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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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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章節

第一章 那年有個少女
第二章 大雪與小劍
第叁章 師父徒弟,少女少年
第四章 我也曾有個徒弟
第五章 裙袂下飄的都是春風
第六章 仙人撫我頂
第七章 蒼山有雪,師姐有劍
第八章 一寸劍奪大造化
第九章 山高水遠風雨近
第十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十一章 人間生我季婵溪,從此天才盡低眉
第十二章 雪色中的你和我,月色下的他與她
第十叁章 季姐姐饒命
第十四章 參見妖尊大人
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人
第十六章 妖域之北,佳人之側
第十七章 北去一劍
第十八章 淺斟低唱,叁萬年大夢
第十九章 大夢初醒
第二十章 修羅宮神仙落陣圖
第二十一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二章 你泛起山川,碧波裡的不是我
第二十叁章 我曾見你誤此生
第二十四章 空山新雨後
第二十五章 荒山野嶺,一島一城
第二十六章 師父,我不想努力了
第二十七章 山水的離別與相逢
第二十八章 降妖
第二十九章 白衣相逢
第叁十章 天地南北
第叁十一章 釋懷五百載,痛徹叁萬年
第叁十二章 大千世界
第叁十叁章 南琴風骨
第叁十四章 我喜歡你
第叁十五章 千載以後
第叁十六章 二拜高堂,高堂明鏡悲白發
第叁十七章 十年
第叁十八章 亂世
第叁十九章 風雪夜歸人
第四十章 茫茫雪夜裡的你
第四十一章 風雪切斬之夜
第四十二章 我的鐵劍白雪,你的清夢嫁衣
第四十叁章 生死之後,萬劍生靈
第四十四章 教你幾劍,不許求饒
第四十五章 往事不嘉,風塵未靜
第四十六章 凜冬寒末,清和雪聲
第四十七章 一局棋,一場雪
第四十八章 古橋問道,冰河試劍
第四十九章 風雪紅燭一盃酒
第五十章 白衣勝雪,人間嫵媚
第五十一章 說與你們一席話
第五十二章 我們在世間走過
第五十叁章 天魔吞月,白衣傾海
第五十四章 誰在此山中
第五十五章 世事一場大夢
第五十六章 人生幾度新涼
第五十七章 尋道者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有劍當關,有箭取命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叁章 真好
第六十四章 萬年相逢,半載夏秋
第六十五章 一場夢,一筆賬
第六十六章 大小姐調教計劃
第六十七章 青裙與夫君
第六十八章 不許人間見白頭
第六十九章 暮色何其深
第七十章 白月之下懸劍去
第七十一章 海妖大典
第七十二章 烈日下的冰山
第七十叁章 千裡奔襲
第七十四章 大當傢
第七十五章 這條思念的河
第七十六章 鑰匙
第七十七章 故事
第七十八章 暧昧條約
第七十九章 白骨說往事
第八十章 殺妖
第八十一章 天下何人配紅衣
第八十二章 鎮天下
第八十叁章 少女心事多煩憂
第八十四章 兩盞酒,瑣瑣碎碎
第八十五章 洞房花燭,鐵馬冰河
第八十六章 天風海雨,雷火冰河
第八十七章 俯仰人間今古
第八十八章 孤城白首,天下無雙
第八十九章 歸來看海,風平浪靜
第九十章 我們的白衣雪夜
第九十一章 早有語涵立上頭
第九十二章 千古風流人物
第九十叁章 好聚好散,如是人間
第九十四章 從此人間清暮
第九十五章 靜靜篇
第九十六章 同人(陸嘉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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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作者:劍氣長存
第五十叁章 天魔吞月,白衣傾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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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海上看不見一片星光,鹹澀的海風掀起浪潮,漆黑的水麵驟然拔高又跌落,砸碎的浪花濺起濤聲,像是夜鬼低低的吟唱。

海麵上風聲如嘯。

巨大的浪潮拍碎在失晝城銀亮的城牆上,海浪崩碎的聲音不停地響起着。

而海嘯中的銀白色古城,遠望上去依舊靜谧。

南綾音登上城樓,遠遠望去,銀白色的長發長及腳踝,發出溫柔的光。

那些漆黑鱗甲的海獸翻騰在海麵上,幽藍的閃電時不時照徹大海,點燃它們猩紅色的瞳孔,海水中,那些像是海蛇又生長着粗轉利爪和魚鳍的生物搏撃着風浪,它們從海底接二連叁地浮現,鱗甲上覆着幽靈般的光,像是海底有一扇地獄之門無聲打開,魔鬼魚貫而出,在海水中撕咬着一切可以見到的獵物。

四腳海蛇發出嬰兒般的啼哭,在漆黑的夜裡,它們向着失晝城湧來。

城牆上已經站滿了人。

失晝城的人都帶着一種陰柔的美,無論男女皆是銀發黑衣,遠看去像是一個人分裂出的無數幻影,他們整齊地立在城牆上,一齊望向海麵,神色凝重。

四麵八方都是海獸悲厲的歌聲。(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南綾音看着這一幕場景,神色微微動容。

千年之前也是同樣的浩劫,隻是那時候她還小,無法登上城樓去遠觀。那時候大姐姐正在閉關的緊要關頭,二姐姐便靠着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局勢,最後以身飼魔消弭了那場災難。每每想起,她都依舊心神搖曳。

如今二姐姐還沒回來,那失晝城便托付給我們吧。

南綾音看着滔滔黑水,喃喃地重復着南宮的那句話:“妖魔猖獗,自當懾之以劍。”

