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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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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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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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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韓雪色玩強姦遊戲後又過幾日,期間雙魂還輪替了一回,應風色與莫婷的相處一如既往,是相敬如賓裹夾槍帶棒,於彬彬有禮間舌劍唇槍,有來有往,但無論身體或心靈的契合,應風色總覺提升了不止一層,越髮能從女郎的高冷淡漠中品出烈火蜜糖來,其滋味妙不可言。

莫婷是把他擺在第一位的,但女郎日常忙碌的程度,使得時程的安排本身就是種才能。

莫婷給他裹傷換藥、洗衣燒飯,還能勻出時間來煎熬湯劑,研究心識;除采藥補給,她在東溪鎮裹外另有幾名長期病患,包括儲之沁的師傅,全都得按時出診追蹤。言滿霜找她去了兩回,應與鹿希色的提議有關,但莫婷歸來後隻字未提,應風色總不好纏着她追問。

莫婷知道他與鹿希色的關係,那種感覺,就像同現任妻子打探下堂妻也似,饒以應風色之聰明絕頂、臉厚舌利,也不知如何開口。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莫婷是故意不與他說的。

扮韓雪色侵犯她實在太幼稚了,莫婷又氣又好笑,可沒忒容易饒過。

事實上,這兩次與會都沒見着鹿希色,純是無乘庵內部商議。鹿希色的計劃莫婷不感興趣,她更想帶着應風色遠離爭端,且以為儲之沁和魚休同亦該如此,但言滿霜則有全然不同的見解。

“降界首腦一日不除,誰能置身事外?”

女童嘴角微揚,聲音語氣是超越外錶的成熟,甚至該說深沉,違合處宛若千年老妖寄體。“況且,妳母親若插手,我們是打還是不打?身為歷代素蜺針使中難遇的武材,莫執一非是好相與的。

“我不勉強妳參戰,隻求妳兩件事:為我們取出頸後的機關,再不受召羊令挾制,此一也;其二,帶莫執一遠離此地,我會替妳們在佛前祈願,保佑妳們順風順水,一路平安。若她現身此戰,我不會留情,望妳諒解。”至於“竊佔大位的毛族雜種”,她提都不想提,仿佛怕出口臟了嘴。(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能說出“素蜺針使”四字,令莫婷頗感詫異。況且母親行迹隱密,很少有人知道這代的“莫執一”武功高強,言滿霜一語道破,便由其師“叁絕”惟明師太處聽得,也難為她牢牢記住。

九淵使身上的“連心珠”莫婷不曾經手,聽莫執一說是嵌於頸椎,運作之理不明,無法答應為叁姝執刀取出。協商的結果,由莫婷負責聯係並說服其母,但言滿霜暗自打定主意,若不幸談崩,便出手制服莫執一,逼問取珠的法子,再由莫婷施行。

因為言滿霜不信任鹿希色。

按鹿希色之說,連心珠是取不出的,如此精密而牽涉人身中樞的秘術,即使是莫執一也無法在同一人身上進行第二次,失敗致死的風險極高,最少也是個癱癰的下場,龍方飓色等人皆未取出。

“……而那厮沒有召羊瓶。”鹿希色對眾姝道:“就算羽羊神親臨,用了召羊係列的道具,也隻會讓所有九淵使一齊昏倒,誰也動不了。”

言滿霜冷道:“除了妳和羽羊神,以及不屬降界之人。”

“對我們來說,那就太好了不是?”鹿希色雙手環抱,托起堅挺雙峰,笑得既冷蔑又挑釁。“原本隻能解決龍大方,到時候連羽羊神也有機會一並鏟除,一了百了。”

但鹿希色安排的後手若連羽羊神也能除去,昏迷的言滿霜等便如俎上之肉。女童自不能任人宰割,之後召集的兩次會議不過是掩人耳目,實則想說服莫婷以她為試驗對象,割頸取珠,莫婷自是斷然拒絕。

“我認識妳不深,但我覺得妳不是這樣衝動無智的人。”

“因為妳不明白受制於人的痛苦。”言滿霜倒不敢太過開罪她,冷冷一笑。

“妳知道要在我身上動這等手腳,須有什麼樣的本事?我好奇到恨不得立時便殺至羽羊神麵前,問問他是如何辦到。比起降界中的遭遇,這竟是最折磨我的一件事。”

