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漢良拼命吹牛
且說秋谷回棧之後過了一夜,明日一早便會見了劉厚卿,問他銀子可曾齊備,厚卿回稱:“鈔票已經現成。”便在枕頭旁一個大皮包內取出一卷鈔票,點了數目,雙手交與秋谷。秋谷收了起來,因見厚卿瘟得利害,覺得他也甚可憐。
厚卿將鈔票交代了秋谷,又連連致謝秋谷費心。秋谷便想再費一番唇舌,把劉厚卿勸醒轉來,便他不至沉迷不醒,也算大傢認得一場。便邀厚卿到自己房間坐下,將以前勸解方幼惲的幾層說話,懇懇切切的功了厚卿一遍。又道:“妳道張書玉同妳吵鬧,是要敲妳的竹杠麼?他是因為妳土頭土腦的不甚漂亮,又不肯爽爽快快的花錢,他心上不願意妳在他院中走動,所以平空把妳冷淡起來,好等妳從此不來的意思。妳想上海堂子還有什麼玩頭?即如我章秋谷,老於嫖界的人,也要步步留心,不肯一絲大意。憑着妳這樣一個人,不知嫖界的情形,不懂院中的規矩,平空的走到上海,要去嫖起四大金剛的張書玉來,上海的金剛可是好嫖的麼?像妳這樣沒有功架、不肯花錢的客人,他眼睛角裹也沒有梢着妳,妳還要想去裝呆做傻與他論交情。他不糟蹋妳,倒糟蹋我麼?”
厚卿雖是沉迷,倒底心上總還明白,聽了秋谷這一番議論,把上海堂子的情形,倌人的性度,一齊抉髮出來,無論再是下愚不移,聽了這種激切的說話,也不由得毛骨悚然,通身汗下,便向秋谷道:“秋翁現身說法,真令頑石點頭。怪不得方幼惲經妳一番勸解,立時收拾歸傢。我如今回想起來,真真是個癡子,花了多少冤錢不算,還惹出許多氣來,豈不是自尋苦吃?我在此間略停數日,便也要回到常州,從此看破他們的手段,不再去惹草拈花,省得辜負了秋翁的苦心勸解。”
秋谷起初勸解厚卿之時,還當他未必果能猛省,姑且把他提醒一番。今見厚卿居然言下大悟,心中爽快非常,哈哈大笑道:“果然厚卿兄甚是聰明,一說已經明白。我章秋谷浪遊花柳,到處留情,未免也惹下了許多風流孽障。如今仗着這廣長妙舌,居然勸得妳們勒馬回頭,也是我一生快心之舉了。”厚卿聽了,感激萬分,想秋谷這樣的人,俠骨柔腸,真是世間難得,着實謝了幾聲。秋谷連忙止住,又說了幾句閒話,拱手別了厚卿,便到別處尋人去了。天有正午,方才到棧,吃過了飯,想着厚卿的鈔票還在身邊尚未交出,本來想去問春樹的信,就到新清和張書玉院中來。
出了棧房,信步慢慢的行走。新清和離吉升棧本來甚近,不用坐車。正走到大新街口,忽見對麵一乘光彩輝煌的轎子,叁個轎夫都着绉紗緊身小襖,绉紗兜襠馬褲,擡着轎子飛一般的直撞過來。那轎子是用翠色洋藍大呢做了四圍的轎衣,通身用白絨線繡着折枝梅竹,中間還鑲嵌着水鑽,光華奪目。轎子四角邊結着四個湖色流蘇,兩旁玻璃也襯着繡花軟簾,垂着湖色绉紗黑線酒花的遮陽,瘦瘦的一付杭州香藤轎杠,杠上前後也結着四個小小的彩球。那轎子四週更用白銅打就的各色折枝花樣,釘在轎上,耀眼爭光,收拾得十分精致。秋谷暗想:好一乘講究的轎子,諒來是什麼紅倌人坐的了,但是天氣剛剛過午,為何出這樣的早堂差?正在暗想,那乘轎子擡得飛快,已是擦肩過來。秋谷要看轎內坐的倌人麵貌如何,便住了腳步,仔細往轎內看時,那知不是倌人,竟是坐的一個男子,扶手闆也沒有,端端正正??