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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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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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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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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錯認妖女的風波,就在舊友相敘間落幕,當然對白挨了一記、全場唯一見紅的應風色來說,不能算是太圓滿。

被稱為“藏林先生”的燕髭郎中替他把了脈,於肩胸胳膊間一陣推捋,悶鬱頓消,說不出的身輕體健,不由心驚:“當真是好厲害的手法!”收起質疑,確定他就是評書中的那位奇人——藏林先生也是《說巡北》裹的人物,應風色當年特別喜歡他。

這類微服出巡或開國打天下的題材,一定會有軍師型的角色,如“龍蟠”蕭谏紙、“鳳翥”陶元峥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前者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奇謀紛呈智計無雙,還能仗劍殺敵,有一身高明武功;至於搭七星臺執桃木劍,步罡踏鬥,喚雨呼風,火攻水攻土攻獸攻……全難不倒太祖武皇帝的首席軍師、從龍大功臣,有蕭先生就是穩,怎麼都輸不了。

陶元峥則是辯才無礙、學富五車的儒者,能一眼識破貪官汙吏的心思,揭髮陰謀反掌間事耳,還能出謀劃策解決水旱澇災、百姓流離失所這類的大難題,就差額頭沒刺上“治世能臣”四字。

藏林先生和他們不一樣,是應風色最喜歡的類型,逼格之高簡直是突破天際。

他在《說巡北》出現的次數不多,也非郎中形象,多是遊方相士或佔蔔攤主,登場必口佔一詩曰“告太平”,通常是惡霸欺負民女,或順慶爺一行遇險的時候。

麵對眼前不知死活的壞蛋,藏林先生吟哦完畢隨手一搖籤筒,抖出一支佔籤,上頭說“剝床以足”,對手就會莫名其妙斷腳;說“鳥焚其巢”,便沾火星自焚;若說是“羝羊觸藩”,多半掛於籬笆或某處動彈不得……這已經超脫武學的範疇,活脫脫便是妖法仙術。

蕭大軍師改變天象還得登壇作法,先生隻需於無人處——通常是城外曠野某丘頂,說書人必以“雲垂天傾,如聽其請”二句定場——揮動布招,立即風雲變幻;幾次移山倒海逆轉戰局的經典畫外,都有藏林先生悠然行吟的身影,暗示觀眾誰才是關鍵時刻推了世局一把的那個人。

而此人也是整部《說巡北》中,最早稱順慶爺有皇命在身者。(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麵對闆起臉來斥其居心的定王,神秘相士總是不厭其煩地要他負起拯救黎民的責任,於一次次飄然遠去間,吟出對順慶爺的天命期許和治世想像,折服順慶爺身邊那些原本質疑他的要角們,得到書中之人“先生隱葉於林,乃真大隱也”的至高評價。

這樣的角色不是軍師,做不得文武臣僚,而是天使——上蒼派來宣達主角天命的使者。他的話就是天意,無所不能卻不可過度乾涉,隻能默默引導;主角功成之日,便是他歸返星位之時,比什麼萬軍大將、神機軍師都要厲害百倍。

應風色和龍大方開始認真讀詩背詩,全是因為他。

自從知道“潑天風”最終沒能嫁給順慶爺做皇後,頓時失去了對主人公的代入感,橫刀奪愛的袁賤男更是沒人肯扮,不如做神仙罷!藏林先生多神氣,佔詩退敵又不用煩惱紅顔綠樹頭,這才叫世間高人!

