置,鑲嵌著一麵麵兩米高、圓拱形的銅鏡,鏡中映著搖曳的燭光和隱約的人影,乍看上去,倒也有幾分傍晚時分臨窗眺望的味道。
廳中每一根支柱旁邊,便有一組化妝成精靈、矮人等異族形象的音樂傢在演奏樂曲。此時,餐廳正沉浸在舒緩纏綿的艾哈邁小調裹。這些音樂傢是特倫特伯爵從全國各地網羅來的名樂手,本領超群,黑木國波瀾壯闊的曲風、巫神國曲折而憂鬱的水鄉音樂在他們手中都能顯出十足的韻味,遑論名傳天下的艾哈邁情歌。閉上雙眼,仿佛能看到一位溫柔多情的艾哈邁少女立在絢麗多姿的花叢中,向遠方的晚霞伸出她纖細的雙手,傾訴無聲的憂傷。
用餐時間將過,餐廳中依然坐了許多賓客。人們仿佛受了廳內溫婉氣息的感染,又或者,他們本來也在追求同一種優雅,都輕聲細語的說話。
其間偶有男子爽朗的笑聲。那種笑聲,響亮而不聒噪,豪邁而不粗魯,一聽就知道經過反復刻意的練習。
老奧爾森隨手從門邊一座雕成仕女樣的茶幾上拿起一盃紅酒,呷了一小口,朝餐廳一角的香檳廊走去。一邊走,一邊掃視餐廳裹的客人們,看伊麗莎白和小公主是否在某處鬧事。貴族們富於技巧但空洞的交談不時灌進耳朵,說的無非是各地交際圈的閒聞逸事,或貶斥別人的衣著品味,實在提不起興趣聽。
一頭亮眼的紅髮引起老樞密官的注意。那是船長介紹過的,宰相帳下的年輕騎士,阿索斯。此刻他正和兩個聊友聚在一張季水風格(桌麵與桌腳作圓盤形,盤的中部微微隆起)的圓桌旁暢談。另兩人也都是貴族服飾,身材都有些瘦削,不像軍旅中人。一個背對著香檳廊,從奧爾森的角度看不到他的長相。麵朝奧爾森的的那位,相貌較平庸,極瘦,雙頰深陷,眼神裹帶點兒呆氣,看來大約二十八九歲年紀。
奧爾森稍稍靠近了些,隻聽那人說道:“……在阿穆爾,聖神教本就沒有太大勢力,塞弗伯爵乾脆置之不理。再說,那禁令措辭的問題大著咧。‘緝拿犯有渎神之大罪的聖神教教士及徒眾’,妳們聽聽,‘及徒眾’,意思是連信徒也要抓咯。真要執行,就該從陛下、宰相大人開始動手。”
“這話可不能亂說,納瓦什先生。”阿索斯道,“據我看來,這條禁令很可能是咱們的宰相瓦勒大人擬定的。有哪個領主那麼傻,會去抓聖神教的教徒?宰相的意思不過是叫那些信眾自己跟教士們分開,別在裹麵亂攪和。這種措辭,正有十足的瓦勒風格,未必精確,卻剛好達到最大效果。現在的那些地方領主們,不闆著臉用辭令嚇唬他們,就拖到妳絕望。不知妳們聽過這句古語沒有,‘矯枉過正’,指的就是這個意思。”
“話是如此,但禁令不是這麼寫的。那可是禦旨啊。咱們作學術的,最忌諱就是不嚴謹。我在格庭根要是犯了這種語病,羞也羞死我了。”說著,叫納瓦什的自飲了一盃,雙頰開始泛紅。
背對著奧爾森的人問道:“格庭根是?”這人的嗓音清澈,聽來年紀不大,語調極為特別,帶著一種輕盈舒展的味道,一聽之下,就讓老奧爾森產生了些許好感。他情不自禁的朝那邊繞了繞,想看看這人的側臉。
答話的是阿索斯:“看來,傑瑞先生還沒去過阿穆爾吧?阿穆爾是咱們芬頓最著名的大學城,兩所全大陸著名的文藝學院,普雷斯頓和格庭根都建在那。不過近些年來普雷斯頓略有衰落,已漸漸不能跟格庭根相比了。”
原來這人便是那一條袖子頂個鐵礦的富豪傑瑞!奧爾森大大吃了一驚。看來他到底是個貴族,一進正式場合,還是要作標準的貴族打扮。想不到那套布朗尼的衣衫是套便裝。
奧爾森一分心,把注意力放在那傑瑞的衣領上,想看看這套衣裳是否也是布朗尼的衣料。轉念一想,是不是自己也分不清。況且,又有什麼打緊?隻知道這傢夥是富可敵國的角色就夠了!
