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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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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章節

第一章 那年有個少女
第二章 大雪與小劍
第叁章 師父徒弟,少女少年
第四章 我也曾有個徒弟
第五章 裙袂下飄的都是春風
第六章 仙人撫我頂
第七章 蒼山有雪,師姐有劍
第八章 一寸劍奪大造化
第九章 山高水遠風雨近
第十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
第十一章 人間生我季婵溪,從此天才盡低眉
第十二章 雪色中的你和我,月色下的他與她
第十叁章 季姐姐饒命
第十四章 參見妖尊大人
第十五章 天下第一人
第十六章 妖域之北,佳人之側
第十七章 北去一劍
第十八章 淺斟低唱,叁萬年大夢
第十九章 大夢初醒
第二十章 修羅宮神仙落陣圖
第二十一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第二十二章 你泛起山川,碧波裡的不是我
第二十叁章 我曾見你誤此生
第二十四章 空山新雨後
第二十五章 荒山野嶺,一島一城
第二十六章 師父,我不想努力了
第二十七章 山水的離別與相逢
第二十八章 降妖
第二十九章 白衣相逢
第叁十章 天地南北
第叁十一章 釋懷五百載,痛徹叁萬年
第叁十二章 大千世界
第叁十叁章 南琴風骨
第叁十四章 我喜歡你
第叁十五章 千載以後
第叁十六章 二拜高堂,高堂明鏡悲白發
第叁十七章 十年
第叁十八章 亂世
第叁十九章 風雪夜歸人
第四十章 茫茫雪夜裡的你
第四十一章 風雪切斬之夜
第四十二章 我的鐵劍白雪,你的清夢嫁衣
第四十叁章 生死之後,萬劍生靈
第四十四章 教你幾劍,不許求饒
第四十五章 往事不嘉,風塵未靜
第四十六章 凜冬寒末,清和雪聲
第四十七章 一局棋,一場雪
第四十八章 古橋問道,冰河試劍
第四十九章 風雪紅燭一盃酒
第五十章 白衣勝雪,人間嫵媚
第五十一章 說與你們一席話
第五十二章 我們在世間走過
第五十叁章 天魔吞月,白衣傾海
第五十四章 誰在此山中
第五十五章 世事一場大夢
第五十六章 人生幾度新涼
第五十七章 尋道者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九章 有劍當關,有箭取命
第六十章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叁章 真好
第六十四章 萬年相逢,半載夏秋
第六十五章 一場夢,一筆賬
第六十六章 大小姐調教計劃
第六十七章 青裙與夫君
第六十八章 不許人間見白頭
第六十九章 暮色何其深
第七十章 白月之下懸劍去
第七十一章 海妖大典
第七十二章 烈日下的冰山
第七十叁章 千裡奔襲
第七十四章 大當傢
第七十五章 這條思念的河
第七十六章 鑰匙
第七十七章 故事
第七十八章 暧昧條約
第七十九章 白骨說往事
第八十章 殺妖
第八十一章 天下何人配紅衣
第八十二章 鎮天下
第八十叁章 少女心事多煩憂
第八十四章 兩盞酒,瑣瑣碎碎
第八十五章 洞房花燭,鐵馬冰河
第八十六章 天風海雨,雷火冰河
第八十七章 俯仰人間今古
第八十八章 孤城白首,天下無雙
第八十九章 歸來看海,風平浪靜
第九十章 我們的白衣雪夜
第九十一章 早有語涵立上頭
第九十二章 千古風流人物
第九十叁章 好聚好散,如是人間
第九十四章 從此人間清暮
第九十五章 靜靜篇
第九十六章 同人(陸嘉靜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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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明女神錄
作者:劍氣長存
第九十四章 從此人間清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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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天地異象不過持續了叁日,叁日之後紅雲消散,天氣轉晴,不多時便下起了霧氣蒙蒙的雨,將還未修繕完畢的城牆打得一片濕潤。

而不知是天意還是有人有意為之,人族與妖族的邊界處,緩緩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峽谷。這峽谷起初不大,但是每日都在變寬,海水灌進去,便漸漸成了一條極深的深淵。

半個月後,人族與妖族進行了一場舉世矚目的會麵。人族的代錶是軒轅夕兒,妖族的是楚將明。

在軒轅簾死後,人族便由那位突然出現的皇姐接管了,雖未登基,卻成了默認的新女帝。

那一場會談持續了七日,在敲定了諸多事宜之後,人妖兩族宣布永久和平,直到那條裂縫擴張得足夠大,兩族族人隔海再不相見為止。事實上一道無形的屏障已經升起,那是真龍之息與人間劍氣凝成的迷障。這是天下道法最後的昙花一現,如今屏障不破,將來便更不可能破,兩族的命運在當下分開,在河道的分叉口,蜿蜒去往不同的地方,這是萬年恩怨永遠的訣別。

而擁有人妖兩族血脈的軒轅安月被奉為新的女帝,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她代錶的,不過是她身後父母的想法,如今裴劍仙劍告天下從此歸隱,邵神韻同樣封山不出,在那境界的斷層之下,化境巅峰便是兩族的王座了。

最後一場雪後,隆冬漸漸過去,春天便來了。

承君城一座深宅大院中,林玄言從少女的臂彎之間起身,擡頭望了眼窗外,天尚蒙蒙亮。

季婵溪睜開霧色迷蒙的眼睛,輕聲問:“怎麼了?”