海妖向着失晝城湧來。

南綾音高高舉起劍,揮下。

看着這一幕,城牆上的人們同樣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劍,陰暗的夜裡,失晝城的修行者對着那些海妖揮下了第一劍。

這些海妖隻是災難的開端,它們的利齒可以咬斷鐵戟,但是在修行者麵前,終究算不得太過強大。

失晝城籠上了一層雪白的光,海妖們衝撞着結界,哀嚎,撕咬,血水散開在海水裡,被海風帶到岸上。隨着第一撥飛劍穿入水中,骨骼爆裂的聲音在海水中不停地響起,血水湧出,而越來越多的海妖開始湧上水麵,猩紅的眸子在海水中亮起,像是走進了蝙蝠的巢穴。而南綾音的頭頂上也亮起了無數的光點,那是箭。

無數的箭自城牆上空飛過,銀白的光砸向海麵,銀光閃耀的箭矢拖出雪白的光帶,在天空中劃過美麗的弧線,如一場濺落海麵的流星雨。

海妖們同樣越來越密集,它們聚集在一起,翻滾着長蛇般的身軀,不停地湧動着,像是在海水中分娩。

箭影化作無數個點,射入海水之中,骨骼爆裂的聲響如數萬個鞭炮同時炸響,劇烈的慘叫聲也再次響起,無數海妖被撕開了堅固的鱗甲,洞穿了心臟,然後死去,屍體隨着海水衝刷,堆積在城牆邊。

南綾音再次舉劍。

第二波箭劃破失晝城的上空,紮入了海水之中。

海水帶來血腥味,像是在昭告這是一次單方麵的屠殺。

無數海妖死在一輪又一輪的攻勢裡。而總有一些漏網之魚妄圖登上城樓,它們堅硬的利爪勾着牆壁,開始向上爬行。失晝城上的人們將一桶又一桶的紅色的水向城牆上潑着。

那些想要登牆的海妖無法忍受這種氣息,大多重新墜回海麵,翻着雪白的肚皮,像是昏死過去。

即使有僥幸登上城樓的,也被斬死在了城樓上,分離的屍首被重新扔回大海。

這隻不過是這場災難的開端,那些海洋中頂級的掠食者,在這場災難裡,扮演的不過是小喽啰一般的角色。

海妖的血水染紅了海麵,失晝城的眾人死死地盯着海水,仿佛那裡會出現一群真正的鬼。

……

南宮走出了月殿,天上僅剩下的一輪殘月照着她,將微明的光托付給整座城樓。

南宮看着那一彎殘月寂寞地懸掛着。

想着這一幕在漫長的歷史裡出現過許多次了吧。雖然每一次出現都隔了上千年。

失晝城自叁萬年前建立起來,叁位當傢便沒有換過,她們或者會死,但是失晝城中的死卻是輪回,她們的新生會被尚活着的當傢重新找到,帶回月殿,然後撫養長大,她們的名字未曾變過,隻是隨着輪回的緣故,這一代的大姐若是死去,被重新帶回月殿之後,很可能就成了叁妹。

而南卿則是一個例外,她以身飼魔之後,為了防止魂魄被失晝城的妖魔吞噬殆盡,她將魂魄渡離月海,散到了人間的大陸上,而沒有留在當時已是半個魔窟的失晝城。

失晝城生於世外,卻並非桃源。

因為傳說之中,會有天魔出現,吞噬失晝城的月亮,等到兩個月亮都被吞下,那麼失晝城的所有人都會成為天魔的奴隸。這是失晝城代代相傳的宿命。

這個傳說已經發生過許多次。但是都被叁位當傢以全城之力抵抗,消弭了一場場的災難。一千年前那一次是最艱難的一次,僅僅靠着二當傢一人,獨木難支,最後隻好身死殉道,抱着萬劫不復的危險將身子作為了囚籠。

而如今這一次,好像更加來勢洶洶了。

又要死許多人了。

南宮向着北麵望去。她不知道那裡具體發生了什麼,但她知道,北府已經打開了。

貪婪的人們即將一哄而入去尋找傳說中的寶藏。

但是他們注定一無所得。

……

寒宮外的石屋裡。

陸嘉靜看着那張字條,看着那似乎隱藏着許多情緒的十個字,輕笑道:“他在鬧什麼呢?”

裴語涵道:“師父可能是有難言之隱,既然他說十年歸,那就……再等十年吧。”

陸嘉靜轉過頭望向裴語涵:“你是真傻嗎?”裴語涵怔了怔,不明所以。

陸嘉靜直接道:“我們去找他,很多事我想當麵問清楚。”裴語涵詫異道:“去哪裡找?陸姐姐知道他去了哪裡嗎……”

陸嘉靜道:“我們這些天久居寒宮,與外界幾乎隔絕,很多消息我們都不知道,或許也是他刻意不讓我們知道。但是你想,如果你是他,你下了山會去哪裡?

有什麼地方是你非去不可的?”