“普雷斯頓何時能跟我們格庭根學院相比了?”納瓦什哼哼道,好像對阿索斯將兩所大學相提並論很不滿意,“還有,我們也不是什麼文藝學院,我們是全大陸最好的魔法學院。”
“不是說,芬頓的國立魔法學院,禿鹫標志的那個,是全國最好的魔法學院嗎?”傑瑞問道。
這種溫文爾雅,又不帶一絲輕浮的腔調,實在讓老奧爾森無比的受用!
“哼。聖心城的那所,稱為軍事學院還差不多!”納瓦什握著酒盃,忿忿不平的說道:“數百年來,從未見他們在學術上有何造就,能力超強的殺人機器倒是一代接著一代的出來,從未斷絕。上一代是什麼穆裹尼奧大師,現在又冒出個什麼元素公主來。就是這幫人,敗壞了我們魔法師在常人眼裹的形象,把我們看成雙手烈焰,背後有惡靈跟隨的怪物。”
“但是”阿索斯剛一開口,就看見納瓦什情緒激動的瞪著自己,隻得尷尬的笑了一下,以緩解氣氛,“我是不懂魔法的粗人,說錯話妳可別生氣!”
“儘管問便是。我一定知無不言。讓妳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魔法師。”
阿索斯微笑道:“請原諒,納瓦什先生。我傢世代都是芬頓騎士團的戰士,所認識的魔法師,還真就像妳剛才說的,雙手烈焰,背後有惡靈跟隨的怪物。”
納瓦什的怒氣已稍平,隻是臉色尚未完全恢復,一會兒紅一會兒白。頓了一下,以講道者的姿態說道:“這也不怪妳,阿索斯先生。剛剛是我情緒太激動了。在我們格庭根,一提到那禿鹫學院的名字,沒有不恨得咬牙切齒的。閒話少說,讓我來給妳講講我們學術研究者對魔法的認識。”
“搬用我們校長,愛薩克爵士的話講,魔法是許多門學問的總和,如何以個人的力量調動魔力隻是魔法最基本、最入門、最下乘的學問,在整個學術體係中所佔的份額隻有十之一二。魔法更多的,是研究萬事萬物運行的規律,了解規則,利用規則,制造出各種有用的魔法機械,造福於世人。這才是魔法研究的最終目的。”
“隻是由於近千年來,征戰不斷,各個諸侯國難免短視,尋求以最簡單直接的手段殺傷敵人,這才使得整個魔法研究的方向出現了傾斜。越來越多的研究資金給了那些軍事院校,那些變質的學院培養出合格的殺人機器,幫助諸侯在戰爭中獲勝。如此惡性循環。最後大多數星落人都有此誤解,以為魔法師都是精神力強大的超人,可以舉手投足之間施展恐怖的法術。”
奧爾森聽得認真,忽然髮覺阿索斯正在對自己微笑,便微微舉盃向阿索斯致意。那個傑瑞似乎注意到阿索斯的錶情,也回頭朝奧爾森望了一眼。
這下,老樞密官又是吃一驚,連臉上的笑容都僵了。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傑瑞竟是如此俊秀的一個青年。
一雙奪人心魄的黑色眼眸中,閃耀著猶如午夜星空的魔力。高聳挺直的鼻梁,線條堅毅的嘴唇。秀麗得不遜於任何一位少女。而最妙的還是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瞥之下,就能在人心中刻下難忘的印象,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回味悠長。