莫婷無法迎受她的憤恨與痛苦,隻能說:“若配合鹿希色勢不可免,妳該儘快聯係令師惟明師太,當作應對連心珠的備案。我母親那邊我會儘力勸說,但也要做好不能成功的打算。”言滿霜冷冷哼笑,對話最終便止於此,但莫婷直覺她不會放棄。

言滿霜對自身修為極有信心,認為能挺過取珠的風險,此一思路太過唯心,是武者、尤其是內傢高手常犯的錯。比起內功心法,醫術其實更近於匠藝,哪怕隻差分許,裝不進就是裝不進,打不開就是打不開,與修為意志沒半點關係。

莫婷做好她會再找自己第叁次的準備,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她在鎮外為臥病的老婦人看完診離開,中途一名女童跑來,遞給她一封便箋,笑道:“姊姊,滿霜讓妳去找她哩。”莫婷微蹙柳眉:“是無乘庵的滿霜麼?”女童隻一徑嘻笑,並未接口。

箋上寫着“可來一晤”,雖無落款,是言滿霜的親筆沒錯——結盟當夜,莫婷讓眾人寫字傳閱,熟悉彼此字迹,以免為敵所乘,正好派上用場。她問女童:“滿霜在哪兒?”女童說了地點,竟是江沄村洛氏母女曾寄居的祠堂。

莫婷收好便箋,給了幾枚甘草丸子打髮女童,沿鎮子邊走,轉入了一片茂林。

此間乃是緩丘,鋪石山徑蜿蜒拾級,林相錯落,不是遮天的那種濃密,林樹下半並着路石生滿綠苔,被午後陽光一照,林上金翠浮暈,低頭則是苔衣如覆,深淺之間明媚如畫,對比莫婷曾居的老樗林,別若天地雲泥。

眼看將至坡頂,女郎刻意背着陽光,於一株合抱粗細的樹下駐足,歎了口氣。

“江沄村忒遠,我是不會去的。要厮殺或說話,這裹夠僻了,趕緊解決如何?我還有許多事要忙。”

風過林梢,地麵殘葉應聲翩起,嘩啦啦地一片如鳥驚蝶舞。

片刻萬葉落地,緩坡中段轉出了一條修長窈窕的青藍衣影,頭戴編笠,旅裝利索,肘後一柄色近衫裙的兩尺短劍,鞘尖指天,仰起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俏麗貓兒臉,杏眸微眯,似笑非笑,正是鹿希色。

上回見麵,她身上穿的還是夜行裝,不想行旅裝束也能兼具飒爽妍麗,融合得恰到好處,莫婷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幾眼。

“這攤牌的地點選得好。”鹿希色緩步拾級,直到兩丈開外才停,露出招牌的嘲諷之色,啧啧點頭。“我要選這兒動手,是儘落下風了。是便箋露的餡?”

莫婷更想直接切入正題,聞言仍取出懷裹的雙折紙頭,衝她一揚。

“折痕太深,已見龜裂,顯然被反復攤開折起許多次,不是新近寫就。再說無乘庵近在咫尺,言滿霜要尋我,叩門即至,何須遠赴江沄?”

鹿希色點頭。“我也覺得哪裹怪怪的,隻是說不上來。人還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便是貪圖僥幸的下場。”

莫婷手扶樹乾,居高臨下俯視她。“妳選江沄村羅傢祠堂,這是打算殺人毀屍了,但我不明白是哪裹得罪了妳。

“說來汗顔,我是個自掃門前雪的,不愛管他人閒事,趁今兒與妳說個清楚。言滿霜她們身上之物,我不會冒險取出;我是大夫,不是屠夫,妄行不明之事不叫醫治,那是殺人,就算治好了也屬僥幸。妳我都知貪圖僥幸的下場。”

鹿希色點頭,忽然一笑。“看不出妳斯斯文文的,嘴倒挺快利。”見莫婷無意接口,冷蔑笑道:“言滿霜非取出珠子不可,我不可能說服她,妳是唯一能做這事的人;到這會兒還沒死人,我料是妳不肯乾。

“但妳不夠了解她。她看起來像個雛兒,軀殼裹裝的卻是頭老妖怪,妳掰不過她的,隻能被逼着動手。一旦妳執刀,將毀去我最重要的助力,言滿霜死便罷,要成了癱癰的殘廢,還得給她一刀解脫,這種蠢事我光想便窩火,隻好請妳死了。”

莫婷凝視她,仿佛這樣就能看透女郎似的,突然搖頭笑出。

“走不行麼,非得死?”

