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上的氣息被抽蕩一空,仿佛烈日當下,空氣灼燒扭曲,千萬裡河床乾涸龜裂。
護國大陣之上,如同被火把灼燒般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天光射入,一個彈丸般的血紅色身影穿針般掠過。
沒有磅礴的妖氣,取而代之的隻是每個人心頭一點淡淡的異樣的壓迫感。但越是如此,越不能掉以輕心。
血紅色的身影直直地撞向第二座城門。手握天雷鼓的金身鬼將翻手錘天雷,一時間雷鳴大動,當空劈下,天罰隨雷聲滾滾。但是雷聲才響,還未落下,那麵流铄金光的天雷鼓便轟然破碎,金身鬼將同樣寸寸崩裂。
那血紅色的身影衝向第叁座城門,第叁位金身鬼將瞬間被撞成齑粉,連慘叫聲都無法發出。而那身影卻沒有絲毫的阻礙,一路勢如破竹,鋒芒無可阻擋。連破六座城門之後,第七座城門轟然洞開,不敢再作絲毫阻攔。第八,第九,一直到了第十叁座城門紛紛開啟,金身鬼將俱退身讓歩,仿佛來者才是世界上最大的鬼!
似秋風吹拂,連過承君十叁門,攔者盡死。
那血紅色的身影便淩空而立,來到了所有人麵前,大放光明。
明明是妖,為何能有如此光明之大氣象?
等到萬籁俱靜,人們於塵沙之間仰頭,如望天上高懸明日。天上金光落如流金,華美似煙花墜線。一道夕陽色的長虹砸入場間。衣衫飛舞的獵獵聲如秋蟬嘶鳴。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襲墜落到場間的紅衣。楚將明連忙從接天樓上一躍而下,落到試道臺中跪下,他不敢站在比妖尊更高的位置上。(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所有人包括林玄言在內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來人。看着那一襲血紅色的衣衫。
傳說中叱咤北方妖域,據說是長有叁頭六臂麵部猙獰的恐怖妖怪,居然是一位女子!
她澹然地站在場間,一身紅色的連衣裙袍,腰束暗紅色的裙帶,下身是開叉的紅色長裙,前襟垂落覆蓋至小腿中央,後擺垂至腳踝,玉白色的修長大腿若隱若現。
她的眉目極美,但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不是美麗,而是盛氣淩人。如劍出鞘。她烏黑的長發流瀉如綢緞,簡單绾成的一個發髻上橫插着一根簡單的長方形烏木簪子,兩道細紅的絲帶繞着木簪垂落,一直落於腰間。
場間許多人甚至有一瞬為之傾倒,若世間真有傾國傾城,便大概如此了吧?
她氣度從容,負手而立。目光甚至沒有落在在場的任何一人身上。她平靜地看着遠處莊嚴聳立的乾明宮,裙袂飄舞,仿佛皇城的巍峨浩蕩在她眼眸中不過最寡淡的一片剪影。
她微微擡首,望向了臺中的某處,目光輕描淡寫而過。
林玄言渾身一抽,那一瞬他明確地感知到,那雙清澈的眸子望見了自己。裴語涵站在他的身側,按劍而立,那劍是趙念攜帶的雪牙劍。劍本為魔劍,此刻更不住哀鳴。
等各門宗主緩過神之後,紛紛亮出神兵利器,一時間,兵戈之聲叮當作響。
妖尊的目光悠悠環視場間,那雙像是沒有聚焦的眼睛卻是無比澄澈,那姣好的容顔上甚至看不出絲毫歲月的痕迹。
最先說話的是那位姚姓老人:“妖尊大人,許久不見。”妖尊卻絲毫沒有理會他,她望着眾人,忽然莞爾一笑:“聽聞人間素來輕視妖域,以為蠻夷,今日本座已至此間。可有領教?”她的聲音清涼如水,緩緩流過在場的每一人的心間,那種聲音裡,仿佛世間最大的喧嘩都會歸於舒緩沉靜。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玄門宗門蕭四弦,他半身青氣半身紫氣,身上雷電共舞,比起那日蕭忘所使出的淳樸罡烈何止一倍?
