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平康宵有張虐焰
且說賽金花見了那四顆絕大的珍珠,心上十分歡喜,略略的推讓幾句便也收了下來。從此以後,賽金花果然在華德生麵前,一早一晚隨時勸解。華德生起先還不肯聽,經不起賽金花的一張嘴兒好象嬌鳥調音、雛莺弄舌的一般,說得有情有理,不由得華德生不聽;更兼洪中堂再四磋磨,請他酌減賠款,一切通融辦理,華德生便將機就計答應了。登時就把中外和議的草約議成籤字,各國的欽差也都答應,沒有異言。想不到這樣一件天大的事情,卻是一個弱女子在裹頭宛轉相助,成就了這件絕大的功勞。
論起來這位議和大臣洪中堂,既然用了這個美人計,便應該大大的酬謝賽金花一下才是。偏偏的洪中堂年紀高大,吃不起辛苦,看着中國這般的時勢,荊榛遍地,豺虎當塗,蒿目山河,驚心烽火。看着自己的年紀已經將近八十歲的人,那裹還能和國傢出什麼力,心上未免總有些鬱鬱不舒。更兼跋涉風塵,馳驅輿馬,進京的時候本來已經有病,無奈這個時候國事緊急,不得偷安,沒奈何隻得力疾從事。開議和約的時候,未免又要受些委屈,忍些煩惱,心上一憂一急,那病便一天一天的重起來。究竟上了年紀的人,那裹禁得起?不等到和約籤字,便嗚呼哀哉死了。
洪中堂既死之後,偏偏的那位姓楊的隨員也丁了外艱,奔喪回去。這兩個人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別人那裹知道這件事兒的內容?就是有幾個知道的人,那裹還來多管這般閒事,想着要酬謝賽金花的這件事兒?老老實實的把賽金花的這番勞績掛在瓢底裹頭去的了。好在賽金花本來不想什麼酬謝,便也不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
到了後來不知怎樣的,京城裹頭的那班人大傢都把賽金花的這件事兒傳說出來。又見他常常穿著男子衣冠,同着華德生並馬出遊,大傢都不叫他賽金花,都叫他作賽二爺。又為着他幫着洪中堂議成和約,大傢便又叫他作議和大臣。這個議和大臣賽二爺的芳名,竟是京城裹頭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後來華德生撤兵回國,賽金花想要同着他到德國去。華德生為着奉命出師還沒有回國復命,不能帶個女子回去,賽金花便也隻得罷了。華德生臨走的時候,兩個人依依不舍。長亭惜別,南浦傷神。蘼蕪遠道之思,楊柳征人之恨。柔腸百結,春銷鳳女之魂;別淚叁聲,目斷西溟之水。賽金花直送華德生到天津,上了兵輪,方才灑淚別去。自此以後,賽二爺的生意,比以前更是日盛一日。過了幾時,賽金花想着戀戀風塵究竟不是長策,趁着如今手裹頭着實有了幾個錢,想要揀個好好的客人嫁了他,作個葉落歸根的算計。
剛剛這個時候,那位蔔藹蔔部郎借着賽金花的扶持,走到了華德生的門路,非但沒有追究他附從拳匪的事情,而且華德生還在中國議和大臣麵前,和他講幾句好話。這個時候華德生的話兒,就好象皇上、皇太後的谕旨一般,那一個敢不聽他的說話!連忙把這位蔔部郎一保兩保,平地飛升,不到半年,已經升署了刑部右侍郎。
這位蔔侍郎的運動手段又十分利害,皇上、皇太後回銮之後,那一班跟着到西安去的大臣,一個個不是軍機大臣,便是尚書、部院,卻不知怎樣的一個個都受了蔔侍郎的運動,都說他是個狠有才乾的人。這位蔔侍郎本來是貪花好色的都頭、醇酒婦人的首領,如今仕途得意,越髮成日的花天酒地,選舞征歌,邀結公卿,交通權貴,賽金花院中也常常的去擺酒請客。但是當着那華德生沒有回國的時候,蔔侍郎雖然也常到賽金花院中去,卻口口聲聲的總統憲太太長、總統憲太太短,不是送衣服,就是送首飾,規規矩矩的連笑話也不敢說一句,那裹敢在賽金花院中擺酒?如今華德生走了,蔔侍郎卻登時變了樣兒,見了賽金花的麵,也不稱他總統憲太太,自己也不稱沐恩,依舊嬉皮笑臉的動手動腳起來。
賽金花見他忽然變了樣兒,不像那以前的恭敬,雖然不甚放在心上,卻也覺得有些好笑。蔔侍郎在賽金花那裹混了幾時,知道賽金花狠有幾個錢,就是華德生在京城裹頭的時候,那些別人送他的金珠首飾,也值好幾萬銀子,便存着個人財兩得的念頭,想要娶他回去。無奈賽金花想起他以前要走華德生門路的時候,對着自己一味的叩頭請安,不顧廉恥,後來華德生走了,又趾高氣揚的翻轉臉來,和以前好象兩個人的一般,心上是有些瞧他不起,不肯嫁他。蔔侍郎和他說了幾次,賽金花都一口回絕。蔔侍郎一連碰了幾次釘子,心上便大大的不快起來,對着賽金花常常的藉端髮作,一會兒說他怠慢了客人,一會兒又說他回絕了生意。賽金花雖然是個妓女,卻倒是個狠爽直的人,見他這樣的有心挑剔,隻說他是鬧着頑的,也不放在心上。
這一天正逢禮拜,賽金花那裹來了無數的客人,把六七個房間都擠得滿滿的,擺酒的擺酒,碰和的碰和,甚是熱鬧。隻把一個賽金花忙得個八麵張羅,滿場飛舞,憑妳賽金花的這般老手,也有些手忙腳亂的應酬不過來。在忙得個手口不閒之際,剛剛的蔔侍郎又同着幾個朋友吃得醉醺醺的,闖了進來,要在賽金花院中碰和。賽金花見了蔔侍郎,隻說自己以前幫過他的忙,救過他的患難,更兼華德生沒有回國的時候,這位蔔侍郎見了賽金花的麵好象小鬼見了閻王、老鼠見了貓一般,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如今雖然華德生遄回德國,蔔侍郎已據要津,在賽金花眼中看起蔔侍郎來,卻還是以前的蔔侍郎一般,並沒有什麼分別,那裹把他放在心上。當下便對蔔侍郎笑道:“蔔大人耐來得勿巧,幾間房間才勿空來浪,隻好請唔笃幾位晏歇再來格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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