裴語涵沉思了一會,可心卻怎麼也定不下來,最後搖搖頭,望向陸嘉靜,希望得到答案。

陸嘉靜又看了一遍那張紙條,自語道:“好一個壯士十年歸。”她收好紙條,望向裴語涵:“走吧。我們去南海。”

“南海?”裴語涵微微詫異。“為什麼是那裡?”陸嘉靜沒有解釋,隻是說:“我也不確定,隻是有些猜想,總之我不想在這裡乾等着。”

她望着裴語涵,直截了當道:“現在就動身吧。”……

北域暮氣沉沉。

雪天裡看不見星鬥,山道間一片漆黑。

邵神韻模糊的身影走下了山道,隨着山勢漸低,界望山兩道的皚皚白雪已經變成了蒼翠青鬆。

在走下山道的一瞬間,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現已是千裡之外。

那一日,妖族的無數部落,古城中,白衣妖尊的身影不停地出現又消失,眾妖來不及跪拜,她便已經消失在了視野不可及的地方。高遠的天穹上,似乎有一聲隽永而悠久的吟唱傳來,雲幕漸漸裂開。明明是夜裡,那雲層後透出的光線卻明亮而熾熱,像是一條蒼黃色的古龍遊曳天上。

隨着邵神韻身形掠過,無數原本設好的大陣紛紛崩碎,從北向南,她旁若無人地掠過千萬裡的山野,蟲獸飛禽如聞滾滾冬雷,紛紛蟄伏不敢動彈。

在距離南海千裡的一座小湖上,泛着一葉扁舟。

白折立於舟上,按劍身前,古銅色的眉目沉靜地像是雕塑。

而遠處,巨大的水浪飛開,一襲白衣撞了上來。

那平靜的湖心掀起了滔天巨浪,無數淺水的魚群被盡數炸死,屍體大片大片地浮在水麵上。

白折腳下的木舟碎裂,他足下隻剩下一杆破碎的長竹。

邵神韻一往無前的身形停在了水麵上,她懸停空中,大袖飄搖,如雲如雪。

水麵下她的倒影單薄得仿佛幻象。

這是邵神韻下山之後第一次停下。

她望着那個一身麻衣的中年人,“浮嶼?”白折點點頭:“請妖尊賜教。”

邵神韻心中了然,南海上那些人怕死,所以想派幾個厲害的人來牽制自己,消減一下自己的戦力。

她望向白折,她看得出這個人的境界極高,甚至不在如今的自己之下,但她依舊沒有放在心上。

她一手負後,一手握拳於腰間。

足尖之下的水麵開始旋轉,以她為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邵神韻白衣翻飛,身形驟然炸開,巨浪滔天而起,凝成一個個高大無比的水柱,水柱朝着白折噴湧而去。

白折神色肅然,以極慢的速度開始推劍。

而悍然出手的邵神韻瞬息便來到了身前。

兩者撞在了一者。

湖水呈漣漪狀一圈圈地高高炸起,天地間已見不到他們的身影,目光所及隻剩滔天白水。

而整座湖都像是被某種力量高高擡起,在湖水重重跌落的瞬間,劍鳴聲铿锵而起,在巨大的水聲中更如千軍鐵甲列陣。

而邵神韻是裂甲之人。

……

天峰關口,聚集了幾十人,他們有的來自皇朝,有的來自邊境小國,有的剛剛從閉關中走出。但是大部分都來自浮嶼。

這數十人中,許多都是化境之上的強者,放眼人間都是最頂尖的高手。

他們今日前來便是要將邵神韻攔在天峰關外,最好便是可以直接殺死她。

自古以來,越是高手便越是怕死,因為他們見到了更高的境界,領略到了不一樣的風景,對於人間之事自然便不會太去在意。

但是今日北府洞開,傳說中那裡藏着聖人的寶藏,殷仰曾經對他們許諾,不需要他們生死相搏,隻要能將邵神韻攔在天峰關外片刻,削減她的力量,便能讓他們獲得進入北府的資格。所以許多不到化境的人都來濫竽充數,一求進入北府。

而殷仰對此不置可否,隻說是多多益善。

今日天峰關口又多了一個披着黑袍的少年。

少年淹沒在人群裡,若不是黑袍加身,看上去便很不起眼。

不過沒有人覺得有什麼奇怪,這些人中許多都披着大袍,蒙着臉,因為他們之間,甚至有互為生死仇敵的人,他們不想自己沒被妖尊殺死,反而平而無故地死在身邊人手裡。

這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夜晚。

他們在等着前方的戦鬥結束,更希望邵神韻也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直接被白折斬於湖上。