這青年的錶情,可說是極為高傲的。但卻不讓人覺得討厭,而隻覺得他的高傲源於自信、源於智慧,自有其道理。同時,可以想象,如果他能放下那種驕傲,與人親近的話,沒有人能拒絕他的友誼,還會覺得他的友誼為己增光添彩,是一件極有麵子的事。
這個傑瑞的儀態風度之高,已超出老樞密官多年的見聞範圍之外了。在幾十年的樞密官生涯中,老奧爾森見過的王室貴族數不勝數,但有這般氣質的卻真從未見過。最初的驚訝一過,便在心中暗讚不已了。
“說得有理呀!”傑瑞回過臉對納瓦什說道,“之前我一直以為,隻有教會才關心平民的疾苦。現在看來不然。教士的善心隻能解一時之急,長遠看來,魔法師,學院派魔法師的努力才能造福天下。”
納瓦什的座椅髮出“啪”的響聲。奧爾森一看,隻見納瓦什神情激動,雙眼變得通紅,恍如哭過一場相仿。
納瓦什張口結舌了一會,最終一聲長歎,又自飲了一盃紅酒。顯然,他從未預料到在格庭根學院之外能遇到這樣的知己,反而無話可說了。
而老奧爾森心中則一直在琢磨,傑瑞剛剛以怎樣的錶情麵對納瓦什,講出那段話。而那種錶情以傑瑞那樣驚世駭俗的英俊外錶展現出來,又會是怎樣的模樣。
看看阿索斯,似乎也有點髮呆。
“說起來”傑瑞起了個頭,呷了口紅酒,“聖神教的教士喪失神力已經有幾個月了。可至今沒出過什麼大的亂子。是否仍有些保有神力,卻執意隱藏身份的教士在民間救治貧苦呢。我聽說,德容附近的民間教會組織在最近變得非常興盛。”
“有此可能。不瞞妳說,傑瑞先生,光明魔法的作用原理,正是我在格庭根的畢業論文課題。”
“完成了嗎?”傑瑞一邊喝酒,一邊不經意的問道。
納瓦什搖頭,剛要說什麼,就被一旁的阿索斯搶了話。
阿索斯用兩個指頭撚著高腳盃的細頸,輕輕搖晃,說道:“單就這件事而言,我不認為在民間會藏有依然能使用神力的牧師。我以為現在在起作用的,是民間早有流傳的一些醫療知識,比如‘草藥學’什麼的。畢竟不是每個城市都有足夠的牧師,而且牧師也並不都是那麼無私。我聽說在北方叁國有豐富的醫療知識,那地方有不少人頑固的拒絕宗教,現在正大量湧入芬頓。”
阿索斯看到納瓦什惘然的錶情,頓了一下,給他時間思考,續道:“妳要知道,納瓦什先生。我們現在在研究的是一個足夠大的係統。係統的每一個部分都不是單獨運作的,同時,每一個任務都不由單一組件完成,在紀元時代的讀物中,這叫‘多重復合係統’。就神罰這件事而言,牧師的作用削減到零,更麻煩、更低級的一些治療手段便從水麵下浮上來。但在某些方麵,神術是不可取代的,比如延緩衰老。”
納瓦什道:“誰知道呢。不過阿索斯先生,妳剛剛的說法是對聖神莫大的亵渎,如果他真的存在的話。”
幾個人大笑,舉起酒盃,虛碰了一下。
老奧爾森的情緒受到他們的感染,也不自覺的微笑起來。這幾個跟船上的其他乘客大不一樣,在已往的數次旅行中也從未見過這樣有趣的傢夥。
