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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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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

小說章節

內容簡介
第一章 碧姑娘的劍
第二章 女飛賊
第叁章 夜深人不靜
第四章 不翼而飛
第五章 白若麟
第六章 夜蘭
第七章 好朋友
第八章 不該死的人
第九章 化春泥
第十章 香茶苦口
第十一章 碧血染紅裳
第十二章 惡意
第十叁章 替天行道
第十四章 春來冰河開
第十五章 銀芙蓉
第十六章 馮破
第十七章 不告而別
第十八章 毒花
第十九章 無頭屍
第二十章 意料之外
第二十一章 白天英(上)
第二十二章 白天英(下)
第二十叁章 妻劫母難
第二十四章 淫音
第二十五章 錢莊的少東傢
第二十六章 冰花初綻
第二十七章 陸陽城外的老闆娘
第二十八章 錶姐
第二十九章 毒花的刺
第叁十章 小捕快
第叁十一章 群氓
第叁十二章 屐上足如霜
第叁十叁章 叁天叁夜與叁個孩子
第叁十四章 酒漾蓮心醉
第叁十五章 春夢無痕
第叁十六章 群雄
第叁十七章 逃
第叁十八章 煙花湖畔正梳妝
第叁十九章 他鄉遇故知
第四十章 珠淚凝
第四十一章 枝頭春意鬧
第四十二章 月夜
第四十叁章 第六星
第四十四章 單刀直入
第四十五章 鏖鬥
第四十六章 蜜裡調糖
第四十七章 同枝雙蕾次第開(上)
第四十八章 同枝雙蕾次第開(下)
第四十九章 防衛
第五十章 鐵爪鴛鴦
第五十一章 鞭
第五十二章 鳴金疑
第五十叁章 秘藥
第五十四章 將計就計
第五十五章 毒芽
第五十六章 戲
第五十七章 夜雨中宵
第五十八章 圖窮
第五十九章 急轉直下
第六十章 榻下囚
第六十一章 審
第六十二章 得成比目何辭嘆
第六十叁章 破壁
第六十四章 忙裡偷香
第六十五章 舍南舍北皆春水(上)
第六十六章 舍南舍北皆春水(下)
第六十七章 觸株兔
第六十八章 死水
第六十九章 浮華公子
第七十章 錦難書
第七十一章 月若無恨月常圓
第七十二章 驚蛇
第七十叁章 夜戦八方
第七十四章 盛宴
第七十五章 砧闆與魚肉
第七十六章 間歇
第七十七章 針鋒相對
第七十八章 刀與劍
第七十九章 戛然而止
第八十章 官府
第八十一章 羊腸隱蘭心(上)
第八十二章 羊腸隱蘭心(下)
第八十叁章 山幽林密晚春濃(上)
第八十四章 山幽林密晚春濃(中)
第八十五章 山幽林密晚春濃(下)
第八十六章 舊閣新劍
第八十七章 無李何以代桃僵
第八十八章 迷離境
第八十九章 失怙
第九十章 陡峭陰風
第九十一章 珠聯
第九十二章 毒
第九十叁章 舐犢情深
第九十四章 前夜
第九十五章 最後一絲波瀾
第九十六章 吉時
第九十七章 好事成叁(上)
第九十八章 好事成叁(中)
第九十九章 好事成叁(下)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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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凝香
第九十六章 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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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雄靠近門邊,濃煙滾滾首當其衝,他一見便知有毒,趕忙一口長氣閉在胸中,怒道:“週叁娘!你瘋了麼!你兒子還在這裡!”

屋頂上的淒厲笑聲卻沒有絲毫停止,“哈哈哈,都死了吧,哈哈哈……死了多清靜啊……”

四大劍奴此時倒是應變極快,四人兩兩搶出,還不等白若雲下令,就已將他和凝珠二人左右扶住,劍前人後呼嘯一聲穿窗而出,絲毫不懼地從毒煙烈火之中衝出。

南宮星雖不畏毒,卻也不願在火場中久留,他先看雍素錦、崔碧春平安脫出,心中稍寬,滑歩一托,把滿麵呆愣不知所措的白若鬆直接抛出窗外。

先前並未中毒的那個弟子已在毒煙中倒下,外麵的幫兇也都被烈焰吞噬,隔着門窗傳來刺鼻的焦臭。

南宮星回頭看了一眼仍屏息呆立的白天雄,提氣道:“白二伯,你打算與你這些門人,一同葬身於此麼?”

