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谷重遊安垲第
且說陳海秋要想轉那範彩霞的念頭,白白的借了五百塊錢給他,隻指望要得些好處,那裹知道受了範彩霞的圈套,花了無數的錢,毛也沒有撈着一根。起先還隻說彩霞當病好之後自然相就,還天天跑到東尚仁去看他,範彩霞的病本來原是假的,一天一天隻得含含糊糊的搪塞他。
一直到了二十八的這一天,陳海秋也有些覺着範彩霞對着他不是真心,心上十分氣憤,一口氣跑到辛修甫那邊,氣呼呼的把範彩騙他的事情告訴了修甫一遍,又埋怨修甫道:“總是妳和我出的主意,如今弄得羊肉吃不着,惹得一身騷,倒上了他的惡當。”辛修甫笑道:“主意雖然是我出的,我本來和妳說明保是保不定的,況且這件事兒是妳自傢不好,所以上了他的當,與我什麼相乾?”陳海秋聽了跳起來嚷道:“原是妳出的主意,怎麼倒說是我自傢不好呢?”辛修甫道:“如今世界上的事情,第一貴重的就是金錢,隻要有了錢,無論什麼事情都是做得到的。他們一班堂子裹頭的倌人喜歡的是錢,他銀錢沒有到手的時候要想騙妳的錢,不得不好好的巴結妳,等到銀錢已經到了他的手中,就是妳吃了他的空心湯團,妳也沒有什麼法兒。那個叫妳急急的先把五百塊錢送到他的手中,他不哄騙妳難道哄騙我不成?
他們吃把勢飯的好容易遇見了妳這樣的瘟生,不好好的敲妳一下竹杠,專靠着幾個叫局吃酒的錢來開銷這個門戶,那他們就都要喝西北風過日子了。“陳海秋聽了,覺得辛修甫的話實在不差,便道:”這件事情果然是我一時大意,上了他的當,但是我平空吃了這個虧,難道罷了不成?畢竟要想個法子,把他弄得伏伏貼貼的自己降心相就,方才出得我這一口氣兒。妳可有什麼主意沒有?“
修甫想了一回想不出來,便道:“我在這個裹頭究竟還是個外行,可惜章秋谷不在這裹,他便想得出那些千奇百怪的法兒。他常常對人說道:”天下的事情,除了窮苦的人沒有錢用,害病的人醫治不好,這兩件事實在沒有法兒,別的事情,憑妳再是天大地大,無大不大的事,也有法兒好想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個人隻要有了思想,那有做不來的事情?‘若是他在上海的時候,隻要和他商議一下,一定想得出一個主意。如今他既然不在這裹,我又實在想不出什麼法兒,隻好隨後再說的了。“陳海秋聽了道:”妳的說話不差,從前我做花筱舫的時候,花筱舫有心和我過不去,就是章秋谷在裹頭提兵調將,出了個主意在陳文仙那裹碰和,把花筱舫叫了來大大的責備了他一頓。這件事兒是我平生第一件暢快的事情。如今可惜章秋谷已經回去,若是他在這裹,一定要和我出個主意的。“
辛修甫忽然失聲笑道:“天下的事情真是無獨有偶的,妳們兩個人真算得一對大大的瘟生。”陳海秋聽了覺得好笑道:“好好的和妳說話,妳又要取笑起來,像我這樣的客人那裹算得什麼瘟生?那位陶觀察才是個有一無二的瘟生呢!”辛修甫聽了更哈哈的大笑道:“豈敢豈敢,我說的本來就是那位陶觀察的事兒。妳們兩個人,一個要轉範彩霞的念頭,一個就要想充薛金蓮的恩客;一個受了薛金蓮的怠慢,一個就入了範彩霞的牢籠。有妳們這樣的一對客人,便有他們那般的兩個妓女,妳們兩個人豈不是同病相憐,無獨有偶麼?”陳海秋聽了,實在自己解說不來,隻得笑道:“好了好了,不用說下去了,就算我們兩個都是大大的瘟生,妳隻把陶觀察的事兒講給我聽罷。”辛修甫聽了,便把陶觀察那一天同着他一同到福致裹去送帳的情形,和陳海秋一一的說了。
看官,妳道陶觀察什麼事兒?原來陶觀察也和陳海秋一般,要想和薛金蓮攀相好,薛金蓮那裹肯依。陶觀察想去想不到手,便也想着趁着這個年底的當兒,送一筆錢給他,或者薛金蓮感激涕零,竟肯以身圖報也未可知。陶觀察定了主意,便邀了辛修甫同去開銷局帳,辛修甫聽說“薛金蓮”的叁個字兒,心上便有些不大高興,卻又不好意思不去,隻得同着陶觀察往福致裹來。
到了那裹,陶觀察和辛修甫兩個人坐在房間裹頭,足足的坐了兩個時辰,把個辛修甫等得火星直冒,薛金蓮方才走了出來。陶觀察便從衣袋裹頭取出兩卷鈔票,先揀了一卷,遞給薛金蓮道:“我的局帳菜帳大約不過叁百幾十塊錢,這裹頭六百塊錢的鈔票,妳且收了。”薛金蓮謝也不謝一聲,大模大樣的接了過去。把那一卷鈔票看了一看,又瞅了陶觀察一眼,便把那一卷鈔票一張一張的抖了開來,在那裹一五一十的點。陶觀察見了倒不覺得怎樣,辛修甫心上不由的動氣起來,冷笑一聲道:“妳當心點兒仔細看一看,陶大人的鈔票都是假的,妳不要上了陶大人的當。”
薛金蓮聽了辛修甫的這幾句話兒,也有些覺得辛修甫是有心罵他的,便擡起頭來看了辛修甫一眼,把鈔票放了下來。陶觀察又把另外的一卷鈔票遞過去道:“這是四百塊錢,給妳留着新年上用罷。”薛金蓮見了,也不伸手來接,隻把嘴望着煙盤裹頭一努道:“耐放勒浪末哉。”陶觀察見他不肯來接,隻得依着他的話放在煙盤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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