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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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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章節

第一章 那年有個少女
第二章 大雪與小劍
第叁章 師父徒弟,少女少年
第四章 我也曾有個徒弟
第五章 裙袂下飄的都是春風
第六章 仙人撫我頂
第七章 蒼山有雪,師姐有劍
第八章 一寸劍奪大造化
第九章 山高水遠風雨近
第十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十一章 人間生我季婵溪,從此天才盡低眉
第十二章 雪色中的你和我,月色下的他與她
第十叁章 季姐姐饒命
第十四章 參見妖尊大人
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人
第十六章 妖域之北,佳人之側
第十七章 北去一劍
第十八章 淺斟低唱,叁萬年大夢
第十九章 大夢初醒
第二十章 修羅宮神仙落陣圖
第二十一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二章 你泛起山川,碧波裡的不是我
第二十叁章 我曾見你誤此生
第二十四章 空山新雨後
第二十五章 荒山野嶺,一島一城
第二十六章 師父,我不想努力了
第二十七章 山水的離別與相逢
第二十八章 降妖
第二十九章 白衣相逢
第叁十章 天地南北
第叁十一章 釋懷五百載,痛徹叁萬年
第叁十二章 大千世界
第叁十叁章 南琴風骨
第叁十四章 我喜歡你
第叁十五章 千載以後
第叁十六章 二拜高堂,高堂明鏡悲白發
第叁十七章 十年
第叁十八章 亂世
第叁十九章 風雪夜歸人
第四十章 茫茫雪夜裡的你
第四十一章 風雪切斬之夜
第四十二章 我的鐵劍白雪,你的清夢嫁衣
第四十叁章 生死之後,萬劍生靈
第四十四章 教你幾劍,不許求饒
第四十五章 往事不嘉,風塵未靜
第四十六章 凜冬寒末,清和雪聲
第四十七章 一局棋,一場雪
第四十八章 古橋問道,冰河試劍
第四十九章 風雪紅燭一盃酒
第五十章 白衣勝雪,人間嫵媚
第五十一章 說與你們一席話
第五十二章 我們在世間走過
第五十叁章 天魔吞月,白衣傾海
第五十四章 誰在此山中
第五十五章 世事一場大夢
第五十六章 人生幾度新涼
第五十七章 尋道者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有劍當關,有箭取命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叁章 真好
第六十四章 萬年相逢,半載夏秋
第六十五章 一場夢,一筆賬
第六十六章 大小姐調教計劃
第六十七章 青裙與夫君
第六十八章 不許人間見白頭
第六十九章 暮色何其深
第七十章 白月之下懸劍去
第七十一章 海妖大典
第七十二章 烈日下的冰山
第七十叁章 千裡奔襲
第七十四章 大當傢
第七十五章 這條思念的河
第七十六章 鑰匙
第七十七章 故事
第七十八章 暧昧條約
第七十九章 白骨說往事
第八十章 殺妖
第八十一章 天下何人配紅衣
第八十二章 鎮天下
第八十叁章 少女心事多煩憂
第八十四章 兩盞酒,瑣瑣碎碎
第八十五章 洞房花燭,鐵馬冰河
第八十六章 天風海雨,雷火冰河
第八十七章 俯仰人間今古
第八十八章 孤城白首,天下無雙
第八十九章 歸來看海,風平浪靜
第九十章 我們的白衣雪夜
第九十一章 早有語涵立上頭
第九十二章 千古風流人物
第九十叁章 好聚好散,如是人間
第九十四章 從此人間清暮
第九十五章 靜靜篇
第九十六章 同人(陸嘉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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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作者:劍氣長存
第五十七章 尋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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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一千四百五十一年,浮嶼改天換地。