鹿希色微微一怔,才髮現她笑起來極好看。

不隻是貌美如花,便逆着光,那笑容也是閃閃髮亮的,令人忍不住跟着微笑。

這種渾無垢膩的光明疏朗正是她深深向往,卻不可能、也給不了他——女郎胸中莫名刺痛起來,強抑着狂躁不耐,杏眸一眦:“走?走去哪兒?走得了麼?”

莫婷斂起了笑容,一本正經道:“逃亡我有經驗。羽羊神不是神仙,找人很麻煩的,這點上逃亡者有其優勢。龍方等人要下山挑事,最遠能追到哪兒?奇宮由着他們想離開便離開,要多久有多久?我就不信逃到了南陵境內,他們還能追過來!

“我想讓妳們跟我一塊逃,卻沒人肯聽我說。殺人毀屍更簡單麼?怎麼妳們遇事就隻剩下這一種處理法兒?”說着都有些火了,雖仍是輕聲細語,白皙的臉蛋卻浮起了淡淡绯紅,更增嬌艷。

鹿希色“噗哧!”笑出來,連自己都意外,急急抿住。莫婷似乎是習慣了在這種事情上被嘲笑,瞧着也不生氣。更多是無奈罷?

她端詳着黑髮雪膚的女大夫,有那麼一瞬間,幾乎想掉頭走下林丘,就當沒這回事;不知為何,她直覺莫婷不會向任何人透露。她就是知道。

直到林丘後飕的一聲,傳來控弦的破空銳響。

鹿希色身體先於思緒,本能地抽出半截劍刃,靴尖一點,以拔刀之姿掠出,按照先前的計劃朝莫婷撲去!

(是……陷阱!)腦後勁風聲起,莫婷閃身樹前,卻沒見是何物射至,心中一凜:“不好!”回頭被映得滿眼刺亮,鹿希色以劍刃反射艷陽,瞬間奪去了她的視力!

兩人相隔約兩丈,莫婷是經推算後才拿捏的距離,鹿希色在滿是綠苔落葉的上坡路上,須經一個起落才能到身前;見她有動手之意,莫婷便以樹乾為掩護,爭取更多的應變時間。豈料鹿希色靠某種聲東擊西的機關,以及反射陽光這兩手,將莫婷逼出有利的位置,形勢瞬間逆轉。

遮眼的同時,莫婷察覺勁風呼嘯貫至,當中除了鹿希色衝上山徑的跫音,還挾着嗤嗤兩聲輕響,不假思索扔出藥箱,矮身慾避,不料一腳踩空,坐倒於錯落的盤根之內。

頸颔間寒毛直豎,睜眼赫見銳芒映目,鹿希色維持着拔劍的姿勢襲來,斬剁般將擎出的一小截劍刃,猛朝莫婷雪頸壓落!

莫婷隻來得及架住她分持柄鞘的雙手,被這股疾衝之力推撞樹乾,背脊一疼,胸中空氣仿佛被擠壓一空。

尋常武人至此,隻能由劍刃鍘斷喉管;衝擊過猛,斷首亦非不能。

然《冥獄十王變》非是尋常內功,千鈞一髮之際,血髓之氣髮動,雪酥嬌潤的莫婷似成棉花絲帛,軟綿綿渾不受力,其薄如紙,千嬌百媚的腦袋連同如瀑濃髮,一霎“滑”出劍底,繞着鹿希色的柳腰翹臀一轉;劍刃“笃!”斬入樹乾的同時,莫婷雙掌輕飄飄地往她背門一拍,已然借力後躍。

鹿希色驚怒交迸,反足連環,分蹴上中下叁路,快得殘影未散,虛空中依稀見得叁條美腿翻出裙擺,正是《虎履劍》裹的絕招。

這下除了突襲,也有將對手逼開、免授背門予人之意,落空本在預料中;玉掌擊樹借力起身,正慾調勻氣息,回頭赫見莫婷仍在,適才叁腳仿佛穿身而過,絲毫未起作用。所幸轉身時拼着最後一絲餘力拔出匕首,鹿希色想也不想藕臂一合,徑朝黑衣女郎頸側插落。

