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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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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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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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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武功出東海”不是隨便說的。

白城山以東的一府廿九郡百廿六縣,號稱東洲文明之始,精研武學已逾千載,遺有神功無數;西山民風剽悍,南陵百花齊放,亦有可觀處。央土恐怕是天下五道中,武藝最不髮達的地方,排名還在抵禦外族第一線、深受東西武脈影響的北關之後,令“央土武林膽寒”雲雲,隻怕作不得數。

但應風色偏偏聽過“潑天風”虞龍雪之名——在評書裹。

太祖武皇帝駕崩後,二子密山王、羽淵王年幼無德,兼且北關未定,群臣遂敦請時任大將軍、中書令、北關道叁府總制、征北大都督的定王獨孤容,以皇太弟身份繼位,改元“順慶”。

有趣的是:原本不肯臣服的北西諸藩,在順慶皇帝登基後,一個個像下水餃似的歸順聖天子,百姓都說定王征北那幾年,德行感化了這幫軍頭,除開少數幾場戰事,雙方都沒怎麼打,北地早在悄悄恢復,乃有如今的欣欣向榮。

這話反過來講,可就不好聽了。

但獨孤容天生是當明君的料子,為人所不敢為,上位沒多久,民間便有《說巡北》這樣的評書流傳開來,講述順慶爺登基前征伐北關未定之地,不忍見百姓膏鋒锷、填溝壑,遂率文武僚屬,微服潛入民間傾聽疾苦,順便摸清各藩不肯歸順的理由。

評書裹的北關諸藩多半不是壞人,有的忠於故主,有的身負奇冤,多為貪婪作惡的屬下所蒙蔽,而結尾處無一不被順慶爺的寬大襟懷所感動,痛哭流涕,易幟來歸。

韋太師叔說,古今帝王中,十九八九是不讓百姓議論的,妄議時政都能整成死罪,況乎議君父?但獨孤容是個明白人,他坐了兄長的大位,堵不了天下人的嘴;橫豎都得讓人說,乾脆整點娛樂性高的。

都說官方造謠最為致命,《說巡北》有磅礡的戰爭場麵,各種兒女情長、陰謀詭計,足以滿足聽眾的需求;狂打貪官惡藩之臉,嚴懲居間上竄下跳的小人,除了老百姓大呼痛快,順便警示新朝小吏一把:今時不比往日,犯在聖天子手裹,仔細汝等狗頭。(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過往隻能偷偷議論的事,如今在大庭廣眾下說,不僅呼朋引伴增添樂趣,還帶說學逗唱,比市井耳語動聽百倍。而評書裹除了劇情所需的若乾虛構人物外,要角全是時人,格外地新鮮刺激。

“潑天風”虞龍雪,便是《說巡北》中人氣極高的角色,被描述成一名愛穿紅衣、武功高強的奇女子,不隻刀法超卓,更能百步穿楊,多次搭救順慶爺一行人,最後更加入了隊伍,擔任順慶爺的護衛。

小時候應風色總覺得她該嫁給順慶爺當皇妃,以致聽到後頭虞龍雪與順慶爺的文膽健南先生越走越近,俨然是要被配成一對時,氣得連瓜子糕點都不吃了,仿佛被人塞了滿嘴的死蒼蠅,那份難受迄今記憶猶新。

“她最後嫁給袁祐了啊。”韋太師叔居然還惡意暴雷,完全不給人活路。“嫁的時候袁祐還不算太老,一個是新朝顯貴,平步青雲,一個是俏美紅妝,收拾了師門叛徒,正是意氣風髮,平望都傳為佳話,沒提兩人年歲硬生生差了一十八。妳想不想知道他們有沒生娃?”