“沒事。”林玄言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季婵溪蹙了蹙眉頭,不滿地翻了個身。

林玄言掀開被子,少女猶自赤裸着姣好的雪白嬌軀,林玄言狠狠拍了拍她腴潤渾圓的翹臀,未等她清醒發怒,他便率先跳下床,小跑着逃了出去,算是報了昨晚被她按在身下欺負的仇了。

季婵溪捂着屁股跪坐在床上,柳眉微豎,清秀的小臉上滿是惱意。

院子裡,陸嘉靜早早便起了。

初春清涼,她攏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坐在竹椅上,她氣質清貴,一人靜坐之時便有拒人千裡的典雅貴氣。此刻她微笑着看着從房間裡跑出來的林玄言,方才啪啪兩記脆響她是聽到的。

“靜兒,早呀。”林玄言打了個招呼後搬了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陸嘉靜嘴角微微揚起,道:“昨晚被欺負這麼慘,今天不想辦法教訓一下她?”

林玄言同樣笑了起來:“靜兒還好意思說我?昨晚你不也被她僅僅用兩根手指就插得水兒直流,最後還說着什麼姐姐饒命,靜兒再也不敢了之類的話,啧啧……”

陸嘉靜倒也沒有生氣,隻是道:“我被這樣欺負你也不幫幫我,我當初真是瞎了眼喜歡你。”

林玄言道:“下次我一定站在靜兒這一邊。”

陸嘉靜冷笑道:“上次也說是下次。”

林玄言湊過去想抱抱她,卻被陸嘉靜按住胸口,一掌推開。

“聽說你給語涵寫了幅字?”陸嘉靜忽然問。

林玄言點點頭:“白衣雪夜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陸嘉靜默讀了兩遍,問:“人間無數裡包括我嗎?”

林玄言誠懇道:“靜兒在我心中是“列作人間第一香””

陸嘉靜點點頭,這才稍稍滿意。

林玄言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本黃歷,翻了兩頁之後撕下一頁,遞給了陸嘉靜。

陸嘉靜接過來看了一眼,事實上她第一眼便看到上麵宜婚嫁的字樣,卻假裝沒看到,問道:“你要我看什麼?”

林玄言說:“以前我們約好過,要在太平宮舉行一場婚宴。”

陸嘉靜俏臉微紅,低下頭,將那張日歷不停折着,直到折不動了,才甩給了林玄言,輕輕說了聲好。

季婵溪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棉布外衫,外衫堪堪蓋住雪白挺翹的臀兒,筆挺纖長的大腿裸露着。

“陸姐姐要結婚了?”季婵溪半夢半醒問:“嫁給誰呀?”

林玄言知道她是在裝傻,一臉鄙夷地看着她:“當然是嫁給你夫君啊。”

季婵溪哦了一聲,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夫君要納妾了呀?”

陸嘉靜闆着臉看着她,剛想訓斥兩句,季婵溪卻直接跑到了陸嘉靜的麵前,撲到了她的懷裡,陸嘉靜身下的竹椅晃得咯吱咯吱地響着。

季婵溪雙手覆在陸嘉靜飽滿的酥胸上,一邊揉弄一邊側過臉對林玄言道:“那日那個白衣服的神仙姐姐也很漂亮啊,夫君要不一並收了?”

她說的自然是裴語涵,陸嘉靜也望了過去,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見語涵?”

林玄言嘆了口氣,道:“這些天語涵心情很亂,讓她先靜靜吧。”

季婵溪道:“下次你去寒宮,記得把白衣姐姐帶回來,不然我休了你。”

林玄言氣笑道:“欠打了?”

季婵溪攬着陸嘉靜的纖腰,道:“陸姐姐保護我。”

