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故鄉天涯留別恨
且說章秋谷剛剛同着陳文仙上得船去,早見岸上兩輛馬車飛也似的趕來,秋谷知道是辛修甫等趕來送行,便自己跨出船頭拱手相迎。辛修甫和陳海秋、王小屏上得船來,秋谷便讓他們進艙坐下。陳文仙見了,想要回避進去,秋禦叫道:“我們都是知己朋友,妳過來見見不妨。”陳文仙聽了,便回過身來,慢款湘裙,輕移蓮步,低着頭向辛修甫等叁人一連道了叁個萬福,辛修甫也作揖相還。陳文仙道過萬福,便低頭立在一旁。辛修甫等偷眼看時,隻見他體態依然,豐姿如昔,隻身上穿着一身玄色衣服,曳着一條玄色長裙,淡掃蛾眉,薄施脂粉,鉛華不禦,芳澤無加;頭上隻帶着一支珍珠押髮,一個珠騎心簪,千乾淨淨的沒有一些兒珠翠,低眉斂袖的立在那裹,不笑不言,竟沒有一些兒蕩逸輕揚,全是一派的大傢豐範。辛修甫見了,暗暗地十分讚歎。陳文仙略略的站了一回,便也轉身進去。王小屏料想章秋谷和陳文仙一定還要說幾句體己的話兒,我們不要在這裹討他的厭,便和辛修甫、陳海秋使一個眼色,大傢立起身來告辭,彼此打了一拱,辛修甫等叁個人便自上岸去了。
這裹章秋谷和陳文仙兩個人妳看着我,我看着妳,一言不髮。陳文仙隻覺得各種酸甜苦辣的滋味一古腦兒都並到心上來。正在這個時候,猛然聽得船上“嗚嗚”
的兩聲汽笛,秋谷便道:“輪船將要開行,妳上岸回去罷。”陳文仙聽了勉強點一點頭。章秋谷便扶着陳文仙上了碼頭,說一聲:“妳自傢保重。”踴身一躍,早已跳上船頭。船傢把纜繩帶在拖船的後麵,“嗚”的一聲,輪船已經開動。章秋谷立在船頭上,眼睜睜的看着陳文仙;陳文仙坐在馬車裹頭,也眼睜睜的看着章秋谷,直看到煙波浩渺,人影模糊,陳文仙方才懶懶的回去。這且按下不題。
隻說章秋谷立在船頭上,直至望不見文仙的影兒,方才歎了一口氣進艙坐下。
真個是風情遐思,淒涼南浦之歌;別恨離愁,辜負高唐之夢。那上海到常熟本來水路不多,不到五更已經到了。
章秋谷離傢已久,也覺得要緊回去看看傢裹頭的情形,便把船上的行李都交給那兩個傢人,自己便跳上岸去,趕到傢中,見了太夫人,又見了他夫人張氏。秋谷見太夫人身體十分康健,心中自然歡喜。太夫人見秋谷回來,心中也十分歡喜,問問這樣,問問那樣,又把自己傢裹頭幾個月裹頭的事情,夾七夾八的告訴了秋谷一遍。秋谷在傢裹頭休息了兩天,不免出去到各親友那裹去應酬一番,一班親友也有上門來探望的,也有備酒和他接風的,倒把個章秋谷忙了好幾天。秋谷自回之後,也沒有什麼事情,隻陪着太夫人講講閒話,敘敘傢常。他夫人張氏,秋谷本來原是因他才貌平常,所以和他不合。幸而他這位夫人性情極是平和,脾氣也還柔順,倒深得太夫人的歡心。章秋谷聽了太夫人的解勸,便也漸漸的兩下和睦起來,所以秋谷在傢,倒也狠不寂寞。
一連過了十餘日,太夫人對秋谷講起佃戶的抗租不完來,秋谷道:“這班種田的人,雖然種了幾畝田,卻往往窮得衣不遮身,食不充腹,想起來也狠可憐。若是欠得不多,不如聽他去罷。”太夫人道:“若是窮佃戶欠租不完,自然不必去問他追討。這個欠戶,聽說狠有錢的,靠着他兒子的丈人是縣裹頭的差役,作威作福的狠不安分。種了我們五十幾畝田,叁年的工夫一個大錢都不肯完,妳想世上那有這般道理?要是一班佃戶,大傢都學着他的樣兒不肯完租起來,叫田主人怎麼樣呢?”
秋谷聽了勃然大怒道:“原來就是黃阿潤這個混帳東西,去年他沒有還租,我就要把他送縣押追,一向隻道他是個貧戶,那曉得他竟敢倚着一個差役的靠山,抗不完租,這還了得!明天待我自己去拜常熟縣劉大令,托他立刻提了黃阿潤,押追欠租就是了。”太夫人道:“隻要他好好的把租還了出來,或者先還一半,也就罷了,不必一定要把他送官押追,他們鄉裹人究竟吃不起驚嚇。”秋谷聽了答應一聲,便把收租的帳目查了一查,見欠租不完的,十個裹頭差不多倒有四五個,不覺怒道:“這都是大傢看了黃阿潤的樣兒不肯完租,要不好好的辦他一下子,明年的租就不用收了。”想着,便把幾個欠戶的名兒都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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