濺熱血公堂飛白刃
且說錢小姊在祁侍郎傢廳上,把祁觀察着實搶白了一番,祁觀察隻氣得白瞪着兩隻眼睛,一句話都講不出來,隻一疊連聲的叫道:“來,來,來,來,來!”就這幾聲裹頭,早有五六個傢人在外麵走進來,垂着手站在一旁。祁觀察把手指着錢小姊道:“快給我把這個潑婦攆出去!”眾傢人聽了,麵麵相看,不敢動手。錢小姊聽了直氣得渾身髮抖,心肺俱傷,對着那一班傢人道:“妳們既然住了我的房子,我就是妳們的房東,妳們那一個敢動手?”說着順手取過一個茶碗來,咬牙切齒的,對着祁觀察劈頭就掼過去。祁觀察不及防備,吃了一驚,疾忙把頭一側,隻聽得“飕”的一聲,一個茶碗從耳朵旁邊飛了過去;又是“豁啷啷”的一聲,茶碗落在地上打得粉碎。祁觀察頭上身上,卻淋淋漓漓的潑得一身的茶。錢小姊不等他開口,趕過去把天然幾上的一個大磁瓶用力一推,推在地下,也打得粉碎。祁觀察急得雙腳亂跳,對着那班傢人大罵道:“妳們這班沒用的奴才,叫妳們攆一個人都攆不掉,倒反容他這般放肆起來,妳們到底當的什麼差使?”說着,便自己搶步上去,揎拳擄袖的想要動手。
那位祁侍郎本來是躲在裹麵聽他們講話的,如今見鬧得不成體統,連連頓足道:“糟了,糟了!”急急的走出來對着祁觀察把手亂搖道:“不要動手,有話好好的講。”這個時候,錢小姊氣到無可如何,已經把天然幾上的東西,一古腦兒推在地下。見了祁侍郎出來和他講話,便道:“前天我們當麵講得好好的,為什麼今天又要變起卦來?”祁侍郎道:“如今事已如此,不必說他。妳隻顧先請回去,我自然有個安頓的法兒。”錢小姊聽了,頭也不回一直走了。這裹祁觀察見他走了,也氣得目瞪口呆,拍着胸脯道:“好一個利害的潑婦,我有生以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祁侍郎見一個花瓶和兩個帽架都跌在地下跌得粉碎,覺得十分心痛,口中卻說不出來。大傢呆了一回,方才商議這件事兒,依着祁侍郎的意思,就依着他借給五百銀子,並在房價上頭核算。祁觀察那裹肯依,道:“我們平空的被他這般糟塌,把廳上陳設的東西都打一個稀爛,難道罷了不成?若不好好的給他一個利害,我這個‘祁’字也不姓了。”祁侍郎起先還勸他不要多事,祁觀察不肯,隻說:“鬧了什麼事情出來,有我一個人承當,決不牽到二叔身上。二叔隻顧放心就是了。”祁侍郎聽了也隻得由他,暗想:“憑着他去胡鬧,我樂得省下五百銀子。”想着便不去管他。
祁觀察立刻坐了轎子去拜常熟縣劉大老爺,隻說這個王錢氏是個女光棍,要想平空訛詐銀錢,要他出籤提人,提到了也不要坐堂審問,隻把他押在官媒那裹嚇唬他一下子,叫他以後不敢再來訛詐。這位劉大老爺聽了祁觀察的話兒,糊裹糊塗的不問情由,便派了兩名差役去立提王錢氏到案審問。那兩名差役便跑到錢小姊那裹去,大呼小叫的逼着錢小姊要走。錢小姊不慌不忙,問他們究竟為的什麼事情。兩個差役又不肯和他說,隻逼着錢小姊立刻就走。錢小姊雖然心上不怕什麼,卻明曉得祁觀察不是個好惹的人,如今自己得罪了他,恐怕他串通了常熟縣,有心和自己為難。便暗暗的取了一把小刀放在袖子裹頭,預備見了劉大老爺,把自己的苦衷對他哭訴一番。那裹曉得到了常熟縣堂上,既見不着劉大老爺,又要把他押到官媒那裹去,一時急氣攻心,便拔出小刀想要尋個自儘。幸而遇着了章秋谷,把他手中的刀奪了下來。
當下章秋谷見錢小姊暈了過去,連忙指揮眾人取過一方白布,先紥了他頸上的刀傷,又叫取過熱水來灌了一回,漸漸的醒轉來。一麵又叫自己的傢人趕回去取了刀傷藥來,替他敷治;一麵指着那兩個差役冷笑道:“妳們這兩個奴才,幾乎鬧出人命交關的事來,好得狠,這才算會當差使呢!”那兩個差役本來已經嚇得昏了,如今被章秋谷罵了幾句,看看章秋谷這般氣派,料想是有些來歷的,不敢開口。章秋谷回過頭來,問着那大堂上的一班人役道:“這個人姓什麼,為的什麼事情,怎麼無緣無故的要尋起自儘來?”那些人役還沒有開口,早有秋谷自己的轎夫搶步過來,指手畫腳的說道:“這件事兒,我都知道得明明白白,待我細細的講給老爺聽就是了。”說着,便把這件事兒的始末根由,一一的說了一遍。秋谷聽了不覺大怒,一言不髮,回過身來叫過號房,叫快去請劉大老爺出來,我有話說。號房答應一聲,轉身進去。不多時便走出來,把秋谷請到花廳。
隻見那位劉大老爺慌慌張張的問道:“那王錢氏的刀傷怎麼樣,可要緊不要緊?”
秋谷微笑道:“方才要不是治弟手快,趕緊把刀奪了過來,等到這個時候,再有一百個也死了。”劉大老爺連連向着秋谷打拱道:“有勞得狠,有勞得狠。”秋谷又微笑一笑,連忙回禮道:“不敢當,不敢當。但是這件事兒,老公祖打算怎樣的一個辦法呢?”劉大老爺呆了一呆道:“隻有且先把他送回傢去,隨後再講別的事兒。”
秋谷冷笑道:“這件事兒,本來是祁紳不是,倚着鄉紳的勢力,在外麵魚肉鄉裹,欺負平民。老公祖不該聽了祁紳的一麵之詞,冒冒失失的出差提人,幾乎鬧了個大大的亂子,老公祖以後還要小心些兒才是。”幾句話把一個常熟縣劉大老爺說得麵紅過耳,隻得答應一聲:“老哥的高論不差。”秋谷又說:“那兩個差役,作威作福的十分可惡,方才這件事情,就是他們兩個威逼出來的,要請劉大老爺懲辦他們一下子,也好叫後來的人不敢效尤。”劉大老爺聽了一口應允,立刻坐出堂去,傳了那兩名差役上來,不問情由,每人打了一千闆子。秋谷眼見這兩個差役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心上十分痛快,便也辭了出來。
這個時候錢小姊雖然已經醒轉,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講不出話來,劉大老爺已經叫人把他送回傢去。章秋谷一路回來,心上甚是不忿,想着要和錢小姊幫個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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