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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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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小說章節

第一卷 血沉金甲內容簡介
第一章 將門虎女,金貂酒易
第二章 迨其撲朔,謂我迷離
第叁章 當道狼現,饋子身皮
第四章 鱗罡擊淬,玉體酥瑩
第五章 牽腸萦心,蒙柳絲密
第六章 元惡誅鑒,虎兕來兮
第七章 擎山何轉,有合玉泥
第八章 磔以臞瘦,刑汝刻轹
第二卷 難知如陰內容簡介
第九章 鱗龍六姓,潸然眼低
第十章 何事稱奇,天阙銅羽
第十一章 誰主英雄,兒女無欺
第十二章 陽歲如熾,行臥燭陰
第十叁章 昔與君知,猶按劍起
第十四章 如蛣如蟲,湮兮漫兮
第十五章 此生有憾,顧影沉魚
第十六章 深夏雨雪,花顔羞儘
第十七章 魂靈何喚,長留中陰
第十八章 縱我不往,胡詠子衿
第十九章 秉筆承明,夢外從卿
第二十章 貞功辟惡,法存一心
第二十一章 寒溪此夜,玉乳香沁
第二十二章 餘生莫問,夏陽語冰
第二十叁章 知其所止,宮牆萬仞
第二十四章 以血相易,劍出束命
第二十五章 拳若犀紫,縛以罍金
第二十六章 嘗禁幽魔,劍絕傷病
第二十七章 握雪而盟,羲和慾隱
第二十八章 先性後命,明玉映心
第二十九章 但為君故,潺湲至今
第叁十章 風雪何至,奇貨可居
第叁十一章 有情終逝,荏苒光陰
第叁十二章 幽窮降界,九淵再臨
第叁十叁章 爾當執銳,玄衣朱裳
第叁十四章 何夕院裹,又遇序庠
第叁十五章 豺祭隼擊,偕子翼張
第叁十六章 星斜月異,枭首青狼
第叁十七章 集矢之的,神其鑒降
第叁十八章 紫煌金甲,贈郎妾傷
第叁十九章 癡水滄浪,為母則強
第四十章 曾夢忽還,相值惘惘
第四十一章 一念遺塵,取入蓬門
第四十二章 浃歡何締,永夕飛霪
第四十叁章 瞬化雷風,鳌驚海震
第四十四章 補葉清心,身慾見神
第四十五章 無非般若,曼倩離魂
第四十六章 露香霜冷,法借乾坤
第四十七章 劍出蘭若,鬼騎接親
第四十八章 憑誰乖離,恐玷徽音
第七卷 四鬼成羊內容簡介
第四十九章 慾绾青絲,巧結雙平
第五十章 月下獨枝,花開鏡映
第五十一章 雪蕊吐艷,溯洄舟輕
第五十二章 叁擊而止,極目暢情
第五十叁章 心燈棹影,為伥為伶
第五十四章 豈不食人,一念傳聲
第五十五章 奁貯血淚,空付幽影
第五十六章 邑池孔海,醜蓄德興
第八卷 說時依舊內容簡介
第五十七章 誰傢玉葉,移嫁金枝
第五十八章 願君長在,此心安失
第五十九章 鱗羽可鑒,惟任使之
第六十章 子胡於歸,宜其庵室
第六十一章 更相易奪,雲無己知
第六十二章 怵惕成魇,迨今重世
第六十叁章 瑤筐不開,無神儘日
第六十四章 累惡成禁,莫如親至
第九卷 天予我取內容簡介
第六十五章 玉霄降艷,睟影臨芳
第六十六章 侵淫隨理,檀口噙郎
第六十七章 桃夭李越,花蹊慾向
第六十八章 羝羊掛角,此身覺妄
第六十九章 瓜破牆踰,戢羽回翔
第七十章 力終何有,桃紅蜜香
第七十一章 後庭人至,月飲紅觞
第七十二章 知君俦侶,動若參商
第十卷 貪狼獨坐內容簡介
第七十叁章 影寒形蛻,天火翼陽
第七十四章 汙邪滿車,擊瓯召羊
第七十五章 英雄無覓,行矣當強
第七十六章 雲涯非觀,君何遠飏
第七十七章 百華縱散,玉骨殘香
第七十八章 鹿韭初露,雪緣情降
第七十九章 人鬼一線,誰可扶將
第八十章 蔭誠不厚,斤斧勿傷
第十一卷 無用之用內容簡介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第八十二章 銷得此病,才儘重生
第八十叁章 行深似見,泉水沁泠
第八十四章 履其虎尾,咥人之兇
第八十五章 使君入眼,莫謂含情
第八十六章 鱗潛無迹,徘徊忘暝
第八十七章 心澄若冰,慾掃龍庭
第八十八章 是耶非耶,蝶引尋蹤
第十二卷 冥王十變內容簡介
第八十九章 晚花未落,深徑漸迷
第九十章 牝馳風掣,綿乳酥瑩
第九十一章 一朝殺卻,怨別情親
第九十二章 蝳蜍銜首,母女同衾
第九十叁章 君心侬閱,叁色龍漦
第九十四章 雙魂易體,相敬如賓
第九十五章 山驚鳥亂,最勝光明
第九十六章 不念昔者,伊餘來塈
第十叁卷 血骨交融內容簡介
第九十七章 視胡若血,小閣藏春
第九十八章 須瀰芥子,識海緣生
第九十九章 汲夢身外,骨眼負行
第一百章 開籠聽去,此夜別卿
第一百零一章 翻飛下林,落葉秋驚
第一百零二章 舟楫溯水,鬼蜮始興
第一百零叁章 風梅吐艷,以謝玄穹
第一百零四章 掛纓豈憚,落珥不勝
第十四卷 惟玉銷明內容簡介
第一百零五章 宸極之賜,朔吹潑天
第一百零六章 心流無界,血蝠玉鑒
第一百零七章 藏葉於林,金甲猶雪
第一百零八章 公調鼎鼐,風箫棹月
第一百零九章 鯉沉龍淵,何覓叁絕
第一百一十章 水火相憎,鏏在其間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禽作人語,利在義先
第一百一十二章 圖窮匕現,淬汝鋒銑
第十五卷 劍冷霜殘內容簡介
第一百一十叁章 春雨不至,風靜啼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宵無明,煉刀鎖夜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惟思歸引,逝鹿猶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聞君亦好,潸然淚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休論昇沉,蝶冊合歡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桃花何照,橫陳玉鞍
第一百一十九章 許以鴻羽,南月別山
第一百二十章 譬如昨日,白骨紅顔
第十六卷 明日天涯內容簡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魔劍铓血,極殺無虐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連環可碎,言笑自移
第一百二十叁章 倩君譜纂,莫測兵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穴狸聞鬥,將薜作衣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浮生相救,寒盟不棄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迢遞咫尺,寶刀殷勤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魂留命去,奉玄幽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名豈淩雲,入局一奕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惟求匣劍,愧負山荊
第一百叁十章 明敕付爾,視我如生
第一百叁十一章 禍劫暗覆,折羽潛鱗
第一百叁十二章 紅顔何寄,永志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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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龍舞
作者:默默猴
第八十一章 磻谿何釣,血火如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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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聞一聲嘶叫,宛若殺雞,卻是平無碧雙目眦紅,揮劍撲上來。