殷仰首座身死道消。

神王宮聖女閉關四百年終於出關,邁過了那一道境界,真正進入了通聖,接替了首座的位置。

承平首座進入北府,生死未蔔。

白折封劍代刑宮,開始閉死關。

而浮嶼的死敵邵神韻被劍封乾明宮地底,皇宮中的兩個通聖老怪物鎖死了大陣,這個消息也開始向着妖族傳達過去。

在所有人的認知裡,邵神韻此刻幾近已死,再無力挽狂瀾之力,強行拼湊起的妖族必將再次大亂,到時候甚至不用人族出手,他們也將陷入長久的紛爭之中。

聖女宮聖女,如今的神王宮首座,門下多了兩個關門弟子。

兩個弟子皆是妙齡少女,根骨天賦極佳。

那一日又無數仙鶴缭繞在浮嶼四週,聖女在收徒之後便與葉臨淵駕鶴而去,兩人白衣紅鶴,飛往千萬裡的河山,隻留下一個紫發的少女代師教導。(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那紫發少女一如夏淺斟少時。

葉臨淵則與夏淺斟去遊歷一整個大千世界。

他的出現是一個迷,或許除了他和夏淺斟,其餘無人知道。

而一些修為更高知道更多秘聞的人便更覺得震驚疑惑。

既然葉臨淵還活着,那林玄言到底是誰呢?

沒有人會為他們去解答這些疑惑。

仙人騎鶴觀山河的傳說開始在人間流傳,在開滿樘枥花的山林,在遍地白耀花的原野,在據說潛藏古蛟的深陵巨谷,在海天顛倒的蔚藍色內海,在雪原,在天山,在湖澤,在冰川,在人間任何可以達到的地方,都有他們的足迹和故事流傳。

叁個月轉瞬即逝。

這短短的叁個月內發生了無數震動天下的事情。

比如東城的鐵匠鋪子裡響起了一聲打鐵的聲音,然後一柄劍淬火而出,公開售賣。

那些壓在各大宗門之上的規定皆被廢除。

浮嶼與陰陽閣和玄門的聯係都被切斷。

浮嶼長老組成使團親自下界,慰問皇族,送與重禮,感謝此行鎮壓妖尊之德,隻是並未將那柄淵然歸還。

許多事情猶如地震一般在修行界傳播着,人們雖然無從見到浮嶼的景象,但是也大致可以推測出如今浮嶼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某天清晨,俞小塘拼命地敲着碧落宮的門。裴語涵打開門,看着一臉慌張的少女,知道一定出什麼大事了。

俞小塘張開了手臂,嘗試着比劃着一個巨大的事物:“師父師父……外麵來了一頭鶴,紅色的,好大一頭啊。”

裴語涵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這些天,她也聽過許多關於神仙眷侶的傳言。

羨魚劍破空而去的場景猶在眼畔。

寒宮的劍陣可以攔住任何人,卻怎麼攔得住那一位?

叁個月的時間,可以將再大的震驚都漸漸撫平。

在無數寂靜不眠的夜裡,她早有了很多的猜想,但是要真正麵臨的時候,她忽然覺得無比不真實。

仿佛大夢一場。

她望向了那裡,那裡有個男子望着她,他靜靜地立着,像一柄藏住了鋒芒的劍。

那張熟悉的臉看着無比遙遠。

這一刻裴語涵才明白,原來無論過了多少年,她都沒有走出過那個雪夜,永遠停留在了那段紛紛揚揚的季節裡,她兜兜覓覓,若得若失,一直等待着某一天,會有一個人緩緩走來,牽着她的手走出那條深深的小巷,走進萬傢燈火裡。

她站在碧落的門口。

他站在那一頭。

兩個人仿佛隔着一條深深的雪巷對望,其間是五百年的漫長光陰。

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喊了一聲徒兒。

不知為何,她卻沒有應答。

也不知為何,她此刻想起的卻是那日林玄言在自己嬌臀上寫字的樣子,那些字清晰地浮在腦海裡,前麵的字串聯了起來,她清晰地想起了那一句話:語涵師父,再見。

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在你心裡,我一直是你的師父。

她又想起,她和林玄言在北域相逢的時候,她喊了他一聲師父,他沒有應答,此後的日子裡,他也從來沒有喊過自己一聲徒兒,除了最後一日,他在小閣之中教導自己的時候,最後喊了自己一聲徒兒。

他還說過好多次有一件事情一直瞞着自己。

在清暮宮幾個月的時候也從未碰過自己的身子。

如今一切破碎的往事像是串聯起來的珠簾,叮叮淙淙地回響在腦海裡,仿佛招魂的銅鈴。

而這些如今昭然若揭的事情,她先前卻從未注意或在意過。

“小塘……”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終於緩緩開口。

“嗯?”小塘此刻也是思緒百轉,終於聽到師父說話,她立馬轉過頭,等待着師父的後文。

裴語涵有些生硬道:“他……是你的師祖。”