坐在轎中。秋谷大為詫異,看那男人時,穿着玄色外國緞馬褂,鼻架金絲眼鏡,衣裳甚是華麗,帽子上還釘着一塊披霞,麵上卻滿麵煙色,青生生的甚是難看。獐頭鼠目,縮頭拱肩坐在轎中,眼睛四圍亂轉,得意洋洋的神氣。秋谷見了這副怪狀,忍不住哈哈大笑,心想:天下真有如此壽頭碼子,真是可笑!轎子剛剛過去,忽聽得轎中那人叫了一聲:“秋谷兄幾時來的?”秋谷不及回答,轎子已折到四馬路去了,秋谷聽了他的聲音,方才想起原來是這個人。
看官,妳道這人是誰?原來是常州有名的冤桶瘟生,姓金,號漢良,是個烏龜的兒子。本不姓金,他父親叫金幼川,因為自傢無子,就把這烏龜的兒子抱養成人,便頂姓了金,承受了這金幼川的一分傢產。
這金幼川也不是好好出身,本來一貧如洗,在一個徽州汪傢管管帳目。可巧這汪傢同一個姓申的舉人爭奪地基,大傢告狀,地方官判斷不來,姓申的就趕到省中,在臬臺衙門告了一狀。臬臺準了狀詞,提審起來。汪傢雖有傢財,卻是向來膽小,極是怕見官員,又為自己沒有功名,恐怕上堂出醜,便害怕起來,要叫這管帳的去頂名冒審。金幼川那裹肯去,汪傢急了,便許他若肯替代上堂,無論吃苦與不吃苦,總送他一萬銀子。這金幼川雖然怕打,卻是漆黑的眼睛見了白花花的銀子,由不得就答應了,跟着差人到了蘇州。
不多兩天,臬臺掛牌提審,先問了原告的口供,再傳被告上來。金幼川仗着膽子上堂跪下,臬臺把他看了一看,用旗鼓在公案上一拍,問道:“妳可就是汪宏超麼?”金幼川戰抖抖的答應了一聲:“監生正是。”臬臺又問道:“妳這監生是在那一案報捐的,折色幾成,可曾領到部照?從實進上來。”兩旁吏役齊齊的吆喝一聲。金幼川原不曾捐過監生,隻道監生是個微末的功名,臬臺不致追問,不料臬臺認真盤駁起來,他如何回答得出?又被兩旁差役喊了一聲堂威,愈加慌得六神無主,竟說不出什麼來。臬臺又拍着驚堂道:“講!”滿堂人役又喊了一聲,把個金幼川嚇得呆了,一句話也掙不出來。臬臺大怒道:“怎麼本司問妳的話,妳竟不回答?
好大膽的奴才,掌嘴!“值刑皂隸轟然答應一聲,趕上幾個人來,不由分說,把金幼川拿住,一個捺住他的肩頭,一個扳着他的臉麵,把個嘴巴放得平平的。金幼川聽得臬臺叫打,已是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就要喊也喊不出了。早被差役取過皮掌,照着金幼川的嘴巴,一五一十的打了四十,方才放他起來。那臬臺堂上的刑法十分利害,這四十個嘴巴,直打得金幼川腫了半邊的麵孔,就如猴兒屁股一般,牙齒也打了兩個下來,滿口裹噴出鮮血,隻把他打得昏天黑地,連他自己的生年月日都一齊忘了,那裹還說得出什麼話來?臬臺又拍案喝道:”看妳這般光景,妳這功名料想不是真的,本司也沒有多大的工夫同妳追究,隻問妳爭奪基地的案情,妳這欺貧倚富的奴才,為什麼去爭奪人傢的基地?在本司這裹好好的供上來,若有一字支吾,妳可知道本司的刑法?“(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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