在他眼裡,妖類最強不過化境,無法問鼎真正的大道,又有何懼?他沉聲說道:“我有一拳要問問你這妖女。”紫電青霜如大雨磅礴,當頭灌下,聲勢之強駭人聽聞。青紫氣瞬息便近,妖尊不退反進,一身紅衣被紫電青霜照拂,泛着碧光。
妖尊淡然道:“青紫氣,青為霜,紫為電。以陰寒淩厲為本,旁征博引以氣象,凝於拳身,聲勢還算不錯。不過一味假於天象,太過重意輕形,不過外強中空罷了。”
蒼紅色的袖袍如霞虹鞭過,妖尊悍然出拳,拳自袖中生,平淡無奇,直取中門。蕭四弦卻瞬間麵色大變,他厲嘯一聲,一手青霜,一拳紫電,如擂鼓般當空灌下。似雷神行雲布雨。
“變形不變質罷了。”妖尊淡然一笑。左手連出叁拳,一拳鑿碎青氣一拳鑿碎紫氣,一拳直逼心口。
蕭四弦駭然變色,身形飛快後遁。其他人自然也反應過來。天機閣閣主魏峰當空一拍,兩道黑白弦線縱天而下,而與此同時,妖尊的腳底浮現出一道道泾渭分明的黑線。那是縱橫宗的手筆。
“陰陽弦絲,天羅棋盤。”妖尊語氣平淡:“本該同屬一宗,隻是在施法調氣上微有不同罷了。都沒有跳出陰陽兩極的局限。”妖尊輕輕跺腳,一模一樣的兩道黑白弦線縱橫鋪開,隻是與原來的顔色恰好相反。
此刻天機閣魏峰已然當空拍掌而下,掌心似有陰陽雙魚所卷成的羅盤交纏扭動,他口中大喝道:“妖孽受死!”妖尊不急不緩,同樣還以一掌。兩掌相對,悄無聲息。片刻之後,魏峰的身影踉跄跌出,口吐鮮血。
一掌便重傷天機閣閣主,這是如何駭人聽聞的妖力?
“陰柔不足,剛強有餘。須知運轉弦線之時當剛柔相濟,心如止水。”妖尊清冷言畢,再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各大高手豈能看一個妖女在自己麵前如此叫囂?同為人間兩大宗之一的陰陽閣自然不可在此刻退縮,季易天在第一尊金身鬼像破碎之時就知道自己不是來者的對手。
但是他依舊要出手,他並出雙指,中指蓋於食指之上,做落子狀。他生前一瞬間星羅棋布,無數黑白氣團猶如黑白子一般靜默懸浮。
妖尊淡然一瞥,做出截然相反的動作。她的食指壓於中指之上,心中默念訣印。同樣一瞬間,黑白顛倒。妖尊淡然向前一歩。縮地成寸,她一歩來到了季易天麵前。一拳筆直撃出,快如閃電。
拳意不可尋,眾人耳畔隻覺得炸響了十六次。紅衣妖尊一瞬間連出十六拳。
季易天身前黑白子瞬間崩裂,縱使他有秘甲護身依舊倒飛了幾十丈才在弟子攙扶之下停下身影。
她向前再跨一歩,那一歩明明是向前跨的,她的身影卻移到了身後。
那位聲名赫赫的雪潮刀楊君已然單手握住刀柄。妖尊發出低低的一喝。喝如龍吟鳳唳,刀鋒顫鳴,竟在刀鞘內炸響了一道悶雷。楊君抽刀的動作戛然而止,他雙手顫抖,神色震驚到了極致,那鞘中長刀,竟然未來得及出鞘便被崩裂成了一百餘片碎鋼!
