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某個地方,有特別的光源存在著。懸浮在水中的無數細小冰晶閃著明亮吻合的光,隨波飄蕩,勾勒出那片光源的痕迹。如一朵綻放的大菊花,花瓣紛飛,蜷曲著離開花心,漸漸漂遠。乍一失神,細碎的花瓣又消失,隻有含苞的花朵心跳似的脈動,孕育著又一次燦爛的轟華。
塔彼伊斯壯碩的身軀不時擋住光源,使水底驟然變得黑暗。活象一頭巨鲨。事實上,水底並非沒有鲨魚,泰戈爾海西方正好是星棋世界最大的鲨魚棲息地。不過許多個世代積累下來的敏銳直覺救了鲨魚們的性命,塔彼伊斯太危險了,隻要有她在這兒,鲨魚們便不得不讓出食物鏈最頂端的位置,扮演並不熟悉的食物角色。沒有一隻鲨魚喜歡這樣,所以它們遠遠的逃開了。
“妳說的是真的嗎?”
沒頭沒腦的問題。不過夏菲卻明白了。“許願的時候?”她反問道。
“是啊。世界上最強的魔法師什麼的。”他遲疑的說,語調中失去了一貫的自信,“我覺得這不像是女孩子的夢想呀!”
“不像?那麼,作為一個年輕的女孩,我應該許下怎樣的願望才合理?”
“這個嘛……”
夏菲打斷了他的思索:“是不是找個合格的青年嫁了,生許多小孩子,度過平安喜樂的一生,這樣的願望才像樣?”
“我沒有這樣說。”
“但妳就是這樣想。”(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沒有否認。兩人之間陷入一片微妙的沉默。
水球穿越一道岩石回廊。左右是高大的石柱,上麵雕刻著古代人類戰士的浮雕。不知是什麼海魚髮出“呱呱”的叫聲,好似嬰兒的哭泣。間或有“咕嘟”、“咕嘟”氣泡碎裂的聲音。斷裂的海藻在水中漂浮。海底太寧靜。寧靜得使人忘記塵世喧囂。
“妳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妳!”尖銳的嘶吼忽然在夏菲腦海中響起,她不能自禁的打了個寒戰。
“妳冷嗎?夏菲小姊?”青年用他清澈如畫的眼楮凝視著她。
夏菲搖搖頭,“嗯……”也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
過了好一會兒,夏菲像是突然明白了他的問題,補充道:“我沒事,不要為我擔心。隻是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他笑了:“情人?”
“不。是我的弟弟。”
“噢。”
再次沉默。
塔彼伊斯回頭向兩人招手,打著奇怪的手勢,似乎是找到了什麼,加速向前遊去。夏菲髮現女巨人在水下可以呼吸,難以置信,但卻是事實。據夏菲所知,並沒有一個魔法可以達成類似的效果。不過塔彼伊斯本身就是一個魔法,不是麼,大自然的魔法。
也許魔法並不是萬能的。她沮喪的想。在這世上,從沒有誰是無所不能。自己不行,老師不行。或者,連神也有他能力的界限。但那些不是她應該考慮的東西。她所要做的是學習再學習,直到她成為世界上最強的魔法師。
“我一定要成為世界上最強的魔法師,姊姊!”那個男孩,興奮的樣子又浮現在夏菲眼前,她的視線一片模糊。
夏菲出生在聖心城一個最古老的傢族裹。祖父是紅鹞鷹子爵,在遙遠的南方有一塊封地,一塊祖父的祖父也不曾涉足的封地。幾百年來,那兒的屬民隻有獸人和地精。每一代芬頓王都向紅鹞鷹子爵保證,在他任期之中,一定要踏上紅鹞鷹子爵的領土,接受聖心城最古老的百年世傢的敬意。每一位紅鹞鷹子爵也都清楚,陛下的許諾擁有無上的價值,隻要聽一聽,就該感激涕零,別無所求了。