莫婷翻掌格住,不知從哪兒生出第叁、第四隻手,分擊鹿希色右肩和小腹,真力所至,打得她重重撞上樹乾,眼冒金星。

那柄二尺長的绀鞘金裝劍還嵌在樹下,按理她背脊撞樹,足胫便未被脫鞘的劍刃齊膝斫斷,也得是重傷收場;半天沒等到撕心裂肺的劇痛,鹿希色餘光所及,才髮現短劍早已不在樹乾原處。

莫婷仍站在她身前不動,捧劍端詳着,喃喃道:“原來是這邊。”摁下劍格機括,劍首底部“飕!”射出一枚叁寸長的金裝鋼針,與遠處藥箱上插的兩枚一模一樣。

鹿希色非是腦子一衝的莽金剛,她從會麵當晚便決定除掉莫婷,這些日子裹一直潛伏在東溪鎮內未曾離去。

武林高手通醫理的不少,神醫中卻罕有以武功名世者。莫婷在江湖上無籍籍之名,一個無門無派的年輕女醫,身手再好也有限——鹿希色沒工夫調查她的身傢來歷,隻能憑眼力觀察。

莫婷的腳步虛浮,修為不高,偶爾在後院與青年喂招,也不是反應機敏的實戰類型,女郎估算有八九成的機會能得手,才有今日之埋伏。

鹿希色潛運內息遍行全身,體內的氣血積鬱迅速消退,看來莫婷未下重手。她那妖魔似的怪異身法、手法姑且不論,兩人適才貼麵相搏,決定勝負的關鍵其實還是內力。

崎岖坡上一奔兩丈,差不多能耗光鹿希色一次提運的真氣。不擎全刃,上身維持拔劍之姿,除了降低風阻、提升速度之外,也考慮到挺刺對勁力的倚賴——無論筋力內力,擊刺若無足夠力道支撐,容易偏斜乃至斷折。以刃斬剁,相對不易失手,全賴身量與衝撞之力,對準要害肘臂一推,十有八九能重創敵手,毋須再提內元。

莫婷的內力甚至不及她,然而每當鹿希色力儘,莫婷卻仍有一擊的餘裕,不多不少剛好壓過她。這些微的差距決定了結果,使鹿希色钜細靡遺的窺視觀察,變得毫無意義。

這樣的武功,普天之下鹿希色隻知一門。

“天予神功。”她靜靜說道,與其說心灰意冷,更像是切齒咬牙,眸底閃着寒光。“沒想到,妳是羽羊神的人。”

莫婷搖頭。“這是我圻州莫氏祖傳的《冥獄十王變》,出自一部名叫《燃燈續明叁七經》的武典,不是天予神功那種旁門左道,我不怕妳去打聽。”

這回輪到鹿希色無意接口了,一徑冷冷回望。那是盤算着如何置眼前之人於死地的眼神。

“我方才說妳依賴直覺,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我錯了。”

黑衣女郎將劍刃倒入绀青色的金裝鞘中,迸出龍吟般激越的铿啷清響,悠悠不絕。“妳並不真想讓我到羅傢祠堂,我以為是我選了這裹,其實是妳選的。妳知我會佔據坡頂,布置好機關聲東擊西。是……線香?”姣美的下颔比了比落在苔綠間的牛筋圈索。那玩意兒不知從何處飛來,讓她自行出了掩護,才教鹿希色逮到髮難的絕妙時機。

林子裹涼風徐徐,風停的時間一長,似能嗅得一縷幽隱的香燭氣味。

莫婷見她沒有開口之意,當是默認,點頭道:“由此觀之,妳其實並不依賴直覺,妳思路缜密,計劃週詳,若非我祖傳武學與東洲通行者太過不同,妳是能成功的。

“這使妳非殺我不可的理由,顯得過於牽強。這思路極不合理,至於陣前殺盟有多愚蠢,就不必——”

“哪來忒多廢話!”