“……哦。”俞小塘再傻也能感受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氣氛,她心中也是震驚無比,撚着自己的衣角,對着葉臨淵輕輕鞠了個躬:“嗯……師祖好。”

……

浮嶼聖女宮中,蘇鈴殊完成了今日的課業,走在後山的溫池裡,那裡有新栽的一池蓮花。

陸雨柔和趙溪晴看着蘇鈴殊離去的背影,悄悄對視了一眼,看着有些拘束。

不知為何,這個看上去很溫柔的小姐姐在為她們執教之後便變得很是嚴格,整天闆着個臉,她們最初還以為蘇鈴殊是假裝嚴肅,便去故意調笑她,結果被這位蘇姐姐借着門規懲戒的名義狠狠揍了一頓,接下來的叁天,她們都是趴着睡覺的。

今日她們看着這位看上去沒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女走在蓮池邊,忽然覺得她的背影好是寂寞。

“最近蘇姐姐的話好像越來越少了。”陸雨柔輕輕嘆息道。

趙溪晴:“噓,師姐輕一些,蘇姐姐的戒尺你還想再嘗嘗呀?”

蘇鈴殊恰好向她們望了過去,陸雨柔一驚,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對着蘇鈴殊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什麼也沒有說。

蘇鈴殊淡淡地點點頭,她闆着臉轉過頭去,看着滿池蓮花,不知想起了什麼,終於忍不住莞爾地笑了起來。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心想自己果然還是不適合做一個嚴師。

而那兩個妙齡少女並肩坐着,看着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世界,頭頂和足下皆有白雲飄過,光怪陸離。

時間真的過去了幾千年了嗎?

這和幾千年前好像也沒什麼兩樣呀。

……

北府之中一片死寂。

在夢裡,季婵溪見到了一片深邃的幽谷,幽谷之中隻有一條山道,她一個人獨行其間,山道兩側皆是張牙舞爪的厲鬼和白森森的獠牙。殘月高懸,她肩上挑着那一縷單薄的月光,在山道上漸行漸遠,惡鬼環伺的山道間,她獨行在這條羊腸小徑上,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溫暖。

山道上有許多石碑,她遇碑則停,停復再停。她認真地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懂。

她就那樣走着走着,反正眼前隻有一條路,她不需要做任何的選擇。隻是她的腳歩越來越沉重,仿佛灌了千萬斤的鉛。

不知何時,她忽然發現身邊似乎多出了一個雪白而模糊的身影,她扭過頭,想要努力看清楚他的臉,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清。

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大道獨行,何來的人相伴呢?

那個身影忽然抱住了她,她沒有掙紮,身子輕盈地向着道路的盡頭飄去。她終於來到了山頂,視野向下望去,是當年自焚灰峰頂向下瞭望的景色,熟悉而遙遠着。

她轉過身,想去尋找那個白色的身影,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那一刻,少女蓦然驚醒。

少女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倒在一個香軟的懷抱裡。

陸嘉靜看着懷中睜開眼睛的少女,“你醒這麼快?你之前身體透支過度,可以再多睡一會。”

有一瞬她竟然還想繼續倒下去再睡會,但是她依然掙紮着想要拖起自己的身子,她抿了抿嘴唇,那蒼白的嘴唇終於添了一些血色。

季婵溪問:“我睡了多久?”

陸嘉靜道:“兩個時辰都不到。”

季婵溪無力地靠在陸嘉靜的身上,輕聲道:“這麼久了啊……”

陸嘉靜看着少女,有些心疼,“你多久沒好好睡過了?”

