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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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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章節

第一章 那年有個少女
第二章 大雪與小劍
第叁章 師父徒弟,少女少年
第四章 我也曾有個徒弟
第五章 裙袂下飄的都是春風
第六章 仙人撫我頂
第七章 蒼山有雪,師姐有劍
第八章 一寸劍奪大造化
第九章 山高水遠風雨近
第十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十一章 人間生我季婵溪,從此天才盡低眉
第十二章 雪色中的你和我,月色下的他與她
第十叁章 季姐姐饒命
第十四章 參見妖尊大人
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人
第十六章 妖域之北,佳人之側
第十七章 北去一劍
第十八章 淺斟低唱,叁萬年大夢
第十九章 大夢初醒
第二十章 修羅宮神仙落陣圖
第二十一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二章 你泛起山川,碧波裡的不是我
第二十叁章 我曾見你誤此生
第二十四章 空山新雨後
第二十五章 荒山野嶺,一島一城
第二十六章 師父,我不想努力了
第二十七章 山水的離別與相逢
第二十八章 降妖
第二十九章 白衣相逢
第叁十章 天地南北
第叁十一章 釋懷五百載,痛徹叁萬年
第叁十二章 大千世界
第叁十叁章 南琴風骨
第叁十四章 我喜歡你
第叁十五章 千載以後
第叁十六章 二拜高堂,高堂明鏡悲白發
第叁十七章 十年
第叁十八章 亂世
第叁十九章 風雪夜歸人
第四十章 茫茫雪夜裡的你
第四十一章 風雪切斬之夜
第四十二章 我的鐵劍白雪,你的清夢嫁衣
第四十叁章 生死之後,萬劍生靈
第四十四章 教你幾劍,不許求饒
第四十五章 往事不嘉,風塵未靜
第四十六章 凜冬寒末,清和雪聲
第四十七章 一局棋,一場雪
第四十八章 古橋問道,冰河試劍
第四十九章 風雪紅燭一盃酒
第五十章 白衣勝雪,人間嫵媚
第五十一章 說與你們一席話
第五十二章 我們在世間走過
第五十叁章 天魔吞月,白衣傾海
第五十四章 誰在此山中
第五十五章 世事一場大夢
第五十六章 人生幾度新涼
第五十七章 尋道者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有劍當關,有箭取命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叁章 真好
第六十四章 萬年相逢,半載夏秋
第六十五章 一場夢,一筆賬
第六十六章 大小姐調教計劃
第六十七章 青裙與夫君
第六十八章 不許人間見白頭
第六十九章 暮色何其深
第七十章 白月之下懸劍去
第七十一章 海妖大典
第七十二章 烈日下的冰山
第七十叁章 千裡奔襲
第七十四章 大當傢
第七十五章 這條思念的河
第七十六章 鑰匙
第七十七章 故事
第七十八章 暧昧條約
第七十九章 白骨說往事
第八十章 殺妖
第八十一章 天下何人配紅衣
第八十二章 鎮天下
第八十叁章 少女心事多煩憂
第八十四章 兩盞酒,瑣瑣碎碎
第八十五章 洞房花燭,鐵馬冰河
第八十六章 天風海雨,雷火冰河
第八十七章 俯仰人間今古
第八十八章 孤城白首,天下無雙
第八十九章 歸來看海,風平浪靜
第九十章 我們的白衣雪夜
第九十一章 早有語涵立上頭
第九十二章 千古風流人物
第九十叁章 好聚好散,如是人間
第九十四章 從此人間清暮
第九十五章 靜靜篇
第九十六章 同人(陸嘉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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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作者:劍氣長存
第叁十六章 二拜高堂,高堂明鏡悲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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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之地鋪陳得極其厲害。鑼鼓綿延百裡,張燈結彩,連整座城池都沸騰起來,慶祝着夏傢大公子的娶妻。

林玄言等人來到場間之時,夾道兩邊盡是人海。

裴語涵看着那些大紅色的裝飾,沒由來得有些傷悲。

新婚的妻子自然是由八擡大轎擡着,在場的眾人早已聽說過那新人是何等的美艷動人,所以對於她的容貌自是極為期盼。

裴語涵道:“聽說那夏傢的大公子是個胖子。那江妙萱為何會同意這門親事。”林玄言道:“自然是情非得已。”裴語涵點點頭,念及種種,深以為然。

陸嘉靜卻道:“這世上哪來什麼真正的情非得已。不過是私慾作怪。”忽然間,人群如油滴入水中,瞬間爆沸起來。原來是兩隊新人到了。

夏知酒將江妙萱從大轎上迎了下來,姑娘披着火紅的蓋頭,看不見容貌,而僅僅是那修長身段和紅蓋頭間露出的一點美靥,便可知其人是多麼美艷,這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艷福啊。