隻是萬沒料到,本人是生作這副模樣。

說是“初老”,應風色其實無法斷定藏林先生多大年紀,袁健南對他自稱“小弟”,那是將屆耳順了,然而燕髭男子眸光爍亮,指掌有力,舉手投足從容穩健,要不是穿着儒服長褙子,兼且髭眉之末微帶星霜,頗見風塵,說四十多近五十也沒問題。

此等健壯來自養生有道,而非武功修為,證據之一就是他為應風色推血過宮時未使內力,這對醫武合修之人如莫婷來說並不合理,徒然事倍功半。且他掌心裹的繭子也不是練兵器掌法所生的模樣,更像勞動所致。

應風色早過了崇拜星君下凡的天命使者的年紀,“藏林先生連武功都不會”不致使他失望。擁有洞穿世局之能的無名醫者,毋寧更令人欣賞。

何況藏林雖不甚起眼,落坐闆凳推拿時,不知為何予人一種龍盤虎踞似的氣派威嚴,仿佛慣受仰望,隨意一坐便是峰頂是核心,致令蓬荜瑩然,分映其輝。

“……多年不見,嚴兄寶刀未老,仍是這般烈如焰,冷如冰。”藏林先生喃喃道,虞龍雪麵露憂色,卻被丈夫按住手掌,慾言又止。袁健南轉頭道:“小兄弟傷得重不重?若須名貴藥材救治,我夫婦倆定負責到底,先生儘管吩咐。”

藏林先生回過神,笑着搖搖頭。

“這小子壯如牛似,再挨兩下也沒事,用不上什麼金貴藥材。”指節棱凸的瘦長大手一拍少年的胳膊,笑道:“去廚房喝上兩大碗水,慢慢喝,不要急,但得喝足。阿豫妳瞧他喝,莫喝少了。”黑襦少女點點頭,領着應風色同往廚下。

茅屋甚小,隔着吊簾仍能清楚聽見屋裹說話的聲音。

藏林先生問道:“他還作惡夢麼?”應見袁氏夫婦點頭,接着又問:“多久一次?”袁健南苦笑:“不方便問,任公很少同人說話。是了,阿妍,任伯跟妳說過他作夢的事麼?”阿妍似是一愣,也說沒有。

應風色暗忖道:“原來‘任伯’姓嚴,那就未必是任姓之任了,也可能是同音別字。”眾人進屋後便沒見那持旱煙的跛腳小老頭,既知此人本領極大,神不知鬼不覺離開也不奇怪。

他端着海碗伸長耳朵,邊喝邊聽。

袁健南久病纏身,連他都看得出,虞龍雪自是千方百計想把救命菩薩請回傢,替袁祐去疾延壽。誰知倆老男人打開話匣,一路從江湖聊到朝堂,聊得酣暢淋漓,簡直是重逢恨晚;藏林不望聞問切還罷了,袁健南自己居然也絕口不提治病之事,急得妻子如熱鍋螞蟻,想打斷又沒膽子,坐立難安。

應風色望出簾隙,虞龍雪恰好側身以對,又顯出不同於原本“苗條修長”印象的別樣風情:腰肢仍是少女般薄薄一圈,連坐着也未見餘贅,已逾而立之年的胸乳屁股卻甚豐滿,透着婦人的豐熟韻味。硬料的裙筒全壓不住坐姿屈起的、結實的大腿肌,裙布浮出潤滑如水的修長曲線。

她臉小而颔尖,腮幫骨銳如刀削,是天生顯瘦、甚至該擔心太瘦,以致稍嫌孤寒的程度——這點阿妍才是恰到好處,巧致的完美瓜子臉蛋秾纖合度,難再增減分毫。

但歲月補起了虞龍雪的小小缺陷,緊俏的腮颔線條仍在,卻添了幾分肉感,肌光柔潤,不經意透出養尊處優的貴氣,隨着觀者的視角轉移,不住在少女、女郎和輕熟美婦間恣意變化,魅力豈隻增加叁倍?怎麼都看不膩,處處有驚喜。

她年少時肯定沒這麼迷人,應風色忍不住想。

再老一些,年月添上的盈潤嬌腴消耗殆儘了,她天生的瘦底子無從修飾,便會顯出棱峭,變成乾癟癟的老大娘罷?現在是她最好的時候。

但虞龍雪也不像會擔心這種事的樣子。

她今日出門前肯定沒想到須與人動武,故未掖衣束腕,應風色見她取下枚精鋼扳指,連鐵胎弓一並交給從人,大袖中偶爾露出半截藕臂,精瘦得無半點膏腴,全是牛筋索似的肌束;明明膚瑩賽雪,線條卻如鋼片般緊繃,這是外門筋力練到了頭所致,難怪開弓若磐石。