季婵溪沒有回答,輕聲道:“我既然選擇了修鬼道,這便是我應該承受的。”

說完這句話,她瞥了一眼另一邊的林玄言,忽然覺得自己軟弱的一麵被對手聽去有些羞恥,她掙紮着從陸嘉靜的懷中翻了出來,背脊靠在冰冷的牆上,漸漸地平復着自己的氣息。

林玄言也靠在牆上,他閉着眼,不知是醒了還是睡着。

季婵溪想了很久,才終於道:“謝謝。”

林玄言睜開了眼,輕輕打了個哈欠,“算你有點良心。”

季婵溪有些生氣道:“一碼事歸一碼事。”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悄無聲息地將手伸到了腦後,取下了那個湛藍色的破碎發帶,隨意地塞在了衣袖裡。

林玄言卻不知道為何看到了這一幕,道:“發帶已經碎了,還留着做什麼?”

這是當日他送給季婵溪的發帶,其中還帶着暗諷之意。

季婵溪冷冷道:“你聽過臥薪嘗膽的故事嗎?”

林玄言問:“這個世界上沒有天生的宿敵,我們不是,我更不希望是。”

季婵溪道:“你殺了我父親。”

林玄言道:“可你和他根本沒有什麼親情。”

季婵溪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在他死之前,我也是這樣想的。”

她沒有告訴林玄言,她始終忘不了那個飄雪的初冬,母親死在病榻上,她在母親的病榻邊受了一夜也沒有等到季易天來,那時候她內心無比憎恨,甚至想着有一天親手殺死這個負心漢。後來她被接去陰陽閣,季易天似是對她心中有愧,便對她百般的好。

但是少女始終會回想起那天,她在母親床榻邊跪了一整夜,一直哭到昏厥過去。

後來她長大了些,也放棄了親手殺死自己親生父親的想法,隻想着長大之後,便自己一個人去浪迹天涯,再不與陰陽閣有任何瓜葛。

然後她忽然收到了父親的死訊。

本以為自己會平靜的少女卻一夜難眠,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原來自己的雙親都離開了這個世界,哪怕自己不愛。

林玄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你很恨我?”

季婵溪搖搖頭:“我說過,一事歸一事,今日你救了我,我自然不能恨你。”

林玄言笑了笑,用一種敷衍小孩子的口吻說道:“真懂事。”

聽到這叁個字,季婵溪皺了皺眉頭,她側過頭望向林玄言,道:“但是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撃敗你。”

林玄言道:“你沒機會的。”

季婵溪抿着嘴唇,不解之中有些惱怒:“憑什麼?”

林玄言道:“因為修行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你還小,大一些就懂了。”

一旁的陸嘉靜有些聽不下去了,她狠狠瞪了一眼林玄言,然後對季婵溪說道:“季姑娘,我允許你現在去刺他一刀解解氣,我看他敢不敢還手。”

季婵溪不知道陸嘉靜是不是在玩笑,隻是認真道:“留到以後吧,現在北府之中尚有其他人,我不應該為了個人的賭氣不顧大局。”

陸嘉靜讚許道:“沒想到季姑娘這麼明事理。”

季婵溪反問:“我看起來很像無理取鬧的嗎?”

“像呀。”林玄言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不知道季大小姐還記不記得,那天比武之後,你來我房間門口,說了一句什麼。”

季婵溪別過頭,如墨的眸子泛着清明的光,她淡淡道:“你繼續說。”

林玄言看了一眼她暗藏殺氣的眼神,微笑道:“我不說。”

季婵溪覺得更生氣了:“你這麼無恥的人,憑什麼比我更強?”

陸嘉靜在吵架的事情上向來很少幫林玄言,她補刀道:“他是外強中乾。”

季婵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陸嘉靜忽然問:“你身上好像有比較嚴重的傷勢,在我們來之前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人?”

季婵溪點點頭:“我遇到了幾個人,我殺了一個,然後僥幸跑了。”

陸嘉靜微驚:“北府之中的境界都被壓抑在同樣的水準,你如何做到的?”

季婵溪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想明白了境界的問題,自己也覺得有些心有餘悸。”

陸嘉靜由衷道:“你已經是我見過年輕人裡最強的了。”

林玄言道:“方才還不是被我抓住了。”

季婵溪捏緊了拳頭,兇巴巴地望着他,“要不要再打一架?”

林玄言果斷道:“不打,要打出去打。”

季婵溪冷哼一聲,懶得接話。

陸嘉靜在一邊沉思片刻,望向林玄言,問道:“之前你曾在天峰關口,你記憶中有多少人?實力強橫者又有多少?”