一位年幼的出轎小娘將新娘迎出轎子,新娘出轎之後,跨過了一隻朱紅漆的木制馬鞍,走上紅毯,新郎在一側相迎。

整個婚禮的過程熱鬧而繁瑣,林玄言沒有專心去看,而是在想一些其他事情,裴語涵卻看得目不轉睛,絲毫沒有覺得厭煩。

終於等到拜堂了,等到叁拜之後,便是千裡姻緣一線牽,金風玉露一相逢。(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堂上坐着兩方的長輩。一人穿金戴銀,已是老態龍鐘奄奄一息,一人一身道衣,中年人模樣,看上去精氣十足。

那個老態龍鐘的自然是夏知酒的父親,昨日夏知酒聽聞傢父的病情再次加重便慌慌張張地回傢了,生怕他忽然撒手人寰了,而這一次婚禮某種意義上便是為他老父親衝喜的。而那位道衣的中年人,便是江妙萱的師父陸盞。

江妙萱披着紅蓋頭,向着陸盞的方向別過了頭。

有着紅蓋頭,陸盞也看不見她的神情,隻是覺得,十年未見,自己這個徒兒隻是越發得誘人。若不是自己一心大道,那這等美人何必便宜了外人?

這場婚禮進行至此,風平浪靜,循規蹈矩,似乎沒有什麼太多的波折。

終於,在祝福聲中,唱祝詞之人高高喊起:“一拜天地。”兩對新人同時跪拜,起身。

“二拜高堂。”

夏知酒俯身,身子偏向自己父親那邊側一些,一絲不苟地跪下。

人群開始喧嘩,議論紛紛。

因為那女子依舊站在原地,筆挺如劍,絲毫沒有跪拜的意思。她依舊披着大紅的蓋頭,麵朝着陸盞所坐的方向。

夏知酒也發現江妙萱未跪下,以為她是沒有反應過來,連忙菈扯了幾下她的大紅袖子,示意她跪下。誰知江妙萱伸手直接撩去了自己的大紅蓋頭,玉珠碰響,碎了滿地。

她妝容艷美,氣質卻皎皎出塵。

她看着陸盞,嘴角勾勒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陸盞沉着臉,未有動靜。而他的師弟,代宗主陸堪知道自己已經在她體內打入了幾道封印內力的勁氣,縱使她有千般不服也隻能忍着。

陸堪厲聲道:“你站着做什麼,還不速速跪下,擾亂了這大喜之日,你哪裡擔待得起?”

江妙萱隻是微笑,“妙萱可拜天地,不可拜高堂。”夏知酒有些慌張,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隻見他父親神色越來越差,不停咳嗽,他同樣着急,連忙起身,按着江妙萱的肩膀,急切道:“快快跪下。”江妙萱輕輕推開了他的手,微笑道:“你還算不錯,今日之事你可以置身事外。”

說着她走到了夏傢傢主麵前,輕輕拂袖。夏傢傢主咳嗽聲漸止,神色也緩和了許多。江妙萱微笑道:“你父親本就時日不多,全靠一道道靈丹妙藥吊着,剩下的日子裡,好好陪你父親,也算盡一點孝道。”夏知酒急切道:“妙萱,你究竟想要做什麼?”江妙萱負手而立,看着那個曾經自己的師父,如今據說有望通聖的明虛宗宗主陸盞,微笑道:“妙萱想請陸宗主一死,可?”方才看到江妙萱為夏傢主解除病痛,陸堪便覺得不對勁,他臉色微白,接着便是惱怒:“誰給你解除的禁制?哼,就算解除了禁制又如何?你不過區區九境,與我對敵尚且力不從心,如何能勝得過我兄長,如今你回頭,我們尚且可以既往不咎,稍遲之後,門規無情!”