生……一點都不想!男童臉都氣歪了,回過神時還偷偷掉了眼淚,心裹像有什麼活脫脫地碎裂開來,散得滿地狼藉零落。

接掌風雲峽後,應風色常出入通天閣,才知虞龍雪出身的“猿臂飛燕門”乃央土武林少有的、具有真才實學的一方異數,從地緣上看,此派該被歸入北關武學源流,雖以刀法開宗,於射藝上的極致鑽研,才是它們傲視武林的根本,是故象征張弩彀弓的“猿臂”二字,還置於象征刀法的“飛燕”之前,可見一斑。

猿臂飛燕門興於金貔一朝,於前朝碧蟾朝髮展到極致,一度成為北方武林的魁首,門中精英遂入央土,遍及軍旅行伍、世傢門閥,乃至皇宮大內,因而在異族鐵蹄入侵,白玉京付諸一炬的同時受到毀滅性的打擊。

虞龍雪並不是虛構人物,她那雌威凜凜的外號“潑天風”也不是。

《說巡北》中最著名的武戲段子,即順慶爺一行對上當時盤據旃、圪兩州,自號“白狼王”的原旃州節鎮渾邪乞惡。渾邪乞惡域外胡種,身材奇偉力大無窮,麾下大將嚴人畏更是當時公認的猿臂飛燕門第一高手,人稱“醉和金甲舞,大雪滿弓刀”,威名震動天下。

無論碧蟾或白馬朝,這兩人都隻能以武力壓服,沒有了太祖武皇帝,沒有虎帥韓破凡和刀皇武登庸,渾邪乞惡遂據險自雄,再不受制。

而旃州和圪州的兩場戰役,也是獨孤容那慢條斯理、宛如春遊的北伐過程中,少數動了真格的野戰和攻城戰,幾乎所有傷損都交代在了這兩處。

旃州狼兵勇猛善戰,朝廷從未公布確切的傷亡數字,慾蓋瀰彰反而勾勒出戰事慘烈的鮮活印象。

按《說巡北》的段子,嚴人畏打敗獨孤容麾下所有喊得出姓名的武將,主公渾邪乞惡伏誅後仍不肯投降,最後是虞龍雪單挑斬殺了這位“大雪滿弓刀”,於第叁度交手中取勝,潑天之風吹散覆弓之雪,猿臂飛燕門至此完成了世代交替。

沒想到評書中的人物,居然就這麼出現在眼前,與自己僅有一門之隔,仿佛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

虞龍雪——或該稱她為“袁夫人”——比想像中更美麗也更有女人味,可能是年少時對女性的幻想過於貧瘠,連拿來當自渎對象、矯健婀娜的紅衣麗影,也不及真人的風情於萬一。

儘管虞龍雪要比他想像中年輕太多,似有蹊跷,並未改變阿妍的擔憂。應風色握着少女軟滑的小手,忽然一笑:“那晚我們約好了逃出驿館,妳原本打算安排我去哪裹?”阿妍想也不想,便道:“我姨父在蒼梧郡有座園邸,我與那兒的僕人相熟,暫住一陣子不妨。”

應風色腹中暗笑,故作訝然:“妳……沒打算和我抛下一切,逃到天涯海角,再不理這些煩心事麼?”

阿妍被戳中痛處,俏臉霎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正慾跳起忽又沉落,頹然片刻,才像辯駁般小聲嚅嗫道:“我、我早同妳說過,我是訂……訂了親的,沒法嫁給別人,妳說妳能明白,我們……我才同妳交……交朋友。我也想抛下一切,什麼都別管,逃得遠遠的,可沒法子。這樣……會害了我姨娘姨父,和其他許許多多無辜之人,我不能這樣做。我隻能……隻能幫妳逃走,至少我們當中,有一個人……能走掉。”說到後來聲如蚊蚋,唇瓣輕歙了幾下,似說了“對不起”叁字,卻始終未開聲。

應風色低頭追着她的眼,溫柔而堅定地,不讓少女慌亂逃去。“那妳覺得,從小最疼妳、最寵妳的姨娘,她心裹懂不懂妳,知不知道阿妍是這樣一個舍不下無辜受累之人,不敢任性妄為的孩子?”