陸嘉靜冷哼一聲,卻直接將懷中少女翻了個身,按在自己的膝蓋上,啪啪打了起來。

“昨晚這般欺負我,今日就改口喊姐姐了?你真當我這麼好糊弄?”陸嘉靜狠狠地打了幾巴掌,隻覺得少女嬌臀翹軟,彈性驚人,很是解氣。

季婵溪很識時務,沒挨幾巴掌就哀哀地求饒起來,陸嘉靜卻沒有之前那般心軟了,狠狠打了數百巴掌,打得少女嬌臀火紅,雪白的腿心之間水絲瑩瑩才將她放了下來。

“陸姐姐不喜歡我了。”季婵溪一臉委屈道。

陸嘉靜看着她可憐的樣子,也覺得自己下手似乎重了些,便說下午帶她去吃好吃的瀰補一下。

林玄言在旁邊目睹了全程的香艷畫麵,心裡癢癢的,便又與她們嬉鬧了一早上。

……

這日午後,浮嶼上劍氣如雪,橫橫豎豎地交織如網,清脆如玻璃破碎的聲響裡,浮嶼間的雲海消散,一道劍氣在反復碰撞結界之後徑直破入,如流星砸地般落到浮嶼之上。

煙塵翻騰。

遮蔽視線的煙塵漸散後,兩個並肩而立的人影浮現出來。

林玄言與陸嘉靜牽着手走過漫天浮塵,徑直前往太平宮的方向。

浮嶼數百修士圍在他們的方圓之外,如臨大敵。

林玄言與陸嘉靜對於他們視若無物,隻管徑直向前,那修士組成的人流隨着他們的歩伐緩緩分開一線。

無人敢出手。

偌大的聖女宮空空蕩蕩,蘇鈴殊整理好了手上的卷宗典籍之後走到窗邊遠眺,那道忽如其來的劍氣她很早便有感應,但見到了那對道侶之後,她便不再擔心什麼。

數日之前,她與夏淺斟最後的微弱聯係被徹底切斷,那時她便有了猜想,如今林玄言與陸嘉靜聯袂登臨浮嶼,她心中的猜想再次得到了證實。

想着許多事情,她推開了聖女宮的宮門,迎麵走了上去。

北域之後,時隔了許多年,他們終於再次相逢。

林玄言看着迎麵走來的紫發少女,神色微異,如今他境界今非昔比,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她真正的身份。

“原來是你呀。”林玄言怅然道:“蘇姑娘,好久不見。”

“林公子,陸姐姐,你們好。”蘇鈴殊溫和地笑了笑,雙手疊放身前,欠身行禮。

陸嘉靜微笑道:“我早該想到的,原來你就是她呀,怎麼?今日攔在前麵就想像當年一樣搶人?”

蘇鈴殊微笑搖頭:“我如今是聖女宮的新任宮主,為了浮嶼安危,哪怕境界偏低,也要冒死看着兩位才行啊。”

陸嘉靜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紫發,笑道:“那小宮主就隨着我們吧。”

林玄言嗯了一聲,八年前北域同行的種種浮上心頭,仿佛昨日。

“果然我們做什麼蘇姑娘都喜歡看着。”林玄言道。

蘇鈴殊想起了當年偷窺他們歡愛之事,臉頰微紅,岔開話題道:“你們今日斬開浮嶼大陣,如此大的聲勢為了什麼?”

林玄言道:“去太平宮。”

蘇鈴殊道:“承平首座失蹤了許多年,太平宮常年空虛着,若是你們要去,我帶路便是。”

陸嘉靜對於太平宮的位置自然刻骨銘心,但她仍然微笑道:“那麻煩蘇姑娘了。”

太平宮建於湖上,叁麵環山一麵環水,瓦甍翠色如湖水凝玉,鬥拱宏大,屋脊如翼,在峭壁懸崖之間顯得莊重安穩。

陸嘉靜足尖點過水麵,淌起一道道細長漣漪。

水麵下的窈窕仙容驚鴻照影。

林玄言一身斜襟的雪白衣裳,身影幾個變幻便來到了宮門前,手掌按在門上,輕輕一推,沉重的聲響裡,灰塵落下,滿目的粼粼銀光落在目間。

蘇鈴殊站在他們身後,輕聲詢問:“太平宮中許多陳設皆是陳年舊物,記載着浮嶼歷史,兩位下手可否輕一些……”

陸嘉靜打斷道:“無妨,蘇姑娘跟進來就是了。”

宮門推開,光照了進去,屋中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水池,水池泛着細細波紋,許多長明的紅色花燈漂浮在水麵上,花燈之間隱隱有人影舞躍的姿影。

而太平宮的穹頂上方是巨大的七色琉璃浮雕,浮雕的背麵燃着各色的燈,映得浮雕上的仙人光彩奕奕,襯得那些妖魔鬼怪更加黑暗陰鹜。

巨型圓形水池的週圍擱着八麵書架,木制的書架之間懸掛着許多幅畫。

林玄言遠遠地望着那些畫,若有所思。

陸嘉靜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冷笑道:“想看過去看就是了。”