林玄言沉吟片刻,季婵溪已經開口了:“一共八十六人,邵神韻過天峰關之時重傷了五十餘人,那些重傷者不足為懼,對於我們真正有危險的,大約是叁十餘人,其中以浮嶼的長老為大多數,也藏有一些人族隱修,甚至還有妖族之人為接應邵神韻潛伏其中,很難對付。”

陸嘉靜粗略計算一下,然後繼續問:“那你來到北府的時候是在什麼地方?”

季婵溪回憶道:“那個地方很黑,很空曠,有八條路從不同的方向延伸過來,我應該是在一個圓盤的地帶。當時我預感到那裡不安全,便選了其中一條離開。”

陸嘉靜又問:“那些道路上有沒有奇怪的地方?比如壁畫之類的?”

季婵溪搖搖頭:“沒有壁畫。”

陸嘉靜問:“什麼都沒有?”

季婵溪猶豫了片刻,她修為運轉,識海打開,幾道雪白的光線自眉心刺出,懸浮着列在身前。那是四柄古劍,劍锷之上雕刻着古意圖紋,而劍刃已經朽鈍,劍意無鋒,看上去隨時會折斷一般。

林玄言微驚,目光一下子黏在了四柄古劍上。

季婵溪道:“這是我在那條道路上尋找到的東西。”

林玄言認真道:“可以給我一把嗎?”

季婵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剛剛你敢用那種語氣對我說話?”

林玄言心想報應來的也太快了吧,他盡量用誠懇的語氣道:“如今我們是一條戦線的,而季姑娘本就不善用劍,如今又受了重傷……”

“別說了,這些我都知道。”季婵溪打斷道,她饒有興致地望向了林玄言,“季姑娘?我記得那天晚上你可不是這麼喊我的。”

林玄言看了陸嘉靜一眼,陸嘉靜同樣用詢問的眼神看着他,似在問是怎麼回事。

林玄言當然沒辦法當着季婵溪的麵和她解釋,便道:“季姑娘的話我不太明白。”

季婵溪冷哼一聲,將其中保存最完好的一柄遞給了陸嘉靜,“陸宮主,這柄送你了。”

陸嘉靜沒有客氣,他們如今確實急需兵器防身。

林玄言問:“那我呢?”

季婵溪將叁柄古劍收入識海,然後冷冰冰地笑道:“用得到你的時候再說。”

林玄言低聲說了句白眼狼然後站起身。

他望向季婵溪,問:“你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季婵溪毫不掩飾道:“那天我輸給了你,如今適逢北府開啟,我自然要來看看。”

林玄言點點頭。

季婵溪問:“你來又是為了什麼?”

林玄言道:“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季婵溪又問:“那你為什麼還要帶個姑娘進來?”

林玄言道:“我們情深意切,形影不離,不可以嗎……啊……”

陸嘉靜狠狠地打下了一個闆栗,冷笑道:“誰和你形影不離了?”

林玄言悻悻然地起身,靠着牆唉聲嘆氣。

他不經意地側過頭,看着這條通道深不見底的盡頭,眼神中忽然沉鬱了下來,火光中的瞳仁亮芒閃爍,眉目孤冷如刀劍削成。

這一刻,他心中靈犀一動。

一股強烈而熟悉的感覺湧動在心頭。

他知道潮斷山那扇石門打開了,有人走了出來。

即使他們如今相隔千裡,他依然能夠感受到,那是一種靈魂深處的悸動。

他悄悄地望向了陸嘉靜,陸嘉靜也正好望着他。

他對着陸嘉靜擠出了一個笑容。

然後他故作輕鬆地望向了季婵溪,問:“傷勢恢復得怎麼樣了?”

季婵溪道:“不怎麼樣,但我不會拖累你們。”

林玄言道:“我們也不會輕易抛棄你。”

季婵溪挺直了腰背,輕輕點頭:“嗯。”

他們又調息了片刻,然後向着長明燈照亮的道路走去。

約莫隻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道路的中央出現了一尊青玉的女子神像。

那尊女子神像雕刻的線條極其大氣簡潔,沒有任何綾羅綢緞,她披着粗曾大布,後發僅僅挽着一個雲鬓,斜插着一根方形的木钗,女子線條柔美,仿佛玄女凝立九空,衣袍飄飄間如鼓滿了長風。

而她的瞳孔依舊雪白,沒有任何瞳仁,看上去死氣沉沉。

林玄言問:“你們誰有筆?”

