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榜庸奴得賄
且說章秋谷忽然見那隔壁的考生急得滿頭大汗,來和他兜搭說話,又說要請教他什麼事情,心上早已明白,隻說:“妳有什麼話,隻顧請講。”那考生陪笑道:“請問老先生,這二題的出處在什麼地方?小弟查了整整的半天都沒有查到。這樣空空洞洞的一句話兒,教人從何查起?”秋谷聽了,忍不住笑道:“妳連這句話兒的出處都不知道麼?這個容易得狠,待我查給妳看就是了。”說着,便取出一本《禦批通鑒》來,把那司馬徽的一段話兒查給他看了一遍。隻把這個寶貝喜得個手舞足蹈,抓耳撓腮,也不知怎樣才好,再叁謝了章秋谷,一步一擺的去了。秋谷暗想:這樣的人也要充什麼讀書人,這樣的眼前典故都不知道,直是個目不識丁的草包。
當下秋谷把自己的卷子細看了一遍,見沒有什麼舛誤的地方,便也把他放人卷袋。又到石仲瑛那裹去走了一趟。回到自己號裹,也覺得有些兩臂酸麻起來,便下了號簾,靜悄悄的睡了一夜。到了明天,絕早的交卷出來。
到了二場,秋谷照舊進去。原來這個時候的考試,已經改了新章,不用什麼經文八股,第一場是五篇史論,第二場是五道時務策,第叁場是叁篇“四書”義。秋谷看了第二場的五道策題,也都是狠容易的空策,用不着什麼考據。隻有第五題,是問“俄取高加索,並別設禁令以制山民”的事情,略略的要加些考證。
章秋谷進第一場的時候,笑話已經聽了無數,什麼把謝安當作謝靈運,又把張九齡當作明朝的宰相,這些笑話不一而足,秋谷都聽在肚子裹頭。第二場的笑話更加多了,秋谷連聽都聽不儘許多。隻聽得對麵號裹有叁四個人講話的聲音,一個人高聲說道:“他問高中索是朔方何部,這個朔方就是北方,大約就是我們中國的北京了。隻不知道這個高加索是那一府屬的地方?”又一個說道:“他問的什麼禁令,一定就是我們的大清律例。我們隻要抄上幾條律例,把卷子上擠得滿滿的,把那班房官嚇上一嚇也好。”
秋谷聽了這些說話,幾乎要放聲大笑起來,暗想:這班寶貝真是飯桶中間的飯桶,也要來出這個醜做什麼?笑了一會,也不去管他們怎樣,隻把自己的文字斟酌了一回,連忙謄真,又是第一個交卷出去。到了叁場放牌,格外放得早些,十四夜間四更出了題目,十五一早就收卷放牌。原來南京本地的人赴試的都有這個規矩,一個個都要趕十五晚出場,好回去人月同圓的意思。章秋谷本來文思敏捷,這幾篇“四書”又那裹在他心上,提起筆來,一揮而就。到了十五一早,就去交了卷子,慢慢的出場,到寓裹頭睡了一天。
到了十六那一天,秋谷剛剛起來,忽然傢人週升手裹頭拿着一封電報走了進來,把電報交給秋谷說:“這是上海來的電報。”秋谷聽了,心上就覺得一驚。接過電報來看時,見封麵上果然寫着自上海髮的,暗想這一定是傢裹頭的電報,不知道有什麼緊要事情,難道是太夫人有什麼病痛不成?想到這裹,不由得滿心亂跳,連那隻拿着電報的手都顫動起來,呆呆的看着那封電報,竟不敢去拆封。定了一定神,隻得硬着頭皮拆開那封電報來。看時,隻見寫得明明白白的幾個字兒道:“其盛倒,母病,速回。”秋谷見了這“母病”的兩個字兒,好象兜頭澆了一瓢冷水一般,心上“撲撲”的跳個不住。連忙叫傢人收拾了李立刻搬出城去,上了輪船,回到上海。
這邊章秋谷的事兒且自按過一邊,隻說上海地方,一年一年的時勢變遷,人事代謝,市麵一天衰敗似一天,堂子裹的生意也一天寥落似一天。就是那班堂子裹頭的有名人物,到了這個時候,老的老了,嫁的嫁了,死的死了,繁華一瞬,歌舞無常,飄零金谷之花,搖落章臺之柳。那班曲院中的老輩人物,除了胡寶玉之外,還有什麼前四金剛、中四金剛、後四金剛的名目。前四金剛是陸蘭芬、金小寶等四個,中四金剛是左翠玉、秦薇雲等四個,後四金剛是張揚、王寶寶等四個,都是那一班小報館裹頭的主筆提倡出來的。又有什麼蕊珠仙榜、十二花神等種種色色的許多名目,在下做書的一時也實在寫他不儘。但是以前那班報館的開花榜,雖然未免有些阿私所好的弊病,卻究竟還有幾分公道。即如南亭亭長選拔花榜狀元,有了色藝,還要考證他的資格;有了資格,還要察看他的品行;直要色藝、資格、品行件件當行,樁樁出色,方可以把他置諸榜首,獨冠群芳。所以那個時候的花榜狀元,倒着着實實的有些聲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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