林玄言略一沉吟,足尖點過水麵,真的前往那些畫卷之前。

陸嘉靜黛眉輕蹙,有些不高興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跟着他點水而去。

那些畫卷皆是春宮美人圖。

畫卷皆是丹青彩墨,畫師技藝妙到毫巅,如直接取景入畫,活色生香。

有女子伏塌屈腿翹臀,被綁着雙手雙腳承受鞭笞的圖,腰臀玉腿之間盡是細細鞭痕。

有女子青裙半褪,一對豐傲玉乳夾着乳夾,雙手縛吊着,兩腿被迫分開,後庭之間插着粗長的假陽具。

有女子被揪着頭發,脖頸被迫揚起,檀口張着,粗大的陽具插入其間,幾乎全根沒入。

有女子一身青裙,趴在男人的大腿上,下裙褪到了腿彎處,翹臀被打得通紅,女子閉眼,櫻唇半張,混雜着痛苦與清媚之色。

林玄言從一頭認認真真地看到了另一頭,如欣賞傳世名畫般。

陸嘉靜在一旁一直冷冰冰地看着他的側臉。

蘇鈴殊跟在他們身後看了兩幅,隻覺得那畫中青裙女子眼熟至極,再定睛一看,她小嘴便張開了,短暫的驚訝之後,她連忙用手掩住小嘴,低下了頭,沒有繼續看後麵的畫。

“好看嗎?”陸嘉靜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

林玄言道:“好看。”

陸嘉靜道:“好看就好,稍後我拿去一並燒了。”

林玄言笑着點點頭:“燒了也好,以後掛點新的,改日我們找個宮廷畫師,給我們畫幾幅好不好呀?”

陸嘉靜沒好氣地拍了拍他的額頭,伸手要去撕扯下牆上的畫卷。

她的手觸及到一副畫軸,畫上女子赤裸着翹着臀,雙腿一字分開,腿心處汁液淋漓。

她的指間顫抖了兩下,卻縮了回來,道:“算了,留着吧,這些畫我也挺喜歡的。”

說這話時,她一直盯着林玄言的眼睛看,林玄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故作悠然道:“隻是可惜了,畫終究是畫,比不得真人韻味。”

說着,他扯下了陸嘉靜眼前那副畫,直接扔到了水中。

陸嘉靜譏諷道:“這些畫,你覺得好看,我也覺得喜歡,你如此作踐它們做什麼?”

林玄言滿臉歉意道:“不小心失手掉水裡了。”

陸嘉靜哦了一聲,道:“那稍後可別手滑毀畫了。”

林玄言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心如古井地看着那些畫,一邊看一邊啧啧點評起來。

陸嘉靜不甘示弱,微笑着訴說着畫中女子當時的心情,是痛苦還是舒服,還是兩者皆有。

最終卻是林玄言先招架不住,微惱道:“靜兒,你真是越來越不守婦道了!”

陸嘉靜笑意玩味道:“心裡不舒服了?”

林玄言抓着她的手腕,湊了過去,威脅道:“你信不信我在此時此地把這些畫再重復一遍?”

陸嘉靜笑意更盛,直接張開手臂,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樣:“你試試?”

林玄言瞥了一眼假裝什麼都聽到的蘇鈴殊,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道:“算了,回去再收拾你。”

陸嘉靜道:“有人看着就不好意思了?又不是第一次了,當年在北域時候,哪次沒有蘇姑娘在邊上看着?”

林玄言道:“你真想讓我將你就地正法了?”

陸嘉靜道:“當年啊,可是有人在這裡,將我就地正法了許多次呢,你看這幅畫,雖然畫中女子錶情很不情願,其實很舒服的……”

林玄言抿緊了嘴,最後肩膀一鬆,妥協道:“別說了,靜兒我認輸可以嗎?”

陸嘉靜嘴上掛着微笑,看着那些畫的目光卻漸漸如霧,淒惶怅然,她蕩了蕩青色的衣袖,笑了笑:“認輸就好,那這些畫怎麼辦?燒了還是留幾幅收藏一下?”

林玄言回身問道:“蘇姑娘,燒這些畫不算破壞你們浮嶼歷史吧?”

蘇鈴殊平靜道:“兩位請自便。”

實際上林玄言不過是禮貌性問一下,他手指對着空氣輕輕一擦,一道劍火便燃了起來。

陸嘉靜卻按住了他的手,道:“全燒了不就代錶我們還放不下這些過去嗎?”

林玄言笑了笑,手指撫過女子深青色的發絲,道:“這些怎麼放下呢?”

陸嘉靜同樣自嘲笑着。

蘇鈴殊看着這對悲喜不定、莫名其妙的男女,忽然有些羨慕。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林玄言像是想通了什麼心結,手指間再次燃起劍火。

大殿之中,水光搖紅。

數十幅畫卷同時亮起了火光,那是冰冷耀目的劍火。

而那些畫卷卻沒有被火焰舔舐殆盡。

那些火焰如工匠精雕細琢般燒着,沒有觸及到畫上女子一片裙角,隻將男人的身影燒去了。

林玄言笑道:“就這樣吧,其他的都過去了,就留下靜兒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模樣吧。”

陸嘉靜看着那些被燒出了一個又一個窟窿的畫卷,眉頭蹙起,顯然不算滿意,她問道:“那這些畫怎麼辦?要是留這裡,我的春宮畫像以後就任人欣賞了?”