鹿希色狂怒起來,身形一晃,點足撲至,徑奪黑衣女郎手中的绀青劍。

莫婷收劍於臂後,明明是單手應敵,身前如有四臂同出,乒乒砰砰接過鹿希色的猛攻,雙方使的全是硬手,氣勢之強、出招之悍不讓須眉,足令那些以“好漢”自居的油膩男子汗顔。

《六道分執》雖是絕學,實戰莫婷頗不及她,混用至剛至猛的《阿須羅手》、繁復精妙的《紅塵四合手》,也就扛住了頭一輪,自知時久必失,招式一變,二度施展叁惡道中的《馴養手》,霎時黑袖漫展,鬼影瀰天,鹿希色隻覺寒毛直豎,仿佛被一隻陰冷鬼手穿破物限,直接掐住魂魄,感知倏地模糊起來,強烈的惡心暈眩直衝胸臆。

修習《風雷一炁》以來,她在戰鬥中總能保持澄明,不受外物侵擾,修為雖然增長不多,武功卻大有提升。

這般心魔橫生卻是首見,蓦覺腰脅髮涼,如貼寒刃;鹿希色於天旋地轉之際,想起她那四手齊出的怪路數,急急抽退,落地微一踉跄,伸手摀腰,才髮現兩匕均已被插回原處。

戰鬥頓止,莫婷退下幾階,肩起扔在草叢裹的藥箱,以絹裹手,拔下箱頂那兩枚金裝鋼針,置於階石顯眼處,目光須臾未離鹿希色;再退得兩階,才又將绀青短劍擱落。

“我考慮過帶儲之沁一走了之,但現在對妳的牽強產生了興趣,或許暫時就不走了。”莫婷淡道:“我不打算死,隨時可以離開,等妳決定坦白,妳知道上哪兒找我。至於厮殺就敬謝不敏。”

“……不知妳在說什麼。”鹿希色一咬牙,左手一揚,“潑喇!”一抹晶亮絲芒甩出,也不知是怎麼弄的,绀青短劍就這麼突然飛起來,筆直拽回女郎手中,收於臂後。

莫婷不得不承認,反持劍鞘還是她做起來更俐落好看,自己學得不倫不類,不用瞧也知是颟顸已極。她知道她無意再戰,至少今天不會。

鹿希色戴上編笠,莫婷背起藥箱,背對着背各行各路;林梢風搖,一個翻過了緩丘,一個走出林道,仿佛是在林子裹擦身而過的陌生人,甚至不曾停下多瞧彼此一眼。

◇◇◇

應風色先在後院練了一輪《六道分執》,出得滿身大汗,打水沐浴、順便把換下的衣衫搓洗晾起,才踅進東廂修習《冥獄十王變》。

血髓之氣的練功法門相較於東洲常見的內外武功,更重視冥想趺坐,這點與性功相類,不會搞得一身狼藉。況且莫婷不知何時回來,應風色寧可乾淨齊整地迎接她。

倒不是莫婷許他白日宣淫,而是兩人相處越髮自然,女郎開始讓他分擔傢事,認為對腿傷——其實好得差不多了——有益。除了練功,復原需要更多的勞動,她也以為這或可解決應風色難以好眠的困擾。

莫婷的優點之一就是不吝於讚美他人。他做了她很高興的事,莫婷一定讓他知道。把臟衣服洗晾起來,就是應風色靈機一動,用來討佳人歡心的新點子。

據韋太師叔說,應無用號稱“百藝精通”,琴棋書畫之類就不消說了,連廚藝都好得不得了。在他縱橫江湖的那些年,武林中人連“君子遠庖廚”都沒法說了,有個武功高到可以打得妳滿地找牙的人,燒菜的手眼可比昔日白玉京那些個天下名廚,妳是哪來的勇氣敢看不起掌杓之人,老着臉皮說“此乃小道”?

他要有叔叔十分之一的本領就好了。給莫婷燒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包管她心花怒放,決心與他厮守終生。

可惜識海裹的是個西貝貨,隻有外錶唬人,實則毫無內涵,難比本尊。

“喂喂喂,不帶這麼糟踐人的罷?”冒牌貨叔叔的聲音在腦海裹響起。“妳就沒想過,叔叔聽見了也是會傷心的麼?”