妖尊走在人群之前,腳下踏着玄妙的節奏,又似閒庭信歩。許多淩厲的功法都擦着她的身子而過,她身影穿梭,似羚羊掛角,空靈玄妙,無迹可尋。
身影遊刃有餘之間,忽有一拳從天而降,來者通體金光,肌膚上泛着晦澀難懂的符箓文字。那些金色的文字似一條條纏繞週身的絲帶,帶着他的身子猛然下墜,重若千鈞。
妖尊的身影在空中一頓。她眉眼垂下,拳臂卻是猛然上擡,筆直而起。兩者拳鋒相接,不差毫厘。
妖尊的停在空中的身影被硬生生撼落至地,她紅色的裙擺翻滾如浪,卸去那一拳的餘力。出拳者同樣被震飛,週身金色文字繞之旋轉,他連做了許多個翻滾堪堪卸去力道。
那人是六大宗門之一的天瀾拳宗的宗主楊撼峰。他吐出一口濁氣,握着受傷下垂的右臂,眼中卻是欽佩之色:“不愧是北域妖尊,這些年敢硬接我拳之人唯你一人。”
妖尊灑然道:“一拳四勁,各勁之間推波助瀾將拳意推至巅峰,可當宗師二字。比起玄門的拳法更知返璞歸真的道理。”聞言,楊撼峰竟是愣住了,那一刻他竟有流淚的衝動。這些年論拳法,天瀾宗總是被玄門壓過一頭,所有人都覺得玄門的運功心法更為高明。他一直都很自責,他覺得是自己學藝不精愧對先祖。但是他沒有辦法解釋,因為他一切實力至上,他無法戦勝蕭四弦便代錶着天瀾拳法始終比玄門青紫氣矮上一籌。
而如今這位魔頭的話算不算是為他正名了呢?她若不是北域妖尊,他定將其引為一生知己。
楊撼山感傷之際,妖尊已然連行十餘歩,破了四宗道法。
她血紅色的裙裳上未沾片塵,而她的身影也像是春風無意間吹起的蝴蝶,穿花過柳,卻帶着讓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的力量。這種輕盈與沉重之間的矛盾之間,她似乎就站在那個最平衡的點。
又有暗箭襲來。
天雲山也出手了,天雲山以奇詭身法著稱,擅暗殺之術。天雲山時代相傳非世襲,每代宗主易姓不易名。此代宗主為李天雲。一身奇詭道法神出鬼沒,已然臻至化境。
妖尊毫不理會,一拳撃出。
那一拳卻落空了。她的拳砸碎了一個撲麵而至的殘影。妖尊輕輕咦了一聲,忽而淡然一笑。李天雲的身影一瞬間在空中顯化了兩百六十道影子。他有無比自信,仍妖尊道法通天,也無法在短時間辨別出自己真身所在。
兩百六十道身影裡叁層外叁層鐵桶般圍得水泄不通,所有身影一同高喝,拳隨聲出,聲勢浩然。
妖尊嘴角微挑,她清冷道:“慾修其術,先正其心。旁門左道如何能入得大道?”
空氣中傳來了無數的爆裂聲響。那一瞬,妖尊連出兩百六十一拳。
她根本沒有多費力氣去找,你有多少身影,我便撃碎多少!砰然一聲間,李天雲的身影吐血倒飛而出,與此同時,所有的影子都煙消雲散,天雲山眾弟子連忙飛身而去攙扶宗主的身影。李天雲瞳孔通紅,神色震驚而不甘。
一道新月綻放於皇城之上。
那是一道劍光。妖尊擡起眸子,瞳孔被劍光照得雪亮。
一劍天上來,那是裴語涵的劍,是軒轅王朝寒宮劍仙的劍。妖尊難得露出一絲讚賞的神色。她伸手探向了劍光,如隻手摘星。她空手接下了那道劍光。
裴語涵不依不撓,天地劍落如雨,一道道玄寒之氣自劍刃噴薄而出,筆直切斷。劍光是曲折的,其間隱藏的劍意卻凝成一線。線如雨絲亂墜。
叮!
紅衣如鶴當空翩跹舞動。她雙手合十,竟硬生生地夾住了那柄劍。妖尊身子忽然急轉,紅衣飄舞,風聲赫赫,裴語涵的身子也跟着轉動。所有的變化隻是刹那之間,又是叮地一聲。兩道身影一紅一白相對錯開。
裴語涵立於對麵,大口喘息,神色不甘而疲憊。她的手裡已經沒有了劍。她竟然被人硬生生地空手接白刃了。
妖尊自低而高掃視了一眼劍鋒,便將它抛給了裴語涵,妖尊輕輕地嘆息道:“劍意已得真意,不愧是五百年前的劍聖葉臨淵的弟子。奈何劍心蒙塵,大道無期。”
裴語涵身心劇震。她接過劍,沉默不語。她自然知道劍心蒙塵指的是什麼。
最終,她對着妖尊深深抱拳。收劍退後。這是她的一份尊重。
俞小塘連忙跑到了裴語涵身邊,輕聲安慰道:“師父別傷心,很厲害了,一點不丟人。”
妖尊目光輕輕掠過俞小塘,微微停頓了一下。目光幽幽。
她一路而來,一路破了十六宗絕學。她閒散行至場間,望着神色落魄的各宗掌門,微然一笑。
乾明殿前,盡是黃紫衣冠。趙端山立於皇宮貴族之前,如皇殿與妖尊之間橫亘的一座大山。
妖尊的目光悠悠落到他的身上,似一片不輕不重的鴻羽。
“讓趙某領教一下閣下高招!”趙端山深吸一口氣,如龍汲水一般,週身忽然大風,仿佛他口鼻之處有漩渦湧動,所有靈氣都吸入了肺腑之間。
趙端山方才一直未曾出手,就是等妖尊被十六宗門掌門消磨一些力量。他相信,雖然妖尊看上去氣定神閒,但是以這種最直接的方式連破他們的招法定然極其費力,她也絕非錶麵上這麼輕而易舉。他自認自己絕無可能贏,但是也不會敗得太慘。
趙端山吸氣沉氣,身上猶如鍍了一層金。妖尊靜靜地看着他,等待他出招。
趙端山開始狂奔,先是極小的碎歩,接着歩子越來越大,轉而大開大合,氣勢恢宏,有挾泰山以超北海之勢!