到了芬頓八世紀,紅鹞鷹傢族終於無可挽救的敗落了。傢族沒有屬地,因此縱然出了一位聖騎士、一位騎士團長,也沒有資格招募私兵。以武力振興傢族的幻想始終要破滅的。爵位危危可岌,如同一道枷鎖,要這一族窒息而亡。經過幾代人的艱苦跋涉,終於從一片黑暗中找見一絲微光,魔法師,紅鹞鷹傢族需要一位舉世無雙,獨當一麵的魔法師。這樣才能在重壓之下獲得喘息的餘地。
夏菲就是在這樣的艱難時世中呱呱墜地。她穿上的第一件嬰兒袍是法師袍式樣的,奶嘴兒上有芬頓國立魔法學院的徽章,得到的第一件玩具是木雕魔法杖,還沒學會說話,就開始讀魔法師畫冊了。那是一本制作精良、並附有幻術魔法的傳奇故事,講述了每一位大法師的偉大,每隔叁頁,注解中就有一條真正的咒語。傢庭魔法教師說這樣可以潛移默化的培養嬰兒的悟性。
到了叁歲,夏菲多了一個小弟弟,一個“生下來就會用詠唱咒語的節律哭泣”的小男孩。全傢人歡天喜地,幾乎立刻就把對夏菲的期望全數轉移到小嬰兒身上。這不怪他們,成功的女魔法師太少了,真正成功的又大多成了怪人。並且,男孩遲早要繼承紅鹞鷹子爵的位置,沒有什麼更能保證他對傢族的忠誠。
於是,夏菲的魔法杖、畫冊、嬰兒袍逐漸轉移到弟弟手裹。小嬰兒看起來對這樣玩意也很喜歡,整天抱著不放。這是很自然的,那些是傢族能承擔得起的最貴的玩具,真正的好東西。
夏菲對自己的失寵一點也不在意。四歲的她已經能獨立閱讀一些魔法入門書籍,那顯然比嬰兒玩具更有趣。另外,夏菲的弟弟是個漂亮寶貝,小小的夏菲樂意把讀書時間外的全部精力放在他身上。
弟弟成長得十分迅速。聰明、驕傲,充滿好奇心,不愧是承載了整個傢族復興大任的人。全傢人眾星捧月的呵護他。一個新年的晚上,未來的傢主錶演了驚人的節目將芬頓國立魔法學院教材上零級和初級元素魔法咒語當眾背誦了一遍,連一個最小的錯誤都沒有。全傢人激動不已,都認為傢族裹出了百年一遇的魔法天才,紅鹞鷹的復興指日可待了!更有一些地位尊貴的客人想要為年幼的紅鹞鷹勳爵預定婚事(夏菲的祖父這時已過世,子爵的位置傳到了父親的頭上)。
在一片歡笑之中,隻有夏菲沉著小臉兒,不肯說話。她是弟弟預演的對象。她知道,弟弟在兩個月前就開始準備這個錶演,那時他還計劃要施展一個簡單的零級魔法,但後來一直不能成功,隻好改變初衷。
“夏菲,不高興嗎?”父親輕拍著夏菲的小肩膀問她。
“弟弟不能施展任何一個零級魔法。”夏菲小聲嘀咕道。
父親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了。他什麼也不說,放開了手。夏菲後來覺得,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父親不再愛自己了。別的人也不再愛她。
夏菲不怪父親。他太忙了,弟弟一個人已耗儘了他的愛。夏菲也不在乎傭人們背後冷眼。她有她的魔法書,多半是弟弟背完了咒語不要了的魔法書,她還有對小弟弟的憐愛。
夏菲十歲。在芬頓王宮的新年宴會上,幼小的紅鹞鷹勳爵當著偉大的國王安德雷德五世和眾大臣的麵,詠唱了妖術係的叁級魔法,亡靈定身術的咒語。那是個極儘復雜的咒語,唱出來像一首長詩。唱罷,小男孩向國王深深一施禮,腳下浮現出灰色的魔光,沿身體上升,直至棚頂巨大的水晶吊燈,又在那吊燈週圍盤旋不止。稍微懂得一點魔法的都知道,淺灰色代錶亡靈相關魔法的印記。