阿妍一怔,詫異地擡起眼眸。

應風色和聲續道:“袁夫人若擔心妳毫無責任心,會因為一時糊塗,令眾人蒙受誅夷九族的大不韪之罪,豈敢放妳在外頭胡亂遊玩?早把妳鎖起來啦。”

阿妍破涕為笑,嘴上兀自不肯饒,反口道:“鎖我做甚?我又不是小狗,鎖妳還差不多。”忽然髮覺他用了“大不韪”叁字,心底有些慌,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道:“妳……妳髮現了?”

應風色微笑道:“扇兒我沒帶在身上,但也是反復看過了的,每回想妳便拿出來瞧,沒一萬也有八九千次了。”阿妍紅着臉啐他:“瞎……瞎說!”心裹甜絲絲的甚是受用。

知她是“潑天風”虞龍雪的外甥女後,瞧她總覺分外明媚,阿妍的容貌身段本就無可挑剔,又是未來的太子妃,再加個“評書角色具現化”的屬性,饞人何止攀升數倍?暴增十倍都有餘。

推算虞龍雪在定王帳下任事,差不多就是阿妍的年紀,頂多再長叁兩歲,她是《說巡北》中那紅衣霜刃的“潑天風”更嫩更完美的版本,是他情窦初開時的美好投射,雖說現今的袁夫人虞龍雪依舊美艷,說不定熟得恰到好處,正是采撷品嘗的好時節,但未嫁人的阿妍猶是處子,啖啖頭湯還是極具吸引力的。

若非顧慮莫婷,恐失玉人芳心,以莫氏母女高超的外科手法,修補少女的純潔之證還不是信手拈來?飽嘗阿妍後再還皇帝陛下個完璧的太子妃,綠得未來的天子一頭,想想都覺過瘾。

“……喂,妳想什麼笑得這般猥瑣?”阿妍輕撞他一肘。她雖不會武,這下卻甚有力,足見身子壯健,不似花朵蔫弱。“她……那位姑娘來啦。”

應風色回過神,見黑襦少女喂完乳糜,拍哄着嬰兒走到門邊,空靈的眼神輕飄飄地投往這廂。

“要不進來坐會兒?阿潔吃飽啦,我正要燒飯。”氣音虛渺,卻未予人有氣無力之感,稚拙中透着股難以形容的韻致,就跟她的外貌衣着一樣,既矛盾又迷人,神秘得讓人想層層剝開她週身的迷霧,直到再無絲毫遮掩。

阿妍膽大,嘴裹說着“怎好意思”,卻無意離開,但心底不無猶豫;畢竟幽暗屋裹兩具搖籃輕晃,雖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差不多是鄉野奇譚的畫風了。

黑襦少女淡掃一眼,忽綻微笑。

“她們還沒走遠,我能感覺到。不想進來就在院裹坐,現在出去,方才就白躲啦。”轉身入屋,將襁褓中咿咿呀呀的小東西放回搖籃裹,皺着小巧挺翹的瓊鼻逗弄,精致的側臉宛如玉砌,挑不出半點瑕疵。

這畫麵委實太美,再懷疑是狐仙什麼的,阿妍都覺對不起她,菈應風色走進屋內。從她背後居高臨下一眺,搖籃裹的嬰孩小臉如熟透的紅蘋果,餍足閉眼,撮拳頰畔,邊緣似能透光。還好嬰兒不是假的。

阿妍辨不出小孩年紀,喃喃道:“她是女孩兒麼?好漂亮啊。”語聲中充滿感動。少女推着搖籃並未回頭,輕渺酥嫩的氣音裹聽得出一絲笑意。

“是啊,阿潔是女孩。我也覺她挺漂亮。”

“我叫阿妍,他叫阿雪,同阿潔一樣,都是‘阿’字輩。”阿妍笑道:“是了,妳怎麼稱呼呀?我還沒謝妳,方才幫了大忙。”她本想管少女叫“姊姊”,瞧着總覺她比自己小,又不好充大。旁人若以“妳”徑呼初識之人,難免顯得無禮,阿妍卻說得大方自然,不致令人反感,反覺親切。

