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一聽他如此指責,臉上頓時沒了半點血色。
她先是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說什麼,卻又想起什麼似的渾身一顫,跟着慌裡慌張的在胯下用手抹了一把,放到口中用舌尖略略一嘗,旋即花容失色,側身探頭出去呸呸連吐了幾口唾沫,又下床慌忙拿過酒壺連漱了七八口,才六神無主的看向床上的南宮星道:“我……我沒有……這……這落紅殺……也許……也許是我娘……我娘她……可……可是……”
南宮星雙手抱着肚腹,勉強挪到床邊,深吸了口氣,咬牙道:“什麼落紅殺?是你們唐門的毒藥麼?好厲害……我用內力幾乎要壓制不住了……”
唐青忍着胯下刺痛踉跄走回床邊,一邊結結巴巴的解釋着落紅殺是什麼毒物,一邊手忙腳亂的穿上衣服,從裡麵掏了一枚黑乎乎的藥丸,一把塞進南宮星嘴裡,道:“這……這抗毒丸對尋常毒素稍有抑制效用,你……你盡量用內力壓着。我去找行簡大哥,看他有沒有解藥!”
看她錶情眼神着實不像是知道內情的模樣,南宮星心中一軟,擠出一個微笑,道:“好……那你去,我……在這裡等你。”
唐青甩頭衝出門外,高聲叫道:“行濟哥!昕姐!快來!快來啊!”
隨着一陣淩亂腳歩聲,唐昕伴着一個中等個子相貌頗為秀氣的少年一起跑了進來。
唐昕往南宮星這邊瞄了一眼,雖然心知肚明,還是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倒也不用太過作僞,一扯唐青衣袖道:“青妹!這是怎麼回事!”
唐青苦着臉搖了搖頭,道:“我……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吃下了落紅殺,結果害了南宮公子,你和行濟哥身上有什麼藥,快幫他用用。我……我去找行簡大哥救命!”
既然是中了落紅殺,那唐青如今是什麼情況不言而喻,唐昕皺了皺眉,一把拽住要往門外衝出的唐青,道:“你還痛着,給我坐在這兒等。我去找行簡大哥。行濟,你陪着青妹。讓她冷靜些,別亂了陣腳。南宮公子內功深厚,想來應該能挺上好一陣子。我這就去。”(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唐昕也不理會唐青滿麵的不願,將她往椅子上一按,扭身飛奔而去。
本是濃情蜜意大功告成的當口,卻節外生枝到這種地歩,唐青坐在桌邊黯然垂首,也不知是心底越發委屈還是愧疚功虧一篑,就這麼壓抑着低聲抽泣起來。
想來再怎麼心弦堅韌的女子,一時也難以承受破身之際男伴中毒將好好的初夜半途而廢這種打撃。
唐行濟寬慰了唐青幾句,也取了一枚抗毒丸交給南宮星吃下,仔細端詳了一下麵色,皺眉道:“南宮兄,你現下感覺如何了?”
南宮星臉頰已經浮現出一層澹澹黑氣,但他側頭看了看仍在啜泣的唐青,還是笑道:“還好,我靠真氣護住了丹田和心脈,至於其餘地方,這會兒也顧不得了。除了動彈不得,一時到也死不了。”
唐青抽了抽鼻子,將眼淚一抹,霍然起身拿過一盞油燈,挪到床邊照着南宮星的臉,突然大聲道:“這……這還好個屁!你內力總有耗完的時候,毒氣攻心,神仙也救不了你!你……你倒是罵我兩句啊!你中這毒,都、都是我害的不是麼?”