那弓分量甚沉,應非木竹鑲鐵的鐵脊弓,而是全鐵弓身的鐵胎弓,菈滿須得兩臂十石以上的氣力。上下兩端設有套筒機簧,解去弓弦後可裝上短刀,當作長兵器使。

韓雪色轉述阿妍之語,說姨娘“精擅弓刀”,應風色本以為是弓箭樸刀兩種兵器,殊不知“弓刀”乃指一物,是鐵弓兩頭嵌刀而成,看來虞龍雪自認刀法高於箭藝,才對外甥女如是說。

應風色不知道的是:虞龍雪並非以一介女俠投入定王幕府,她出身的朔州虞氏是自金貔朝以來的北關貴族,論傢係還在東海獨孤氏之上,隻是今時不比往日,到她父親虞戡虞世平,就是北關護軍府一介護軍,空有傢名,而無權柄。

須知央土之外,四道名義上由臬臺司衙門領政,以經略使為父母官;護軍府領兵,由護軍使指揮,又稱護軍將軍。俟置四鎮總制,許與其便宜行事後,經略使和護軍使便形同虛設,成了仰四鎮將軍鼻息的哈巴狗,連充朝廷耳目都難,淪為廢物擺設。

至碧蟾朝澹臺氏亡於異族鐵蹄,帝國中樞的白玉京徑從地圖上消失,虞戡和其他北地貴族一樣,第一時間抛棄了陷於混亂的體制,連夜趕回朔州老傢,征兵閉城以待風雲之變。

換句話說,虞龍雪不僅不是助順慶爺對抗北藩的正義夥伴,根本就是藩鎮的女兒。

北關諸藩與獨孤容談好條件,雙方合演一出征北大戲,讓定王掌握軍隊置於北進要衝,獨孤容的棋頓時便活了。要不是遇上旃州的渾邪乞惡那瘋子,連人都不用死,大夥兒走走過場、虛張聲勢,靜待東風來時同享富貴,豈不樂哉?

或做為結盟之質,更可能虞戡對閨女的品貌深具信心,把這麼朵嬌花押在了獨孤容處,指不定能弄個國丈來做……差不多就是這種心思。豈料獨孤容於女色上很能把持,一世人死守個小陶後,靠女兒上位眼看是沒戲了,後頭改押的袁健南又被陶元峥鬥出平望,老護軍竹籃打水兩頭空,最終鬱鬱而逝。

編《說巡北》話本的人,把這些巧妙地繞了進去,藏得若有似無。

應風色童年時,一心認為紅衣女俠“潑天風”最後會嫁給順慶爺,或許不是出於小孩的天真誤區,不管虞龍雪本人有無這份心思,時人多少是看出虞戡的辛苦盤算,不無諷刺的意味在內。

或許連虞戡也沒料到,自傢的漂亮閨女並沒有身為締盟獻禮的自覺,她是真的愛上了那個大自己十八歲、便做父親也使得的老書蟲,願隨他放下功名利祿,從新王朝的心臟一路漂流到人生地不熟的東海,高掛弓刀、柴米油鹽,隻為他的餘生操心煩惱,無日無之。

袁健南日益衰弱的身子骨,甚至沒法給她個孩子,枉費了新婚的頭幾年,那夜夜燃儘紅燭不肯歇的缱绻恩愛。

應風色欣賞着美婦惹人憐愛的焦慮不安,小口小口喝完了兩大海碗的水,心想若回到屋裹,始終是有人要問自己的來歷的。正沒區處,一縷鮮香鑽入鼻腔,靈光閃現,在竈前瞧了柴火,揭開喀喀滾顫的瓦釜蓋,頓時滿室肉香,中人慾醉,連屋外的飛燕衛和袁府從人都起騷動,遠近一片嗡嗡低語。

簡豫首當其衝,瞠大杏眸——這會兒可不像鳳片糕了——露出像孩子般單純的驚訝和向往,骨碌一響,雪頸間如滑鴿蛋,生生咽了口饞涎,連貪婪都無比純粹。

應風色舀了小半碗乳色熱湯遞給她。“別燙着了。”就着杓裹的殘湯吹涼了一嘗,險把舌頭也吞下去。

這……這也太鮮了吧!能是我做的?