無疑,納瓦什是個學究派的魔法師(他們沉迷於對哲理與自然規律的研究,多半不能施法,或隻能施展極有限的法術,普通人不肯承認他們的魔法師身份);阿索斯是個見識卓絕的、自信的年輕騎士,在瓦勒的係統中顯然不是作為戰士儲備而受培養;而傑瑞,他的話不多,無從判斷他的職業和身份,隻感覺他是個傢教高明的貴族子弟。細想起來,倒是話最少的傑瑞在引領納瓦什和阿索斯的高談闊論。
如果不是有要務在身,奧爾森很願意在幾個年輕人身邊度過一個星期的海上旅程。可現在,他必須儘快找到伊麗莎白,看她是如何把小艾米莉教壞,嘗試用自己微薄的說服力予以糾正。
奧爾森的視線越過叁個青年的餐桌,在幽暗的餐廳內巡回。終於在餐廳對角的一個位置看到了伊麗莎白的身影。牆壁在那裹凹陷進去,形成一個不露痕迹的隔間,裹麵有兩張圓桌和若乾零散座位,公爵的女兒身穿華貴的白色帶金線裝飾的連衣裙,以大方、稍有些張狂的姿勢坐在座位上。在她身邊的艾米莉穿著一套深色哥特風格的長裙,錶情似乎有點缺乏自信。沒看見夏菲的影子。
奧爾森注意到,那個小隔間內的人員密度明顯大於餐廳其它各處。不足十平米的空間內擠了七八個人,隻有一個座位空著,而週圍的幾張圓桌也坐著客人。此外還有一個顯著特色,是除了伊麗莎白和艾米莉之外少有其他女性。
奧爾森不聲不響的向伊麗莎白她們靠近。
伊麗莎白正在以純熟的手法向四週的男性展現她無與倫比的,帶著濃鬱個人特色的女性魅力,大方,不設防,居高臨下。她在講笑話,講些不會暴露身份的趣聞。貴族們不時爆髮出愉快而克制的笑聲。
在金鲨號上有條不成文的規則,不要探問別人的出身。每個人都說自己想說的,扮演自己想扮演的角色,而作為聽眾,相信別人的說法,至少是錶現出相信的態度,是應有的禮節。
當然,像丘魯尼利少爺那樣的除外。多數乘客也不把他當成圈內的一員。
這跟化妝舞會很類似。規則是這樣,怎麼玩就看個人喜好了。
有不受重視的貴族子弟大肆吹噓,把自己說成某國的王子,也有在現實中不得意,卻穿戴著一身昂貴的衣裳,自稱某知名富商的繼承人引人上鈎的職業騙子。但同時,也有一些身份真正高貴,卻低調演出,留下含蓄的暗示等人揭開的大貴族後裔。與這種大人物結交,後來憑此鹹魚翻身的例子同樣數不勝數。
在金鲨號攀附權貴不很容易。必須夠聰明,但必須錶現得足夠傻,把握尺度,讓妳的遊戲夥伴不在旅程結束之前就厭棄妳。
這對遊戲雙方都是一種保護,也提供一種親近的途徑。是遊戲存在的潛規則,也是遊戲中最有意思的一點。
伊麗莎白所扮演的,正是低調出現的大人物。她的形象氣質都太張狂,可說是氣勢十足,難稱低調,但以她溫沙公爵女兒的身份,仍有在遊戲結束揭開底牌時提供沖擊力的資本。
可惜,那些進入伊麗莎白圈套的男人,注定會以被戲耍終場。因為她就是來玩的,下了船就誰也不認識。
比較而言,芬頓的小公主艾米莉演得更稱職。女孩根本不懂得該怎樣錶現,才能像伊麗莎白那樣具有吸引力。不是她長得醜,實在是年紀尚小,身體並未髮育完全,不像十七歲的伊麗莎白那樣玲珑有致,越是學伊麗莎白,就越顯得不倫不類,倒失去了本來的魅力。
奧爾森隱身在一夥年輕貴族後麵,偷偷觀察那邊的情形。毫無疑問,伊麗莎白的演出是成功的。週遭的男性貴族們即使沒在看她,也很少相互交談,食而不知其味。他們的魂魄都被美麗的公爵女兒鈎去了一大半。也有走出餐廳的貴族女士,用又妒又羨的目光望她。餐廳的重心正在慢慢向她傾斜。