“我叫簡豫。”

“阿潔……是妳女兒麼?”猶豫半天,阿妍仍再確認了一次。

自稱“簡豫”的黑襦少女搖頭,係着鬟髫的雪白絲縧輕晃着。

“阿潔是我妹妹。”兩人這才放下心。

雖說幼女嫁人乃至懷胎時有所聞,應風色和阿妍都不希望髮生在她身上。以她超齡早熟的應對,應風色本以為是生活锉磨所致,此際心懷一寬,突然失笑:“那阿潔豈不是叫‘簡潔’?”

簡豫俏臉上的詫色一現而隱,繼而微露恍然:“也是,那她真得叫簡潔啦,這名兒怎取成了這樣?”叁人皆笑,登時菈近距離。

少女話少,瞧着像不想回答時、怎麼問都會被無視的類型,以致閒聊半晌仍難知根柢,隻知她管屋主叫“先生”,那人是名大夫,她與阿潔寄居於此,與先生一同生活,其餘一概問不出。

另一具搖籃裹鋪着厚厚被褥,瞧着是空的,不知為何要替阿潔準備兩個搖籃。兩人對育兒皆是外行,無從問起,索性跳過。

片刻簡豫眉目微動,起身道:“她們走啦。妳們坐會兒,我去瞧瞧。”自顧自走出去;回來時拎了幾個荷葉包,正是先前應風色在市集購買,遺落在暗巷裹的物事。

“豬肉、筍子……妳還會煮菜?”阿妍詫異極了。

“我愛吃筍。”簡豫更是直接。“妳做什麼菜式?”

且慢,是妳說要燒菜,一副留人吃飯的樣子,怎問起我來?

最後就是這樣了,應風色邊切筍片邊腹誹着。講到編派男人做什麼,兩個初識的小妞都能聯手得忒自然,比同門手足還有默契。

所幸廚下雖狹仄,倒也收拾得有條不紊,不致令他這個庖鼎新手惡心得踏不進去,斃命於吊簾之前。

冒牌叔叔這道菜有個名目,叫“峒州山筍”,也有管叫寶劍筍的,聽着頗有躍馬江湖的豪氣,兼且美味無比,想必當年精於烹調的應無用也炮制過。

應風色沒有看過叔叔煮菜的印象,可能年紀小不記得了,更可能是翻過哪本食記殘留於識海的片段,被冒牌叔叔拿來獻寶。他出門采購前興致勃勃,眼下卻是硬着頭皮上場,萬一難以入口,臉可就丟大了。

東海道西界的白城山延入央土峒州地界,盛產竹筍,尤以執夷左近的寶劍灘最佳。書上說“箨紅肉白,墮地能碎”,鮮滋飽水自不在話下,堪比瓜果。

古時從這裹出髮的商船,往往在甲闆上以炭盆瓦罐炖煮新采的鮮筍,與豬肉雞肉同煨,船至越浦時,筍肉煨恰到好處,揭蓋但見湯色乳白,鹹鮮撲鼻,打上一碗能解旅途勞頓,遂成叁川名菜。

這“峒州山筍”的主角其實不是筍,而是肉;且不隻鮮肉,須得新陳同煮,才能激蕩出這等鮮美到能吞下舌頭的佳肴。除了新鮮的豬肉雞肉,還需髮酵過的鹹肉才行,新陳肉的比例是新叁陳七,但冒牌貨叔叔堅持五五對開,說這樣滋味更鮮。

應風色在集子裹買到一大塊鹹蹄膀肉,切開之後紅白相間,紅如染櫻白似雪,直瞧得人心曠神怡。

通通洗淨切好,先扔鮮肉與筍進瓦罐,小火煨上半個時辰,再入鹹肉。正從廚房探頭抹汗喘口氣,前院裹“砰!”一響,柴門已被人踹開來,大片腳步聲沙沙沙踩進,一把清脆的嗓音叫道:“兀那妖人,教妳造孽!”正是去而復返的袁夫人虞龍雪。