兩女皆是搖頭。

陸嘉靜問:“你想點睛?”

林玄言點點頭:“我覺得她,還有之前那些壁畫上繪成的人都是活的,隻要點上眼睛,她們就會活下來。”

陸嘉靜張了張口,剛想說話,一道陰風吹來,勾起了她的一縷發絲。

她下意識地橫劍。

林玄言身子已經前傾,對着一道突如其來的黑影衝了過去。

風聲從天而降,季婵溪也反應了過來,她身形一閃,週身鬼影缭繞,一拳已經對着上方砸出。

陸嘉靜也彈出無數青蓮,朝着法力湧動的方向刺探過去。

幾道身影以極快的速度衝來。

林玄言的指間橫切而過,空氣中擦出一串火花,那是金屬碰撞的聲響。

林玄言收指,隻覺得指間生疼。

季婵溪一拳同樣轟在了堅硬之上,她悶哼一聲向後退了幾歩。

而有兩道身影一左一右以犄角之勢圍攻上了陸嘉靜,陸嘉靜手中握劍,抖落清影,幾朵青蓮縱橫飛舞,在兩人的圍攻包夾之中依舊佔得了上分。

“取劍!”

林玄言忽然喝到。

他和季婵溪的身子下意識靠攏。

追撃他們的兩道身影同時逼了上來。少年和少女在那一刻身子錯身而過。

叮!

林玄言一劍頂在來者的胸甲上,他輕輕扭動手腕,橫向一扯,硬生生撕裂胸甲。長劍再行,自裂縫之中斜插而入,林玄言用力一推,那個身子便向着牆壁上猛砸過去,發出轟然一聲響。

那人目眦慾裂,他不知道林玄言為何手中多出了一把劍。

那人身子撞到牆壁上正在下滑的時候,林玄言持劍的身影再次逼近,他一劍向着對方的脖子抹去,那人揮拳相迎。

轟然一聲間。林玄言手中的劍硬生生折斷成了兩半。

那人見自己一拳打斷古劍,心中大喜,正要對着林玄言再揮一拳之際。林玄言輕輕彈指。

那斷劍的碎片猶在空中,他的指間輕輕敲上劍背,斷劍以極快的速度射出,一下子紮入他的脖頸之中,割斷了他的喉管。

那人猶未死去,他痛苦地大叫着,按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拔出那劍的碎片。

林玄言卻也掐上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將他摔在了地上。

在殺死一人之後,林玄言立刻來到了陸嘉靜的身側,兩人無需言語,便背靠着背站着,結成一個小小的劍陣。

來者兩人見一個同伴已經死去,大喊了一聲:“走!”

林玄言和陸嘉靜當然不會放他們離開,兩柄劍已脫手而出,如今在北府之中,他們的境界被壓制在七境上下,馭劍殺敵幾乎是這個境界最強的殺招。

那兩人對視一眼,竟然不顧飛劍的阻撓同時朝着季婵溪的方向撲去。

季婵溪後背微涼,她下意識地向後對出一掌。

兩個人的衝勢撞在她的身上,季婵溪身子直接倒飛出去撞在了牆壁上。

而兩柄飛劍已尾隨而至。那叁人也不多做糾纏,一麵逼退飛劍,一麵向着甬道的那一頭遁逃而去。

林玄言沒有深追,他已經來到了季婵溪的身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季婵溪先前本就受了重傷,如今更是麵色如雪。

她因為疼痛牙關不停地顫抖着,林玄言也沒有廢話,直接將她身子扶正,令她盤膝而坐,然後為她調理傷勢。

而陸嘉靜走到了那一具屍體的旁邊,俯下身子開始搜撿他的衣物。

等到林玄言為季婵溪療傷完畢之後,她才走到他們身邊。

“發現什麼了嗎?”林玄言望向陸嘉靜。

陸嘉靜道:“那人不是浮嶼的人,看上去像是一個邊境小國西臨國的修士。

他身上穿着一件鐵皮铠甲,這铠甲看上去很古老,應該不是從外麵帶進來的。而與我交手的兩個人,從功法上來看也不是什麼正統高手,可能也是西臨國的人。”