江妙萱隻是微笑:“請宗主與代宮主一同赴死,可?”陸盞搖頭道:“妙萱,你這是走火入魔了。”江妙萱笑着搖頭。

陸盞下意識地按上了腰間本該放置拂塵的位置,他忽然想起,今日大喜之日不宜佩武器於是沒有帶,他不由有些微惱:“誰給你的依仗,今日膽敢如此放肆,你現在還有繼續完婚的機會,回頭是岸,你再天才也終究年輕,今日你若是想走,我敢擔保,你絕對走不出這個喜堂。”江妙萱笑問道:“陸宗主,你今日可是即將通聖的大高手,為何廢話如此之多。”

“你……”陸堪忍無可忍,並指身前,做出撃狀。

陸盞按住了他的手,沉聲道:“今日夏傢大喜之日,師弟切莫動武。”陸堪隻好壓下氣來,死死盯着一臉笑容的江妙萱,一言不發。

與此同時,陸盞閉上了眼睛。不能動武,便可動念。陸盞的念術造詣極其高深,以明虛二字化道,雖是精神力卻宛如實質刀槍,即使在化境之中也可名列前茅。他對自己的念力修為極其自負,他相信自己隻要動五分力氣就可輕鬆制住江妙萱,若是可行,甚至可以操控她的精神淪為自己的棋子。隻是他閉關十年間的許多精進與感悟,還未施展過,今日江妙萱便可成為他的磨刀石。

但是他精神力才一施展便感覺到了不對勁,那些向着江妙萱探去的精神力本該長驅直入,將她瞬間摧垮。可是那些精神力卻宛如石牛入海,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陸盞心中大駭,閉關而出之後,他變得沉靜內斂了許多,越來越有高手風範,但是此刻的挫敗感讓他有一瞬間的失態。

他猛然睜開眼睛,死死地盯着江妙萱,聲音有些乾啞:“你到底是誰?”陸堪不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很是不解,但是他看師兄的臉色忽然蒼白了許多,隱約知道了什麼,但是依舊覺得不真實。

林玄言遠遠地看着她的背影,覺得很是陌生。

陸盞已經直起身子,對着臺下眾人沉聲道:“今日不歡而散,是我明虛宗對不起諸位,他人必一錶歉意。稍後陸某要清理門戶,各位速速散去,以免被無辜波及。”

在場間的眾人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麵麵相觑議論紛紛,許多人也沒有逗留,紛紛散去,而一些與夏傢交好的人還在猶豫要不要走。

江妙萱道:“我殺你難道還會波及到其他人?”

“孽徒好大的口氣。”陸盞冷笑着,一道道無形無影的在他週身缭繞起來,就像是不摻絲毫雜質的水。

在臺下宛如看戲一般的林玄言忽然笑了起來。

裴語涵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麼?”

“沒什麼。”林玄言道:“隻是人傢師徒相殺,我們師徒和睦,不值得高興?”陸嘉靜在一旁冷笑道:“我真替你高興死了。”裴語涵問道:“那個叫陸盞的宗主境界很不錯,可惜走了歪路,難成大道,但是即使如此,江妙萱也太過年輕,如何能敵得過今日的陸盞?”陸嘉靜道:“我看未必。那位江姑娘我第一眼看到便覺得有慧氣,她不像是一時衝動不計後果之人,如今她這樣做,自然是有所倚仗。”林玄言道:“我比較想知道,現在江妙萱到底幾境?”陸嘉靜笑問道:“你是覺得又被一個差不多年齡的年輕人超過了,很沒有麵子?”

陸嘉靜所說的自然是季婵溪,試道大會那一戦驚世駭俗,所有人都記憶尤新,而對於後續,林玄言甚至還有些陰影,對於陸嘉靜的玩笑,林玄言一笑置之,隻想着如今北域之行後,境界再攀,下次再遇季婵溪,應該能勝過一籌了。

他轉頭望向裴語涵,如今裴語涵已如通聖,看的自然要比如今的自己更透徹:“語涵,你覺得如今那位江姑娘處在什麼境界上。”裴語涵不確定道:“明麵上的境界依然是九境。但是直覺告訴我絕不止此,我與她所修道法並不同源,所以深淺很難看出。”

“所修道法並不同源?”林玄言沉吟道:“天下道法從大觀上來分,無非分為叁脈,靈道,妖道,仙道,這叁者又同氣連枝,怎麼會……”

“笨死了笨死了。你這樣蠢,如何能與我做對手?”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有些熟悉。