一拳當頭揮下。足夠純粹,足夠乾淨利落。
妖尊一動神色。一拳出現在了趙端山的額頭前。
那一拳像是憑空出現的,沒有絲毫征兆,更沒有人看到她揮拳的動作。那一拳似乎一開始就擺在了那裡。趙端山迎麵撞來。他拼命側過脖子想要躲避。但是這一拳太快太快。拳頭砸上了額頭。趙端山氣勢逼人的拳頭還未來得及去落到實處,整個人便倒飛了出去,重重砸落地上,頭破血流,昏迷不醒。
妖尊沒有再多看這位不世出的皇族供奉高手一眼。望着眾人,漠然道。
“本人邵神韻,還有人要上來討教麼?若是無人領教,那本座便處理一下我族私事。”
話音一落,高臺之上身材魁梧的姚姓老人瞬間感覺骨子被重物壓迫,似有一座大山壓於肩膀,讓他呼吸困難。那是一種遠古般的威壓,來自最久遠最深沉的血脈骨髓裡。
“妖尊大人孤身一人來我承君城,果然氣度非凡,領人折服。但是妖尊若真當我承君城隻有這些手段,那也是低估我皇城千年傳承了。”當朝皇帝軒轅奕麵露微笑,臨危不亂。
週遭大臣也鬆了一口氣,當今天子就該有此風度。任你何人當前,依舊鎮定自若。
自稱邵神韻的妖尊紅衣如玉,她負手而立,望着這位人族的當朝的天子,悠然道:“若是你們皇族還有什麼其他手段,盡管施展便是。”神氣悠悠的邵神韻忽然眉頭一蹙。
皇城之中,飛出了一道光。邵神韻飛速撤動身子,在空中毫無規律地變幻影子,那道光猶如龍遊九天,劃過一道又一道雪白華麗的弧線。繞着她週身飛速旋轉。
叮!
邵神韻驟然懸停身子,那一瞬,她眉眼雪亮,並指前伸。那道勢不可擋的白光竟被兩指抵於前方。邵神韻雙指之前滴落了一滴血。方才連過承君十叁門,破十六宗而不沾片塵的她。手指竟被微微刺破。
所有人都神色大駭,不是因為邵神韻。而是那是,那道白光竟然是一柄劍。
那柄劍古拙青鋼,大朽不工。無任何花紋雕飾,卻古意盎然。
為何王朝之中還有劍修?
軒轅奕對着皇城作揖,畢恭畢敬道:“先生。”他不是皇上的先生。但是所有人都喊他先生。那是一位老人,白發蒼蒼,身材消瘦,唯有目光清澈。百年之前,他將名字中的軒字還給了王朝,隱居在老井城中,換了許多身份。
他很愛笑。他對着乞丐微笑,對着官員微笑,對着街坊鄰裡微笑。即使來者是妖尊,他依然麵帶微笑。
林玄言忽然黯然神傷,他也認得此人。當年纏着他要學劍術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但是他也不解,在他看來,老人肯定是邁入了通聖境,那麼短短幾百年時光,為何能在他的麵容上留下如此深的痕迹?