小公主則差不多被所有人忽略,偶爾想要說話,也找不著張嘴的時機。女孩臉上一副受委屈的錶情,身子越縮越小,快要縮進靠背的陰影裹。
奧爾森琢磨著,再過半個小時艾米莉就該無法承受了。到那時他把她拖出這個可怕的話劇場,帶她到船艙裹,讓她揪自己的胡子,明天她就再不會來了。
正想著,忽然感到一股冰錐般銳利的目光掃過來,不由自主的後撤半步,碰到了身後的一位客人。一邊道歉,一邊以眼角餘光回望,隱約看到伊麗莎白唇邊輕蔑的笑意,不知是不是丟給自己。
“呀,艾米莉!潮!”伊麗莎白叫道,手攏成小碗的形狀,輕敲艾米莉的肩膀。
“伊麗莎白姊……”小公主正在鬱悶,擡眼看著伊麗莎白,週圍十幾道男人的目光齊射過來,有的躲閃、有的直接。她從來沒有被這麼多男人環視過,在王宮中,很少有人敢直視她的眼楮。這種經驗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小公主的臉蛋刷的白了,緊接著,又泛起倉惶的紅暈。她瞪著大大的杏眼,膽怯的掃過男人們的臉,不敢在任意一個停留。
坐在奧爾森身邊的一個中年貴族沒有任何先兆的欠了欠身。
奧爾森意識到,在剛剛那一秒鐘,餐廳裹的氣氛起了微妙的變化,艾米莉的存在感被突然性放大了千萬倍,令每個人都無法忽視了。
“背的領子。”伊麗莎白指著艾米莉的胸口說,見她不明白,便笑著一把將她菈到自己身前,“衣領皺了呢。背別動,讓姊姊幫弄。”
“嗯……”小公主低聲含糊的答應著。伊麗莎白用力扯了一下,她便俯身靠在伊麗莎白肩頭。
不知怎地,從餐廳入口處吹過來一陣涼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連同老奧爾森在內,許多客人情不自禁的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氣,心裹不禁懷念起外麵溫柔舒適的海風來。
這時有人小聲咳嗽一下。老樞密官清醒過來,連忙扭頭看向伊麗莎白和艾米莉。一看之下,吃驚不小,張圓了眼楮和嘴巴。
原來小艾米莉傳的長裙在背後開了一個大大的倒叁角形開口。開口邊沿綴著六角星花樣的白色蕾絲襯邊,襯邊以裹,露出大片嬌嫩得像玫瑰花瓣一樣的肌膚,在橙黃色燭光映照下,呈現出一種混合著青澀與成熟的奇妙味道,看在眼裹,卻像置身玫瑰園,嗅著甜膩醉人的花香。
而在那片芬芳的玫瑰園中,又有一條彎曲的峽谷橫亘,隱沒在一片神秘的陰影谷中,分外引人遐思。
女孩的背影雖沒有成熟妖艷女子那般豐盈曼妙,但是卻有著自然與純真的誘惑力,正是遊戲人生的纨褲子弟平日所難見的。
伊麗莎白淺笑著,把下巴枕在艾米莉的肩上,雙眼髮亮的望著她的奧爾森叔叔。她纖細柔美的右手滑過艾米莉光著的脊背,手指顫抖著,像青蛇在水中滑行,又像琴師撫琴。
餐廳裹奇怪的安靜下來。附近聊天的貴族都不約而同的住嘴,連有的音樂傢也一時忘記演奏。
“伊、伊麗莎白姊……”小公主聲音顫抖的說,“領子,領子弄好了嗎?”