林玄言身子下意識地僵了僵,轉身望去,其餘二女同樣循聲回頭。

隻見一個身穿黑裙的少女俏生生地站在身後,她比林玄言稍矮,裙裾整齊地覆蓋到膝蓋,露出白暫小腿,林玄言與她對視片刻,她眨了眨眼,眸子上覆下的柔軟睫毛如隨風傾斜的蘆葦。

林玄言眉頭一跳:“季大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自然知道這絕非偶遇,隻是按照他的推算,如今季婵溪應該留在陰陽閣突破化境門檻才是。

季婵溪看了裴語涵和陸嘉靜一眼,戲谑道:“本以為你這次北域之行兇多吉少,現在看來一路上二美作陪,你過得倒是很滋潤呀。”林玄言不知她葫蘆賣的什麼藥,沒有貿然接話。倒是陸嘉靜笑道:“季妹妹來做什麼?湊個叁陪麼?”

季婵溪微惱道:“陸姐姐,你的承諾可別忘了,當日試道大會奪魁的是本小姐,所以你是我的女人,這許多日不見,陸姐姐你的紅丸可還留着?”林玄言心中一痛,他看向了陸嘉靜,生怕她生氣發作,但是陸嘉靜卻錶現得很是釋然,她笑道:“那看來姐姐要對不住妹妹了。這樣東西沒了,你還能讓姐姐賠你不成。”

季婵溪輕蔑地看了林玄言一眼,雙手環胸,笑道:“那這個人情就由你替陸宮主賠了吧。”

林玄言問:“你想我怎麼賠?”

身邊的裴語涵神色微黯,她早有猜測陸嘉靜的第一次便是交給了他,如今他這般回答便等同於默認,雖早有預想,但是每每想到自己的經歷,難免心緒微亂。

她知道,這種心結會限制她在通聖這條道路上行走的距離,但是她也無可奈何。

季婵溪道:“等會再說,先看戲。”

“看戲?”

季婵溪指了指那燈火輝煌,朱璃碧瓦之下的場景,江妙萱火紅的嫁衣像是隨風燎起的焰苗,頃刻間便兇烈得令人不可直視。

江妙萱回頭望向了季婵溪的方向,季婵溪微然一笑,不知從何處抛出了一把劍,江妙萱嫁袖一揮,隨手接過了那柄劍,而此刻她身邊已經圍了許多人,那些人有的是明虛宗的長老,有的是夏傢重金聘請的供奉,而與江妙萱相對而立的便是陸盞宗主,他不知道這個曾經的徒弟到底練了什麼邪功,此刻境界連自己都無法看透,所以方才在他念力未能觸及到江妙萱之時,他便以宗門秘法警示各大長老,如今諸位長老已經起身紛紛將她圍住,甚至有許多在宗門閉關的長老也已經動身前往此處。

你江妙萱這功法再邪門,難道還能與整個明虛宗抗衡不成?

陸盞輕聲冷笑,“你既然執迷不悟,那別怪為師手下無情了。”他手指在袖中輕輕扣彈。

與此同時陸堪與十數位長老同時出手。

江妙萱看着他們,臉上已經帶着若有若無的微笑,隻是這些微笑帶着些許的悲憫。週圍人群已經散去,夏老爺子也被擡入了暗閣之中,幾個侍衛拖着夏知酒離開,夏知酒兩條肥胖的雙腿拖在地上,臉上橫肉顫動,不知是不是因為驚恐,他滿臉淚水縱橫,看着很是好笑。

天地空明,清風朗日。

血紅嫁衣的女子是天地間唯一的焰火。

陸嘉靜看着她的背影,越發覺得熟悉,片刻之後,她神色震驚:“是……她?”林玄言看着她,神色不解。

陸嘉靜望向林玄言,問道:“你還記得失晝城中的那副壁畫麼?畫中有一個南海撫琴的女子的背影。”

“你是說二當傢?”林玄言回憶了片刻:“那位死於千年之前,失晝城封印鬆動的暴亂中的女子?她們的背影確實有些像。”陸嘉靜點點頭:“相貌不過其次,最主要的是道法,天下道法,失晝城所承道法最為古老神秘,與靈妖仙叁脈不同一宗,所以方才連語涵都沒有看透。”林玄言點點頭:“我記得那副壁畫上有一句詩,好像是那位當傢大人寫的。”陸嘉靜正要開口,卻聽到季婵溪清澈的聲音徐徐飄來。

“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季婵溪如蒙水氣般的目光怔怔地看着那方舞臺,語調輕緩,沒有抑揚頓挫,真的就像是青絲暮雪那樣,落地成灰。

陸嘉靜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隻是聽她輕輕吟誦,自己竟也有一瞬間傷神。

林玄言想到了那日的那尊雪白法相,那尊法相同樣是一個美麗的女子,隻是那種美麗太過普通,讓人無法記住,於是記憶力隻剩下茫茫雪白。於是他便聯想到了那位失晝城的大當傢,時至今日,他已經想不起她的容貌了,或許這也是失晝城的獨特道法麼?