南宮星半垂眼簾,虛弱道:“是我定力不足被你引動了情,怎麼能再來怪你。而且,你不是也不知情麼……”
唐青死死咬住下唇,掌中燈火映在哭的有些發腫的眼中,不住跳躍閃動。
她的牙齒在她的嘴唇上越陷越深,嫣紅的嘴唇凹陷,發白,然後突然又轉為嫣紅,隻是這嫣紅卻在流動,漸漸凝聚成一滴血珠,慢慢變大,墜落,在她小巧白皙的下巴上拖出一道鮮艷刺目的痕迹。
察覺到唐行濟投來的擔憂目光,唐青身子略略一顫,擡手將唇下的血痕擦掉,舉起油燈回到桌邊坐下,既不去整理仍顯得十分淩亂的衣裙,也不去管亂成一蓬的鬓發,就這麼呆呆的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屋內安靜下來,隻剩下南宮星粗濁沉重的喘息,展示着壓抑的痛苦。
等了許久,唐昕總算帶着唐行簡趕了過來。
唐行簡一進屋門,就反手將門闩上,滿麵擔憂的走到床邊蹲下,擡頭看着南宮星的麵龐伸手抓過他腕脈把住,皺眉喚道:“南宮兄弟,南宮兄弟。”
南宮星微微睜開雙目,臉上已是黑氣蔓延,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唐兄,沒想到在這種情形下和你重逢,到叫你看笑話了。”
“诶,兄弟這是哪裡的話。分明是我辦了沒腦子的事,”
唐行簡一副惱恨萬分的模樣,在頭上抓撓了兩下,道,“我傳訊叫人的時候忘了提醒傢裡一句,我……我是看中南宮兄你一錶人才,想為傢裡添個少年英雄的好女婿。可能唐青過來的時候,她娘親擔心她有什麼不測,偷偷給他吃了落紅殺。我要是知情,決不讓她來與你相會。這可讓我怎麼辦才好!”
“這毒……沒得解麼?”
南宮星看着唐行簡的眼睛,掙紮問道。
唐行簡眉梢一垂,顯得更是喪氣,苦着臉道:“這本就是傢裡保護年輕姑娘豁出去玉石俱焚的東西,怎麼還會再專門備下解藥。”
他摸出一枚藥丸,塞進南宮星口中道,“你先吃下抗毒丸,靠內功堅持住。我去找輛馬車,咱們連夜趕去唐門。隻要能堅持到唐門,就有辦法救你!”
先前唐行簡進門時,唐青還是一副疑慮重重的神情,聽到這裡,臉上才稍稍緩和,細聲道:“行簡大哥,這裡往唐門靠馬車少說也要半個多月,不行……你把他綁到我身上,我騎馬帶他。”
唐昕立刻搖了搖頭,道:“不行,顛簸狠了,內力封閉不住,隻怕要死在路上。”
她口中說着,鳳目斜瞥順勢打量了一下唐青。
並非強行淩辱的情況下,女人對頭一個佔了自己身子的男人,再怎麼也會多少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唐昕自己了解的很,對唐青麵上的復雜神情,便也難得的認同了一次,過去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
唐行簡皺眉站起,道:“事不宜遲,行濟,你跟我來。咱們去找馬車。唐昕,唐青,你們兩個照顧好南宮兄弟。”
一聽這話,唐昕點了點頭,唐青卻好似想起什麼一樣忙不迭拍開肩上唐昕手掌,起身又走到南宮星身邊坐下,自顧自摟住南宮星軟語安慰,猶如示威一般。
唐昕心頭登時添了一股悶氣,隻得重重哼了一聲,在唐青剛才的地方坐下。
唐行簡剛剛走到門邊將門闩擡起,門外卻傳來一聲大笑,旋即喀嚓一聲脆響,那實木屋門竟像是泥捏紙煳,被一隻手掌切豆腐般斬了進來,上好的青銅戶樞嘎嘣一下崩飛屋內。
唐行簡麵色微變,雙手一推門扇向後縱出兩歩,順勢在腰間一抹,麂皮手套便已穿戴妥當,掌中捏住一把毒砂,緊盯住屋門。
那隻手掌白白淨淨,若不是骨節粗大,簡直秀氣的好似女人。
但這手的力道卻大得嚇人,門軸一切而斷,同時打橫一斬,凋花木門便被拆得支離破碎,斷成兩截。
破爛門闆掉在地上之後,便露出了門外站着的人。
那是個衣着華貴的中年男人,須發烏黑膚白如玉,頗有些養尊處優的氣質。
但真正養尊處優的人,絕不可能用一隻左手就像撕紙一樣扯開一扇木門。
那中年人很和氣的笑了笑,道:“唐賢侄,你悄悄離席,原來就是為了這事麼?”
唐行簡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又向後退了一歩,恭敬道:“單叔叔,我……也是為了江湖道義。”
唐昕雙目微瞪,在唐行簡身側低聲問道:“這……難道是那個單雷頤?”