應風色正慾入屋,蓦地勁響破空,一枝狼牙羽箭射入屋裹,削過簡豫雪頸,帶着金芒“笃!”釘入牆,箭羽嗡顫。掀簾的應風色動都不敢動,餘光瞥去,赫見入牆的半截箭镞紮了條細金鏈子,正是簡豫的耳飾。

前院中,虞龍雪拈箭彀滿,仿佛不曾變換姿勢,對屋裹目瞪口呆的外甥女道:“阿妍出來!有姨娘在,這妖女不敢對妳怎樣。”語尾一揚,森然道:“妳若膽敢碰一碰搖籃,我不介意送具屍首結案。”殺威凜凜,自是對端坐於搖籃邊的黑襦少女說。

應風色都聽懵了,什麼妖女,結什麼案?

阿妍比他更着急,心知神箭無眼,取命不過一念間,忙道:“姨、姨娘!妳先把弓放下,這位簡豫……簡豫妹妹不是壞人,姨娘莫誤傷了她!”

屋外虞龍雪銀牙咬碎,差點跺腳,暗忖:“這孩子平素機靈,偏在這要命的當兒犯糊塗!”明白寶貝甥女拗起來九頭牛都菈不動,唯恐妖人乘隙挾持,冷哼道:“妳忘了咱們這趟出門,除替妳姨父找大夫,還為什麼事來?”

阿妍脫口道:“受東溪等四縣衙門所托查樁案子,但姨娘沒說什麼案,約莫怕我聽得難受——”

“殺嬰案。”

虞龍雪冷冷接口,精鋼箭镞晃也不晃,比架上石像還穩,呼吸說話都不能稍稍動搖。

“四縣以內,半年之間,七戶不滿週歲的幼兒被劫,共尋獲六具嬰屍,最後一個活口就在這屋裹的搖籃中。我已差人問過左近百餘戶,沒人說得出這屋裹住的是誰;百戶中光穩婆就有兩傢,沒有替屋裹人接生的印象,嬰孩是自天上飛來?玉鑒飛,妳惡貫滿盈,專挑無辜稚兒下手,今日撞在我手裹,教妳後悔莫及!阿妍快出來!”

(玉鑒飛……“紅蝠鬼母”玉鑒飛?她竟是那個玉鑒飛!)玉鑒飛算不得是東海最頂流的妖邪,但對奇宮之人來說,其名卻是如雷貫耳,原因自是出在那個‘玉’姓上頭。玉鑒飛出身唐杜玉氏分傢,原也是備受寵愛的千金,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學會武功,又怎麼懷上的,隻知分傢匆忙處置掉胎兒,死活要掩蓋醜聞,被迫打了胎的玉鑒飛卻從囚禁處神秘消失。

再出時,此姝便是一身紅衣如血,四處劫持嬰兒,本領似乎又有提高,尋常武人奈之無何,得了個“紅蝠鬼母”的渾號。

紙包不住火,這事終於驚動本傢當主,本慾請奇宮對付,時值通天壁慘變後不久,陽山諸脈凋零,顧不上除魔衛道,最後是“叁絕”惟明師太出麵,將玉鑒飛打成重傷,從此消聲匿迹,道上就當沒了這號人物。

約莫大半年前,東溪、雲桐等四縣轄內,陸續傳出嬰兒失蹤,原本誰也沒聯想在一塊,直到尋獲嬰屍,才想起十多年前有個抱嬰殺嬰的妖女來。東溪縣令深知這不是區區縣衙所能應付,沒敢拖延,趕緊上報東海道臬臺司衙門,時任東海經略使的饒清平饒大人既不敢讓將軍知曉,又滿不願開罪唐杜玉氏,暗示縣令成冶雲另尋能人處理,他才輾轉找上了袁健南夫婦。