原來那尊法相便是失晝城的二當傢的殘魂,難怪你這般天才。

隻是如今魂回原主,你季婵溪真的沒有絲毫心疼麼?

隨着季婵溪最後一個音節飄散,臺上那位火紅嫁衣的女子的裙裾也灌滿長風般揚起。她輕輕振衣,卻似從袖中抖落出萬仞山峰,圍在她週身的許多長老甚至沒有來得及祭出本命法物,便被瞬間震開,有的飛出屋外,有的直接砸在牆上,陷入牆壁之中。

所幸他們未來得及祭出本命物,否則本命物定會被頃刻震碎,壞及大道根本。

仍然有幾個修為很高的長老苦苦支撐過這一輪罡風般的勁氣,然而他們好不容易撐過之後,江妙萱再振衣袖,其餘幾人也直接倒飛出去,砸入場間。外麵本來去留不定的許多人再也不敢逗留,紛紛向外逃竄,遠離是非,場間頃刻隻剩下明虛宗的諸位長老弟子,以及林玄言等人了。

陸堪臉色紅紫變幻,他知道這樣下去隻能任人魚肉,他以指為劍,奪手而出。

前日裡還和他打的有來有回,最後在那位師兄幫助下略勝了江妙萱的陸堪,心如止水,觀心如劍,心無旁骛遞的一指,江妙萱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她一甩衣袖,砰然一聲巨響,陸堪凝結出的片刻通明瞬間就被打碎,他整個人如沙袋般被打入場間,昏迷不醒,不知生死。

她的麵前唯有陸盞了。

陸盞負手而立,握緊雙拳存於袖中,勁氣已然裡叁層外叁層地包裡全身。

在江妙萱一袖震暈了陸堪之時,他心中便萌生了退意。

江妙萱臉色一直十分平靜,帶着淡淡的笑意,又讓人覺得疏離而陌生。

“死,或者戦死?”

江妙萱笑問道。

陸盞滿麵怒容,卻沒有再說什麼,他背靠着牆,準備破牆而出先行逃離。但是當他靠到牆的時候,冰冷的牆體透過脊梁,又讓他清醒了許多。

明虛宗的功法本就是負陰抱陽,逆轉天命的路數,若是自己一味退卻讓歩,即使今日走了,將來如何嘗得大道。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回到了那閉關十年的歲月裡,冗長而寂寞,也曾平靜,也曾焦躁,最後勘破了許多執迷,終於見到了那一線的門檻。

思緒之間,他隱約有了明悟。

今日一戦,不就是上天給他安排的破道契機麼?眼前這個女人就當她是自己道心的阻礙,隻要撃敗了她,自己便能更上一層樓。

想通了許多關節,陸盞退意全無,鬥志盎然,雙拳寧緊,渾身氣勢因為打過凝重強大竟然咯咯作響。

“江妙萱,這一掌,可敢接?”陸盞緩緩道:“昔日我於明峰之頂觀月,偶得一掌,又將明虛宗法脫胎而出,成此一掌。名為食月。”陸盞自知啰嗦,但是此掌為平生所最得意一掌,此刻又恰逢其會,不吐不快,說與自己聽。

話畢之後,掌力再度攀升,他的氣勢瞬間拔起,一時間連房屋都無法容納,衝天的氣勢甚至直接將房頂都掀去,一往無前。

精氣神攀升至巅峰之時,陸盞一掌遞出。

江妙萱默默看着眼前那人,從頭到尾他的氣勢變化她都了然於胸,最後那一掌而來,天時地利盡數具備,甚至裡挾了許多天象。但她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說了句:“無聊。”

隨着話音一落,門窗上貼着的喜字倏然破碎,如蝴蝶揚起,懸在房梁的彩燈彩球被頃刻點燃,灼燒成灰,外麵舞獅舞龍的道具紛紛支離破碎,仿佛時間美好再此刻都毀於一旦。

而江妙萱依然是簡單的揮袖,那明明離她隻有幾尺的陸盞竟然退了回去,沿着原來的軌迹一路回到了原地,那巅峰氣勢也被盡數打回了體內,仿佛時光倒流一般。

林玄言悚然動容,這一幕,當日承君城中他也曾見過,那時是南綾音打出的一掌,令那木妖之王生生退回了原地。

難道失晝城真的掌握了時間的奧秘?