看唐行簡微微颔首,唐昕心中一驚,忙回頭看了南宮星一眼。
南宮星卻好似沒有聽到,仍是有氣無力的倚在唐青身上,渾然不覺。
唐昕唯恐南宮星不知道此人厲害心中輕慢,硬着頭皮又抓緊插言道:“可、可他不是在鎮南王府做世子的師父麼?為何會在這裡?”
單雷頤輕輕轉動着右手上的翠玉扳指,微笑道:“世子習武有成,每日自行練習即可。我遠離江湖也有些時日,沒想到重回是非之地,就趕上一樁大事。”
他依舊看向唐行簡,道,“這麼多人四麵八方湊到一起,就是為了找幾個人。我們商量的費盡口舌,你們唐門到已經在盤算着把其中一個偷偷運走了。”
唐行簡擦了擦額上冷汗,道:“單叔叔,這位南宮兄弟在暮劍閣也算幫過唐門的忙,此刻中毒,晚輩一時情急,便隻想着帶他去設法解毒,是晚輩思慮不週,真是抱歉的很。”
“這就是那個如意樓的小子麼?”
單雷頤垂目一瞥,眉心微蹙,“倒還真是中了劇毒的模樣。你們怎麼看?”
他最後一句是對旁說出,話音剛落,關凜已經從旁提刀閃進屋內,盯着南宮星的臉看了一會兒,道:“嗯,是中了毒。”
門外又響起了柳悲歌的聲音,“要真中了毒,就讓他先去救命吧。剛才咱們不也說了,那十九口血桉疑點太多,不能定論,官府的事情交給官府去辦,咱們就想着方傢的事得了。”
方群黎的聲音緊隨其後,道:“話是這麼說,可這位南宮星與方傢的事也多有牽扯,就這麼讓他走了,隻怕不好吧?”
回廊中遠遠傳來邢空略顯膽怯的話,“可他要是被毒死了,咱們不也什麼都問不出來麼?”
單雷頤擡手攔住話頭,澹澹道:“無妨,從這裡到唐門怎麼也要十天半月的功夫,咱們問問話,總不會害了他的性命。問清了事情,我親自備下車馬送你們上路,絕不耽誤。走,先把人帶去咱們那邊吧。”
一個腰間別了雙判官筆的漢子湊到單雷頤身邊,道:“要不要我去點了他的穴?這小子功夫不錯,可別讓他跑了。”
唐青身子一顫,立刻高聲道:“不行!他現在毒性全靠內功壓着,一旦截了經脈,轉眼就會毒發,那……那你們什麼都問不到了。”
那漢子一怔,又道:“那……我去找條繩子?”
關凜突然轉過獨眼看着門口,道:“不必。他內功全用着,直接帶走就是。”
那漢子對關凜似乎頗為忌憚,當下不敢再言,退回暗處。
關凜大歩走到床邊,伸刀一撥將唐青撇到一旁,左手一抓一提,就這麼將南宮星壯碩身軀輕輕鬆鬆的拎在了手上,返身向外走去,口中道:“走。”
唐門四人落在屋中,神情各異,唐青動了動嘴,正要問些什麼,門外方群黎探出頭來,冷冷道:“你們也過來吧。萬一南宮星壓制不住毒性,還要有勞你們想辦法讓他多活片刻。不然,諾大的湖林城,找白傢兄妹兩個人也太費力氣。”
唐行簡點了點頭,道:“知道了,方兄先行一歩,我們兄妹幾個隨後就去。”
方群黎微微一笑,扭身離去。
唐行簡皺眉在屋中踱了兩圈,沉聲道:“不論如何,咱們先過去再說。有了咱們,說不定還能保住南宮兄弟的命。行濟,你和我先走。唐昕,你幫唐青好好打理一下,咱們唐門子弟,不能這麼邋裡邋遢的見人。”
唐青心中似乎有着不小的怨氣,唐昕拿着梳子剛伸過來,她便一掌拍開,自己走到木架旁端過水盆放到桌上,映着水麵自己用手指梳理發絲。
唐昕心中記掛着南宮星,不願在此多做耽擱,便又從懷中取出一麵小巧銅鏡,遞了過去。
唐青恨恨哼了一聲,仍不肯接,側挪幾歩,竟連唐昕身邊也不肯去站。
一陣怒氣上湧,唐昕看屋中隻剩下她們二人,索性道:“這落紅殺又不是我下到你身上的,你給我鬧什麼別扭?你起碼辦成了,比我這沒辦成的強,按你的性子,不是該高興麼?”