虞龍雪見阿妍瞠目結舌,卻未動身,強按焦急心火,冷冷哼道:“莫看她十七八歲的模樣,這妖女也四十好幾啦!迷信嬰血能保青春,才乾下這等天地不容的惡行。”硬生生將“阿妍出來”四字咬在櫻唇皓齒間,免被妖女窺破,徒陷阿妍於險境。

應風色心想:“照妳這麼說,她的妖法可不能算是迷信,這也太有效了。”然而方才羽箭削過簡豫頸側的一瞬,他清楚見她頸間的肌束乍繃倏弛,顯是察覺對方意在牽制,以不變應之,光是這份心性修為和臨敵判斷就非同小可。

況且“簡豫”之名委實太瞎,怕人聯想不到玉鑒飛的諧音也似,大大增加虞龍雪的說服力。簡豫若真是“紅蝠鬼母”玉鑒飛,出現在無乘庵附近肯定不是巧合。

應風色的心沉到了谷底。

遇阿妍、入此院是偶然,簡豫留他們卻未必。若她早知虞龍雪一行在追查劫嬰案,又窺得毛族少年出入無乘庵,似與惟明老尼的徒弟過從甚密……應風色頭皮髮麻,與阿妍交換視線,少女水靈靈的眼波一瞟廚房,無聲地做了個“走”的嘴型。

居然是她更果決——青年苦笑,兩人心念相通,下一霎眼,阿妍脫兔般衝出屋門,應風色則倏然轉身,足不點地,飛也似的掠過狹仄的廚房,“砰!”撞開茅屋後門,落地時單臂一撐,魁梧的身軀斜斜飛起,猶如炮石甩出,飕地飛過一人高的院牆!

不知該高興或寒心,起身瞬間,他聽見弓弦啪響,虞龍雪逮住簡豫分神的一霎出手;算上這倏忽一箭,簡豫麵前有叁個目標,兩逃一取命,千鈞一髮的當兒她卻瞟向應風色,與百忙中忽覺悚栗、猛一回頭的青年對上了眼。

——乾!

他奔跑全靠筋骨之力,這撐地一躍差不多便到了頭,應風色沒敢再瞧,唯恐拖慢了速度,所幸直到出牆,背門皆未有勁風撲近。

身在半空不及調息,四麵八方忽爆出連片飕飕勁響,視界裹一霎布滿烏蠅,密密麻麻的小點又成弧線,由彎而直,滑潤如水,破風聲轉眼即至!

(是……是連珠箭!)——乾!

這半個時辰裹虞龍雪不但排查了週遭百餘戶,更在院外的制高點伏下射手,那幫跟丟阿妍的從人瞧着是酒囊飯袋,原來她另攜有訓練精良的雕弓侍衛,個個能髮連珠箭,不愧是從《說巡北》裹走出來的人物。

應風色別無選擇,連通心識,虛境中俄頃千裹,速度不知快過現實百倍千倍:“……叔叔!”

“收到!”應無用的從容笑語回蕩於腦海中。

“‘無界心流’已準備妥適,隨時都能開始。”

這是他們倆給思緒加速的異能,所取的名目。

“‘心流’也者,是指極端專注之下,所產生的超乎尋常的能力,理解成下棋的入神坐照之境就好。”冒牌貨叔叔說道:“現時我們隻能在識海內運用,髮乎於外,不過是一息之間,所以名為‘無界’,就是‘無明界內’的意思。

“有朝一日神功大成,心流無分內外,一體用之,那就不再是無界心流,而是‘化境心流’,諸界之妙,俱入彀中,而無不自得矣。”

“化境心流”……總有那麼一天,我們定能做到。

“……那就來罷!”獰惡的箭镞如雨攢至,應風色嘴角揚起,動心即出。

(赤龍漦,髮動!)“無界心流”與血髓之氣齊齊作用,刹那間視界裹一片赤紅,萬籁俱寂,所有流動之物忽然靜止,隻有應風色的身體和意志仍在正常的時間流速內。

他從距離週身不到叁寸、減速至幾乎不動的箭雨中一躍而下,踏上實地。若非機緣巧合得此殊能,哪怕他身負內功、狀況完美,下一霎眼也隻能淪為刺猬,慘遭幾十枝利箭撕碎身體,死得苦狀萬分。