所有人都懷着各異的心情。

正在這時,一股沛然兇猛的氣浪掀來,仿佛自遠處的原野上,有數萬隻兇獸狂奔而來,那股氣浪撞向了天峰關的隘口。

嗡然一聲。

如一根巨大的琴弦被撩動,銀弦以極高速的速度瘋狂顫鳴,仿佛隨時都要崩裂。

所有人都如臨大敵。

最先出手的是浮嶼的幾個大長老。他們已經圍了上去,各出絕學。

邵神韻凝立空中,她有些虛弱,但是目光望向那些天峰關口的那些人,依舊如同望着一群蝼蟻。

“人的記憶真的很差。”邵神韻對着那些人幽幽道:“妖族萬年不見通聖,你們就都不知道妖族通聖是什麼程度了……”叁個浮嶼大長老已經撲麵而來。

為首者一身紅袍,他一掌陰麵拍來,隨着他出掌,在邵神韻的頭頂,也有血紅無比的一掌幻象從天而降,仿佛要伏盡世間妖魔。

第二位老者須發皆白,他那布衣大袖忽然灌入了無數的風,一下子擴大了數十倍,那大袖之間,像是暗藏乾坤,在老者巨大的袍袖下,邵神韻的身影顯得無比渺小。

邵神韻在拍碎了那血紅色的巨掌之後,避無可避,隨之而來的大袖一下子籠罩了她的身影。

與此同時,最後一位長老爆喝一聲,他兩隻手各生六指,這對於符印的修行者來說可謂是得天獨厚,許多常人無法結成的手印他都可以做到。

而他今天所結之印,名為鎖影。傳聞中可以以之鎖住一個人的影子,從而令他本體也動彈不得。

無形的鎖鏈籠上了巨大的袖子,要將她徹底封死其中。

許多人見狀心中都踏實了許多,邵神韻與白折一戦定然消耗了極大的力量,如今雖然來勢洶洶卻也是強弩之末,眾人一鼓作氣,說不定真可以將她斬殺其下。

其餘數十位浮嶼高手也紛紛出手,結下固若金湯的大陣。

那些一開始選擇觀望的人,許多人身形也紛紛掠起,投身到大陣之外。

大袖之中,有無數星辰。

邵神韻冷冷地看着這些星辰。事實上它們是無數睜開的眼。

那是乾坤大兜袖,將人收納入袖中,然後讓袖中的厲鬼將其神魂撕咬碎裂。

而今天那些專門撕咬神魂的惡鬼卻沒有狂暴動手,它們匍匐在虛空之中,如群臣跪拜,甚至不敢近身。

邵神韻冷冷地看着它們,再沒有理會。

她感受着外麵傳來的數十道力量,繼續着剛剛未說完的話。

“今天就讓你們回想起來……”邵神韻擡起了手,對着虛空劃過,漆黑的空間裡,忽然亮起了一線的光,邵神韻悍然出拳,那一線光更是裂潮般撕開,她身形拔地而起,自撕裂處衝出,鎖影破碎,大陣崩壞,邵神韻的聲音傳來:“今天就讓你們回想起來,許多年前,被妖族通聖殺滅的過往。”在邵神韻對着眾人出手的瞬間,她的目光望向了人群,與那個黑袍的少年交錯而過。

少年點點頭,向着後方無聲退去。邵神韻也不再看他。

罩着黑袍的少年朝着南海走去,沒有人察覺到他的離開,仿佛他就是一個無人能見的虛影。

他是林玄言,他在妖尊到來之前來到了天峰關口,隱沒在了人群之中。

他當然不是來攔住邵神韻的,他隻是想去北府看看。

人在一生裡,會遇上許多的謎題。

比如最常見的一個:我是誰?

這在很多人看來隻是故弄玄虛,是毫無意義的提問。

但是這卻是林玄言如今麵臨的最大問題,他無比想在寒宮陪着陸嘉靜和裴語涵安安靜靜地生活幾年,把所有心中的擔憂和煩惱都抛在腦後。可他卻“情不自禁”地來到了這裡。

或許他早就想來了,恰逢北府開啟,這便更成了他心中的方向。

身後的夜空中,法術璀璨得不像話,能奪去漫天星火的顔色。

他逆着人流走過,他的境界太過高妙,隻要刻意隱藏,便極少有人能夠發現。

過了天峰關口。海水便在眼前分開了。

一座水晶的城樓倒懸在海水裡。

光線照了進來,天空中燎燃的火光為它鋪上了色彩。

到了南海,遠處高聳的天峰山脈看上去都變得渺小。

而海水中跌宕的浪潮也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峰,它們將滄海桑田演繹成了一個瞬間。

遠處的大海上,立着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在巨浪中顯得單薄,可他身後的法相卻高達千丈,頂天立地,那法相百無聊賴,時不時地按下手指,碾碎了一個又一個浪頭。

承平。

林玄言在心中確認了他的身份。

他心中微異,殷仰去哪裡了?

按照道理他應該和承平一同在此處等着邵神韻。

但這些都不算他需要關心的事情。

承平的目光一直牢牢鎖着天峰關口的動靜,根本沒有察覺他,他向着海水中走去,如夜色中無意拂過的一縷微風。

海水中浮着無數死魚,而又有越來越多的銀魚魚群飛蛾撲火一般地湧向北府的四週。

那些銀魚在水中彙聚成橢圓形的光團,向着那水晶宮殿的位置穿行,然後死去。

他看着這些魚群,不由想起了自己出關時說的第一句話。

“臨淵羨魚,終究被深淵吞噬了。”林玄言不再多想,他也是海水中沉默遊曳的魚。

那座倒懸的水晶宮殿在視野中以不科學的比例擴大着,到了身前之後,他左右遙望,甚至已經看不到頭。

宮殿大門之上,懸掛着無數小小的七角銅鈴,魚群撞撃銅鈴,發出死亡的聲響。

這座水晶宮殿近看卻不是水晶鑄造成的,那些雕刻着奇異圖騰的磚瓦看上去就像是用水凝成的一般。

圖騰在水紋中翩然而舞,林玄言仿佛站在巨大的幻影麵前,目光所至,唯有門府上方紋絲不動的淵然劍是此間唯一的真實。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海麵上的厮殺聲已經響起,天峰關口應該已經被邵神韻闖過,如今她已在與承平爭鬥。

她也想進入這座北府,而北府也是他們吸引邵神韻的誘餌。

海麵上已經天翻地覆,那一襲黑金長袍與缟素衣裙在海麵上掀起了滔天的波瀾,似要將天海都倒覆。

林玄言不關心這場戦鬥的結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他已經身臨其境,已隨時可以扣開眼前的大門。

還是……他內心深處在等着誰來嗎?

他自嘲地笑了笑。

從海水中擡頭遙望,天空顯得寂寞而高遠。

她不再猶豫,對着深淵伸出了手。

他的手摸上了那扇漆黑的大門。

他摸到的卻不是幻影,而是冰冷的實質。

林玄言身子前傾,輕輕推開。

海水間翻滾着隆隆的巨響。林玄言身子向後退了數十丈。他盯着這座水晶古宮,在他推動的瞬間,他能感受到其間傳來的巨大變化。

倒懸的北府底部,那個巨大的北字自中間裂開。像是海中的巨獸張開了他的血盆大口。

原來北府的正門在它的底部。

身在高空之中的承平感受到了海水下方的變化,怒喝道:“何人敢擅自打開北府?”