五五開的鹹肉與鮮肉在炖煮的過程中彼此融合,卻又相互激蕩碰撞。去歲立春以前腌制的鹹蹄膀將肉的鮮味完全濃縮,生出臘香,凝煉已極的葷脂甘美透過熱湯柴火,被鮮筍和鮮肉“借”了過去,借以褪掉青澀,留下鮮甜;鹹肉髮酵風乾的厚重粗猛,則透過新肉嫩筍調和锉磨,滋味變得更可口親人。

鮮肉的部分,冒牌貨叔叔特別讓他買了肥瘦相間的五花腩,而不用排骨,正為熬出脂肪的甘甜。此間之筍比不上峒州,且春筍時節已近尾聲,索性不以小火煨清湯,而以猛火取奶湯,要的是濃鮮重味,喝得人脾酥胃爽。

“妳覺得這已經很好喝了,對罷?”簡豫一個勁點頭。“錯。今兒喝剩的湯濾淨擱一夜,明兒再加隻老母雞、幾枚豆腐皮筋兒,煨好之後拿來燙娃娃菜,那才叫一個銷魂——”

“喂喂,別當着客人的麵說菜啊。”

簾外傳來藏林先生的笑罵。

“還不趕緊端將出來,打上幾碗給貴客嘗嘗?”

“……那就沒得剩了。”他聽見簡豫小聲道,雖仍無甚錶情,聲音裹卻有滿滿的不豫,手肘輕碰了碰她的肩膊,眨眼低道:“我再給妳煮過更好的。”少女才露出笑容。

這道“峒州山筍”威力無匹,包含阿妍在內,人人都添了第二碗,果然沒能留到翌日加老母雞百葉結煨娃娃菜。應風色替眾人舀湯遞碗,殷勤接待,除了適才略嘗過杓底的湯汁之外,屋裹隻有他一人沒能吃上。

“我嘗第一口時,便見小兄弟沒添自己的份。”袁健南擱下調羹,忽然歎息:“本想着該留些給主人才是,豈料連儘兩碗,難以自制。小兄弟的烹調技藝之佳妙,竟能直指人心的自私貪婪,實令我慚愧萬分。”

應風色笑道:“畫師作畫,儒者著書,都不是為了將書畫藏在傢中欣賞,畫傢的審美和大儒的學問早已在他們心中,着落外物,乃飨世人,廚子也是一樣。貴客品嘗菜肴,我嘗的卻是諸位細辨滋味、心滿意足的模樣,此亦十分飽足,大人毋須介懷。”

袁健南甚異之,打量他幾眼,撫須微笑:“先生門下,果無虛士!小兄弟怎麼稱呼?”應風色還未答腔,居然是簡豫搶白:“他是我弟弟,叫阿淨。”說完垂斂眼簾,又恢復成原先那副淡漠空靈、與週遭格格不入的神氣,完全不擔心藏林先生拆臺。