季婵溪調整了一下氣息,也道:“與我交手的那人用的是斧頭,天下修士高傲至極,不似綠林之人,絕不會去練斧頭這樣的兵器,他們的來路很是古怪。”

林玄言低着頭,回想着方才的戦鬥細節。

陸嘉靜攤開了手,她的手心有兩個瓷瓶。陸嘉靜繼續道:“這是我在剛剛那個人身上搜到的,這應該是傷藥,藥香很是馥鬱,效果想來也是極好。隻是……

我從未見過這種藥。”

林玄言接過藥瓶輕輕聞了一番,輕聲道:“連陸姐姐都沒見過麼……”

季婵溪試探道:“要不我試試看?”

林玄言搖頭道:“不行,我們還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什麼,絕不可冒險。”

季婵溪點點頭,也並未多說什麼。

陸嘉靜忽然擡起頭,道:“這些皮甲,斧頭,丹藥會不會本就是北府中的東西?”

季婵溪眼皮微擡:“就像我撿到的四把古劍那樣?”

林玄言轉動着手中的小瓷瓶,其中有馥鬱的藥香傳來,他環顧四週,看着長明燈映照的石壁,苦笑道:“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這……也太窮了吧?”

……

“這裡的皮甲很是堅韌,以我們的修為想要徒手撕開也很困難。”

“而這裡的兵器看着卻有些古舊,就像是之前季婵溪帶來的四把劍,那是沒有劍魂的四劍,很容易腐朽折斷。”

“這裡丹藥種類似乎很單一,我們已知的也不過叁種,也不清楚它們到底可以治療哪一方麵。”

“而我們剛剛所在的地方應該是類似一個暗閣的位置。如今這個地方,可能才是北府某個真正的閣子。”

“這把弓箭的材質像是某種巨獸的犄角,韌性很是不錯,甚至比我們如今能制造出的弓箭要更好。可惜羽箭卻隻有叁支。”

一個相對空曠的木閣之中,陸嘉靜將他們搜集到的東西擺在桌麵上,一樣一樣地說了過去。

林玄言取過那柄長槍,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後道:“這個由我拿着吧。”

陸嘉靜問季婵溪:“你會菈弓射箭嗎?”

季婵溪搖搖頭,她指着一根長鞭,道:“我可以試試這個。”

陸嘉靜點頭道:“也好,那弓箭就由我背着。季姑娘,你如今傷勢最重,這件皮甲你就穿着吧,多少可以防身。”

季婵溪接過皮甲,直接套在了身上,林玄言看着她,她此刻的形象就像是邊境的士兵小卒一樣,他忍不住笑了笑。

季婵溪挑了挑眉毛,菈了菈手中的鞭子,威脅道:“不許笑!”

林玄言乖乖閉嘴,眼神轉向了陸嘉靜,問:“那這些兵器呢?”

陸嘉靜斷然道:“我們的識海隻能收納本命物,這些兵器無法帶走,那便銷毀掉好了。這些丹藥雖不知道功效如何,但我們可以各自帶上,收拾完畢我們可以去繼續去其他房間看看。”

叁個人剛剛站起身,門外驟然響起了一陣激烈的打鬥聲。

季婵溪神色微凜,想要去開門看一眼,林玄言按住了她的肩膀,輕聲道:“等一下。”

陸嘉靜同樣壓低了聲音:“退到門後,如果有人進來,不要給他們反應時間。”

僅僅片刻之後,外麵便安靜了下來。

叁人麵麵相觑,又等了約一炷香的時間,確認外麵真的沒有聲音之後才緩緩打開了門。

他們所在的房間位於二樓的位置,叁麵各有五個房間,另一麵是一個不知道通往哪裡的甬道。而房間的四週都有護欄,下方是一塊較開闊的場地。叁人順着木臺階下樓,來到了那片剛剛戦鬥過的場地上。

石麵上依舊殘留着重物敲打的痕迹,而叁具屍體倒在地上,氣息已絕。

“是先前襲撃我們的那叁個人。”林玄言已經做出了判斷。

季婵溪也覺得很是震驚:“是誰殺了他們?下手竟如此快?”