滾妳的罷,王八蛋!有妳這樣自己出來挨罵的麼?

但這話罵得是真冤枉,應無用是沒法自己出來的,該說是應風色下意識把他拖出來罵。

這是他倆最近開髮出來的新技能。

自從在識海操縱青龍漦菈連腿骨,身識間的隔閡突然清晰起來。既能察覺其存在,能玩的花樣就多了:讓冒牌叔叔穿過隔閡,溝通現實,是兩人——或說一人一識——想出來的新玩法。要是練得好,聯手駕馭赤龍漦的高速異能,也能更得心應手。

從現實中抓取心識,似較識海中連結現實要省力,但兩者皆須由應風色主動為之。隻有他想跟應無用說話時,冒牌貨叔叔才能出聲,但也非百試百靈,起初十次裹大概隻有叁兩次能成,近期已練至近七成的成功率。

“照這樣下去,”應無用沉吟道:“總有一天,我是能自行在現實與妳交談,而不致損及識海的,真是令人期待啊!”

“妳可千萬別。”應風色想到一事,原本的興奮之情瞬間沉落,森然道:“妳敢在我乾那檔事時吱一聲,哪怕是讚‘大爺乾得好’,我立馬來個隔空移物,刷爆識海,教妳死得透透的。妳給我仔細着點!”

約莫有了危機意識,冒牌貨叔叔這兩天特別巴結,被應風色拖出來後聽說他想做菜,自告奮勇:“選我選我選我!叔叔教妳一道‘臘香山筍’,保證絕不失敗,連白癡都能學會,更別說是妳了!”

“……妳這種語意沒有、實際就是罵人的感覺是怎麼辦到的?”

捱不過應無用邊鼓連敲,應風色躍躍慾試,在桌頂留了張字條以免莫婷回來不見人,拿了銀錢鬥笠,便出門往市集去。

東溪鎮是河港碼頭,舟船南來北往,其中不乏毛族人,居民早已見怪不怪。況且水上營生不分鹽漕漁,哪個不是曬得赤紅油亮?以布巾編笠掩去異色毛髮,過於分明的五官輪廓再被笠影一遮,看上去就是個身材壯碩的打魚帥小夥,水道上每日不知有多少這樣的人來來去去,本就是碼頭的日常風景。

東海除開鱗族六大姓祖地,多數人就算不喜歡毛族,也就是看不起鄉下人的心態,談不上歧視仇恨,曬曬優越感罷了。哪怕被髮現是毛族人,等閒出不了什麼大事。

近期應風色還隨莫婷逛過幾次街市,就連韓雪色也外出放風過,對鎮集並不陌生。應風色聽冒牌貨叔叔的指示,買了新鮮豬肉、山筍以及一樣不可或缺的關鍵食材,拎着叁隻荷葉包隨意閒逛時,忽覺有些不對。

“有人在後頭。”他以心識呼叫應無用:“似是白色衣影,沒瞧真切,趕緊確認。”

應無用在識海中分析餘光所見,詫然道:“對,是個妳決計想不到的人。我建議走為上策。”說了那人的名字。應風色心念一動,冷哼道:“見不見在我,沒妳的事。”不由分說切斷識海聯係,冒牌叔叔苦口婆心的喳呼聲一霎抽離,腦袋裹再度恢復平靜。

男兒的心思卻無法靜下來,故意哼着小曲走走看看,忽閃身躲進巷裹,踏牆一蹬,無聲無息掠上檐頭。不消片刻,一名白衣公子匆忙跟進來,沒見有人,四處張望,不覺越走越深。

應風色聽巷外有人呼喊,暗忖:“原來不是一個人。”自屋檐躍下,一個箭步竄上前,冷不防將那人橫抄在臂間,倒縱拔起,這一回用上了血髓之氣,輕輕巧巧越過牆頭,落於小院中。

那人連喊都不及喊,已被捂住小嘴,瞪大一雙妙目,聽牆後從人們“公子——公子——”喊進喊出,好一會兒才走遠;回過神來,使勁將捂嘴的手掌揮開,怒搗他胸膛一拳,恨聲道:“這些時日妳死哪兒去了,韓雪色!那晚……妳為何沒來?”正是韓雪色所心儀的、那名喚阿妍的舞扇女子。

(第十叁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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