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焰火普照不夜城
且說章秋谷把傢計安排了一會,便商訂行期,自己一個人到上海來提取彙豐銀行的存款,兼帶着看看萬國賽珍會的情形。此時常熟到上海已有小輪船,隻消一夜的工夫,往來狠是便捷。這一天,章秋谷到了上海,在吉升棧佔了一間官房住下,也不出去探問朋友,便叫當差去叫了一部亨斯美雙輪馬車,提鞭按按,徑往張園。
從石路轉出大馬路,風馳電卷的一直線望西而行,蹄聲得得,轉眼已到。下車進門,但見旗幟飛揚,滿園內花團錦簇的,熱鬧非常。秋谷至各處遊覽了一週,忽然聽得那個少年說就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心中火起,搶出來抱個不平,卻剛剛的遇着了劉仰正和貢春樹兩個朋友。
當下,貢春樹和劉仰正兩個聽了章秋谷的一番說話,不覺心中氣忿起來,把那祁伯田、華廷棟着實的罵了一頓。秋谷倒笑道:“妳們何必去罵他?像他們這樣的人都是禽獸一般的畜類,我們不犯着去罵他。譬如一個人給瘋狗咬上一口,難道也去和他講理不成?”正說着,隻見一個侍者送上叁盤點心來。秋谷看時,見是每盤一塊奶餅、一方蛋糕、兩方糖餅。叁個人也隨意吃了些。
秋谷又擡起頭來,四下裹看了一看,隻見四下裹有許多日本少年女子,都打扮得脂香粉艷、錦衣繡裳的,在那裹穿梭一般的應酬遊客,卻是別有一般詫異。這班日本女子見了個西洋人走進來,便爭先恐後的巧笑承迎;見了個中國人走進來,便眉斜眼瞪的洋洋不睬,隻叫那中國侍者過來伺候。秋谷看在肚裹,暗暗的心中好笑,便對着貢春樹和劉仰正道:“這班日本女子是勢利不過的,我手上向來不帶戒指,妳們兩個何不走過去,把手上的鑽石戒指在他們麵上晃上兩晃,看他們怎麼樣?”
貢春樹和劉仰正聽了,果??故意大搖大擺的走過去,把手上的戒指故意露出來,在他們麵前打了兩個轉身,依然慢慢的歸座坐下。隻見那班日本女子一個個俊眼斜睃,秋波微動,一窩蜂的都擁到這邊桌上來,七手八腳的添茶伺水,應酬不迭。秋谷見了不覺哈哈大笑,對着他們兩個人道:“何如?”他們兩個人看着秋谷也隻是笑。
叁個人一麵笑着,一麵立起身來付過了錢,走出門去。走了一回,忽然又見兩叁個中年婦女,托着一個盤,盤裹頭放着幾匣紙煙,幾方手巾,硬硬的攔住章秋谷等不肯放走,把一匣紙煙塞在章秋谷手內,強要他買。秋谷把他們看了一看道:“這個會場裹麵,凡是兜賣對象的女士,都有天足會的徽章,妳們幾位的徽章在什麼地方?那邊糾察員來了。”這幾句話兒,把那幾個人說得滿麵生紅,回身便走。
章秋谷見了哈哈一笑。
一會兒又走到安垲第麵前,隻見安垲第的右手一帶,一連接着十幾間鋪麵,陳列着無數的東西。原來是商約大臣陳寅孫陳宮保的夫人帶着一班少年婦女在那裹兜賣對象。章秋谷恰恰的走過去,被那位陳夫人一眼瞧見,招手叫他過來,要他買些東西。秋谷便隨意買了一柄扇子,走了開去。又去找着了辛修甫,閒話一番。
到了晚間,那些會裹的人役,把些椅子、茶幾都搬到外麵草地上來,好預備演放焰火。章秋谷也同着劉仰正等揀幾張椅子坐下。不多一會,早已男男女女的接踵聯袂,相率偕來,把那些椅位都坐得滿滿的,水泄不漏。章秋谷留心舉目往四下裹細細的看時,隻見那班少年男女一個個都在黑地裹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些什麼事情。這一邊攜手殷勤,那一邊憑肩款曲;這一處纖腰倚玉,那一廂玉筍鈎雲,真個是一雙雙的同命鴛鴦,一對對的雙飛蝴蝶,連焰火也顧不得看,一味的在那裹安心熨貼,着意厮纏。(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秋谷看得不耐煩起來,看着那幾套焰火也沒有什麼好看,便同着劉仰正等立起身來,順着池邊一帶慢慢的走去。走到一帶樹林左畔,秋谷的耳朵最尖,早聽得有男女兩個人的聲音低低的在那裹說話。一個女子聲音說道:“妳要我叫妳什麼?妳行叁,我就叫妳叁哥哥何如?”又一個男子的聲音說道:“妳叫我叁哥哥,我就叫妳四妹妹。”章秋谷聽了,連忙輕輕的趕上一步,舉眼看時,隻見一株大鬆樹的後麵隱着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學生打扮,女的也像是個女學生的樣兒,兩個人緊緊的摟作一團。秋谷故意高高的咳嗽一聲,把那男女兩個人嚇了大大的一跳,連忙放了手,回身就走。
大傢笑了一番,又往前走了幾步。貢春樹忽然扯了秋谷一把道:“妳看,妳看!”