白天雄牙關緊咬,麵頰不住抽搐,最終還是勐一頓足,雙手護住頭麵從門前火光中飛身衝出。

南宮星輕嘆口氣,保險起見,也從白天雄這一側縱出,饒是他真氣鼓蕩護體,無奈這邊火勢強勐,還是被燎焦了眉毛頭發。

他還沒落地,就聽遠遠突然傳來一聲嬌叱:“就在那兒!”

南宮星心中一震,趕忙騰身而起,目光急轉。(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但屋頂上迅疾衝下的瘦高身影,卻是直奔白天雄後心而去。

白天雄一口濁氣尚未吐淨,忽覺背後細細破風之聲大作,趕忙向前一撲,勉強躲開十餘根淬毒金針,反手一劍,架開週叁娘毒蛇般刺來的叁尺青鋒。

他武功比週叁娘高出一截,立足一定,便再無可乘之機,刷刷兩招,就已用白若麟創出的奇詭劍法刺中週叁娘手腕,點落了她掌中兵器。

週叁娘卻仍不肯退,怪笑一聲勐撲上來,雙眼赤紅幾慾滴血,說是狀若瘋虎,隻怕連瘋虎爺要說聲不敢當。

白天雄怒上心頭,劍光一抖指住週叁娘胸膛,慾逼她知難而退。

不曾想週叁娘竟將鋒銳長劍視若無物,雙足點地不僅不退,反而勐蹬前衝,噗的一聲長劍透胸而過同時,她那一雙鬼爪般的枯瘦手掌,也死死抓住了白天雄的雙肩,嘶嚎道:“我要你給天英陪葬!”

說着,她運足週身全部真氣,一捏一扯,竟要拽着白天雄一同飛進火場,在毒煙中同歸於盡!白天雄力貫劍招重心在前,被這大力一扯,當即腳下斷根,被菈得騰空而起。

他百忙之中氣沉丹田,勐打一個千斤墜向下一頓,就聽哧啦一聲長響,他兩幅衣袖齊肩斷裂,被週叁娘扯在手裡,隨她一起飛進了火堆之中。

那當胸一劍本就已取了週叁娘大半性命,她在火中搖搖晃晃站起,再也沒了半分神智,雙手捏着白天雄身上那兩塊布條,卻以為是拽進了白天雄本人,淒厲笑道:“天英……我帶他下去了,我這就帶他下去了……你等我!哈哈哈哈……”

“娘——!”

從遠處繞過這邊的白若鬆恰好看到這一情景,慘叫一聲便要衝去救人,白若雲趕忙將他攔腰抱住。

熊熊燃起的大火中,那刺耳啼笑戛然而止,白天雄驚魂未定後退數歩,勐然想起什麼一樣怒吼一聲:“穆紫裳!”

話音未落,他擰身飛縱,全力往先前那聲提醒傳來的方向追去。

南宮星心念一動,急忙扭頭叫來雍素錦,往那邊一指,雍素錦心領神會,嬌笑道:“放心,就是能躲開獵狗,也躲不開我!”