本姓軒轅,如今姓袁的老人對着軒轅奕微微地一笑,誠心誠意道:“願我軒轅,國祚綿長。”
軒轅奕深深作揖:“定不負先生所托。”年輕的修士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朝中許多知道秘辛的官員又不敢多嘴。他的故事很長很長,像極了傳奇。隻是最後都成了老人忘盡炎涼的微笑。他也是劍修。但是卻無人敢非議一個字。
邵神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平靜道:“老先生,請出劍。”袁老頭大袖飄搖,眉目間盡是滄桑。他微微一笑,眼角滿是皺紋。
“劍名五嶽。不求快,但求一個重字。”袁老頭並指揮舞,劍隨指動,吞吐劍氣。他話雖如此,但是劍一出手卻是極快,如一道細線。隻是在老人和妖尊的眼中,這確實不算求快。
邵神韻怔了怔,她忽然笑問道:“袁老先生一生坎坷,軒轅傢如此對你,你最後卻仍是為他們站了出來。本座佩服。”袁老頭哈哈大笑:“妖尊不也如此?”邵神韻神色一變,她漸漸斂去了神情,如古井無波,長風帶起裙袂衣角,她發下紅綢飄揚,殺意盎然。“袁老人可有遺願?”老人並未回答。隻是朗聲道:“流星飛玉彈,寶劍落青霜。”念及此處,他竟意氣風發。古劍染青霜,眉目猶少年。
古劍破空而至,豎於胸前,流光溢彩。
袁老人高聲道:“讓老夫領略一番妖族通聖是何等的風景。”直到此刻眾人才敢確認,妖尊確實邁入了那個妖族從來都無法企及的境界。
那真正邁出了那一歩的妖族之尊,到底該有多強?
天地一線,護國大陣破開一道大縫,天光如潮水倒灌。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破空而去。消失在皇城的天宇之上。
眾人擡頭仰望,心中遺憾卻又慶辛。這一場驚世之戦無法目睹,自然遺憾。
但是若是在皇城中決戦。怕是整座皇城被夷為廢墟都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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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盡頭的古城裡,終年暮色籠罩。殘垣斷壁,塵埃累累。
那個麵容俊毅的中年漢子蹲在城頭遙遙眺望。山外有山,飛鳥孤絕。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坐在城頭,坐在古城石牆上,雙腿蕩下,微微搖晃。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神色低沉。本該還是绮年玉貌的女子,卻已嫁為人婦。
忽然間,她正襟危坐,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睛,捂着胸口,神色痛苦。
男人不解道:“怎麼了?身子不舒服?”貌美女子一下子拍走了那隻去安撫她胸口的手,沒好氣道:“別鬧了。我隻是……”
“怎麼了?”
“我剛才心裡咯噔了一下。像是……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貌美女子憂心忡忡。
男子打趣道:“沒事的。你看。我和安兒都在呢。”貌美女子始終皺緊了眉頭。風聲蕭瑟,她隻覺得心裡空空落落的。
“我爺爺……不會出事了吧?”
男子斷然道:“不可能。老爺子這麼能打,老當益壯,估計還能再活個一百歲。”
女子卻是越來越覺得不安,她看着男人,無比嚴肅道:“今年無論如何要回一趟老井城。無論如何。”
男人本想好言相勸,再哄哄她,但是看她那正經無比的臉色,思怵一番。最後重重點點道:“好。一直藏着掖着也不是辦法。也該讓安兒去看看外麵的大千世界了。”
女子一直扯着自己的衣角。她忽然想起了少女時候在老井城幫着爺爺賣酒的日子了,相依為命,卻是美好。
風拂樹影,裙裳搖動,古城死寂。不多時,她的眼眶中莫名盈滿了淚光。
***********************************皇城之上忽然落起了雪。
層雲如墓,片片剝落,它們穿越過皇城之上的禁制,如若無物。雪花落於人間,沾濡眉眼,衣角,漸漸化作冰涼的水。
擡眼望去,紛紛揚揚的雪和厚重如棉的雲遮蔽了所有的視線。
那些紛紛剝落的,有雲,有雪,有清涼的冰絮,有些則是若有若無的虛影。
整座護國大陣已經在雪水中消散。自古瑞雪最兆豐年,可是身為一國之君的皇帝卻蓦然合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雲之上重開一線。
一襲紅衣悠悠飄落。她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紅裙更紅,如花的十指上也滲着鮮血。
楚將明見狀連忙跪伏在地,神色極其痛楚,仿佛是自己斷了手腳一般。
“屬下無能,讓妖尊大人身臨險境,屬下罪該萬死。”邵神韻默然擺手。
人間已經再也見不到那位袁姓老人的身影。人們這才恍然,自己甚至還不知道這位傳奇人物的全名。
邵神韻望着那位權傾天下的君王,漠然道:“本座曾聽說,你們皇城還有一人。”
軒轅奕神色平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那是皇傢最大的秘密之一。先祖托付,不到亡國之際便不要去請那人現身。
但是他此刻覺得,隻要那人動手,以妖尊此刻的狀況,幾乎必死無疑。這是如何大的誘惑?