秋谷回過頭來,果然見叢林裹麵隱隱的男女兩人並肩站着。隻見那男子附着女子的耳朵不知說了些什麼,那女子回過頭來,把一個指頭向着那男子一伸,大聲說着英國話道:“辟因斯!”秋谷雖然不懂西文,那淺近些的話兒也還懂得,聽了不覺眉頭一皺,搶過一步,剛剛和那女子打個照麵。隻見這個女子穿著一身男裝衫服,卻也生得眉目清秀,體態風流。一眼看見了章秋谷,嘻笑自若,沒有一些慚愧的樣兒,目光炯炯的把章秋谷釘了兩眼,倒反握着那男子的手,迎麵直走過來,和章秋谷等一乾人擦肩過去。章秋谷倒噤住了口,一時說不出什麼來。
看他走得遠了,秋谷方才說道:“世界之上竟有這般無恥的女子,真個是無奇不有的了。”貢春樹問道:“方才那女子說的一句是什麼話兒?”秋谷笑道:“這個‘辟因斯’便是男子的生殖器。”大傢聽了都笑起來。劉仰正笑道:“妳平日之間最會罵人,今天為什麼不罵他幾句,卻像了個寒蟬噤口一般,這是什麼道理?”
秋谷笑道:“罵他幾句是容易。妳想,這樣的人豈是肯受人辱罵的?一定要驚天動地的弄得大鬧起來。常言‘男女不相爭’。他吊他的膀子,與我們不相乾,何必去管他的閒事?況且,這樣的人是不論什麼話兒都說得出來的,萬一個被他破口罵上幾句,或者把我們牽扯幾句,我們就不值得了。”春樹笑道:“如此說來,妳也是欺善怕惡的人。”
正說到這裹,隻聽得後麵有人叫道:“前麵走的可是秋谷麼?”秋谷聽了,連忙回身看時,隻見後麵兩個人急急的走上前來。兩個一般的都有五十多歲年紀,鴛肩鶴背,白麵烏須。秋谷仔細看時,認得不是別人,是王子淵、王子深弟兄兩個,一般都是同榜的太史公。這位王子淵王太史,卻是個海內的書傢,真、草、隸、篆無一不會,無一不精。南北十餘省,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位王太史的書法。和秋谷的老太爺是拜兄弟,為人卻十分誠實,古道非常。當下秋谷見了王太史弟兄兩個,忽然想起王子深王太史的事情,數年之前,曾在陳文仙院中和他相遇,兩下着實頂撞過一回的。如今見了麵,不覺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要想躲避,卻又躲避不及,隻得走過來見了他們弟兄兩個。
王子淵王太史便開口說道:“我們久不通信,心上十分惦念。去年忽然聽了無數的謠言,也不知是那裹來的,我們兩個人甚是和妳氣忿。到底是怎麼的一回事情?
妳說給我們聽聽。“秋谷微笑,把這件事兒的原委略略說了一遍。他們兩個聽了,都摩拳擦掌,十分憤激。王子深王太史便又問問秋谷近來在傢裹頭的情形,絕不提起以前的那番話兒,意思裹頭甚是關切。倒是章秋谷自己覺得過意不去起來,暗想:這位王太史畢竟是個不念舊惡的好人,究竟老輩行為來得十分厚道。懊悔以前在陳文仙院中好好的不該得罪他。隻得自己先開口說道:”以前小侄無知,冒犯老伯。
如今老伯雖然不念舊惡,小侄自己想起來卻覺得十分顔赧。“王子深王太史聽了哈哈大笑,一手菈着秋谷道:”這些小事我久已忘記的了,妳又何必再去提他?“秋谷打了一拱道:”足見老伯的雅量。“王子淵王太史又道:”這裹說話不便,明天我想請妳去舍間吃頓便飯,不知妳賞光不賞光?“秋谷忙道:”兩位老伯賞飯,怎敢不到?“王子深王太史道:”妳何必這般客氣?明天上午,我們在舍間恭候就是了。最好請早些來,我們可以談談。“說着,便同着王子淵王太史別了秋谷,一同走了。
秋谷回過頭來看劉仰正和貢春樹時,早已不知到那裹去了。叫了幾聲,方才聽得遠遠的答應。秋谷連忙走過去看時,隻見他們兩個人立在橋上,低着頭在那裹看玩水中倒影的焰火。見了秋谷,便道:“妳們那裹來的這許多說話?直說了這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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