陸嘉靜道:“應該是浮嶼的人!在這裡所有人境界都相同,想要快速殺死對方靠的隻能是人數上的碾壓,而進入北府中的,數量最大的團體便是浮嶼上的人。”

林玄言摸了摸他們的屍體,“他們身上有被翻找過的痕迹,他的兵器和丹藥應該都被拿走了。”

林玄言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在這個被壓制了境界的小天地裡,他們若是要同時麵對幾十個人,或許連逃跑都應該很難做到。

“浮嶼中的人應該是早有準備,他們一來到北府,就有快速聚集到一起的辦法,而在這個小世界裡,我們絕對沒有正麵戦勝他們的可能。”陸嘉靜緩緩道。

“他們現在的想法應該是一路尋找所有能搜刮的武器,一路殺人。”

季婵溪問:“那方才他們為什麼沒有上來?”

“可能是他們認為上麵的小木閣已經被這叁個人翻找過了。”陸嘉靜推測道。

季婵溪道:“北府裡到底藏着什麼?讓這麼多人趨之若鹜?”

陸嘉靜望向林玄言,認真道:“我到現在還沒有問你,你不辭而別一個人來到北府究竟是為了什麼?”

林玄言沉默片刻,然後輕聲道:“我可以不回答嗎?”

陸嘉靜問:“你打算瞞着我?”

林玄言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道:“給我幾天時間想想可以嗎?”

季婵溪聽着他們莫名其妙的對話,打斷道:“要不我們找一個已經被他們搜乾淨的地方,然後藏起來?”

林玄言反對道:“首先,即使藏起來,如果他們有心找早晚會被找到,而且我們如今擁有的武器太差,即使是比起這叁具屍體都不如,這個北府之中肯定藏着許多東西,如果能找到一兩件神兵利器,或許還有活下去的可能。然後,最重要的是,季大小姐,不要忘記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做什麼的,我們是來尋道的。如果這隻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我們或許可以找一個別人尋不到的地方閉關,直到通聖之後破一條虛空通道離開。但是可惜,這方天地的境界已經被劃了一條線,我們的天花闆隻有這麼高,以我們目前的力量根本無法逾越過去。”

季婵溪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等他說完,然後道:“可是你受了很重的傷。”

林玄言目光一滯,陸嘉靜也蹙起秀眉,望向了林玄言。

片刻之後,林玄言才緩緩嘆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但我確實有傷。”

季婵溪平靜道:“歇一歇吧。”

林玄言沉默片刻,“也好。”

……

乾明宮的地底暗無天日,其間唯有法陣符箓輪轉着幽紫色的光。

一個衣衫破碎的女子沉眠其中。

粗大的鎖鏈自四麵八方而來捆綁着她,即使是脖頸,長發都被鐵索捆着,那些鎖鏈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其間金光鑲嵌明滅,在空寂的地牢之中顯得尤為孤冷。

女子眉眼冷峻,平靜得竟似已死去。

但她的心臟依舊在跳動着。

這是地牢之中唯一的聲響。

妖尊被擒索於皇朝的事情被刻意傳到了北域,在眾妖王之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楚將明打開了一封書信,那是妖尊臨走之前交代他的事。

邵神韻把北域各個勢力的事情都大致交待了一遍。但是其中許多細節和困難猶自需要自己去親自解決。

而他的力量和妖尊更是天差地別,如何能穩得住北域如今的局勢。

他揉着太陽穴,一夜難眠。

而那一日,在初春積雪初融的季節裡,老井城的一個不起眼的酒鋪子外,男子挑着行囊辭別了妻子向着北方走去。

“北域一統來之不易,即使我先前與邵神韻有些過節,如今大廈將傾也絕不可置之身外,更何況邵神韻還沒死呢,我也不相信她會死,這是一次下注,隻要贏了,我們曾經失去的便都可以拿回來。”

“若是失敗了呢?”

“那我就想辦法脫身回來。更何況,你父親說過,將來安兒是要成為千古女帝的人,這條路需要我們為她去鋪下,而如今是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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