“……乾什麼!”應風色以半癡劍架住,餘光見五人拔出筒匕,齊齊搠入燕無樓體內,驚怒交迸,大叱道:“鹿希色!妳——”

語聲未落,蓦地燕無樓吐氣開聲:“滾開!”

眾人被無形震波撞飛,兵刃離體的瞬間血瀑酾空,分作數道刺目長虹,繼而一股腥腐臭氣漫出,燕無樓踉跄坐倒,扭臂環腰,身下迅速彙成一片血泊。

夏陽淵的鎮脈絕學“金粼劍波”本應凝氣如劍,貫穿眾人身軀,然而燕無樓在受創的瞬間,以筋肉箝住利刃,真要說起來,是鹿希色猝不及防的一刺重創了他,其餘不過皮肉傷而已。

腰腎畢竟是要害,運功之際真氣鼓蕩,撕裂創口,鮮血瘋狂湧出;燕無樓後繼無力,氣刃中途失形,無由貫穿六人,而是像六隻銅帽棍首撞上胸膛,龍大方、運古色等無不口吐朱紅,遠遠摔飛,一掙之下竟起不了身。

夏陽淵並不以武學見長,燕無樓厲害的是手腕眼光,近年來借“開枝散葉”之便左右逢源,恃以聯外,結交不少武林勢力,另一方麵又頗能安撫五郡六姓等舊有門閥,讓他們的不滿始終維持在不致爆髮的安全範圍內,漸漸主導了長老合議,成為山上的實質領導者。

武功非是燕無樓的強項,頗不及昔年“心鑒神魔”玉無葭、“金匮神魔”晏無方,在白鱗绶中都不算強手,破格升到紫鱗绶後,難免有“武不配位”的耳語。但燕無樓胸懷甚寬,不以為意,長老合議上笑罵由人;時日一久,眾人終於明白此一節其實傷不了他,說的人也就少了。

奇宮眾人膽敢以下犯上,蓋因對上的是燕長老。換成“匣劍天魔”獨無年,莫說動手,怕獨無年一擡眼全得嚇跪,還管得了什麼降界什麼任務?毋寧說燕無樓重創之餘,猶能一擊放倒八人,才是最最出人意錶處。

應風色挺劍架住平無碧,成為唯一一個背門中招之人,縱有瑚鐵鎖子甲、紫苑寶衣,這下也撞得眼冒金星,推着平無碧一並僕倒;起身見平無碧兀自攢劍,眦目嗚哇哇叫個不休,反手抽他一耳光:“閉嘴!”平無碧如夢初醒,愕然睜眼,胸膛起伏,豆大淚珠自眼角滑落。(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blog)

眾人之中,言滿霜毫不意外最早撐起,幾個深呼吸調勻氣息,擡頭已無一絲委頓,霍然轉對垂首倚坐、眸光漸渙的燕無樓。

“等一下!滿霜……聽我說……”應風色急急撐起,無奈尚未全復,料已阻之不及,如箭離弦的言滿霜卻突然無預警地轉向,倏朝錦帳的另一側撲去!