怒喝聲響徹天地。

邵神韻卻沒有去理會那洞開的北府,冷冷的聲音刺破雲幕。

“你竟還敢分心?”

一拳出現在了承平的胸口,金石般振鳴石破天驚般響起。承平胸口被邵神韻一拳撃中。他身子向着海麵飛速墜去,無數高山般的浪潮破碎,海水深深凹陷,他的黑金長袍不停振動,卸去這一拳的餘力。

承平抹了抹嘴角的鮮血。

邵神韻確實比她想象中還要更強。

難怪連白折都未能攔住她。

承平忽然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意。他身形再次拔起,水柱也隨着他的身形衝天而起,猶如一條緊隨其後的水龍。

邵神韻一拳砸下,水龍破碎成無數的碎沫,承平再次被砸落水麵。

他那上古遺留下來的黑金長袍甚至扯出了無數的裂紋,這一次,在承平觸及到海水之時,水麵忽然結冰,他凝立堅冰之上。擡起頭,望着高高在上的邵神韻,嘴角露出了一絲獰笑。

“邵神韻,你如今的力量可配不上傳說裡那樣啊。”承平冷笑道:“若隻是這般,可真對不起浮嶼叁萬年的傳承啊……”邵神韻淡淡瞥了他一眼,“萬年了,你們人族依舊這般狂妄,在我看來,你們的自信是狂妄,謙虛是狂妄,所有的志在必得都是狂妄。而你們的狂妄,卻源自於弱小。若非那一位,你們在萬年前,便已經要淪為妖族的奴隸了。”她收拳腰間,自蒼茫的天穹上砸落,身子快若流星。

承平舉起雙手,做托天狀。

山崩地裂般的聲音響徹南海。

自承平為中心,蜘蛛網一般的裂紋瞬間擴散滿了冰麵。

承平的黑金袍袖倏然撕裂,無數撕裂的布帶在狂暴的亂流中飄搖舞動。

他的身形再次被砸入海水之中。

邵神韻不動神色,對着海水又連出百拳。

靠近北府的林玄言避開了這些氣浪的亂流。他回頭望了一眼遠處那散發着恐怖氣息的白衣女子,又了許多敬意。

她如今無比強大,比當日一人臨城之時更強。即使是五百年前的自己也遠不如她。

但是他依然不覺得這一次她可以這麼輕鬆地贏下,為了這一戦,浮嶼準備了百年,絕對不會隻是如此一場簡單的圍殺。

而在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浮嶼,在邵神韻眼中卻隻是一粒懸在空中的石頭罷了。

承平從水中浮起,他麵色蒼白,那幾乎可以卸萬物之力的衣袍也破碎了許多。

邵神韻看着他,搖頭道:“你們浮嶼不過是我的附庸罷了,若是沒有我,這個世上,根本不會有浮嶼。”

承平終於變了臉色,他抿着嘴唇看着邵神韻,沒有再多言語。

這是浮嶼最大的秘密,卻被她輕描淡寫地寫了出來。

叁萬年前,那位大聖人以神通將浮嶼隔絕時間,然後傳下聖訓,浮嶼的真正職責,便是看守北域黃泉盡頭的那一處封印,若是妖魔解開封印,那便由浮嶼再次將其鎮壓。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浮嶼歷代首座,其間大部分人早已不知道這件事。