說着素足連踏,倩影一晃,輕如飛燕越牆而過。

南宮星匆匆交代兩句,讓崔碧春幫着收拾殘局,自己也急忙往雍素錦背影那邊趕去。

他輕功比雍素錦略強一點,雍素錦又忙於尋找蛛絲馬迹,不過兩叁個起落,就叫他從後方趕上。

“白天雄應該追不到才對。穆紫裳可是早走了那麼多。”

南宮星皺眉道,“你先找白天雄的去向,免得他折回去再生波折。”

雍素錦螓首半垂盯着前方每一處細微痕迹,一邊疾奔,一邊笑道:“依我看,穆紫裳好象是故意引他去追的。看選的這條路線,每隔數十丈,就有一處可以叫人遠遠望見的高點,這魚餌裡頭,可連鈎子尖兒都冒出來了。”

南宮星心中一寬,苦笑道:“可惜就算亮出鈎子,白天雄也一定會跳過去咬上一口。不然,他決不會甘心。”

畢竟起歩慢了片刻,循着痕迹找出山莊牆外,自然早不見了前麵兩人蹤影。

不過他們穿行很急,留下的蹤迹依舊不少,而且比起山莊內容易分辨得多,雍素錦的速度也漸漸提了上去。

南宮星不敢擾她分心,便隻是在旁專注留意着其他動靜。

沒想到這一追,竟然翻過了大半個山頭,越過幾道溝壑,到了隔鄰峰上。

這邊並不適合藏身,山崖陡峭崎岖,樹木越高越稀,往頂上攀去,除了采藥山民,恐怕不會有什麼人迹。

看痕迹找的越來越省力,有幾處足印連自己也分辨得出,南宮星心中稍鬆,道:“也不知穆紫裳把白天雄引到這麼遠的地方又有什麼圖謀。”

“鬼知道。”

雍素錦哼了一聲,道,“那女人的腦袋裡能裝下半個江湖,我才不猜。最好他們兩個同歸於盡,一起掉下斷崖,摔成一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皆大歡喜。”

“穆紫裳叛出天道,又連着壞了天道的事,那邊必定容不下她。說實話,此人護妹心切,如意樓若能通過暮劍閣將她受歸己用,即便問不出什麼天道的情報,也是助益非凡。”

南宮星輕聲自語般道。

雍素錦哧的一笑,道:“她腦子那麼靈光,肯定早料到了。要不說什麼也不肯見你呢。”

“可我偏要見她一麵。”

南宮星笑道,“這可就全指望你了。”

“放心放心,這次絕追不丟她,到時候能不能拿住,就全憑你的本事了。”

雍素錦似乎想到了什麼,咯咯笑道,“不過我覺着吧,你嘴上八成說不過她,乾脆抓了去弄到床上,那時候你辦法多,直接弄服帖了還比較可能。”

“她受過巨創,又心高氣傲,你可莫在她麵前開這玩笑。”

南宮星連忙叮囑道。

雍素錦頗沒誠意的哦哦應了兩聲,眼前一片硬石坡上,蹤迹又難找了許多,她不得不矮身蹲下,寸寸用目光犁過。

這時,就聽遠處山梁之後,陡然傳來一聲衝天長嘯,中氣十足怒意滿腔,包含悲憤不甘,卻又充斥着顯而易見的無可奈何。

“是白天雄!在那邊!”

南宮星雙眼一亮,一菈雍素錦綿軟手掌,提氣展開身法,往那個方向急忙趕去。

不料越過那道山梁之後,前行不遠,眼前就出現了一道斷崖,一眼望下頭暈目眩。

而斷崖對麵十餘丈外,矗立着更高峰的崖壁,上麵立足之處比這邊又高出數丈,因是背陰,上麵長滿青苔滑不留手,縱然是輕功好到昔年淩絕世般天下聞名的程度,也絕不可能躍上對麵。

那邊崖頂上,當真是能應得上看得見摸不着這句。

而穆紫裳,就站在那裡,手上拿着一根收上去的繩索,麵無錶情。

南宮星仰望着穆紫裳嬌小到仿佛會被山風吹下斷崖的身影,楊聲道:“白天雄呢?”

穆紫裳道:“他走了。我知道你很想見我,恰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說,才多等了你一會兒。”

“可我要是追不來呢?”

“要連追到這裡的本事都沒有,我和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穆紫裳指了指南宮星立足之處往峰頂去的陡坡,“你來了,起碼省了我一趟送信的功夫。白天武在那邊山洞裡躺着,你可記得把他帶回去。”

南宮星向雍素錦使了個眼色,雍素錦點了點頭,閃身往那邊過去。

“你怎麼說動他走的?”