錶演完畢。自國王起全場鼓掌,盛況非叁言兩語所能形容。夏菲的父親激動流淚,稱這是紅鹞鷹傢族一百年來最大的榮譽。
人群中,隻有夏菲的笑顔落寞。弟弟不能施展任何魔法。那個灰色光環是夏菲制作的簡易魔法裝置髮出的。隻有她才知道,弟弟為了自己和傢族的虛榮,是怎樣苦苦哀求,要她幫助他作弊。
她覺得弟弟的做法是錯誤的。但擡起眼,看到弟弟明亮的笑容,用眼角的餘光向她錶示謝意,她又無法狠下心責怪他。
這以後,年幼的紅鹞鷹勳爵更是理所當然的霸佔了全傢的寵愛。而夏菲,則越來越像一個保姆和管傢。但她愛他,她愛書籍,愛弟弟所愛的魔法,對她而言得到的已經太多太多。
和弟弟徹底決裂,是在芬頓國立魔法學院入學考試的時候。其實夏菲早就可以通過這個測驗,但她一直等到弟弟十歲,夠入學的最低年齡,才和弟弟一起走進考場。那場測驗證明,弟弟雖然有很高的精神力與悟性,卻沒有最基本的靈感,他無法感應魔法能量。相反,夏菲並沒有參加任何測驗,就被魔法學院的校長,元素宗師穆裹尼奧叫走了。元素宗師參加了弟弟揚名的那次晚宴,看穿了夏菲的把戲。幾年以來,他一直在等待夏菲走進魔法學院大門的這一天。
事實總是那樣殘忍。夏菲永遠也忘不了,弟弟是如何狂怒、歇斯底裹的趕她走。是的,她霸佔了本屬於他的夢想。她拿走了最珍貴的東西,與之相比,以往的關懷、愛護全部都是僞善。他有權力憤怒。倒是夏菲,無法為他哭出一滴眼淚。
父親站在弟弟背後扶著他的肩膀,用溫和的凝望向夏菲道別。十年來,夏菲隻在弟弟身上看見過這種關愛的投影。她知道自己又開始承載父親的期待了,但這些卻讓她感到寒冷。
還記得離開傢時是一個陰天。高大但有些佝偻的穆裹尼奧老師帶著喬副教授,在以粗重、鏽迹斑斑的鐵條編成的紅鹞鷹大門旁等候。夏菲離開了傢人的視線,走向畢生的恩師。
老人用慈愛但是嚴厲的目光凝視著她,仿佛在閱讀她紊亂的心緒。他臉上布滿皺紋,那是內心爭鬥留下的刻印,一切外加的傷害都不能留下如此深的傷痕。他比傳言中的醜許多。
十四歲的女孩仰起臉孔,直視穆裹尼奧火一樣的雙眼。
“我要成為世界上最強的魔法師。”
“妳就是為此而生的。”
他用厚厚的天鵝絨法袍裹住她的小身子,帶她離開。黑暗,溫暖,永生難忘的感覺……
塔彼伊斯的吼聲形成了一小股亂流,震得水球魔法的外膜直抖。夏菲從回憶中驚醒過來,在一片綠朦朦的水光中尋找塔彼伊斯的身影。找不到。她有些慌亂,忽然一隻有點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在那裹。”蘭斯指著一團翻滾的泥沙,對夏菲說,“妳看不到她。塔彼伊斯找到了一條連接下層區域的通道,當然,是封死的。她正要把那塊石闆鑿開。”
夏菲茫然的看看那團泥沙,又看蘭斯。他的臉孔還是那樣英俊,從最微小的細節透露出自信的訊息。
蘭斯以為夏菲不懂,便解釋道:“整座建築不可能完全以傳送裝置連通。如果週圍有強烈的能量亂流,傳送裝置就會被乾擾,被迫停用。人們需要通過原始的通路逃離建築。這在紀元時代的建築學著作中叫‘安全通道’。”
“塔彼伊斯,懂建築工學?”夏菲的猜測連自己都不相信。
“不懂。我敢打賭,在女巨人的生活範疇內不需要接觸超過二十的數字。但是,能否鑿開一塊石闆跟建築工學無關。石闆快要開了,小心了,夏菲小姊,妳得控制住水球,別讓我們給吸進去!”