在陸盞退回原地還在震驚之時,江妙萱如花彈彈出,驟然發動,無數拳鋪天蓋地地向着陸盞打去,錘打他的胸膛和心口,一直將他深深第鑿入牆壁之中,氣息微弱近乎消失她才停手。

江妙萱轉過身,朝着季婵溪微微一笑。

在陸盞生命的最後,他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一個白發紅裙的女子朝着屋外走去。

青年年少何來的白發?

江妙萱走出了屋子。天上落着灰與火,像是才經歷了一場浩劫。

轉瞬間,她滿頭青絲化作白發。

她眉目依舊黛色,容顔依舊年輕,隻是青絲成雪,一直垂過腰間,垂過嬌臀,一直到腿彎處的位置。於是她的背影看上去很美,紅衣白發,清艷得不可方物。

“感覺如何?”季婵溪問道。

江妙萱道:“皓月當空,自見無量,我一十九年困身囚籠不自知,今日既見大道,自然滿心歡喜,再無旁骛。”林玄言感受着她身上的氣機,玄而又玄,覺得好生有趣,道:“恭喜江姑娘,或者應該叫你南前輩?”

江妙萱道:“叫我江妙萱便好,你便是那位林玄言?我曾聽季妹妹說起過你。”林玄言剛自謙兩句,卻發現江妙萱的眼色有些奇怪,便問:“怎麼了?”江妙萱笑道:“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今日見到林公子才發現林公子哪有婵溪說得那般不堪。”

林玄言瞥了季婵溪一眼,季婵溪眸子裡笑意浮動,一副你不服氣的錶情?

江妙萱轉頭望向陸嘉靜,道:“聽說你與叁妹是至交好友?”陸嘉靜道:“我與綾音認識許多年了,隻是偶爾相聚。”江妙萱取出了鈴噹,她輕輕搖晃,鈴噹卻不做響,而是自中心抖落出許多月華,“這個送你。”

陸嘉靜見多識廣,稍一思索便知道這是什麼,有些驚訝道:“這……”江妙萱道:“收下吧。”

她將鈴噹塞進了陸嘉靜的掌心中。

她目光緩緩環視眾人,嫣然笑道:“相逢是緣,不說什麼後會有期,因為今後我們定會再見。姐姐和叁妹等了我一千多年了,我是該回去了,諸位就此別過。”好戲總有收場的時候,看客們該散也總會散去。

一千年看似漫長,可是人間的圓缺早已演繹了不知幾何的千年。隻是有的人已經開始了自己的下一個千年,有的人還停留在過去掙脫不得罷了。

季婵溪忽然叫住了林玄言:“這就想走了?”林玄言問:“不然?你想如何?”季婵溪道:“剛剛就說過,你欠我一個大人情。”林玄言道:“你直接說就是。”

季婵溪笑道:“來打一架,做一做本小姐破鏡的磨刀石。”林玄言微怔,季婵溪又道:“城外一戦,盡力而為,不許有人旁觀。”

“無人旁觀?”林玄言有些不解。

季婵溪微嘲道:“放心,我又不會打死你。”裴語涵覺得好生不妥,想要說幾句,林玄言卻不假思索地點頭應許。

兩人相約城外荒山一戦。

那是他們的第二戦。

這一戦無人旁觀,隻是遠遠望去,那方山野天地異象諸多,極盡絢爛,照亮了許多夜色,可見其戦鬥之兇烈。

一戦過後,林玄言回來之時臉色極其蒼白,腳歩虛浮,衣衫碎裂,兩袖之間淌滿鮮血,接着他靜思了整整叁天,沉默不言,無比反常。

季婵溪也黑裙破爛,一身血汙,虛弱至極,兩人一起歸來,卻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回來之後,季婵溪竟然絞去了自己的一頭長發,隻將頭發留到了脖頸中央的位置。

這一戦的結果自然也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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