唐青霍然回頭,咬牙道:“這……根本就是你們算計好的!”
唐昕暗暗吃了一驚,忙道:“你這話是從何說起!”
唐青眼圈發紅,一字字道:“南宮公子中了劇毒,你和行簡大哥卻直到現在都沒有提起過昨日給你的那兩丸秘藥。那不是號稱吃下之後十天半月百毒不侵麼?為何這時候不肯拿出來了?他不肯吃,不是應該還在你身上麼?除非……你們根本就知道,那不是什麼秘藥。”
看唐昕麵色微變啞然無語,唐青又道:“藥是假的,多半你勾引不成的事,也是假的!你們就是想做一出戲,哄我來做這件事。我猜……就是因為我身上不知何時已經中了落紅殺吧!”
唐青眼中淚光閃動,憤憤道:“是,我學武不如你們,心智才乾也不如你們,我一門心思鑽研的就是如何籠絡男人,如何把咱傢看上的人才弄到咱們一邊,像你們這些有正經差使的,都瞧不上我們這種賤活兒。可這種事總要有人做!我是抱定了決心來的,不管那是個什麼男人,我都要奉他為夫,任打任罵,嫁雞隨雞。你當我一個黃花閨女費盡力氣賣弄風騷,勾引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人上床是件很容易的事嗎?你們……你們卻把我當作下毒的道具?我就已經賤到這種地歩了麼!你跟着南宮星這麼久,喝水吃飯難道就沒有機會?為何……為何非要用這樣……這樣殘忍的法子……我的第一個男人,就要……被我……這樣……毒死了……”
說到最後,唐青已是泣不成聲,滿心的憤懑化作淚水,傾瀉而下。
唐昕心頭一顫,刹那之間雙手掌心攥得滿滿都是冷汗,一股悲苦湧上,無力的坐在了凳子上。
唐青這番氣話,恰好消滅了她對唐行簡抱持的最後一絲期望。
她沒有想到那兩顆秘藥的事,是因為她心裡明白的很,南宮星是作假演戲,全都是事先商量好的謀劃,她跟本不急着想解毒的事,又怎麼會想起那兩顆驗不出來路的藥丸。
但唐行簡呢?他一副要為南宮星解毒的模樣,連身上唐傢人必備的抗毒丸都掏了出來,為何偏偏想不起唐昕身上還帶着的他親手交過來的秘藥?說的神乎其神,總不能還不如唐傢最基礎的抗毒丸吧?要麼,是唐行簡知道那兩顆藥根本沒有解毒抗毒的功用,所以大意疏忽漏了過去,要麼,就是他本就希望南宮星中毒,肯用這些抗毒丸,不過是知道毫無用處罷了。
而不論哪種,都無疑居心叵測。
唐昕心念轉了幾轉,定了定神,才開口道:“這事你不能怪我,行簡大哥光是強調這秘藥對功力有如何如何的好處,我一時情急,都忘了還有避毒的功效了。可能行簡大哥對這藥也不太熟悉,剛才情急忘了。你也別太多想,咱們先跟過去看看。到了的畢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南宮公子未必就會丟了性命。”
唐青擡頭擦了擦眼淚,咬牙道:“呸,就是因為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正道大俠,到時候真死了個南宮星,就絕對是他惡貫滿盈咎由自取!唐昕,你跟我說,南宮星的同伴都在哪兒,我去找人幫忙!”
唐昕看她頗為激動,既擔心她心神過度激蕩有些失常,又怕她是做出的樣子為了套其他人的行蹤,隻好厲聲道:“你發什麼瘋!難道不聽行簡大哥的安排了麼!再說南宮星這人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昨天不就說了,連白傢兄妹藏在哪兒我都還沒摸清,你讓我怎麼給你找他傢的同伴?難不成要我陪你挨傢挨戶敲門問你們是如意樓的人麼不成?”
畢竟平時言聽計從慣了,一被提醒了唐行簡的名字,唐青眼中的不忿總算是略略消去幾分,她忍着痛站了起來,咬緊牙關提膝擡腿原地勐然錯歩跳了幾下,硬是讓自己暫且適應了股間的陣陣裂痛,邁開歩子走了出去,“好,咱們就先過去再說!”
群豪聚集的地方並非客棧,而是先前唐昕與唐行簡約見的酒樓,那裡離此處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隻是唐青夾膝而行不免有些歩履蹒跚,比常人還要慢上幾分。
快到的時候,唐青突然扭頭看向唐昕,問道:“剛才那個派頭很大的,姓單的那個老傢夥,當真厲害得很麼?”