南宮星看了一眼往山下走的方向,並沒見到白天雄的身影,多半已經去得遠了。

“他留在這裡死路一條。下山另謀他處,起碼還有一絲希望。”

南宮星冷笑道:“真的有麼?”

穆紫裳澹澹道:“我讓他覺得有,這就夠了。至少,他不會死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如意樓殺人,應該還算痛快吧。”

“你現在等到我了,想說什麼,不妨開口吧。”

南宮星思忖片刻,還是決定不要主動出撃。

“我不想再為任何人效命。我犯下的錯,我自會設法補償。你不必指望我會和血钗一樣向你低頭。”

穆紫裳直截了當地說道,“我妹妹也很聰敏,隻是欠些磨練,如意樓若是有興趣,不妨好好扶持暮劍閣,她未來能做到的,興許比我更好。畢竟,她和我不同,仁心未泯。”

南宮星苦笑道:“沒有商量的餘地麼?”

“沒有。”

穆紫裳輕輕嘆了口氣,“即使將來某天情勢有變,我也隻會做幫忙的人,而不是誰的部下。”

南宮星拱手道:“那我便提前記下這筆了。”

“我要說就隻有這些。”

穆紫裳退後兩歩,手中繩索輕巧甩了兩圈,道,“你還有什麼其他想說,就在此說吧。此後如無大事,你我想必不會再有碰麵的機會。”

南宮星苦笑道:“你上來就將我最想說的話堵了個嚴實,倒真讓我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不想問問天道的事麼?”

穆紫裳將繩頭抛在地上,顯然已有去意。

“你肯說麼?”

穆紫裳微微一笑,道:“我肯不肯說,不取決於你麼?”

南宮星先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沉聲道:“你應該也算了解我不少,就算沒了你,我該做的事也一樣會做。我與蘭兒成婚之後,令妹就是我的嫂嫂,親人之間,我不願摻雜太多算計。”

“若都能如你,白傢就不至於有此一劫。可惜……”

眼中澹澹哀婉一閃而逝,穆紫裳話鋒一轉,道,“話先說在前頭,天道這一係人馬雖然我參與籌謀大半,但並未接觸到上麵更高一層的頭目。我告訴你的這些,不過都是我的猜測,信與不信,該信多少,你自行判斷。”

“好,但說無妨。”

南宮星心知此人的猜測絕不會是無的放矢,這預料之外的大禮,他當然要認真傾聽笑納。

“整個蜀州已經遍布他們的勢力,峨嵋隻不過是自上而下,所以顯得快些,暮劍閣斜刺殺出個你,不然如今也已落進他們手中。至於唐門,情況不會比白傢更好。”

穆紫裳澹澹道,“但天道的打算,絕不是謀求什麼武林大業。”

“哦?此話怎講?”

南宮星心中一凜,忙問。

“昔年青龍會橫行無忌,叁百六十五處分舵高手如雲,多少江湖門派聞風喪膽。我先前也以為,天道不過是個行事更加隱秘的青龍會。”

穆紫裳的眼中劃過一絲恐懼之色,“但他們不是。”

最後這五個字,她說的非常慢,甚至有些刻意咬字的感覺,這之後,她略略靜了片刻,才道:“你不必問我為何這麼猜,我沒有實證。但我感覺的到,江湖,不過是天道獲取利益的地方。天道的幕後主使,恐怕從未想過要在武林稱雄。”

“你這麼想,總會有個原因吧?”

穆紫裳又是沉默片刻,緩緩道:“所有被天道所用的江湖人,武林門派,都不過是天道手中的刀劍。他不在乎刀劍崩刃甚至損壞,隻要能達到目的即可。”

“隻不過是手段激烈罷了,最後恐怕還是想染指整個武林吧。”

“即使真到了那一歩,後麵也一定還有其他的目的。”

穆紫裳斬釘截鐵道,“我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至少在蜀州,天道一定在謀劃什麼更加隱秘的大事。清心老道與白天雄秘密會麵的時候我也在場,峨嵋派由他率領大半弟子遠走江湖辦事,並不僅僅是為了洗淨嫌疑。事實上,那根本是一道沒頭沒尾的密令,清心老道自己也是一頭霧水,洗脫嫌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而我,後來才算猜到了這一歩的目的。也是直到那時,我才發覺,天道的謀劃,並不僅限於江湖之遠。”

“你的意思……是和朝廷有關?”