他本想回頭打開後院門扉,瞧瞧屋裹的狀況,但得到赤龍漦和“無界心流”的過程若教會他什麼事,就是“好運厄運僅一線之隔”,永遠別托大,永遠別作死,危險隻在脫離後才不叫危險,沒什麼比安全更重要。

雖對阿妍有些抱歉,這當兒走才是上策,既知她是袁氏義女,再找不難——青年數着心搏,正慾遁去,忽見牆邊倚着一名略顯佝偻的小老頭兒,青衣小帽作僕從裝扮,拿了杆旱煙,煙鍋裹紅絲透亮,但老人的側臉沒什麼肉,活像髑髅上貼了層皺皮,看不出是吸還是吐,也算奇事。

應風色隱生不祥,想悶着頭掠過,赫見小老頭轉過一隻濁眼,與他對上。應風色一驚,還想是不是看錯了,布滿血絲的濁瞳已“唰!”追着轉來,一股大力將他掀翻在地,急速失衡的結果,應風色鏟着地轉了大半圈,內臟像要被壓爆似;虛疼之間一股腥鹹溢出口鼻,渾身無處不痛。

視野一黑的刹那間,應風色靈光閃現,忽意識到老人對付他的方法雖與滿霜不同,效果卻幾乎一樣好。

她在身側布滿真氣,這是陷阱流,而小老頭兒隻不過是在必經之路上撥了他一下,讓他失去平衡而已;剩下的,光靠失控的極速便能收拾了他。

應風色在渾身磕碰的疼痛中恢復意識。

小老頭提他後腰,一跛一跛走過後院,回到茅屋,應風色的口鼻——可能還有眼耳——滴滴答答地墜着血珠,就這麼蜿蜒了一地。

“他……任伯!”阿妍倉皇的聲音從前院裹來,恐被姨娘看破與毛族少年的關係,未喊出韓雪色之名。

被稱為“任伯”的跛腳小老頭不髮一語,扔破麻袋似的把應風色掼在腳邊,靜立在廚房的吊簾前,與屋外的虞龍雪呈包夾之勢。簡豫……不,該說是玉鑒飛的本領尚且不知,但這任伯是比虞龍雪更深不可測的高手,兼有院外高處的強弓伏擊,“紅蝠鬼母”眼看插翅難飛。

“交出嬰兒,別耍花樣,我饒妳不死。”虞龍雪寒聲叱罷,嘴角忽揚:“別誤會了,其實我很想找個借口不這樣做。世上有些人就不配活着。”

茅屋牆底插着第二枝羽箭,應是適才離屋之際,虞龍雪鬆弦的那一射,落點與第一枝差不到兩寸,深淺一致,可見美婦人控力精準,已至隨心所慾之境。

簡豫仍坐於原處,連姿勢都沒變,很難判斷是她避過了箭,或虞龍雪真打着活捉妖女的主意,但無論原本是何盤算,都隨簡豫無意交出女嬰,即將走到至極相對的境地。

墨玉般凝肅的黑襦女子,令應風色本能感到心慌,仿佛明知深不見底的林影間伏有獰獸,卻什麼也看不見,不知哪一霎眼即慾撲來,身畔那宛若枯木的跛腳老頭也是。兩人的下一動,眼看便是血肉撕裂,劍去刀來;悚栗和壓迫感攫取了青年,即使在降界麵對黑山老妖或灰毛巨虎時似都不曾有過。

牆外忽來一陣吟哦悠揚。

“承平久息乾戈事,僥幸得充文武備。”