隻是在他想要動手的一瞬間,他忽然望見了妖尊身後那位始終不曾錶態的失晝城的女子,她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軒轅奕最終嘆了一口氣:“妖尊大人可為天下第一人。”言外之意便是還有天上。浮嶼便在天上。
邵神韻沒有理會其中隱喻到底挑撥味道。輕笑一聲,漠然搖頭:“今日本座前來,本就隻想殺一人而已。”
高臺之上的姚姓老人閉上眼睛,語氣堅決。
“得皇朝庇護十年,苟延殘喘,姚某已然知足。既然妖尊非要咄咄相逼。那即使姚某拼命全力,也要將那件醜事說出來。以如今妖尊大人的實力,怕是再攔不住我了。”
邵神韻靜靜地看着他。麵無錶情。
姚姓老人剛慾開口,他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口中忽然濕濕的,黏黏的,很是溫熱。那是自己的舌頭。
邵神韻伸出兩根晶瑩如玉的手指,在胸前垂下,“你現在還有兩條路,一是做我的傀儡。二是死。”
姚姓老人哈哈大笑,嘴角滿是鮮血。
邵神韻神色有些惋惜:“斷你舌頭,本該一筆勾銷。本座可以不計前嫌,若你一心求死。那我也隻好成全。”姚姓老人衣衫爆裂,他的骨肉忽然乾枯,仿佛一顆枯死的老樹,呈現出極其古怪的模樣,那乾支之間盤根錯結,扭曲生長,瘋狂擴大,等到本體全部顯露,竟比城門更高!他本就是樹妖白木煞,此刻顯露本體,顯然是要背水一戦。
邵神韻閉上了眼,神色冰冷到了極點。
“那本座今日便送白妖王上路。”她的身影刹那消失在了原地,如一顆彈射而出的花炮,筆直地撞向了那棵扭曲生長的白色怪樹身上。怪樹的枝丫猶如瘋狂舞動的觸手,它的乾軀處不停地漲大縮小,仿佛蘊藏着一顆澎湃的心臟。
即使邵神韻身受重傷,這一戦依舊毫無懸念。
那些章魚觸手般不停舞動攻撃的樹枝被一根根地削斷,縱然白木煞瘋狂地再生,也無濟於事。因為她的出手太快太快。
最後一拳破開幾千條枝桠的阻撓,一撃直中乾軀,如撃朽木。
她轉過身去。那白木煞宛如泄了氣的皮球,瞬間枯萎腐爛,最終化作一灘膿水。
軒轅奕看着死去的妖王,神色淡然。“妖尊大人既已誅殺叛逆,可還有其他事?”
邵神韻颔首道:“本座還要帶走一人。”軒轅奕皺眉道:“何人?”
話音未落,臺上吃瓜看戲的林玄言忽然感覺身子一重,像是有人抓住了自己的領子,猛地將自己拽了下去。裴語涵反應過來之際已來不及了。林玄言的身影已經飛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一邊呼通一邊掙紮着起身,落在眼前的是一雙純紅色的布鞋。布鞋之上是玲瓏秀止的小腿。正當他目光緩緩向上之際,他的身體忽然被人踹了一腳。
“起來。隨我去一趟北域。”邵神韻冰冷道。
林玄言瞪大了眼睛,心想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橫空出世的北域妖尊,自己是真的一點點也不認識啊。更別提有什麼過節了。
“不知這位林公子哪裡得罪妖尊大人了,竟讓妖尊破城尋人?”林玄言一震,他站起身子,望向了問話的那人。那人一身黑裙,眉目清秀。
正是試道大會的魁首季婵溪。季婵溪有意無意地看了他一眼,他連忙挪開目光,心裡陰影很大。
邵神韻望着這位驕傲的少女。忽而眉目帶笑,她颔首道:“不錯。”林玄言更加疑惑了,不錯什麼啊?難道自己以前真的得罪過她,然後如今又被她認出了真實身份?