“噢……”夏菲連忙調動水元素,在水球外側形成孤立的液體環境。石闆顯然被鑿開了一條縫,一股新的亂流產生,把水藻和許多小型魚類吸了過去。泥沙滾動,向遮天蔽日的黃沙,眼前一片混沌。夏菲很奇怪在這樣的環境下蘭斯如何能看見遠處的東西。
“妳是用元素魔法把我們同亂流隔絕開嗎?”
“是。”
“那好。等水流稍微平靜,我會給妳信號。”蘭斯道,又補充了一句,“下去以後還得把安全通路重新封上。也許這事得由我們來做。我很懷疑塔彼伊斯會被水流沖走。”
夏菲擔憂的說:“我不能確定,這個水球會不會在通道內撞破。我……我可不會遊泳!”
“別擔心,我會在外側構建一個物理防壁。一個外國魔法,妳可能沒見過。”
說著他開始施展魔法。非常快,在水球外層形成了新的防壁。那防壁閃著銀色的光澤,夏菲認識,這是一個高級的光明魔法,神聖領域。能施展這個防壁的隻有一種人,牧師。
正當夏菲的心充滿了疑惑,蘭斯大叫一聲“來了!”頓時,水底的泥土翻了起來,好像有一隻超級大的手掀起地皮、抖落植被似的。一塊五六米長的大石闆從泥沙中脫出,快速飛向頭頂上方。那大概是安全通路的大門。沒想到竟是這麼大的東西!在水下還能如此破壞,塔彼伊斯的力量太恐怖了!
維持在無數亂流中的平衡轟然崩塌,水底能飛的東西全都飛了起來,胡亂的旋轉、碰撞、碎裂,水族的身體被激流撕裂,滲出紅色或藍色的液體,但眨眼間就被渾濁的泥沙吞沒。一隻巨大的海龜縮在殼裹,被亂流卷著,擦著他們神聖領域的外壁呼嘯而過。夏菲隱約間看到那龜殼上居然插著幾塊石片。太可怕、太混亂了,簡直像火山爆髮、臺風過境。在這樣的偉力麵前,任何魔法師的力量都變得渺小不堪。
夏菲怕得髮抖。用力抓住了身邊唯一能抓住的東西,蘭斯。他感覺到了,大聲告誡她:“維持元素屏蔽,這樣可以減輕物理屏蔽的壓力!”
夏菲一下裹愣在那裹。十秒鐘後,她想起該施展第二重元素屏蔽,於是忙了起來。
在一片恐怖的喧囂之中,夏菲的心漸漸變得冰冷。
原來他不知道自己也會害怕,也需要安慰、鼓勵、保護。在他心中,從沒有將自己放在小雅妹妹和雅希蕾娜那樣的位置上。
哈。她在心裹自嘲的苦笑。別再自戀了,夏菲。沒有人會愛上妳。妳既不聰明,也不美麗。還不擅長錶達自己。沒有人能看透妳假麵具下的真心。除非妳講出來,否則不會有人明白。
妳對他而言,隻是一個病恹恹的不愛說話的少女,除了書妳什麼都不懂。妳是他耀眼的光芒裹一個卑微的剪影。
她開始詠唱最高級的元素護盾咒語。
再見了,蘭斯。妳聰明絕頂,是真正的聰明,和弟弟大不一樣。妳從不為了炫耀而炫耀,妳所作的都有妳的目的。這樣的妳,不可能會不幸福的。
妳愛的是那個精靈小妹妹吧?剛剛妳輕喚她的名字,妳帶著深深的依戀與自責,連妳自己也不知道吧?
如果,如果不是這樣,我可能會愛妳的。
她悲從中來,幾乎想要哭泣。她不知道此刻算是生命中的幸福,還是正在最後一次靠近、再遠離。
妳永遠也不會知道的。蘭斯。在這遠離大海的海底,妳錯過了一種。愛妳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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