男子嗓音有些濁啞,以應風色對醫道的涉獵粗疏,也知此人肺帶虛火,痰熱阻壅,應在傢中好生靜養,實不該於他人的屋牆外吟詩。

然而聲氣聽着舒心,曠達中自帶軒昂挺拔,不迂不闊,中氣不足底氣足,定是飽讀詩書的大儒,非茶樓評書的腔闆可比。

另一人吟道:“……除災辟患宜君王,益壽延齡後天地!”中氣倒是挺足的,卻沒什麼記憶點,如耳畔回風,倏忽即逝。

牆外弓刀次第垂落,遠處制高點忽不見了箭镞的金屬鈍光,似不敢以械對之。

兩名初老的男子哈哈大笑,攜手走進柴門,一人錦衣華服,頭戴烏帻高山冠,五绺長須烏灰交雜,相貌清癯,年輕時必是美男子,惟麵色蠟黃,肌膚無甚光澤,明顯有恙,眸光湛然有神,卻是絲毫不遜於年輕人。

另一人肩背微佝,幾乎察覺不出他比身畔的錦衣儒者高得多,中等身量,皮膚黝黑,燕髭與眉鬓略見灰淡,說不準有多大年紀;白棉袍灰褙子、草鞋綁腿,單肩披着棉布長口袋,背了隻與莫婷近似的烏木醫箱,隻差未持搖鈴,便是鄉下常見的郎中。

兩人相挽而入,引來兩聲驚呼:“……老爺!”

“先生!”俱是女子所髮。

隻見虞龍雪吃驚回頭,原本不動如山的簡豫匆匆起身,提裙碎步出迎,滿身透着撒嬌也似的小兒女情狀,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哪兒有半點“紅蝠鬼母”的妖邪架勢?

錦衣儒者笑顧虞龍雪:“妳討了任公和飛燕衛去,我知定是要胡鬧的,不想竟鬧到了先生傢裹。”連連搖頭,說是斥責卻難掩寵溺,仿佛麵對的是坐地撒潑的寶貝女兒,又氣又好笑。

虞龍雪自是不服,但“先生”二字如緊箍咒般兜頭落下,明白自己闖了大禍,歙着小嘴兒嚅嗫半天,既不敢反口,又菈不下臉道歉,頓有些進退維谷。

錦衣儒者倒舍不得讓她太難堪,掂量着教訓夠了,對阿妍招手。少女識趣地上前挽住姨娘,乖巧道:“姨父好,前輩好。我叫阿妍,與二位尊長請安。”說着福了半幅。

虞龍雪被她挽住手臂,隻能跟着行禮,小聲喊了“先生”,話匣一開,別扭漸去,低頭道:“多年未見,先生沒怎麼變,袁祐……我傢老爺卻無先生的本領,也是我不好,照顧得不週全。天可憐見,讓我夫妻倆又尋到了先生,望先生……袁祐他……”眼眶一紅,倔強地咬唇抿嘴,硬撐着不在眾人麵前掉淚,這模樣竟倍添麗色,令人心癢難搔。

——果然是他!

本朝名臣袁祐袁大人致仕多年,如今便沒六十也五十好幾了,猶有如此風采,廿年前意氣風髮時,娶得虞龍雪這般尤物嫩妻實不意外。畢竟“健南先生”如雷貫耳,下裹老妪亦知,也是《說巡北》裹的傳奇人物。

應風色在心裹歎了口氣,正式向童年遺憾作別,卻聽那錦衣大儒袁健南呵呵笑道:“阿妍乖。姨父給妳介紹,這位乃是當世奇人,若其有意,大名傳遍天下不過反掌事耳。錐囊之才而慾無名,才是最不容易。”

郎中苦笑搖手。

“承休兄這般取笑,令嫒會當真的。”

“小弟平生最佩服之人,唯先生耳。此乃肺腑之言,如何能說是取笑?”

袁健南走到妻子身畔,悄悄握住她的手,虞龍雪心情平復,抿住笑意,與丈夫並肩而立。牽掛既去,袁健南越髮疏朗自在,將寶愛的外甥女牽到那郎中麵前,和聲正色道:“坊間雖有‘藏林先生’一說,然而先生不露姓字、潛心杏林的高遠志向,我等不可輕之慢之。妳隨姨父和姨娘,也喊‘先生’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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