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官場怒嘲真令尹
且說前集中章秋谷住在上海吉升棧內,無意中結識了王雲生。那王雲生把秋谷十分巴結,百倍恭維。秋谷覺得雲生這人並不十分討厭,且又極會湊趣奉承,便漸漸地與他莫逆起來。但秋谷那夜間隙偷窺,看見王雲生的姨太太雖然年近叁旬,卻是生得嬌媚非常,風頭甚好。王雲生住的房間,又與秋谷的房間隻隔一重闆壁,偏偏這位王姨太太行為放誕,舉止風流,每常趁着王雲生出去、秋谷在棧的時候,他偏要走到房門口來,合那帶來的娘姨說長道短,賣弄風情;又常常到秋谷房間門口偷窺秋谷。這章秋谷是個脂粉叢中的老手,未免也要領領他的盛情,雖然言語未通,卻已兩心相印。正是:
高唐舊夢迷神女,巫峽新歡隔楚王。
閒語休提,書歸正傳。隻說那一天王雲生在公陽裹林桂芬傢擺酒,專請秋谷、春樹二人。恰好春樹正在秋谷棧中,兩人不等他催請,便同到公陽裹來,尋着了林桂芬的牌子,問了房間。相幫說在樓上,二人緩步登樓,王雲生早迎出房門,笑容滿麵的招呼二人進去。秋谷當先,春樹在後,進得房來,舉眼一看,先有叁四個麵生客人坐在房內,秋谷一一招呼。那四位客人,一個姓宋,號叫伯容,自己說也在浙江候補,與王雲生卻是同寅。一個姓朱,號惠甫,是上海城內有名的富戶。那兩個是胞兄弟,一個叫施理仲,一個叫施務仲,也是安徽人氏,現在上海開着厚德錢莊,恰都是語言無味、目不識丁的人。秋谷覺得他們的談吐甚是濁氣,眼中便有些看不起他,隨便坐下。林桂芬出來應酬了一遍,秋谷看他的相貌甚是平常,心中不解王雲生為什麼要做這樣的倌人。
正在心內轉念,忽見後房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絕色大姊來,瓜子臉兒,長挑身材,穿一件湖色熟羅夾襖,玄色皺紗褲子,一雙不到五寸的金蓮,穿着寶藍緞子白絨錢挑繡的鞋子,長眉掩鬓,笑靥承顴。流光慾活,眼含秋水之波;弱燕驚風,腰似漢宮之柳。秋谷見了,不覺吃了一驚,便打着蘇州白讚道:“阿唷,電氣燈來哉!”
那大姊聽見有人讚他,方才擡起頭來,恰恰與秋谷打了一個照麵。見秋谷衫裳倜傥,舉止安詳,目光眉彩,奕奕照人,眼光也定了一定,微微的笑了一聲。秋谷早立起身來,攜着那大姊的手,問他叫什麼名字?那大姊回頭一笑,答道:“倪是呒撥名字格。”王雲生在旁,代他說道:“他叫做阿媛,來得不多幾時,上節是在中尚仁金寓的。秋翁,妳看相貌如何?”秋谷笑道:“我在上海看見了無數的娘姨、大姊,卻從沒有遇見這樣一個人,直是天上神仙,人間珠玉。”
阿媛聽秋谷將他極口稱揚,心內雖是十分歡喜,卻被眾人視線所逼,麵上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想要灑脫秋谷的手跑了開去,怎奈秋谷緊緊攜住他的纖腕,細細的打量他,那裹灑他得脫?阿媛麵上更加紅暈起來,隻得低低向秋谷說道:“勿要實梗嗫,阿要難為情。”眾人聽了,轟然都亂叫起好來。秋谷一笑,放了阿媛的手,阿媛早一溜煙仍舊跑到後房去了。王雲生還恐秋谷動氣,向秋谷說道:“這孩子到底年輕,不懂頑笑,等我去叫他出來。”秋谷連忙止住,大笑道:“妳做的地方我來割了妳的靴腰,妳不吃醋也就罷了,倒反幫起我的腔來,隻怕妳這個賢惠覺得過分了些。”說得眾人哈哈大笑,雲生也笑道:“我是好心照應,妳倒取笑起來。”
說話之間,那阿媛又在後房跑將出來,也不言語,坐在床邊一張凳上,眉眼之間,總覺得與秋谷有些關會,若離若合,脈脈含情。秋谷也默坐不語,暗中領略。王雲生同那一班朋友都是粗人,那裹看得出來?隻有貢春樹在旁看着含笑點頭。直至又有客人,方才打斷。
秋谷立起身來看時,隻見門簾起處,早走進一個客人,年約叁十餘歲,衣裳甚是時新,深目高鼻,尖嘴寡腮,走進來似招呼非招呼的向秋谷點一點頭,也不作揖,大模大樣的便向炕上坐下。秋谷見他這傲慢的樣兒,心中十分有氣,不去理他。王雲生過來張羅道:“這位邵大令是吳淞釣船委員,臺甫是允甫二字。”秋谷不應,隻從鼻子管裹哼了一聲。雲生又向那邵允甫通了秋谷的姓名。略坐了一會,擺好臺麵,起過手巾,大傢入席。
雲生本來要讓秋谷首座,隻因邵允甫是個本省的候補官員,又與他認識不久,便虛讓了他一聲。那知他竟不推辭,居然得意揚揚的坐了首席,隻向秋谷微笑,道聲:“有僭。”秋谷見他進來的時候目中無人,已是可厭,又見他佔了首席,那有好氣答他?秋谷便勉勉強強的坐在邵允甫肩下,貢春樹坐了第叁,其餘眾客以次坐定。林桂芬斟了一巡酒,唱了一支京調,一支昆腔。
色友點評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