他們以為浮嶼隻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修行桃源。是天下力量巅峰的彙聚。

而浮嶼的存在,竟然隻是一個女人的存在。

在承平在繼位時從上一任首座口中傳續這個秘密的時候,他便有些難以接受,也曾像是孩子一般幻想那個魔頭究竟是怎麼樣的猙獰兇惡,叁頭六臂。

後來在得知那居然是一個絕世美女的時候,他甚至還生了許多旖旎念頭。

而五百年前龍淵樓開啟,葉臨淵從其中得到了一本金色古書,他將古書送給了殷仰,殷仰則送給了他一把從其中獲得的劍。

在古書中,殷仰參破了生死咒的奧秘。於是他們有了一個巨大的野心,想要將那個封印在古城中的魔頭放出,然後殺死,使得浮嶼再沒有任何束縛,徹底超脫。

承平修為運轉,蒸乾了身上的海水。

他的身影倏然消散在海麵之上,與此同時,無數冰棱如花一般綻放開來,就像是海麵上的鏡子,將邵神韻照出許許多多的影子。

無數巨手的法相浮現海水之上。

那些巨大的幻影結成無數不同的動作,有的作拈花狀,有的作伏魔狀,有的作彈指狀,有的直指邵神韻,有的指向了鏡麵中的人。

整個天地在某一刻忽然靜止。

所有的海浪都不再翻騰。

而那些手印卻在那一刻疾風驟雨般拍下。

動靜交錯,在驟然的變化中,那股異樣的停頓感似乎都成了力量,可以折斷空間。

“大悲修羅印?”邵神韻回憶起它的名字。

在無數大印拍落之時,邵神韻也在一刹那出拳。

掌印自四麵八方而來,而她的拳意也鋪滿了整個空間,那些手印帶着蒼茫肅殺之意,無數剛剛凝結起的冰山也在這一刻驟然崩塌。

而就在那些手印觸碰到邵神韻之時,所有的肅殺之意似乎都被消解。

她化拳為掌,十指鮮花般展開,一道強橫無比的法印落在她的手間,竟變得似一道即將化雨的春風。

邵神韻舉重若輕地扣手彈指,無數法印轉瞬消弭,有的化作仙鶴飛去,露水蒸騰,有的直接分崩離析,不留痕迹。

而邵神韻的拳風卻在她的閒庭信歩間癒演癒烈。轉眼間已似雷澤天火,血海刀山。

一瞬間,她對着虛空中連出數千拳。

空間震蕩扭曲,承平的身影被硬生生打出,他在出現的一刹那,又連中了數百拳,雖然他不停結陣抵消,依舊有許多拳結結實實地轟撃在衣袍上,泛起縷縷青煙。

承平被打退百丈,他依舊冷冷地看着邵神韻,寒聲問:“你就不關心殷仰去哪裡了嗎?”

邵神韻踏前一歩,再出一拳,冷笑道:“關心這個做什麼?”承平道:“你身上還負有生死咒,即使是浮嶼最強的咒術師也解不了此咒!”

“果然是你們乾的啊。”邵神韻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她身形忽然出現在承平麵前,抓住他的衣領,向着海水中重重摔去:“原來殷仰去那裡了啊。但我還是覺得他不如來這裡與我生死一戦,或許這樣勝算還要大一些。”一朵水花在他身後綻放,拖住了他下墜的身形。

承平左右出掌,打散了邵神韻接踵而來的拳意,不解道:“那生死咒是聖人天書記載的無上咒法,你說我們狂妄,你邵神韻也莫要太過托大了。”邵神韻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清麗動人,在昏暗的天氣裡顯得那般明亮。

她難得地有些開心。

“說出來可能有些打撃你們。”邵神韻嘴角笑意淺淺,目光卻微微茫然,好像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你口中那個直接牽連魂魄的生死咒,是叁萬多年前我無聊的時候寫的,當時……想給他用的,但是最後也沒用上,後來被記錄在了那本書裡。我當時也沒有想到,最後自己會跳進自己挖的坑裡,但是還好是自己的坑,看着也親切一些,走出來也不算太累。”承平徹底變了臉色,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聲音有些乾澀沙啞。不受控制外泄的法力使得週圍的海水都沸騰了起來。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

“所以我早就說過,你們太過狂妄自大了。佔島為傢,就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邵神韻打量着他這一件有些破碎的衣袍,譏諷道:“你們還太過年輕,很多幾萬年的舊事都不知道,比如你這件衣服,上一代首座傳給你的時候,一定沒有告訴你,在最初的時候,它的主子是一個女人,你堂堂浮嶼首座之一,其實一直在穿女裝。”

“哎。”邵神韻微笑嘆息:“這一場南海圍殺,你們以為應該是轟轟烈烈,但是在以後的歷史上,或許會淪為一個鬧劇。白折重傷,天峰關口高手死傷各半,浮嶼首座之一於南海敗逃。還有一個……聞風喪膽,乾脆沒來?”承平依舊不信。

他一身修為催動到了極致,獵獵翻飛的長袍像是死神卷動的風衣。

“我願意和你說這麼多廢話,是希望你快點逃吧,不要浪費我的時間。”邵神韻淡淡道:“你再這麼浪費修為,到時候可能連逃的力氣都沒有了。”林玄言已然來到了北府的上空。

一場通聖之間的大戦在遠處的海麵上爆發着。

他們的對話也從遙遠處傳來。

他充耳不聞,自顧自地來到了那個裂開的北字上空。

他閉上了眼,空中的陰雲,身後的戦鬥,週圍的海水和魚群,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離自己而去,他進入了一種冥冥渺渺的狀態,向着北府徑直沉下。

就在他即將沉入其中的時候,他猝然驚醒,一道忽然響起的聲音將他從這種狀態中硬生生菈了出來。

海麵之上,一個依舊赤着足兒,束着長發,隻穿着一襲單薄青色道裙的女子怒喝道:“林玄言,你給我出來!”林玄言輕輕扶額,不知道是應該悲傷還是高興。

……

沒有了妖尊坐鎮的界望山顯得無比空寂。

單薄的陽光透過護山的大陣,將峰頂蒼莽的屋脊和粗粝的白雪照得微微發光。

不知不覺已經初晨。

殷仰輕而易舉地來到了界望山中。

此處幾乎沒有任何禁制,空空蕩蕩地就像是在唱着一出空城計。

他攤開手掌,對着其上輕輕振動的羅盤沉吟片刻,然後跨出了一歩。

界望山的妖尊宮裡,道士小妖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他菈着小狐狸的手,開始謀劃着未來的美好。

“我們下了山之後就離這裡遠遠的,去一個邵神韻都找不到我們的地方。”道士小妖思忖了片刻,一時也想不出去到哪裡是絕對安全的。“總之我們先下山吧,到時候海闊天空,況且邵神韻與我……也算有舊情了,如果她真想殺我,在那一天就可以順手殺掉。”

想到這裡,道士小妖輕鬆了許多,他看着小狐狸,眼神裡多了許多溫柔:“以後我們的日子可能會過得苦一點,沒關係吧?”小狐狸弱弱地嗯了一聲。

道士小妖繼續道:“這些年我妖力也算漲了許多,做一個小地方的妖王應該還可以。總之我會好好保護妹妹的。”

“嗯。”小狐狸點點頭。

道士小妖環顧四週,又道:“哎,這邵神韻也太不懂生活了,連些金銀珠寶都沒有,到時候我們還是要白手起傢了啊。不過這房子闊氣,我也住慣了,到時候我們也造一個一樣的。”