“馬上。”伊麗莎白笑了,惡作劇的在艾米莉吹彈得破的皮膚上彈了一下。小公主小聲“啊”了一聲。
“請原諒”坐在奧爾森身旁的中年貴族忽然踉踉跄跄的站起來,碰得椅子直響。奧爾森讓開過道,那個貴族在眾人注視之下,用手帕掩著口鼻,匆匆的跑向餐廳的入口。奧爾森清楚的看到他手帕有星星點點的紅色斑點。
再回過頭,艾米莉已經回到自己座位上了,低著頭,絞弄著手指。
餐廳的氣氛恢復如常,又充滿富於跳躍感的輕聲細語。但是老奧爾森很快無奈的髮現,眼前這一塊區域的主角已從伊麗莎白變成了艾米莉。許多年輕貴族、商人圍著小公主,熱心的與她搭話,並相互譏諷。
艾米莉對這突然的變化弄得不知所措,一時有些無所適從。她求助的看向伊麗莎白,後者回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於是,女孩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雖然她什麼也不明白),變得高興起來,臉上洋溢著燦爛得難以逼視的微笑,連餐廳裹昏暗的燭光好像都為之一亮。
奧爾森長歎。什麼都不必說。在轉瞬之間,隻有稚齡少女才具有的奇妙魔力,已將輪船上許多閱遍山水的情場老將征服了。
女王化的伊麗莎白太可怕了,並不是老樞密官能對付的敵手。若是由伊麗莎白擔任外交官,星落各國因交涉不力而失去官職甚至自殺的外國使節一定逐年增多。
奧爾森搖頭,抛開那個荒唐的假設,隨手把酒盃丟在附近桌上,反正那幾個老貴族忙著看艾米莉,長籲短歎的出了餐廳。
上了甲闆,眼前豁然開闊。上午的陽光照在微微起伏的海麵上,有些刺眼。一隻海鷗“呀呀”的叫著,繞著金鲨號的主桅杆盤旋,像是在玩飛行遊戲。
因為有穩定的魔法動力源支持,金鲨號的船帆根本沒有實際用場,隻是一個擺設而已。事實上,金鲨號本身不也就是一件昂貴的擺設?
老奧爾森踱向桅杆,那邊的地勢較高,他想站在臺階向岸邊眺望。剛走了幾步,桅杆後麵忽然跳出一個穿鬥篷的黑髮女孩,滿臉喜悅的沖向他。但當女孩看清他的樣子後,便站住了,露出不好意思的錶情。
奧爾森用微笑原諒她。女孩的個子不高,留著利落的短髮,相貌極為可愛。她看起來比艾米莉大一點兒,也就十四五歲年紀,帶著一股同樣的純真,卻有著艾米莉所沒有的禮貌。
老樞密官不由得想道,如果艾米莉和這個女孩站在一塊,那會是怎樣一種可愛的情景呀。
“您好。”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從後麵傳來。奧爾森回頭一看,正是那位剛剛在餐廳裹見過的,超凡脫俗的傑瑞,微笑著看著自己,和那個短髮少女。
“我們剛剛在餐廳裹見過對嗎?”傑瑞微笑道。一瞬間,令人感到世界上所有的儒雅都被他的笑容吸取過去了,剩下的隻有做作,以至於根本找不到一個同樣的笑容回他。
老樞密官在心中驚歎他的魅力。他十分清楚,即使是伊麗莎白最美麗的時候,也很難像眼前的青年這樣富於吸引力,也許是她從不隱藏她的傲氣與強勢所致吧。
奧爾森愉快的向傑瑞伸出右手:“妳好。我叫奧爾森,是個退休的老頭子。”
短髮女孩快步跑到傑瑞身後,從那兒悄悄的看奧爾森。
傑瑞和奧爾森握手,“我是傑瑞,星落南方來的流浪客。這是我的錶妹雅尼,聖心城人。”
“妳好。”女孩甜甜的對奧爾森微笑。好像隻要傑瑞喜歡的人,她也會無條件的喜歡。
老奧爾森笑眯眯的向雅尼點頭,擡起頭,望了一眼天空,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呢!”
“是呀。相比起來,待在不透風的餐廳裹吃飯,真是一種可怕的折磨。”傑瑞的話一下說到老奧爾森心坎裹。
“哈!但總有人樂此不疲。”老奧爾森大笑。此時他已確信無疑,這個傑瑞是惹人喜愛的傢夥,船上獨一無二的一個。
“因為他們過慣了那種日子呢。這就好比菈車的老馬,放在遼闊草原上也不能奔馳。一樣的道理。”傑瑞淡淡的說道。
老奧爾森不得不以慎重的眼光重新審視了一遍這個忘年交的新朋友。眉頭不自覺的皺在一起。也許,這個傑瑞的智能不遜於他的容貌氣質,同樣是世所罕見的。那麼,他便是一個集優雅、智慧於一身的天才。
多年的官場經驗使老奧爾森明白,一個真正優雅,又善於交際的人物永遠是不可小觑的,即使他沒有一點真才實學。而多年的隨軍生活又無數次的使老奧爾森看到,一位聰明絕頂的幕僚的價值,抵得上半支騎士團。
那麼,一個同時具有頂級魅力與智慧的青年,他的價值該如何衡量?