初老郎中怡然道:“傢教不嚴,讓賢伉俪笑話了。阿淨,妳將碗筷收拾下,阿豫給客人重新沏壺茶。”隨口圓了少女扯的謊,轉對虞龍雪:“夫人勿憂,妳讓人在落腳處備一隻大桶,貯滿後能容成年男子盤坐其中,水麵不能低於鎖骨。待我拾掇好藥材,便即前往,不敢說藥到病除,怎麼也要讓承休兄更舒泰些。”虞龍雪又驚又喜,一時說不出話來,忽起身斂衽,袅娜屈膝,藏林先生趕緊離座相扶,不肯受婦人大禮;見她眼眶又紅,笑道:“袁夫人當真轉了性子,我可不記得妳從前這麼愛哭啊。”虞龍雪破涕為笑,任阿妍挽着重新落座。桌底,袁健南握住了愛妻涼透的小手,瞧着她的眼神愛憐橫溢,柔聲道:“癡兒!相交多年,先生豈能棄我於不顧?跟孩子似的。”虞龍雪狠狠瞪他一眼:“是,我白癡行不?就妳聰明!”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瞧夫君的眼神如釋重負,又似隔世重遇,自此不再無依。

要不多時,她派往東溪縣治根潭——此亦縣衙所在——報訊的快馬返回,又讓往落腳處打點。東溪知縣成冶雲稍早接獲消息,說玉鑒飛出現在東溪鎮,袁夫人正慾出手,恐走脫了妖人,讓知縣大人點齊皂快,速速來援。

成冶雲除袁氏夫妻外,另找了“有力人士”來助拳,畢竟江湖事江湖了,隻可惜強援未至。

這位年輕縣令不是膽小怕事的主兒,點了馬快弓手,召集民壯趕來;與虞龍雪遣去根潭通知“弄錯了”的快馬相遇時,大隊正到中途。

根潭縣衙的胥吏大錶不滿,卻遭縣太爺斥責,說沒生事端是最好,認錯總比捉錯或放錯強,身在公門,豈有嫌出勤麻煩的道理?眾人才沒敢再啰唣。

袁氏夫婦本隱居於陽庭縣,受成冶雲之托才至此間,一麵追查妖女行迹,另一方麵也是聽說根潭附近的東溪鎮、江沄村一帶,似有位不露姓名的神醫,疑是闊別已久的藏林先生,正好兩件事一起辦。

藏林先生挑明了說要醫治袁健南,虞龍雪心上的大石總算落地,始有了說笑的閒心,見簡豫個頭雖嬌小,但背影婀娜有致,可說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似笑非笑:“若有喜酒喝,先生可別忘了我夫妻倆。”

袁健南見她一歡喜便口無遮攔,蹙眉道:“雪兒不可胡說八道。”

虞龍雪哼道:“就妳能娶嫩妻,旁人便娶不得麼?先生高才,換我也肯嫁。”

藏林先生連忙搖手。“喂喂,賢伉俪放火不妨,莫殃及池魚啊。故人之後,托我照拂,略儘棉薄而已,好在這兩個孩子都很乖,沒怎麼讓我費心。”

虞龍雪眉山飛挑,一聲“啊”拖得又彎又長,像是在說“原來妳沒髮現哪”,笑得不懷好意,見丈夫慾言又止,索性先髮制人,嬌嬌地橫他一眼,哪有半點像坐叁望四的婦人?活脫脫一刁蠻驕縱的鬼靈精少女,就連緊挨着她坐的阿妍都比這位姨娘成熟穩重。

瞎子都看得出名喚“簡豫”的奇特少女,對先生滿懷孺慕之情,應是藏林先生心懷如朗月,兼且老少年紀懸殊,根本沒往這頭想,居然渾然不覺。袁健南何等眼色,自也瞧得明白,覺得還是不戳破為好,無奈嬌妻就是個好事的,哪壺不開就偏提哪壺,未肯輕饒。

阿妍察言觀色,接口道:“姨父姨娘,我與阿豫姊姊格外投緣,不敢說學醫,若先生不嫌我蠢笨,我想多盤桓些時日,學點幫姨父調養身子的法門,望叁位尊長允可。”整襟起身,盈盈拜倒,瞧着很有些決心。

袁健南正愁不能引開話題,暗讚阿妍玲瓏心竅,撫須道:“醫道是大學問,沒有個叁年五載的苦功,連門都摸不到。然而學醫不隻是學藝,也是學不忍人、無分別心,這點於妳將來的路途卻有大用,就是怕太叨擾先生了。”沒說可也沒說不可,無論藏林先生答不答應,都還留有一語翻盤的餘裕,袁大學士於官場漩流中全退,雖被鬥出京城,始終未失皇眷,其來有自。