林玄言道:“當然要帶走。”

陸嘉靜道:“要是帶回去被婵溪發現了,她還不笑話死我?”

林玄言問:“那夫人想怎麼樣?”

陸嘉靜認真道:“收起來埋起來吧。”

林玄言問:“要是被人找到了怎麼辦?”

陸嘉靜道:“那也是我們死後千萬年後的事情了……俱往矣。”

林玄言想象着那個被雨打風吹去後的歲月,神思茫然。

修道之人求的是與天齊壽的長生,但這注定是不可能的,隻要生於天地間,就一定會老去,死去。隻是修道之人將這個過程變得無比漫長罷了。

這些畫或許會永遠長眠地底,邁過比他們更久遠的歲月,去看一個更遙遠的未來。

“也好。”林玄言應了一聲,手指撫過一副畫卷上栩栩如生的絕世容顔,微笑道:“靜兒永遠這樣美。”

隨着林玄言的撫摸,所有畫軸同時卷起,收攏成卷。

畫卷收攏,陸嘉靜轉過身去,道:“我再帶你看個東西。”

“什麼?”林玄言問。

陸嘉靜走到一處牆壁,手掌觸摸試探,某處暗格被推動了,她從中取出一個小盒子,直接抛給了林玄言,道:“這個有沒有興趣收下?”

林玄言伸手抓過褐色木盒,遲疑着推開木盒的蓋子。

“這是……”

盒子中放着一些零碎的,微微卷曲的細小毛發,林玄言看着這些,隻覺得腦子轟得一聲,當年在時光長河中看到的場景霍然浮現,他牙齒緊咬,胸膛起伏,卻仍是故作鎮定道:“這東西留着作甚?以後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要不把靜兒刮成大白虎?”

聞言,陸嘉靜冷笑一聲:“小白虎都對付不了還想着大的?”

蘇鈴殊在一旁假裝什麼也聽不懂。

林玄言對於她的玩笑一笑置之,他環視宮殿,道:“我曾經答應過你,要在太平宮給你舉報一場婚禮,但今天有些冷清啊。”

陸嘉靜道:“外麵可是聚着很多人呢,要不要把他們一並喊進啦賞畫?”

林玄言麵無錶情,在心裡默默想着要秋後算賬。

陸嘉靜似乎心情很好,她靠着牆壁,褪下了青色的繡鞋,隨意扔到了一邊,露出了白潤柔嫩的玉足,腳踝處青筋如白雪下暗埋的溪水,若隱若現,更襯得一雙玉足纖巧柔美。

陸嘉靜撩起了一些青裙,走到巨大的水池邊,足尖滌蕩水麵,濺起絲絲的波紋。

林玄言忽然想起八年前試道大會上,她便是這樣赤着雙足從接天樓下走下來,細嫩的肌理宛若玉蘭。

一晃多少年,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好。

水麵上的花燈隨着她滌水的動作逐流着,火紅的光在水下搖晃着,水麵上清晰美麗的花燈和水下水墨般的倒影輝映着,陸嘉靜曼妙出挑的身軀便在這些光與影之間明滅着。

太平宮一片空寂太平。

林玄言看着青裙滌水的柔美背影,聽着耳畔嘩嘩的水聲,所有的情緒便這樣沉澱了下去。

微漾波紋的水麵上,許許多多的花燈載沉載浮着。

“靜兒。”

“嗯?”

“送你一場煙花。”

林玄言手指虛點水麵,冰冷的绛紅色劍火燃燒起來,它們仿佛帶着最熾烈的溫度,將整個湖麵燒的一片通紅,花燈中虛幻的人影便在火光中曳舞着。

林玄言牽着陸嘉靜的手走過燈影搖紅的湖麵,踏過青銅的石階,來到了宮門外內方外圓的碧色高臺上。

那是一處懸崖陡壁上鑄造的高臺,週遭山勢險峻高聳,煙缭霧繞,峭壁上生長着大片大片的紅葉。

林玄言高高地舉起了另一隻手。

叮叮當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似是劍鳴。

這一天,自葉臨淵與邵神韻大戦之後,人間所有剩餘的劍再次騰空而起,朝着浮嶼飛了過來,劍鳴嗡然振響,如百鳥朝鳳般籠聚而來,一直來到了太平宮的上空。

所有的劍都亮起了七彩的霞光,仿佛被浮嶼上了最美麗的魂魄。

叮叮的清鳴之聲響徹峽谷,它們碰撞出無數的火花,盛大地成開在太平宮的天空上,如火如荼,如煙霞煥然绮麗。

那是永不凋零的煙火。

陸嘉靜與蘇鈴殊都仰起頭看着那宏達而瑰麗的景致,清澈的眸光裡是五光十色的煙火。

“蘇姑娘,對不起了。”