他小心翼翼道:“不知在下與妖尊大人……哪裡存在了些誤會?”妖尊冷冷道:“本座沒說你。”
林玄言怔了怔,才忽然明白,那聲不錯說的是季婵溪。能得到妖尊如此的讚譽,換做任何尋常人都是極其榮耀的事情。但是季婵溪蹙緊了眉頭,顯然,她有些不滿。
季婵溪清冷道:“希望有一日,我能與你一戦。”
“嗯。”妖尊點了點頭。“願你早入通聖。”季婵溪正視着她,神色依舊驕傲,無論她有多強,季婵溪依舊有信心有朝一日能撃敗她。她所需要的隻是破境的時間。
邵神韻轉而望向了南綾音。
“失晝城可有領教?”
南綾音搖頭道:“失晝城偏安一隅,本就與世無爭。更無心沾染硝煙。”邵神韻嗯了一聲,看了陸嘉靜一眼,難得地讚許道:“你也很不錯。仙道修為廢盡,竟然自斬經脈,轉而已陰陽入道。如今竟然離重回化境不遠。那聞名遐迩的叁日侍奉,世人都說你的淫蕩女子,不配做清暮宮宮主。本座看來,那恐怕是你再入化境的契機吧。難怪你要和楚將明做那場交易。”所有的算盤都被一語道破。陸嘉靜神色凝重至極。
邵神韻忽然悠悠嘆息,莞爾一笑:“你與楚將明的交易便也算是與北域的交易,無論你何時想來界望山的天嶺池,本座都不會做任何阻攔。”陸嘉靜神色幽幽,最後輕聲道:“那嘉靜謝過妖尊了。”最後,邵神韻才將目光落在了林玄言身上。
“兩個選擇,和我去北域或者死。”林玄言問道:“這兩者有什麼區別?”邵神韻沒有回答,隻是幽然地看了他一眼。
林玄言立馬斬釘截鐵道:“我隨你去就是了。”此刻,一襲白衣劍袍攔在了林玄言之前。
“師父……”林玄言眉頭忽皺。
裴語涵望着邵神韻,橫劍於前,語氣堅定道:“林玄言是我徒弟,哪怕今日語涵折劍於此,也不能讓你帶走他。”林玄言急道:“沒關係的。徒兒命很大的。”裴語涵沒有理會他,她一絲不苟地看着邵神韻,劍鋒低低顫鳴。
邵神韻嘆息道:“憑你攔不住我的。”那高臺之上,被一鼓作氣摧滅了鬥志的十六宗眾人忽然戦意再起。他們確信此刻妖尊極為虛弱,若是他們一同出手,說不定可以讓這位不可一世的妖女葬身於此。
十五道身影紛紛落下,圍住了邵神韻。
邵神韻甚至沒有多看任何人一眼。她伸出手指,對着身前一點。她眼前的空間倏然裂開,仿佛是一塊破損的鏡麵,鏡麵之上,似是倒映着幽暗晦澀的夜空,深邃得攝人心魄。
忽有人大驚失色道:“破碎虛空?”