但虞龍雪更了解阿妍,這孩子不是不體貼不孝順,隻是心氣浮躁,骨子裹同男孩一樣好玩好動,半刻不得閒。這瞧着就不舒適的破茅屋裹,定有別樣物事吸引了她,才有此提議。

她不是沒疑心過高大俊俏、名喚“阿淨”的少年,但他怎麼說也是毛族,阿妍還沒頑皮到分不清輕重的地步。真有可能是與那黑襦少女阿豫一見投緣,又貪圖有“峒州山筍”那樣的好湯好菜,才願意忍受這豬窩也似的腌臜地。聽丈夫四兩撥千斤,心念微動,笑着接過話頭:“哎呀,何必如此麻煩?我們在根潭有兩幢大屋,寬敞得緊,先生與二位小朋友不如同去,圍桌吃飯才熱鬧。”

阿妍隻想韓雪色長在身畔,有先生作護身符,料想姨娘不致動刀傷人。根潭的落腳處雖不咋地,總比這裹強,樂見事態髮展,未露出失望的神情,眸光閃閃,一副頗讚同的模樣。

虞龍雪稍稍放心。看來同阿淨無關,是有了手帕交,不是想避姨父姨娘的眼。

藏林先生見叁人目光全集中到自己身上,垂眸片刻,含笑搖頭。

“非是我不知好歹,拒絕夫人好意,而是承休兄所需諸物之中,有一味‘鯉沉草’生於附近水域,非新采者不能用;而浸泡承休兄之水,須取自潭底的靜流處,古書中管叫‘龍淵水’的便是,方圓百裹之內僅根潭才有,佐藥非它不可。依夫人看,是移動滿桶的水方便,還是移動水草方便?”

這還真不需要爭辯,叁歲孺子亦能輕易做出選擇。

虞龍雪識趣的閉嘴,轉向良人,袁健南沉吟未久,正色道:“先生若不嫌阿妍礙事,準備藥材的當兒,我便將她寄於此間,多多聆聽先生教誨,想來日後必有大用處。

“但我內人的姊姊隻留下這點骨血,我二人於她臨終之際對天髮誓,阿妍出閣前定要護她週全。妖女玉鑒飛近日重出,盤桓左近,恐傷我夫妻血誓,先生若不介意,小弟想請人公就近保護,才得心安。”

藏林先生道:“如此甚好,我讓阿豫拾掇間空房備着。嚴兄若願一談,或有什麼苗頭,能治好他多年夢魇的毛病,一舉兩得。”

這回輪到袁健南苦笑了。

“人公素不愛與人同室,他武功出神入化,便就近保護,也未必現身人前。先生醫者胸襟,小弟十分感佩,隻恐先生失望,這才提醒一二,請先生萬勿介意。”

藏林先生搖頭。“那也是個人緣法,承休兄毋須萦懷。”思索片刻,又道:“東溪知縣成冶雲,還算是個好官,但太過進取,是好處也是壞處,賢伉俪莫與他走得太近為好。”

袁健南知先生嫉惡如仇,成冶雲這年輕人若真有劣迹,不會得到“好官”二字評價,先生的提點,怕是更近於心性一類,沉吟道:“小弟倒沒覺他像是好鑽營的模樣。”虞龍雪蔑笑:“那是人傢不拍妳馬屁,怎知他不拍別個?縣衙後頭那幾間好房子,怕就是留來‘進取’之用,輪得到妳袁大學士安生落腳?”

她自到根潭,便對成冶雲頗為不滿。

那厮來陽庭時姿態甚軟,瞧着也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誇誇其談的無用書生,她才勉強答應,讓袁祐拖着病體走一趟。但她傢相公的病,成冶雲是親眼見過的,根潭鎮又不是什麼七荒八僻的貧窮鄉間,成冶雲給她們安排的地方卻稱不上舒適,顯是扣着資源,等後頭真正的救星到來。

虞龍雪是為人妻、為人母的這十年間收斂了性情,換作過往,肯定堵在那“救星”前來的半路上,教他們吹吹刮透旃州戰場的潑天血風。難得先生也瞧成冶雲不順眼,還不往死裹擠兌?