在這場名劍構築成的煙火的尾聲,林玄言忽然低聲對蘇鈴殊說了聲抱歉。

與此同時,身後的太平宮亮起了衝天的火光,仿佛有火蟒自宮中揚起頭顱,要將整座宮殿吞噬入腹。

“這裡有你最痛苦的記憶,哪怕我們如今都不在乎了,我還是想毀了它。”

林玄言看着陸嘉靜的臉,輕聲說着,巨大的火光洶湧如潮水,將身後的場景耀得亮如白晝。

蘇鈴殊肩膀驟緊,她呆呆地看着那座火光籠罩的宮殿,卻也沒有說什麼。

房梁,鬥拱,木門,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在了火光裡。

陸嘉靜吃驚地看着那座沐火焚燒的宮殿,竟有些釋然。

一直到火勢無可挽回,蘇鈴殊才嚴肅地問道:“你們把我浮嶼的古宅燒了,該怎麼賠償?”

陸嘉靜道:“蘇姑娘想要如何?”

蘇鈴殊道:“我想隨你們一同修行。”

林玄言與陸嘉靜微微吃驚地對視了一眼,陸嘉靜遲疑之後緩緩點頭,林玄言便也點了點頭。

蘇鈴殊抿嘴一笑,張開雙臂仿佛抱擁着大火,她大聲道:“那就燒吧——”

劍鳴聲在這一刻激烈到了頂點,仿佛天庭之上,有兩軍交陣,铿锵鳴響。

衝天的火光裡,林玄言忽然親了一下身邊女子的臉頰。

陸嘉靜下意識地捂了下臉。

他們看着彼此的眼。

像是看着最熱烈也最寂靜的一生。

一直到焰火成灰,名劍散去,煙塵歸寂,叁個人的身影才出現在了湖泊旁的石道上,身後古拙敦厚的宮殿被燎得一片漆黑,裡麵的一切也終於付之一炬。

忽然間,一個聲音響起在山道上。

“林玄言,你真是好大的排場。”

林玄言心中一凜,回身望去,一對女子並肩立在身後,不知何時來的。

那是邵神韻與南宮。

“南宮姑娘……”林玄言有些吃驚。

“妖尊大人登臨浮嶼有何貴乾?”蘇鈴殊問道。

邵神韻目光移向了林玄言,道:“我是來找你的。”

她身邊的南宮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卻被邵神韻瞪了一眼。

邵神韻冷冷地看着林玄言,道:“你破了我傢妹妹的身子,就想這樣放任不管?”

“姐姐,那隻是情勢所迫罷了……”南宮在一旁小聲辯解道。

溫柔端莊的失晝城大當傢,此刻竟有些在外麵受了欺負的小女人姿態。

“閉嘴。”邵神韻冷冷呵斥道。

林玄言一時間不知如何言語。

蘇鈴殊有些震驚道:“你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債?”

邵神韻雙手環胸,強硬道:“把我妹妹明媒正娶了,別和我說什麼你們相識太晚感情不深,強扭的瓜不甜之類的話,修道之人最不缺時間,感情慢慢培養便是,總是你要了我妹妹的身子,就休想一走了之。”

赤裸裸的逼婚呀。

南宮捂着額頭,隻是覺得好生丟人。她柔柔地看着邵神韻,可憐道:“可是南宮隻想和姐姐在一起呀。”

林玄言試探性問道:“要不你們一起來?”

陸嘉靜俏臉肅然,微惱地瞪了林玄言一眼,狠狠掐了下他的胳膊。

邵神韻淡淡道:“我可沒興趣和你這個劍人住一起,但是我與妹妹相逢不易,便陪着妹妹暫住幾日吧。”

林玄言顯然沒想到她會答應,求助般看了陸嘉靜一眼,陸嘉靜翻了個白眼,別過了頭,懶得理他。

邵神韻冷笑道:“怎麼?算起輩分,叁萬年前我便是你的女主人,如今再不濟你也要敬我一聲姐姐才是,還是有了妻子就對其他人避如蛇蠍了?”

陸嘉靜抿着嘴唇,無奈地嘆了口氣,妥協道:“便聽邵姑娘安排吧。”

邵神韻滿意地點了點頭,推了下南宮,笑道:“還不去拜見你的正宮姐姐?”

南宮整理了一下衣裳,黑衣白發的身影在猶然火星飄蕩的背景下美得不像話。

她對着陸嘉靜欠下了身子。

叁年的生死相隨,陸嘉靜與南宮自然也早已熟識,兩人之間自然也沒有太多芥蒂,隻是對於邵神韻,陸嘉靜心中總是有些不舒服,若是邵神韻真與她們住在了一起,再加上她與南宮形影不離,那眾女大被同眠是不是也隻是時間問題了?

一想到這裡她便分外頭疼。

邵神韻微笑道:“陸宮主,你以後可別欺負我傢妹妹呀,要不然我這個做小姨子的可不會放過你們。”

陸嘉靜道:“我們自然不會虧待南宮姑娘。”

邵神韻問:“你們傢一般誰說了算?”