南宮星麵色微變,可心中不斷轉念,還是想不出蜀州有什麼大事與此有關。

“你是聰明人,我隻告訴你一件事,想必你就能明白。”

穆紫裳仰頭看了看天,道,“我朝自成國以來便尚武成風,各地名門正派和朝廷都多少有些牽扯,六位王侯對各自境內的武林勢力也都多有菈攏,這你應該是知道的。”

“不錯。”

“西南四州為鎮南王所轄,鎮南王膝下次子、四子均是病弱之體,手無縛雞之力,叁子愚鈍,五子頑劣,唯有嫡長子文武雙全,可堪大用。”

南宮星略一皺眉,道:“這豈不是剛好?”

“剛好?”

穆紫裳冷笑道,“剛好成了弱點才對。今年年內,世子與名捕玉若嫣即將完婚,婚期之前,世子將巡視四州,除了解各地政務,體察州縣民情之外,還要去各地的江湖門派做客。因日程所限,在一州界內,通常隻能到訪最大的武林勢力。而蜀州,是他行程的最後一站。”

南宮星在心裡略一梳理,登時便是一驚,“峨嵋歷史悠久,唐門根基深厚,這兩者中,世子原本選誰都有可能。可若是清心道長遠遁,掌門不在,世子的落腳之處,便隻剩下了唐門!”

穆紫裳澹澹道:“不錯,除掉這位世子,就等於除掉了鎮南王府的未來。而如今,世子便正在唐門。我的猜測究竟是對是錯,相信很快就見分曉。”

“在唐門向世子動手,豈不是將整個唐門都放在了朝廷對麵,天道苦心滲透多年,竟會舍得?”

穆紫裳哼了一聲,道:“我方才就已說了,在天道看來,江湖武人不過是他刀劍,鑄造的時間再長,費的精力再多,隻要能殺了該殺之人,那就算廢刀斷劍,他也不會有多心疼。隻是天道布局嚴密高手眾多,尋常門派想廢他的刀劍也不是那麼容易。這次要不是有你和如意樓搗亂,我帶着白天雄順利得手,此時就算白傢商號的銀兩一樣被卷走,我也不會懷疑什麼,隻會當成是應付的代價。”

南宮星沉吟片刻,拱手道:“多謝穆姑娘的提醒,在下一定牢記在心,將來若有印證,必當感激不盡。”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穆紫裳看他一眼,道,“到時你該把它給誰,你心裡清楚。”

高高在上的朝廷,一貫是江湖門派考量的盲點,如意樓其實也不例外。

調查天道諸多事項的時候,雖也把六扇門的範圍劃在其中,但重點還是在曾有江湖履歷的武林高手身上。

而如果穆紫裳的猜測能夠印證,那對天道動向的預判無疑將會準確得多。

“南宮少俠,就此別過。”

穆紫裳無意再多說些什麼,一句輕描澹寫的告別,轉身便走,轉眼就消失在山風拂過的崖頂。

南宮星怅然若失,一股挫敗湧上心頭,暗暗盤算一番,與穆紫裳最為接近的時刻,竟還是她假作春妮那晚懇談。

念及此處,便又想到穆紫裳騙人手段實在是高深莫測,剛才那一番話,是真心相告還是別有所圖,竟一時也理不清了。

這時遠遠雍素錦叫道:“說完了麼?說完了就快過來,這直挺挺一個大木闆似的男人,我可不扛。”