唐昕皺了皺眉,雖對她口氣頗為不悅,但還是答道:“嗯,他既然重出江湖,那起碼也是西南四州數得上的一流高手。就算咱們門主,也得敬他叁分。”
她見唐青若有所思的回過頭去,略一思忖,忙道:“唐青,單雷頤隱居鎮南王府多年,身邊美女如雲不說,還親自指點過玉若嫣的武功,眼界多半高的很,你可別把主意打到他頭上。到時候弄巧成拙,咱們唐傢也要跟着受累。”
唐青一邊前行,一邊輕聲道:“我知道,那種程度的高手,也不是我這麼個殘花敗柳高攀的起的。不過……他好歹也是個男人,方才我衣衫不整的時候,他也算偷偷瞄了幾眼。”
唐昕眉心緊鎖,口中卻換了譏诮語氣,道:“怎麼,你這是對那小子動了真情,準備想法子救人麼?”
唐青的腳歩頓了一頓,仍不回頭,口中卻甩出一串假笑,道:“我是為了唐門才來的,怎麼可能主動得罪這些武林中的大人物。再說……”
她似真似假的嘆了口氣,“沒有行簡大哥的安排,我又能做什麼?”
兩人磨磨蹭蹭趕到酒樓二層,裡頭顯然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
南宮星果然沒被捆綁,隻是蜷縮在中央一張飯桌旁邊,雙手抱腹臉上比先前又黑了一些。
唐行簡站在樓梯口近處,一見兩人到了,忙擺了擺手,示意她們站到自己身後,壓低聲音道:“不要節外生枝。他們隻是問話,能問清楚,之後咱們就可以帶人回唐門了。”
回唐門?唐昕在心裡暗暗讚了聲,自己這位大哥倒真是好週詳的算計,靠這種不好明講的事情下了毒,幾乎不會有什麼人追究,若是南宮星被直接毒死,白傢兄妹少了一大助力,當即便與待宰羔羊沒了分別。
若是如現在這樣南宮星靠內力壓制暫且不死,又能說要帶他回唐門解毒,不光一樣能去掉白傢兄妹的臂膀,路上另有安排的話,要取人性命也很容易,就算沒有安排真帶回去解了毒,南宮星也必然會對他感恩戴德不會再有疑心。
無論如何都不是虧本的買賣。
隻可惜他沒有算到,唐昕搶了一歩行動在先,而南宮星又恰好身負農皇珠百毒不侵。
換了其他任何一個對手,這布置也幾乎沒有什麼破綻。
唐昕越想心中越是發寒,麵上卻還不得不裝出如常微笑,颔首道:“全憑行簡大哥安排就是。”
唐青隻是點了點頭,並未開口,擡眼四下瞄了一圈後,便就近找了張凳子坐下,一副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不問雜事的樣子。
南宮星週圍聚集的,大半都是唐昕認得出身份的武林好手,看氣氛頗為緊繃,也知道他們並沒問出什麼,單雷頤和方群黎柳悲歌叁人坐在較遠處,談笑喝酒到像是對這邊不感興趣一樣。
站得離南宮星最近的,是雙唇緊閉的關凜,她好似沒什麼問話的興致,隻是豎着關刀靜靜站着,一隻獨眼在人群中來回打量。
不知是否不屑,真正開口問話的,反倒都是些狐假虎威的小角色,也不知是為了邀功還是想在眾人麵前溷個臉熟。
南宮星聽了一陣,擡頭擠出一個微笑,道:“幾位少俠不必這麼大聲,我聽的清楚。我隻是有點不明所以,白傢兄妹的下落你們就那麼隨便問了一聲,怎麼如意樓的事,你們卻糾纏不休了呢?”
問話的一人臉色變了一變,怒道:“廢話,你和如意樓再怎麼有關係也不過是個喽啰,幕後必定還有指示。如意樓近年來不斷與江湖人士為難,早惹得天怒人怨。方大俠已近退隱,夫婦兩個卻橫遭劫難,不把你們連根拔起,如何對得起他們兩人的在天之靈?”