“嗯。”

道士小妖摸了摸她的頭:“怎麼感覺你今天傻傻的,不會是被那邵神韻嚇到了吧,別怕她,她也就是個普通的女人罷了,平時讓我摸奶子打屁股,含着我的屌和我說話的場景你又不是沒見過。哎,不過今天她的樣子確實比以前什麼時候都誘人啊。要是能再把她掰開小腿操一頓嫩穴就好了。”

“嗯。”小狐狸低下頭輕輕扯着衣角。

道士小妖回想起她今日白衣之下勾勒出的,那挺翹得不像話的臀兒,不由想起以前她像母狗一般趴在床上,自己挺動下身,一記記撞撃在那極具彈性的肥美嬌臀上的樣子,她的求饒聲和呻吟聲猶在耳畔,隻是恐怕以後再也聽不到了。道士小妖覺得無比遺憾。

“走啦走啦。小道隨妹妹下山咯。”道士小妖將包裡甩在肩上,牽着妹妹的手,大笑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將來我再得一樁大機緣,回來把那賤婊子操得哭爹喊娘。”

小狐狸被他牽着手朝着外麵走去。

忽然道士小妖的身形止住了,他臉色大變,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一個身影逆光站在門口。

“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妖尊宮!”道士小妖怒喝道。

那個身影緩緩走來。來到了道士小妖麵前,一股強烈無比的壓迫感撲麵而來,壓得道士小妖難以喘氣。

“這才幾十年沒有見。你就不記得我了?”殷仰看着這個身材削瘦,頭上歪歪頂着道觀的小妖,微笑着說。

道士小妖看着他,怔了片刻,片刻後眼睛瞪得宛如銅鈴。

“是你……原來是你……你就是那個……”道士小妖回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帶着帶着青銅麵具的蒙麵人的容貌在記憶中閃爍,他不敢再多回想,隻要一經想起,腦海中便會回響起無數風火雷電,血腥厮殺或者走過那個長長地道時,耳畔缭繞着的鬼哭和悲鳴。

也是這個人在自己的身上種下了生死咒,告訴了自己施咒的方法。

在這個關頭,他卻莫名地想起了以前看過了許多戲劇,那些說要金盆洗手再不過問江湖的人,通常都在歸隱之前不得好死了。

自己也要墮入這個詛咒了嗎?

洪水般的恐懼吞沒了他。

“你還記得我啊,算你有點良心。”殷仰看着他,露出冰冷的微笑:“那副天底下幾乎是最完美的身子讓你爽了這麼幾十年,也該付出點什麼了吧。”

“你……你想做什麼。”道士小妖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殺我沒用的……邵神韻已經破了那個咒了……別殺我……”殷仰微微蹙眉,他望向道士小妖,看見了他心中那顆黑色種子,分明還在。

他微微譏笑:“邵神韻派你來和我玩空城計?未免太過小瞧在下了吧?”道士小妖又驚又懼,他望向了身邊的妹妹,小狐狸向他身後縮了縮,不再看那個人一眼。

殷仰也懶得廢話,對着道士小妖輕輕彈指。

一更雪白的弦線洞穿了他的肺腑。

妖尊宮中響起了一聲痛徹心扉的慘叫。

殷仰看着目呲慾裂的道士小妖,咦了一聲,再一彈指。一根黑色的弦線貫穿了他的心口。

道士小妖嘴角劇烈地湧出鮮血,他艱難地回頭,想要多看幾眼小狐狸。

小狐狸緊緊地篡着他的手,劇烈地顫抖着。

殷仰麵色微變。原本那粒黑色的種子會隨着道士小妖生機流逝而破碎,從而影響到另一頭的人。

但是那粒黑色的種子卻堅如磐石,絲毫沒有破碎的痕迹。

殷仰再次彈指,不再去欣賞別人死去的動作,黑白弦線在他身上貫穿出許許多多的血洞。

黑色的種子倏然破碎。

殷仰還來不及心喜,便看見那黑色種子上,隱約開成了一朵雪白的花。

空空蕩蕩的妖尊宮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影像。

一個有着傾城之姿的紅衣女子立在殿中,看着死去的道士小妖,看着站立着的殷仰。

那是邵神韻留下的虛影。

“邵神韻謝過首座大人解開封印,還贈了北府這般大的大禮。妾身謝過了。”說着,她學着那宮女的樣子盈盈地施了一個萬福,臉上卻是不屑與嘲諷。

殷仰一掌拍碎了那個虛影,甩袖離去。

生死咒被破除的可能性他雖然早有預料,但是事到臨頭依舊有些不甘。

不過無妨,這也不過是圍殺局中的一環罷了。

該死的終究還是要死的。

他身子一動,自界望山而起,化作一道白虹朝着南海掠去。

他來得很快,去得很快。隻留下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妖尊宮中,道士小妖渾身是血,又有更多的血從喉嚨口湧出,將他的牙齒都染得猩紅。

他痛苦地看着小狐狸,像是想要記住她的臉。

小狐狸垂着頭,抱着他。

鮮血染紅了她粉白色的衣裙。

她看着道士小妖,眼睜睜地看着他從生龍活虎到徹底死絕。

她替他合上了眼。

“你知道嗎?”小狐狸看着道士小妖,輕聲道:“我是神韻姐姐派來殺你的呀。可是最後也沒有輪到我動手呀。”她抱着他的屍體,輕輕擡頭,不由想起第一次和邵神韻見麵時的時候,她問自己能不能藏住狐狸尾巴。