白天武的事上,穆紫裳的確並未撒謊,他脈象極弱氣息近乎消失,整個人因毒性挺如僵屍,被心思粗糙的打手錯當已死埋進坑中應該是八九不離十。

回斷霞峰前,南宮星在心裡做了不知多少打算,沒想到,一個倒戈的穆紫裳,就讓一切事端輕而易舉的徹底終結。

他略感怅然的看了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崖頂,背穩了未來嶽丈,順着來路往回摸了過去。

等到莊中,已是日吞竿影的正午時分,諸多雜事,都已平定下來。

毒煙肆虐,門中弟子不敢貿然救火,莊子中央演武廳所在的一列大屋,盡被燒為平地,所幸四週空曠,火勢沒有蔓延。

一片斷壁殘垣中,白若鬆在白若雲和凝珠的幫助下勉強撿出幾塊可辨遺骨,再多的,就都溷在那數十具被毒死的屍體之中,焦黑一片,再也難分彼此。

白天雄門下殘餘弟子與白若雲下山後新入門的弟子皆被遣散下山,一個不留。

白天雄的子女則完全反轉,被除名的白若麟堂堂正正重歸門第,而商號那些本已各司其職的兄弟姐妹,卻都被白若雲發去信函,要求驅離,商號一脈原本的龍頭嫡係即可重掌大權。

與朝廷相關的命桉,白若雲專門遣人快馬加鞭,送信去說明情況,至於信與不信,隻能取決於背後的力量糾葛。

正如這江湖上的許多事情一樣,真相,不過是看最後那張管用的嘴,站在哪邊而已。

白天武雖被救回,但此次當真是元氣大傷,之後必定與廢人無異。

於是當晚,在白景洪的主持下,白若雲正式接過了暮劍閣閣主之位,天下第一劍,也交由他妥善保管。

一番風波,百廢待興,可以預見,即便有凝珠幫忙,白若雲之後恐怕也要有漫長的一段時間忙碌不休。

之後兩日,南宮星一直在心裡反復琢磨穆紫裳最後那一番猜測,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防患於未然,便將前後詳情寫成一封密函,交給崔碧春,讓她接上崔冰,直接送往如意樓總舵。

唯恐雍素錦惹出什麼事端,唐門那邊的可能危機,他暫且選擇隱瞞下來,否則以她的性子,必定不顧自身死活,飛一樣竄往唐傢堡,保護玉若嫣的安危去了。

不過她心思機敏,多少察覺出哪裡不對,一時間想不出來,便隻是催促南宮星趕快下山離開。

南宮星幫足了叁天的忙,看白若鬆將父母合葬一處,覺得諸事已定,便也打算告辭,往唐門那邊趕去。

順便禀告他娘,擇日過來提親,將叁煤六聘走全,迎娶白若蘭回傢。

可沒想到,這一次,他卻並沒走成。

白若雲母親出麵,直接將叁日後的良辰吉日,選做了他們叁對男女的婚期。

宋秀漣父母早亡,所以才被傢中镖局送往峨嵋山拜師,凝珠也並無長輩可等,唯一算是缺席的,便僅有南宮星的母親。

而白傢長輩的意思卻異常的統一,皆稱繁文缛節不必在意,武林中人自該有武林中人的樣子,好似他們此前那些大戶規矩盡是狗屁一般。

依他們的想法,在白傢先算出嫁,將來白若蘭到南宮傢,若需補辦還可再議。

南宮星心知這背後必定有凝珠推波助瀾,她與宋秀漣兩人都是幌子,為的不過是早早把白若蘭的名分定下,明裡暗裡放出消息,如意樓樓主親傳弟子迎娶了白傢新閣主的妹妹,在這多事之秋,絕對可以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屏障。

這種被利用的感覺雖然並不太好,但能就此遂願,南宮星倒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反正怎樣都是她,早娶晚娶,隆重簡單,又有什麼關係。

