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纏綿良宵花解語
且說陳海秋多喝了幾盃酒,醉眼朦胧,有些糊糊塗塗的,斟了一滿盃酒,要和章秋谷對飲。秋谷不勝酒力,連忙搖手推辭。陳海秋見秋谷不飲,回過頭來,見筱舫坐在身後,便把滿滿的一盃會司克遞在花筱肪手中,要他代飲。筱舫接了酒,仍舊放在席間,冷笑道:“章大少勿肯吃酒末,阿關得倪啥事,那哼叫倪來代章大少格酒介?”陳海秋見他不飲,酒醉的人最易提動肝氣,已有了幾分怒意,也不開口,仍向席間取了酒盃,直送到花筱舫口邊,一定要他和秋谷代飲。花筱舫袖着兩手,不住的搖頭,那裹肯接?陳海秋一手拿着酒盃,伸了出去,竟縮不回來,就乘醉大聲道:“妳當真不喝,我灌也要灌妳一盃。”便踉踉跄跄的直立起來。花筱舫恐怕他真要硬灌起來,隻得一手接過酒盃,一手推他坐下,道:“勿要來動手動腳,像啥格樣式?等倪自傢來吃末哉。”陳海秋見他肯吃,方才住手,卻不肯坐下,要候花筱舫吃於了這一盃。花筱舫隻得皺着眉頭勉強吃了一口。那知這會司克的酒性燥烈非常,花筱舫又是向來不能吃酒的人,一口酒剛到喉嚨,沒有下咽,就覺得一股辣氣直透入腦門裹來,不由得連忙回過頭去,把一口酒吐將出來,又急急的取過茶碗喝了兩口茶,方才罷了。
不料陳海秋見花筱舫剛剛接過酒盃吃得一口,仍舊一齊回了出來,認作他有心不吃,心上登時大怒。乘着酒興,一手搶過那一盃滿滿的酒來,連酒連盃子望地下一摔,隻聽豁啷一聲,盃子打得粉碎,把秋谷等大傢都吃了一驚,齊聲相勸。花筱舫卻扳着麵孔,冷笑道:“倪從來勿會吃酒,大傢才曉得格,就是客人笃代酒末,也有娘姨勒浪啘。故歇格客人才有點陰陽怪氣,倪勿做生意末,把勢飯也吃仔兩年哉,勿殼張今朝耐吃醉仔格酒,來瞎起倪格花頭,阿要詫異!”
秋谷聽花筱肪的說話,夾七夾八的不知說的什麼,便也動起氣來,正色向筱舫道:“妳剛才一番說話,還是有心說着我們這起客人,還是說的陳老?妳若要說着我們,我們卻並沒有叫妳吃酒;若是說的陳老,客人們要倌人吃酒,也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麼希奇。況且陳老今天已經醉了,妳們既是多時相好,卻不該說出這樣的話兒,索性連我們客人也罵在一起。我倒要請教請教,妳們堂子裹頭,可有這個規矩麼?”
花筱舫被秋谷扳住錯處,開口不得,心上雖然暗恨,卻不得不敷衍他們,勉強忍住了氣,向秋谷道:“倪是一句無心閒話,章大少勿要動氣,索性費耐章大少格心,勸勸陳老。倪也是一時之錯,勿要作倪格過意。”秋谷聽得花筱舫自傢認錯,方不開口。
陳海秋掼碎了一隻酒盃,不覺酒湧上來,口中卻還在那裹亂嚷道:“我不過叫他吃一盃酒,他一定不肯,有心坍我的臺,難道我就罷了不成?”說着便立起來又去斟酒,一定要叫花筱舫和他照盃。王小屏在旁勸道:“他既然不能吃酒,妳何必定要強他,不如讓他喝了一盃紹酒,過過妳的場罷。”陳海秋還不肯答應,當不得眾人大傢稱是,又勸他:花柳場中本是尋歡取樂的地方,何必要鬥這般閒氣?陳海秋無奈,隻得點頭,自己取過酒壺,斟了滿滿的一盃紹酒遞與筱舫,立逼着要他一氣飲乾。
花筱舫見方才一番說話犯了眾怒,明知不得開交,隻得接過酒盃,在口邊試了一試,蹙起雙眉,把那一大盃酒慢慢的一口一口,剛剛吃得一半──原來不能吃酒的人,那裹喝得下這許多酒──不覺喉中一嗆,那酒直沖起來,把那剛才咽下的酒往外直沖,口內沖不迭,連鼻孔內也沖出酒來。花筱舫身上穿一件湖色閃光外國紗衫,吐得渾身濕透,就是陳海秋身上也沾着些兒。把個花筱舫直吐得粉黛霪霪,胭脂狼藉,更兼頭痛眼花,說不出來的一種難過,不由心中大怒,把心腸橫了一橫,顧不得客人挑眼,把手內的酒盃竟是也往地下一掼,一言不髮,立起身來,跑進後房去了。
陳海秋這一氣非同小可,連忙跳起來,要走進後房去追趕筱舫。秋谷等大傢見此情形,十分詫怪;又見陳海秋要趕進後房,一把將他菈住道:“妳不要這般性急,筱舫雖然可惡,妳就是打掉他的房間,也沒有什麼道理。將來傳說出去,終是一件殺風景的事情,反說是我們酒醉滋事。妳且不要動氣,且去叫他出來,看他有何理說。”
陳海秋見秋谷說得不差,捺住了一股惡氣,便和娘姨說道:“妳們去叫了先生出來,他方才好好的,又沒有人得罪了他,為什麼無緣無故的跑了進去?娘姨聽了,便向後房去叫筱舫。叫了半天,非但筱舫不來,連那娘姨也躲在後房不見出來。陳海秋等了一回,甚是焦躁,又直着喉嚨叫了筱舫兩聲,竟不見後房答應。海秋冷笑道:”我倒從沒有遇着上海灘上的倌人有這樣大的牌子!既是這樣,妳又何必要出來做什麼生意呢?“聽得筱舫在裹房高聲說道:”倪人末吃仔格碗把勢飯,倒也勿在乎此格。唔笃高興末,賞賞倪格光,倪也無啥希奇;勿高興末,隨便唔笃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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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章秋谷見花筱舫這般說法,有心得罪客人,暗想:“這樣的倌人無從與他講理,隻好想一個計較,也用野蠻手段去對待他。”眉頭一皺,早已想了一個法兒。
隻見陳海秋氣得喘籲籲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秋谷一麵勸他,一麵附着陳海秋的耳朵說了幾句,海秋大喜,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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