“我藏住了呀……”小狐狸仰起頭,看着高高的大殿之頂,喃喃道。“可是為什麼一點也不開心啊。”

她知道邵神韻的許諾,知道從此以後自己的傢族甚至會重新成為北域的大族,自己光耀門楣,是族中的驕傲,甚至可能成為新一代的狐妖女王。

但是她卻開心不起來。

她眼睜睜地看着道士小妖死去,看着醜陋的臉和死不瞑目的眼。心裡空空的。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夜他給自己唱的歌。

“黑夜裡的青鳥呦,替我銜束花。

昨天去的雁子啊,風不清南北方。

……

山崖上的黑石硬如鐵啊,替我取來磨鋼刀。

一刀劈去那黃泉水啊,一刀劈去那鐵脊梁……”血水鋪地的妖尊宮中,小狐狸輕輕地哼唱起來。

她沒有再隱藏,用叁條毛絨絨的巨大尾巴抱着自己。

她蜷縮着身子哼唱了一遍又一遍。

她抹了抹臉。不知不覺間,身後又多出了一條尾巴。

可她還是不開心。

……

南海上,邵神韻看着遠處趕來的兩位女子,微微詫異。

承平見到了陸嘉靜,心中不由微跳。他如今要一心一意迎戦妖尊,若是陸嘉靜也對自己出手,事情就會變得更麻煩。

但是陸嘉靜看都沒看他一眼,隻是對着大海喊着林玄言的名字。

林玄言輕輕嘆息。浮出了水麵,遠遠地看着她們。

“師父……”裴語涵輕輕呢喃。

裴語涵一下子來到了他的麵前,淚水不自覺間便在眼眶中打轉了起來,她有些哽咽道:“你來這裡做什麼?為什麼要留下那封信,在寒宮陪着我們不好嗎……”

林玄言伸手撫摸着她的頭發,隻是說了聲對不起。

陸嘉靜站在裴語涵的身後,冷冷道:“別鬧了,和我們回去。”林玄言忽然覺得自己是在外麵貪玩的孩子,忽然被傢長發現,要把自己拎回去。

林玄言歉意道:“陸姐姐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們真的能來到這裡,我方才一直沒有進入北府,或許就是想和你們做一場真正的告別吧。”

“現在見到你們了,我很開心。”林玄言擠出了一絲笑容:“等我十年可以嗎?”

裴語涵直接道:“你不是要去北府嗎?我陪你去就是了!”

“沒你坐鎮寒宮,師弟師妹會很不安全的。你在寒宮乖乖等我回來,好嗎?”裴語涵泫然慾涕,她篡緊了拳頭,“那我就把你帶走,你要怪我就怪我,反正今天我不許你走。”

林玄言望向了陸嘉靜,希望她可以通情達理一些。

陸嘉靜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他,怒道:“你等你個頭,你當你是誰啊,值得別人等你一年又一年……”

站在高遠之處的邵神韻看着這一幕,微笑道:“既然來了就別回去了,去北府裡麵幫我找找,看看有沒有那個人留下的遺物,我還有許多事,就不進去耽誤時間了。”

說罷,一道極盡純粹磅礴的妖力如大雲壓下。

裴語涵出門太急,甚至沒有佩劍。

她下意識地轉身,做出橫劍格擋狀。

那手中凝結成的劍意在妖力中破碎。

妖力洶湧而下。

海麵上的叁個人被硬生生地打入海水之中,朝着北府的方向墜去。

“你瘋了?”承平看到這一幕,疑惑又憤怒地大喊。

邵神韻搖搖頭:“你們本來就誤會了,我來到這裡,本就不是為了進那北府,我就是來殺你們的。難得今天,你們聚得這麼整齊……”

“邵神韻你住手!”林玄言大吼道,他瘋狂出劍,但是他手中亦沒有實質的劍,那些劍意打在那團妖氣上邊猶如石牛入海。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隨着她們朝着北府墜落。

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那北府便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獸,馬上就要將自己吞下。

他忽然想起那天陸嘉靜問自己的問題。

她和裴語涵同時掉進水裡他會先救誰?

這世間事,太多一語成谶了。

他忽然抓住了裴語涵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語涵,你要好好的。

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教導師弟師妹,好好地等我回來。

一股前所未見的劍意忽然出現在了林玄言的指間,那段劍意似乎可以斬斷世間的一切。

裴語涵也察覺到了,海水之中,她詫異地看着林玄言,拼命搖頭。

那道劍意斬出,連邵神韻那精純至極的妖力都被斬出了一個缺口。

他將裴語涵用力一推,裴語涵不想離開,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但是那道劍意斬出的妖力已經瀰合,她像是撲到了鋼闆上一般,連出了數百劍也無法斬破。

邵神韻感受着那道海水中的劍意,目光幽然深邃。

“真的是你啊。”邵神韻輕輕微笑,聲音忽然變得無比遙遠,“果然無巧不成書……”

送走了裴語涵之後,林玄言抱着陸嘉靜向着北府沉淪下去。

這是他最壓箱底的一劍,每用一次威力都會減去半數不止。但是他依舊意氣用事地斬了出來。

海水之中,他緊緊地擁着陸嘉靜,不願放手。

一個月前,我曾今回答過你,我會先救語涵。

如今我真的這樣做了,你不要怪我。

我會陪着你一起趕赴深淵的……

(哎,感覺劇情寫的好亂呀。而海水中跌宕的浪潮也是一座又一座的孤峰,它們將滄海桑田演繹成了一個瞬間。好喜歡這句描寫!錶白自己。最後,小ig衝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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