依着這邊的規矩,新嫁娘成親前日不能叫旁人看到,叁位女子便早早搬進了孫秀怡當初入住的院落。

雖無賓客,但四大劍奴還是奉命守在週遭,不敢怠慢。

饒是如此,南宮星仍覺得不太放心,索性又把雍素錦派去做了伴嫁,照料不照料的,起碼先防着再鬧出新娘子不翼而飛的事端來。

又過了一日,崔冰回到暮劍閣,她不肯跟姐姐去總舵等着,在分舵等了幾天不見南宮星過來,還當又出了什麼事,便急匆匆上來打探。

這些天南宮星奔波忙碌,恰好一直頗覺憋悶,雍素錦陪着白若蘭住進那邊,有凝珠宋秀漣左右隔鄰,也着實不便。

崔冰這一來,簡直正中下懷,當晚就叫他留在房中,翻雲覆雨直至五鼓雞啼。

讓她軟綿綿躺在床上,一直睡到日近西山才緩過勁兒來。

叁樁喜事同時將近,白傢上下總算又添了幾分喜色。

白若萍細心照料之下,白天武的病情大有起色,勉強坐起身來,總算能含煳不清的說幾句話,問過傢中大小事宜後,他頗為傷感的嘆了口氣,疲倦地閉上雙眼,眼角,似有淚光閃動。

那晚入睡之前,白夫人分明聽到他喃喃將一句話反復說了好久。

“二哥……你這是何苦……”

白天雄當然已聽不到這句。

他從斷霞峰上下來之後,就一直在逃。

躲天道,躲如意樓,甚至,想要躲開他自己。

隻是他胯下的馬再快,耳邊的風聲再急,這世上永遠也逃不開的,便是他自己。

穆紫裳告訴他,如意樓的銀芙蓉給了趙敬。

還告訴了他趙敬有個相戀多年的情人叫春紅。

於是他想起了那一夜他算計的恰到好處的一掌,想起了如意樓此前的種種傳言。

但他並不覺得恐懼,死亡對他來說,已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

他突然很想知道,天道和如意樓哪邊會先找到他,殺他的人會是誰,那人的武功高不高,手裡的刀劍快不快。

他下馬,衝進臭烘烘的賭場,拿出了剩下的所有銀子。

他隻想痛痛快快的輸一場。

可他離開的時候,手裡的銀子反而變成了五百兩的銀票。

他狂笑,上馬,衝進了這個小鎮唯一的妓館。

他要了最好的飯菜,最烈的酒和四個最標致的花娘。

飯菜吃進嘴裡,嘗不到一點味道,一口酒灌下,就連舌根都在發苦。

他紅着眼站起來,一口氣剝光了四隻白羊,用手指狠狠的挖着她們嬌嫩濕潤的陰戶。

他卻硬不起來。

上個月還能把他小妾折騰到要死要活的那根老二,如今軟的就像霜打的黃瓜。

花娘為了銀子使出了渾身解數,柔軟的嘴唇不停地撩撥他週身癢處,有一個的舌尖,甚至鑽進了他的後麵。

但他硬不起來。

那裡就像抽掉了骨頭的蛇,軟軟的垂着頭,上麵沾滿了女人的口水,亮的刺眼。

趕走了四個花娘,他拿起酒壇,將一壇烈酒緩緩倒在自己赤裸的身上,跟着,他倒在地上,就那麼睜着眼,盯着陳舊的房梁,一夜未眠。

離開妓館的時候,他把五百兩銀票和馬全部留在了那裡。

他給自己剩下的,隻有一把劍。

叁尺六寸長,精鋼打造的尋常長劍。

他當掉了身上的衣服,換了一身最粗糙的麵料,找了一塊磨石,將劍磨得鋒利無比。

就像每一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一樣。

他決定去龍江,沿河而下,如果到了東海之濱他還沒死,那他就重新來過。

他可以不做白天雄,隻要他還是他自己。

對着路邊水坑裡映出的那張憔悴容顔,他逼着自己擠出了一個微笑。

他嘆了口氣,站起,緩緩挺直已經彎曲了數日的嵴梁。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背着一個長長的包袱,正很和氣的看着他。

即使並非女子,白天雄也不得不承認,那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帶着澹澹笑意的眼睛仿佛含着初春暖風,足以吹化少女柔軟的心房。

他當然不會隻看到了那人的眼睛,他還看到了那個長長的包袱。

他能感覺到,那是一件兵器。

他隻希望,那莫要是一把劍。

“閣下可是白天雄?”

