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尚仁叫局碰和
且說章秋谷對着陳海秋說道:“這件事兒,雖然我和妳做個軍師,究竟要妳自傢定個目的,妳的意思到底怎麼樣呢?”陳海秋道:“我也沒有什麼一定的目的,隻要妳和我出了這口悶氣也就是了。”章秋谷道:“就是妳要翻他的本,出口氣兒,也有幾等幾樣的法兒,妳老實說,妳究竟心上怎麼樣?”陳海秋道:“我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主意,妳的意思又怎麼樣呢?”秋谷道:“依着我的心上想起來,妳不過因為範彩霞看妳不起,有心騙了妳的錢,又不肯留妳住夜,隻要好好的想個主意,把他大大的糟蹋一下,出出妳的氣兒,妳說可好不好?”陳海秋聽了沉吟一回,把頭搖了一搖道:“這個主意雖然不錯,未免便宜了他,據我的意思想起來,他既然不肯留我住夜,我如今偏要……”陳海秋說到這裹,覺得有些說不下去,便頓了一頓,說不出來。
章秋谷聽了心上早已明白,故意問道:“偏要什麼?說下去。”陳海秋麵上一紅,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道:“算了罷,妳不用假裝糊塗了。”秋谷聽了哈哈笑道:“照妳這樣說起來,無非還是想要他留妳住夜。上海的倌人也狠多,就是麵貌比他好的也還不至於找不出來,何必一定要看中這個範彩霞呢?”陳海秋聽了麵上紅了一紅,一時間回答不出來。停了一停方才慢慢的答道:“我也並不是一定要和他怎樣,不過我在他麵上花了無數的錢,他竟把我當作個天字第一號的瘟生,好像是理應孝敬他的一般,妳想可恨不可恨呢?如今我的意思,要妳和我想個法兒,叫他自傢俯就。一則出了我的一腔惡氣,二則也好借此坍坍他的臺,隻不知可做得到做不到?”秋谷聽了道:“有什麼做不到?妳隻要依着我的話兒行事,我叫妳怎麼樣妳便怎麼樣,到了那個水到渠成的時候,自然有一個叫他不得不如此的法兒,妳隻好好的等着就是了。”
陳海秋聽了心上甚是喜歡,卻故意做着不相信的樣兒道:“妳不要這樣的拿得千穩萬穩的。範彩霞這個混帳東西比不得別人,我不信妳就有這般手段。”秋谷聽了冷笑道:“妳不信就罷,請妳自傢去另想法兒,與我不相乾。”陳海秋一聽秋谷推托,心上又着急起來,再叁的央求秋谷和他想法。秋谷到了這個時候,方才把自己的主意細細的和他說了一遍,喜得個陳海秋直跳起來道:“這個主意,拿得定他一定上鈎的麼?”秋谷道:“這個自然。若是換了別人,我不敢說他一定怎樣;至於範彩霞這個東西,我久已知道他的歷史,還妳百髮百中,手到拿來。”陳海秋聽了十分歡喜,又坐了一回,說了些天南地北的閒話,方才告辭去了。
章秋谷從這一天起,接連拜了幾天客,應酬了幾天。這一天下午,剛剛在金谷春大菜館裹頭走出來,劈麵又撞着了陳海秋,便菈着秋谷一同到東尚仁去。秋谷一路走着,同陳海秋講道:“妳菈我到東尚仁去,妳不怕我要剪妳的邊和範彩霞吊膀子麼?”陳海秋也笑道:“憑妳去怎樣吊法,我總不吃妳們的醋就是了。”兩個人說說笑笑,一路到東尚仁來。到了範彩霞院中,兩人走進房內,範彩霞剛剛起來,正在那裹梳洗,見了陳海秋進去,隻微微的朝他點一點頭,忽然擡起頭來見了章秋谷在陳海秋的後麵,登時滿麵添花,立起身來口中說道:“阿唷,二少,今朝陸裹一陣好風,吹仔耐來哉,幾日天勿見哉,唔笃格位姨太太阿好?”章秋谷含笑點頭道:“多謝多謝,托福托福。”一麵說着,一麵走到範彩霞後麵,把一隻手輕輕的在他肩上搭道:“請坐請坐,妳隻管辦妳的公事,不要客氣。”範彩霞回頭一笑,兩頰生紅,對着秋谷笑道:“倪無啥事體呀,耐二少是難得請過來格客人,今朝賞倪格光,到倪間搭小地方來坐歇,總要客氣客氣格啘,二少爺阿對?”範彩霞一麵說着,一麵自己坐了下來,指着靠窗的一張椅子對章秋谷道:“二少坐嗫。”
章秋谷聽了,也隨隨便便的坐下,卻細細的擡起眼睛來打量範彩霞時,隻見他身上穿着一件半舊的熟羅短襖,春生寶靥,紅上眉梢,一縷漆黑的頭髮,一個娘姨替他解開了直拖下來,差不多直垂到地,透出一股冰桂蘭麝的味兒。胸前兩顆鈕扣兒沒有扣好,微微的露出裹麵楊妃色的抹胸,扣着一條黃澄澄的金練,襯着那纖腰婀娜,雲鬓惺忪,覺得無限嬌娆,十分妖艷。章秋谷看了這般的一付樣兒,也不知不覺的心上怦怦慾動。範彩霞一麵梳頭,一麵偷眼見了章秋谷這般模樣,越髮的眉梢眼角賣弄精神。秋谷到了這個時候,免不得也要略略應酬,隻把一個陳海秋丟在那裹,既沒有人和他講話,也沒有人去理他,好似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那裹無聲無息。
章秋谷始終意不在此,便立起身來對陳海秋道:“我們沒有什麼事情,還是約幾個人來碰和罷。”陳海秋聽了道:“也好,我們就去約了陶伯瑰和辛修甫來碰一場和,但不知他們來不來?”範彩霞聽了接口道:“耐寫仔請客票,叫相幫去請請看末哉,今朝辰光勿晏,陶大人搭仔辛老勿見得出去格。”說着又飛了秋谷一眼,好像打個照會一般。陳海秋寫了兩張請客條子,叫相幫去請辛修甫和陶伯瑰。相幫去不多時,早聽得樓下相幫高叫客人上來,陳海秋和章秋谷方才立起身來,辛修甫已經匆匆走進。秋谷笑道:“請客的還沒有回來,客人倒已經來了。”辛修甫見了陳海秋和章秋谷,也略略的講了幾句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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