“這個妖女居然已經修到了這個地歩!”林玄言同樣震驚,即使是五百年前全盛的自己,劍開虛空似乎也做不到如此隨心所慾。
未等他仔細衡量,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了他的身子,向着那虛空之中猛然拽去。正當他打算不做任何反抗之際。一個力量又在反方向拽着他。他心中疑惑轉頭望去。那竟是一把劍。
劍刃卷去成環,拽住了自己的左臂。那是羨魚劍。長劍嘶鳴如悲。
趁着這個短暫的空隙,裴語涵立馬抓住了也抓住了他的袖子,苦苦支撐。林玄言神色大變,厲聲道:“放手!”裴語涵抿着嘴唇,她無暇說話。昨晚他們曾經許諾過,今日林玄言便將關於師父的事情告訴她。她等了無數個明天,既然已經看到了希望,那她便再不願繼續等待下去了。
她死死地抓住了林玄言,像是抓着五百年歲月裡最後的一抹微光。
林玄言神色悲憫,他看着裴語涵清麗絕美的容顔,歲月如走馬觀燈,奔過指隙。他忽然張了張嘴,柔聲道:“語涵,聽話,放手。”裴語涵心臟一跳,下意識地鬆開了手。林玄言的身子再沒了阻力,一下子向着那片虛空通道收納過去。羨魚劍也聽到了主人的心意,雖然極其戀戀不舍,但是依舊鬆開了劍刃。
裴語涵立在原地,嬌軀顫抖,鬓發散亂。
“你……你是……”
林玄言溫然一笑。他沒有機會聽到後麵的話,也沒有機會多說出一個字,他的身影轉而消逝。
裴語涵下意識地撲向了那片虛空。邵神韻輕輕擡手,一道無形的壁障將她隔絕在外。裴語涵不停揮劍斬下,心如刀絞,淚流滿麵。
陸嘉靜忽然走了出來,她問道:“你方才說,我想去北域,隨時可以?”邵神韻無聲颔首。
“我此刻就想去。”陸嘉靜斷然道。
邵神韻嗯了一聲:“隨你。”
陸嘉靜的身影如被帶起的一片秋葉,轉而消逝在了虛空之中。
邵神韻望着皇城之中虎狼環伺的眾人,漠然道:“若無他事,本座便辭別諸位了。”
虛空的裂痕漸漸瀰合,邵神韻方要踏入。忽聽有人高喊道:“妖女休走!”那聲音自乾明殿中傳來,聲音如古佛般厚重悠遠,天上雲海翻滾不修,似是承着威嚴天意。即使是軒轅奕也變色大變,他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向來不問凡塵的那一位居然也會出手!
一掌拍下。天地變色,風雲湧動。
整個空間都仿佛扭曲了一般。置身於虛空通道之中的少年隻是覺得身體忽然大受震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通道被某種外力曲折,通往向了不同的終點。
邵神韻望着瀰合的虛空,神色愠怒,她沉聲道:“不知好歹。”她也揮出一掌。兩掌隔空相撃,在皇城之上各自破碎,起勢如漣漪蕩開,轉而地動山搖。整座皇城都震了一震。
自古傾國傾城便是對女子容貌極高的評價。但她確實貨真價實的傾國傾城。
那一掌之後,整個皇城中許多地基不穩的建築紛紛坍塌,相距較勁的城樓高臺甚至直接被碾斷,若不是城中尚有其他大陣加持,隻怕半座皇宮都要夷為平地了。
邵神韻麵色微紅,氣息紊亂,那一掌似乎也是她的極限。
而城中那位不知名的高手氣勢卻正值巅峰。
又是一掌。
邵神韻忽然展眉一笑:“告辭。”她身後虛空裂開,整個人向後一倒,瞬息消失在了原地。
而尚在此間的眾人勃然變色,最先反應過來的各宗高手紛紛祭出法器,抵擋這落在了空處的一掌。最終南綾音順手推舟做了個人情,以損壞一件珍貴法寶的代價消弭了這一掌的餘威。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人們才發現妖王楚將明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銀發黑袍的失晝城叁當傢走到了裴語涵的身邊。裴語涵跪倒在地,滿臉的淚痕,神色落魄至極。口中不停碎碎念念着方才林玄言的話。
“語涵……聽話……語涵……”
她不停地重復,一遍又一遍,直至泣不成聲。南綾音蹲下身子拍了拍裴語涵的肩膀,有些心疼地將她往懷中摟了一摟。羨魚劍懸停在一旁,劍刃垂下,低頭喪氣。
忽然,南綾音的眸子瞥到了地上的一點點水痕。方才邵神韻所站的位置上,有一絲淡淡的幾慾消弭的水痕。她眉頭一皺,心想這是方才融化的雪水麼……不太像啊……
……
……
林玄言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酸疼,他伸了下懶腰,隻覺得骨子咯咯作響。
忽然,他伸懶腰的動作停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身側不遠處,一臉震驚。
那是一捧燃燒的篝火,火光躍動,跳躍在佳人的眉目之上。
一個絕美的女子盤膝坐在篝火邊,聽着烈火柴聲噼裡啪啦地作響,明艷的火光將她的俏臉照得紅潤溫美,而她繡着雪浪牡丹錦繡鳳凰的裙袍卻猶如活過來了一樣,熠熠生姿。隻是她的氣質卻依舊是那種難以掩飾的清冷。那是清暮宮獨一無二的冷。
“陸……陸宮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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