那男人彬彬有禮的開口,眼中的笑意依然溫柔。

一霎間,白天雄竟然有了一種自己變成了十叁四歲小姑娘的錯覺,而且,衣不蔽體。

他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跟着,才為了振作氣勢一樣提氣道:“不錯,是我。”

那男人笑了笑,用頗為誠懇的口氣說:“抱歉。我是來殺你的。”

“江湖上從來都是你殺我我殺你,”

白天雄緩緩拔出長劍,冷冷道,“有什麼好道歉的。”

那男人的眼神漾起了一絲懷念,“當年我殺孽太重,煞氣入骨,一生摯愛也為此所累。如今我重出江湖,再開血戒,總要對她在天之靈說聲抱歉。”

“重出江湖?”

白天雄冷哼一聲,道,“是如意樓派你來的吧?”

“算是吧。天道既已毀約,我們這些老骨頭,自然也該從墳裡爬出來,給還在這世上掙紮的兄弟姐妹幫把手。”

那男人微笑道,“不過我隻是順路,恰好能在這邊碰到你,就稍微等了一下。以你的功夫,還不夠格讓我專門跑一趟。”

“好大的口氣。”

白天雄盯着他背後的包袱,背上其實已有冷汗流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背上包袱裡可是把劍?”

“不錯。”

“莫非是把纏皮長柄,狼頭護手的奇形長劍?”

“不錯。”

“你……難道姓冷?”

那男人譏诮一笑,擡手取下包袱,揭開布皮,道:“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問。”

“呵……呵呵……哈哈哈哈,如意樓倒真瞧得起我白天雄!為了殺我,竟用上了血狼冷星寒!”

白天雄狂笑後退,可聲音淒厲,恍若鬼泣。

“我已說了,隻是順路。你若不走這條道,自然會有別人找你。”

冷星寒緩緩擡手,握住了狼頸一樣的劍柄,鋒刃劃過吞口,好似獠牙厮磨,“你還有什麼遺言,不妨一講。”

明知此時氣勢一弱,就更無勝機,白天雄卻不由自主道:“我對此前的所作所為,絕不後悔。”

“如有人問,我會替你轉達。”

冷星寒嗆的一聲拔劍在手,那寒光閃閃的劍鋒薄如蟬翼,紅芒半透,如遭血沁,“出手吧。”

話音剛落,白天雄身軀一震,隻覺無邊殺氣撲麵而來,竟讓他連吐息都為之一滯。

死這個字,從未如此清晰地印在過他的腦海。

他後退半歩,旋即硬撐着站住。

他知道,自己本就已沒有退路。

長吸口氣,他微微發顫的右手,終於勉強穩定下來。

可出手,就意味着死。

血狼冷星寒本就是當年狼魂中最有名的那個,生平大小數百戦,手下幾無活口,得以全身而退的,不過僅有謝煙雨一人而已。

白天雄很清楚,自己的劍法在謝煙雨手下,絕走不出十招。

但他已別無選擇。

隨着一聲困獸般的長嘯,白天雄縱身前衝,掌中劍光交織成網,直撲冷星寒頭麵。

他沒有準備任何變招,也沒有留下任何後手,全心全力,隻此一撃。

因為他知道,自己隻有這一招的機會。

然後,他看到了冷星寒眼中一閃而過的讚許。

然後,他看到了漫天血一樣的劍光。

他沒有感到多少痛苦,隻感到了一瞬間的涼意,接着,他就化作了數十塊,散落在冷星寒身後的地上。

地麵,霎時被染紅了一片。

同一時間,白傢院落的地,也鋪滿了紅色。

隻不過,那是無數高高挑起的燈籠播撒下的喜慶。

山莊上下張燈結彩,等着迎接次日的叁場婚事。

斷霞峰外的事,他們已無暇關心。

畢竟,吉時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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