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迷途續成新小說
上回第五集書中,正說着那位康己生康觀察鄉試不中,便捐了個河南候補道到省候補,後來居然暑了一任開歸陳許道,又調補丁直隸天津道,不到一年的工夫,升授了河南按察使,得了直隸總督陸制軍一個密保,便升補了江西布政司。到任不及兩個月,剛剛的江西撫臺德中丞調了熱河都統,這位康方伯便升授了江西巡撫。
這也算得是一帆風順,宦運亨通了。如今在下且把康中丞的一麵按下不題,再把章秋谷的事實演說一番,諸公靜聽,待在下慢慢的說來。
隻說章秋谷自從娶了陳文仙之後,兩個人自然是似漆投膠,如魚得水,頻伽共命,鹣鲽同心。淩華十五之年,初逢韓壽;碧玉小傢之女,來嫁王昌。地久天長,一雙兩好。秋谷也怕文仙散淡慣了,坐在傢裹頭要氣悶,便也時常同他出去跑跑馬車,看看夜戲。在上海約有住了叁個月,忽然接了傢裹頭太夫人的一封來信,叫秋谷快些回去。依着秋谷的意思,要想把陳文仙留在上海,自己回去省親,倒是文仙不肯道:“我既然嫁了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妳如今回去,我自然應該跟妳回去,那有我一個人住在上海的道理?”秋谷忽地哈哈的笑道:“好呀,妳索性把我比起畜生來了。”文仙聽了一麵笑着瞪了秋谷一個白眼道:“妳這個人實在的難說話,一句無心的話兒,妳又要挑起眼來,難道我和妳兩個人還要這些過節兒不成?”
秋谷笑道:“我們兩個人自然用不着講什麼過節,我也不過是說說罷了。但是妳既然要跟我回去,我現有老母在堂,傢中又有正室,雖然沒有什麼別的,那禮數關節是不能錯的。妳是向來散淡慣了的人,那裹受得起這般拘束?到了那個時候,萬一有什麼委屈妳的地方,叫我心上怎樣的對妳得起?”文仙聽了把頭一別道:“怎麼妳這樣的明白人,也會說出這樣的糊塗話來?妳傢裹有老太太,有正室少奶奶,我是向來知道的。如今既然嫁了妳,不跟妳回去和老太太、少奶奶住在一起,難道倒要另外一個人住在上海,叫妳身心兩地不成?再說起什麼老太太、少奶奶麵上的禮數關節來,那更是我分內的事情,算不得什麼,妳隻顧放心同我回去,不要這般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章秋谷聽了陳文仙的一番說話,低着頭沉吟了一回,方才說道:“妳的說話自然不錯,但是我心上好像總覺得有些不妥當,萬一到了那個時候妳受了什麼委曲,或是鬧了什麼口舌,心上抱怨起來,那就懊悔嫌遲了。”文仙道:“這是我自己願意跟妳回去的,那有懊悔的道理?況且我們兩個人住在上海,妳的傢眷又不在這裹,不尷不尬的,究竟不是個長久的法兒,如今跟妳回去是再好沒有的了。”秋谷聽了心中暗暗的歡喜,故意再逼他一逼道:“妳果然情願跟我回去麼?不要是一時高興頭上講的頑話罷。”文仙正色道:“頑是頑,笑是笑,這樣的事兒那裹好和妳頑笑?”
秋谷聽了笑道:“既然如此,是再好沒有的了。”
當下便和陳文仙商議了一回,把那些傢具動用的東西,本來有一半是租的,便都退還了店傢,自己的傢具揀好的帶了回去,粗笨些的便都丟掉了不要。商議定了,文仙倒忙忙碌碌的收拾了兩天。到了動身的隔晚,文仙把自己的東西和秋谷的行李都收拾得妥妥貼貼。陳文仙本來身體嬌弱,又是一雙淩波叁寸的金蓮,忙了一回,隻把她累得嬌喘微微,渾身香汗。章秋谷在旁邊看着隻是微微的笑,也不開口,也不動手。文仙喘息了一回便對着章秋谷道:“妳不來幫助我也還罷了,隻顧看着我笑些什麼?”秋谷一麵嘻嘻哈哈的笑着,一麵問道:“妳這兩天忙些什麼,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忙到這般模樣?”文仙聽了詫異道:“原是妳自己和我講的,收拾了東西好同妳回去,怎麼妳倒反來問起我來?難道妳貴人忘事,已經忘了不成?”秋谷又笑道:“看妳這個樣兒,真要收拾了東西同我一起回去麼?”文仙聽了摸不着一些頭腦,隻得說道:“不是真的倒是假的不成?妳怎麼平空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秋谷聽了搶步過去,走到文仙麵前深深的打了一拱道:“多謝多謝。”陳文仙見了章秋谷這般張智,更覺摸頭不着,隻得說道:“妳這個人不要是髮了癡罷,怎麼無緣無故又打恭作揖起來?”秋谷慨然說道:“我章秋谷半生落拓,百事殢邅,天壤茫茫,竟沒有遇着一個知己。不料如今居然娶着了妳這樣的一個人,既不貪我的錢,又不圖我的勢,卻這樣的和我一心一意,沒有些兒勢利的心腸,妳叫我怎樣的不感激,怎樣的不歡喜?”說着不覺言下黯然,大有獨立蒼茫,四海無傢之恨。
陳文仙本來是個情種,聽了章秋谷這一番說話,不覺打動了他的情腸,流出兩行珠淚,緊緊握了章秋谷的手,四目相視,脈脈含情,覺得心上千頭萬緒的不知有多少話兒要說,卻一句也說不出。停了一回,陳文仙方才笑道:“我既然已經嫁妳,我這個人就是妳的,自然該應跟妳回去,自己人還用得着這般麼客氣麼?”秋谷在袖子裹頭取出一方絲巾來,和文仙拭乾了麵上的眼淚,口中說道:“妳還沒有看見上海地方,多少有錢有勢的客人,娶了個倌人不肯回去,住在上海的多得狠在那裹,那裹能一個個都像妳這般賢德。”文仙道:“說起‘賢德’兩個字來,我也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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