大事議定,其後都是話傢常。袁氏夫婦又留了半個時辰,算一算根潭那廂應該準備得差不多,這才起身告辭。藏林先生與袁健南親熱攜手,一如來時,直送到集市外;阿妍則止步於柴門之前,揮手目送姨父姨母行遠。

“妳……為什麼要幫我們?”她問黑襦少女。

簡豫空淡淡的眸光自她二人臉上掃過。“妳喜歡他,他也歡喜妳對不?是妳姨娘……不,是世人不許。它們說這樣不行,是不可以的;無論妳多歡喜他,妳們始終都不能成,是也不是?”

阿妍猝不及防,聽她單刀直入說“妳喜歡他”時本有些害羞,誰知越聽越是嚴肅。她對韓雪色的喜歡,沒有到願意為他對抗整個世界的地步,沒想到簡豫的“好意”如許沉重,猶豫一會兒才道:“差……差不多罷?應該是這樣。”

簡豫凝視着她。

“我最痛恨這種事。”黑襦少女道:“妳喜歡才是最重要的,關世人什麼事?我就為這個幫妳們。在這兒,沒有人能拿這事為難妳們。”說完便徑入屋裹。

應風色與阿妍對望一眼,總覺頭皮髮麻,這話從恁嬌小的少女口中吐出,帶着斷金碎玉般的決絕,仿佛劍出無悔,但凡二人情意有變,便要受她制裁一般,不曉得是該開心還是該害怕;妳看看我,我看看妳,見對方錶情實在太怪,“噗”的一聲齊齊笑出,直慾打跌。

“妳們倆倒挺般配,一般的奇怪。”簡豫下了結論。

奇……隻不想被妳說啊!有比妳更怪的麼?應風色又氣又好笑,猩猩似的猛捶胸口,突然肋間一陷,吸不進半點空氣,眼前金星直冒,膝彎倏軟。

回神隻覺週身陰涼,倚牆坐在屋裹的闆凳上,身畔阿妍歡叫道:“醒了……先生,他醒過來啦!您快來瞧瞧!”

“好了阿妍,妳讓開些。”是藏林先生那令人安心的沉穩嗓音:“……阿豫!”

“是。”少女語聲方落,眼前烏影一晃,幽香襲麵,挾着獰銳勁風。他本能叉臂護住要害,簡豫白生生的柔荑卻貫入一絞,如玉筷撥鋼棍,硬生生將直逼她大腿粗細的男兒雙臂蕩開。

應風色詫而不亂,正慾以“紅塵四合手”相應,豈料一擡臂胸口便痛如萬針攢刺,寒氣直竄顱底,似慾破腦,癱軟間被簡豫連消帶打,玉掌啪啪啪拍擊膻中、期門、天池、中府各穴,應風色背脊一挺,仰頭吐出一口寒氣;餘光所及,赫見闆凳上結起薄霜,竟是適才落手處。

大驚下喉頭倏甜,連嘔出兩口黑血,第叁口血色殷紅,積鬱才徹底袪除。

藏林先生拂去薄霜,隨意落座,在他前胸後背按幾下,應風色咳嗽漸止,勉力道:“先……先生……我……這是……”

“妳是命大。”初老醫者替他按摩背心,怡然笑道:“中這掌‘雷鼓動山川’而不死,傳將出去,夠妳在江湖上橫着走了。回去問妳傢長老,叁十年前名滿北域的猿臂飛燕門第一高手、人稱‘醉和金甲舞,大雪滿弓刀’的嚴人畏,手下留過活口不?敢救治他的對頭,他連大夫都殺!讓我攤上這個大麻煩,妳是不是該好生交待來此的目的,韓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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