未等林玄言回答,邵神韻便道:“以後我說了算,要是不服……算了,以你如今的境界也沒什麼好不服的,哪天你有你那美人兒師父那麼厲害,或許可以反抗一下我……好好修行吧。”

林玄言看了一眼陸嘉靜,心想我們真是苦命鴛鴦。

陸嘉靜鼓了鼓香腮,忽然覺得那原本應該風平浪靜的婚後生活一片黑暗。

……

黃昏之後,一個人在傢中無聊坐着的季婵溪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她打開門後,看着門外那許多位絕色女子,呆若木雞。

“陸姐姐,這……南宮姐姐,妖尊……還有這個紫頭發的小姐姐是誰呀?林玄言!我讓你去把白衣服的神仙姐姐帶回來,你怎麼帶了這麼多姑娘回來?”

“你聽我解釋……”

————午後的暖陽裡,林玄言禦劍去往寒山。

不知為何,那護山大陣卻對他緊閉了,他吃了閉門羹,便隻好徒歩登山。

兩個時辰之後,林玄言才終於來到山頂,自從可以禦劍飛行之後,他便從未徒歩走過這麼多的路,他知道定然是裴語涵故意封閉了山門大陣為難自己,如今他隻希望她不要不在山門,要不然……他也隻好回去。

寒山猶覆白雪,夾道蒼鬆翠柏奇形怪狀,如喜怒形於色的匆匆過客。

過了最後一座碑亭,俞小塘抱着劍立在山道盡頭,神色復雜地看着他。

“小師姐好。”林玄言行禮道。

俞小塘道:“你是來見師父的嗎?”

林玄言問:“嗯,難道師父不在?”

俞小塘無奈道:“師父讓我告訴你說她不在。”

林玄言便徑直向着碧落宮走去。

俞小塘伸手攔住了他。

“小師姐還有什麼吩咐?”林玄言問。

俞小塘兇巴巴道:“第一,不許說是我告訴你的。第二,不許惹師父生氣!

第叁,以後不許欺負師父,要不然我一劍砍死你。”

林玄言微笑作揖:“是,師弟遵命。”

俞小塘想了想,壓低聲音道:“這會師父在午睡,但應該是裝睡,你敲門她要是不答應,直接進去就好,不要說是我說的!”

林玄言看了一眼她的身後,露出了同情的錶情。

俞小塘立刻明白過來,望向了身後,接着錶情便凝滯了:“師……師父…

…你什麼時候來的呀。”

裴語涵在俞小塘的額頭上狠狠敲了個闆栗,道:“稍後來碧落宮領罰。”

“哦。”俞小塘應了一聲,然後悄悄擡起了些頭,瞥了林玄言一眼。

林玄言明白她想讓自己為她開脫兩句,可他假裝沒看到,說道:“大師姐背後說師父壞話,理應狠狠處罰。”

俞小塘瞪大眼睛:“你……白眼狼,哼!”

裴語涵看着林玄言,淡淡道:“好了,隨我來吧。”

說着,她轉身朝着碧落宮走了過去,林玄言隨後跟上。

碧落宮門打開,陳設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屏風繡榻,木桌古琴,案上攤着一張雪白宣紙,正是林玄言幾日前寄過去的那張。

裴語涵忽然想起來這張紙還沒收好,便當着林玄言的麵一拂衣袖,將其無聲卷起,隨意棄到了書卷之間。

“師父,這好歹是徒兒一片心意,這樣不好吧?”林玄言不滿道。

“字太醜,沒扔掉算對你不錯了。”裴語涵冷淡道:“今日來見我,所為什麼?”

林玄言道:“不是你讓我抽空來行拜師大禮嗎?”

裴語涵瞥了他一眼:“這是你和師父說話的語氣?”

林玄言咳了一下,恭敬道:“弟子知錯了。”

裴語涵稍稍滿意地點點頭,道:“還不跪下?”

林玄言猶豫片刻,單膝跪地。

裴語涵轉身看着他,雙手負後,冷冷道:“另一隻膝蓋?”

林玄言另一隻膝蓋緩緩降落下去,在要觸碰到地麵的那一刻,他忽然起身,衝到裴語涵身後,一下環住了她的腰。

“語涵,你要是還生我氣,刺我幾劍吧,別再這樣了。”

裴語涵睫羽輕顫,她按住了那扣着她腰身的手,嘴唇輕顫:“放手……師父命令你放手。”

“不放。”

“你敢違逆師命?聽話。”

“不聽話的明明是你!”

“……”裴語涵身子微軟,她輕笑一聲,道:“那你又能怎麼樣呢?”

林玄言從身後抱着她的腰肢,將她猛地推到了床上,她身子翻轉過來,與林玄言四目相對。

林玄言怔怔地看着她,兩人扭着手對峙了半天,最後,裴語涵按住了他的胸膛,將他輕輕推開,她從床上坐起,理了理微亂的衣襟,眉目平靜而端莊,她輕聲說:“去那個小巷子外那傢店等我吧……”

“骨頭湯那傢?”