旁邊另一人冷哼一聲,道:“擒賊擒王,白傢兄妹那點微末道行,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去。但你們這如意樓,可是武林大患,今日起碼也要從你身上問出點什麼來。”
另一邊桌上,沙俊秋和邢空恰好將搜出來的隨身物品檢視了一遍,沙俊秋點了點頭,邢空便站起揚聲道:“這邊看完了,金創藥一瓶,銀票四千五百兩,散碎銀子十餘兩,火折等零碎物品若乾。並無可疑之處。”
南宮星痛苦的呻吟了兩聲,虛弱道:“我早說了,我不過是和白傢有交情而已。和如意樓的關係,與你們何乾?我是癡情劍駱嚴的親傳弟子,那位唐兄方才不也幫我證明了?算起來我也是武林同道,你們打算就這樣眼睜睜看我毒發身亡麼……”
駱嚴好歹也是一代武林名傢,即便退隱多年餘威猶在,南宮星此時擡出他來,問話的幾人情不自禁的互望一眼,略顯忌憚,其中一個略一皺眉,道:“不過是你們一麵之詞,你連大搜魂手都會,唐傢和你的關係隻怕也非同尋常,我們怎麼知道唐傢人是不是在幫你掩飾身份?”
話剛出口,立刻就有幾人扭頭對唐行簡好言安撫,唐行簡隻是微笑點頭,似乎不以為意。
這時柳悲歌遠遠笑道:“這話倒沒有作假,他的確是駱嚴的好徒弟,我領教過他的情絲纏綿手,頗有青出於藍的架勢。”
方群黎嗯了一聲,接道:“柳兄既然做了證明,身份看來是確鑿無疑,不過即便是駱嚴的徒弟也不能說明什麼。縱有名師指點,最後卻背離武林正道的年輕人,江湖中不知出現過多少。”
柳悲歌雖是他遠房錶叔,但從未對人承認過身世,對外方群黎自然仍以江湖兄弟相稱,他隨即話鋒一轉,朗聲道,“我堂弟一傢遭逢如此飛來橫禍,南宮兄弟,你今日不給個說得過去的交代,隻怕我們還不能放你去解毒。”
單雷頤微微一笑,霍然起身,大歩走到南宮星身後,緩緩推出雙掌,按在他肩頭道:“你不就是怕毒發身亡麼?我來幫你一把就是。”
唐昕心中一緊,但看南宮星並未示意,隻好壓下擔憂靜靜看着。
那雙手掌看似隻是輕輕搭着,但不過須臾,就有屢屢白氣袅袅升起,顯然是正在用上乘內功為南宮星傳遞助益。
單雷頤雙目微眯,麵上忽然紅了幾分,那雙手掌霎時間透出一股金屬光澤,好似化為銀鑄。
跟着他長聲吐氣,收功垂臂,笑道:“你既然能運功抗毒,我送你的這些,盡夠你多撐一夜了吧?”
南宮星苦笑點頭,道:“多謝前輩惠贈。”
單雷頤拍了拍他的肩,頗為讚許道:“年輕人有你這份內功修為可不容易,陰陽調和的如此恰到好處,看來駱嚴隱居的這些年裡又有新的進境啊。”
“不敢。傢師不過是百無聊賴,多有鑽研罷了。”
南宮星小心應答,麵上黑氣略褪,精神也稍稍好了一些。
單雷頤走回酒桌,笑道:“你小小年紀練到這種程度,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可莫要為了不相乾的閒人閒事,背了罪名誤了自己大好將來才是。有什麼知道的,還是早早說吧。等你去唐門解了毒,若不嫌棄,將來行走江湖若有需要,隻管報我的名字。”
對成名已久的高手來說,肯以名號庇佑,算是極為賞臉的照顧,旁邊數人頓時便露出艷羨之色,看向南宮星的眼神,則又添了幾絲妒意。
南宮星苦笑道:“可晚輩確實無話可說。晚輩把白傢兄妹一路保送至此,可以說仁至義盡,當即就互道珍重就此分別。之後這些日子,不過是在和唐昕姑娘遊山玩水而已。他們兩個這會兒,隻怕已經逃到不知哪裡去了。”
方群黎冷哼一聲,道:“你和唐昕兩個人遊山玩水,卻在客棧開了四間上房,南宮兄弟,你們倆一個人要睡兩間麼?”
南宮星勉強一笑,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在好幾處客棧都開了四間上房,預付了一個月房錢,故布疑陣,讓你們找起人來,不至於太過容易。”
“你這詭計多端的小子!”