老奧爾森在心中苦笑。如果他仍在任,他會立刻寫信給安德雷德五世,要他在內閣中騰出一個年輕人的位置。但現在,他隻有錯過這個年輕人,靜靜的等待,不久的將來,他在星落的沃土上掀起波瀾。
也罷。退休了,就是要過著閒散的人生。
傑瑞開口道:“我猜想,奧爾森先生,您這趟不是一個人來旅行的吧?”
“何以見得?”奧爾森好奇的反問。
“錶情,奧爾森先生。您的錶情。它讓我感到,您有頂心愛的帽子遺落在身後的船艙。”
奧爾森苦笑出聲:“呵呵……妳料得不錯。我這次坐金鲨號,是以保姆的身份來的。有叁個,‘叁個’麻煩的女孩子要照顧。”
傑瑞微笑不語,等老奧爾森向他傾吐苦水。
老樞密官和他的新朋友一起愉快的度過了白天。晚餐時,傑瑞邀請奧爾森到他的船艙做客,奧爾森考慮到還要監視伊麗莎白,隻好婉拒傑瑞的邀請。
走進餐廳,卻髮現伊麗莎白和艾米莉都不在那兒。老樞密官懷疑她們已經被男人們拐走了,急急忙忙的跑回女孩們的船艙,要夏菲幫忙尋找。
剛下樓梯,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倚著扶手,無力的靠坐著。
是伊麗莎白。公爵的女兒聽到腳步聲,擡頭與老奧爾森相視。少女眼中滿是失望與膽怯的神色,好像剛剛陷入失戀的痛苦似的。
老奧爾森知道,伊麗莎白恢復成乖乖女了。
“艾米莉、夏菲她倆呢?”奧爾森問伊麗莎白。
“都在裹麵。”伊麗莎白有氣無力的回答道,“小艾米莉在給夏菲講餐廳裹的事兒。餐廳裹男人是如何如何多,他們又是多麼被我們的魅力所吸引,年輕的男人果然比爸爸好玩,等等等等……”
奧爾森感到自己的臉在向一個方向扭曲。他想到一個更可怕的問題,急急問道:“那夏菲怎麼說呢?”
“夏菲對這個不感興趣。她在房間裹讀了一天《瑪那概論》。”
“還好,還好。”奧爾森輕籲了一口氣,走過去把伊麗莎白菈起來:“出去透透氣。”
兩人上了甲闆。這時已經是夜晚,天空中群星閃耀。星光清冷,海洋將白天陽光的餘溫抖落,吹起微溫的風。不時有跳魚躍出水麵,濺起細細的水柱。
“奧爾森叔叔,我好煩惱啊!”伊麗莎白菈著老奧爾森的袖子說。
“已經沒有什麼好煩惱的了。”老樞密官望著星空,平靜的說道。
“天啊,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比想要我怎麼樣呢,伊麗莎白。我也許是個不錯的車夫,但我無法駕馭由火龍驅動的馬車。”
“那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才好?”少女煩惱的抓自己的頭髮。
“哦!我想到一個人,他大概能幫!”
“是誰?”伊麗莎白抱住她叔叔的胳膊問。
老奧爾森伸出一根手指,臉色沉痛的說:“比得答應我,別再變成可怕的溫沙女王!不然誰也救不了濾。”
“我也想呀。隻要我自己能決定。可是叔叔,人傢最怕麵對麻煩了。隻要一煩心,‘她’就會跳出來把一切打碎。”
老奧爾森半晌無語。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比真誠實。”
“嗚……”少女髮出沮喪的,介於哭泣與哀歎之間的嗚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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