“嗯,你在那裡等我,但我……不一定會來。”

“那我不去。”林玄言道。

裴語涵目光微涼,她生氣道:“這可是我給你的最後的機會。”

林玄言向後退了兩歩,平靜地看着她的臉,安靜地微笑着:“冬雪小巷,萬傢燈火,雪夜相逢,這是很美的故事,但卻不是我們的故事,我們的故事從來不是從那裡開始的,八年前,我從潮斷山走下來,見到了你,你一身白衣,目光清冷而溫柔地看着我,那才是我們開始的地方,還有這座宮殿,琉璃碧瓦,搖紅燈影,這是我們第一次交心的地方,還有北域,承君城,老井城,南海之畔……這些才是我們的故事啊。”

“可是七年前……你推開了我。”

“寒宮不能沒有你……而且你一直以為我是葉臨淵,我一直害怕某天你知道真相後會怪我……所以當初北域相逢,你喊我師父,我都沒敢答應。”

“是啊,後來我知道真相了,我一個人傷心難過了很久很久……你騙了我這麼多年啊,幾句話就想哄我?”

“對不起……”

“我不是那個小女孩了,你也不是我師父了,哄不好的。”

“那可以重新開始嗎?從潮斷峰下,從我們相識的地方,就像回到八年前那樣,一切重頭再來。”

裴語涵看着前方,像是坐擁在一座空寂的宮殿裡,孤琴冷劍,輕紗床榻,她一個人點燭靜思,前塵往事缈如煙雲。

過了很久,她才緩緩道:“明日黃昏,你去潮斷峰下等我吧。”

“你會來嗎?”

“我需要想想。”

“一定要來啊。”

暮色沉沉,春末晚寒裡,高崖下滿山飛花,似一場新雪。

峰頂積雪猶未消融,黃昏裡顯得無比遙遠。

瑟瑟的琴聲自碧落宮飄出,她少時學過琴,卻已許多年沒有碰過那銀弦了。

林玄言坐在宮門前的臺階上,聽着那渺渺琴音,那是朝來的寒雨,也是晚來的風,更是一個說不清結局的故事。

一定要來啊。

他立起身子,緩緩走下山道。

結局林玄言在那個幽靜的暗室中醒來,身邊早已沒了生鏽的劍。

青銅的孤燈依然嵌在牆壁上,隨着石門長久的打開,牆上的壁畫淡了幾分,剝落了些許顔色。

他一身新衣雪白,眉宇安靜而清秀。

石門推開,微風撲麵,千山萬水如向自己擁來,山鳥齊鳴,飛瀑轟響,他仿佛又坐了一個百年大夢,在千回百轉間醒來。

這是他許多年後依然會回想起的暮春,落花如雪,莺飛草長,石階伸展下去,蜿蜒到不可知處。

走了許久許久,他的肩上落着花,衣襟上帶着淡淡的香味,那石門暗室離自己越來越遠,山道也越來越遠,他平靜的心湖間似有魚夢偶破,散成清漪。

“許多年前,我在山下遇見了一個女子,曾經我以為那是故人相逢。”

“後來我知道了真相,才發現那些看似美好的過去原來都不是我的,但是我不敢驚醒你的夢,如果可以,我願意一直那樣下去,帶着你永遠在記憶裡的小巷裡兜兜轉轉,永遠牽着溫暖手看着明亮的燈火。”

“許多內疚是我一生都沒辦法瀰補的,但我還是想試試,用盡此生的時光。”

“我不想我們從此以後隻是師徒,也不想就這樣錯過你,不想你一直一個人。”

那崖道的轉角,林玄言輕聲呢喃着。

說完了這些話,他似是用盡了力氣,終於拐過了那個崖角,來到了那片初見時的花坪上。

花坪上雜樹叢生,落花狼藉。人約黃昏後,如今唯有風吹草動,不見來人。

陰雲聚攏,天光如束,似是要迎來一場雨。

大雨之後,應是滿地殘紅,萬象如新吧。但他隻覺得空空落落,生不出憐香之情。

他在原地安靜地站了很久,等了很久,一直到大雨落下打濕他的衣裳。

雨水澆透了他的黑發,流過眉眼鼻唇,在下巴處滴成了雨線,他舔了舔嘴唇,雨水鹹澀。

天光漸漸消散,最後的黃昏也要隨着大雨散去。

他終於沒有等到她。

他失魂落魄地轉過身。

一片傘麵忽然沒過了自己的頭頂,雨水順着傘骨淌下,在眼前滴成了數串珠簾。

林玄言心神顫抖,他猛然回身,看着那平靜執傘的女子,雨水模糊了眉目,隻有一襲白衣猶如雲雪。

“下雨了,回傢吧。”她嗓音溫柔,眉目帶笑。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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