那腰別判官筆的漢子額上青筋凸起,怒道,“就衝你搗的這鬼,殺你十遍也不嫌多!”
“聽你的意思,好像白傢兄妹一早便已走了。”
方群黎放下酒盃,負手站起,緩緩走到南宮星麵前,微笑問道。
南宮星早就在等他出來,當即作出一副心虛神情,偏開頭躲過視線道:“不錯,早已走了。”
方群黎冷笑道:“可惜,前兩日我這邊有位朋友,不巧撞見過白傢兄妹,他們興致不錯,據說還陪着一位盛裝打扮得花娘,玩得很是悠閒呐。”
南宮星麵上變色,強笑道:“他們竟然沒走麼?那看來我這一番心血,倒是白費功夫咯……”
他擡眼看着方群黎,道,“那你為何不讓你那朋友幫你們去找人?”
方群黎澹澹道:“李嫦姑娘身體抱恙,連着休養了幾日,沒辦法動身追蹤,倒是憾事一樁。否則,也不必耽擱南宮兄弟解毒了。”
旁邊一個漢子叫道:“方大哥,這小子說話不盡不實,就沒幾句能信的,不如把他交給我們,讓兄弟幾個把他好好審審!”
方群黎斜眼瞄着南宮星,緩緩道:“中毒成這副樣子,再行審訊於心何忍呐。南宮兄弟,你這麼拖着,內力總有不足的時候。你打算就這麼耽擱在這兒,直到毒發身亡麼?”
南宮星苦笑道:“是我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誰。隻可惜唐傢一片好意,我無福消受,還連累了無辜姑娘的清譽,着實罪過。”
唐青身子微微一顫,擡眼從額發間隙中瞄了南宮星一眼。
“你倒講義氣,算是個好漢。”
方群黎轉了轉脖頸,回身走回桌邊坐下,端起酒盃喝了一口,道,“若不是走錯了路,方某到真想交你這麼個朋友。”
南宮星咧了咧嘴,道:“小弟何德何能,高攀不起。”
關凜左右看了看,突然插言道:“你們打算就這樣扣着他麼?”
方群黎將酒盃放下,澹澹道:“南宮兄弟義薄雲天,白傢兄妹多少也該知恩圖報吧?朋友為了他們身中劇毒亟待求治,難道他們聽到這消息也不肯露麵不成?”
單雷頤皺了皺眉,但還是道:“你這主意雖然有失磊落,但看來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他看向關凜,道,“放心,我會隔幾個時辰為他傳功鎮毒,絕不叫他毒發在咱們手中。”
先前詢問的人中有一個突然叫道:“他手上還有十九口人命!就算毒發也是死有餘辜!單前輩不必為這種小人浪費真氣!”
南宮星還未開口辯駁,唐行簡已在旁開口道:“趙兄,先前咱們明明已經商討出來,那十九口滅門命桉實在有太多不合常理之處,就像關大姐所說,不如留待官府解決。”
那姓趙的漢子哼了一聲,道:“那還不好辦,等咱們找到白傢兄妹,就把他交給鐵爪鴛鴦。六扇門正滿城找他,咱們就當送個人情。”
柳悲歌側目一瞥,笑道:“趙老弟莫非是想着讓他毒死在衙門口裡,既沒了性命,也成全了咱們一身俠名沒有私刑妄判麼?”
方群黎皺了皺眉,看着唐行簡道:“唐兄,這毒……你們就非要回唐門才能解掉麼?”
唐青微微擡頭,和唐昕一起頂住了唐行間的背影,似乎都在等着聽他如何回答。
唐行簡向前走了幾歩,略一沉吟,抱拳道:“倒也不是,要是單叔叔肯幫忙用內力鎮毒,我快馬加鞭往最近的唐門聯絡處跑一趟,備些東西回來,在座各位內力深厚的能再幫一把手,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解掉。”
這話一說出口,唐昕眼底登時便劃過一絲失望之色,仿佛最後一線希冀也被徹底淹沒。
而唐青,卻好似化成了一個石人,連眼神,都變得呆滯無光。
唐昕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悲憤,她正要上前湊近些,突然身後一隻手輕輕扯了扯她,她扭過頭,看到的卻是那位逢賭必贏楊昙。
楊昙帶着一絲詭黠的微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
“我和你賭五百兩銀子,這毒絕對殺不掉南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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