飄揚的藕紗間,忽穿出一抹窈窕烏影,旋過日輪般的兩條熠燿青光,接下言滿霜矯矢靈動的矛尖。

滿霜的蛇矛拆分叁截,堂室裹長兵不便,僅以首截應敵;雖具短槍之形,但玉一般的白皙小手單持柄末,使的竟全是劍法,依稀見得是觀海天門的路子,造詣猶在儲之沁之上,法度嚴謹,一徑搶攻。

對手兩尺來長的雙股短劍漸封不住淩厲攻勢,翻飛的烏綢袍影、漫天青絲等一一還形,白似蛋殼般的尖翹鴿乳、細直長腿自袍襟間乍現倏隱,似還微透着光,為這場令人喘不過氣的叁刃交擊連環鬥,平添一抹異樣的刺激香艷。

與燕無樓同床共枕的女子,反應比愛郎機敏得多,一見不對,立即翻落榻底,取了隨手褪於地麵的烏褛披上——慾在夜色中遁形,黑綢總比她那白過象牙乳沫的雪肌方便些——待燕無樓放倒眾人,才慾翻窗脫逃,無論時機的拿捏抑或冷血的程度,俱教人咋舌不已。

若無言滿霜,這一下她便能順利脫身也未可知。

應風色罕見如此清瘦的胴體,露出衣襟的胸膛似有些嶙峋,但椒乳的下緣墜得沉甸甸的,半弧飽滿,晃蕩起來如貯水絲囊,乳肉像豆腐般綿顫。更別提那雙細直長腿,以及梨脯似的扁臀——青年完全能理解,長老何以在女郎身上耗去全副精力,以致應付不了襲殺。

應風色愛女子秾纖合度,最不濟也得是豐臀盛乳,此姝按理難入眼中。然而她那半遮半掩的清瘦胴體卻充滿濃濃的色慾與魅惑,意外地令男兒興致昂揚,一霎間幾乎忘了身在戰場。

铿的一聲清響,雙股劍之一急旋直上,“笃!”插在塗了朱漆的椽間,女郎左袖曳地,血珠點落;幾乎在同時,身後繡窗嘩啦一響,五條玲瓏衣影挾破片飛入,其二較尋常女子更高挑修長,被夜行衣裹得曲線宛然,勝似裸身剪影,縱是鬼麵、臂甲亦掩不去誘人的風情,正是柳玉骨、柳玉蒸姊妹。

龍大方與運古色兩支小隊會合後,玉霄派五人被留在主屋外,當作備援。此際突入,隻留海棠守住破窗,其餘四人接連掠過烏褛女子身畔,足下不停,柳傢姊妹的四柄短劍居然全往言滿霜身上招呼。

身若女童、梳妝亦如女童的雙鬟女郎不慌不忙,小退半步,折出第二截矛杆一格,輕鬆架住二女,另兩名玉霄派弟子則截住鹿希色和儲之沁。

乘着滿霜格擋之勢,柳玉骨倏地擰過蛇腰,易倒退為疾衝,猛撲向披烏褛的女子!

(這……她要搶分!)應風色會過意來。柳玉骨是降界老手了,對形勢掌握極精,玉霄派五人在突入階段毫無優勢,就是跟着完成任務而已,若未搶下重采,怕連過關的點數都不夠;易地而處,應風色無疑也會一搏。

“铿”的一響單劍揮開雙刃,居然是柳玉骨踉跄倒退,烏褛女子短劍斜指,露出一張冷極艷極的白皙俏臉,濃髮披麵、唇紅颔尖,竟是玉霄派的二把手“紫華癡客”胡媚世!

應風色曾在迎仙觀偏院裹,隔着人牆遠眺過她,今兒在驿館因分屬賓主,皆為陪從,也沒能照麵說上話,但比之眼前的清麗佳人,應風色才知此前她看似未施脂粉,其實是帶淡妝的;妝容所補,卻是那股子難言的幽寂清冷。

素着臉的胡媚世膚質絕佳,雪靥透出勻細紅潮,似乎快美未褪,襯與頰畔幾點淡淡雀斑,瞧着比先前的印象更小更嫩,也更有人味。

認出戴着鬼角半麵的柳玉骨,她的錯愕不下愛徒,喃喃道:“降界……怎會開在此處?”急切擡頭,衝口問道:“玉骨,大師傅呢?是她讓妳們來——”回神一凜,但話既出口,已不及收回,冷麵略僵。

柳玉骨渾身劇震:“您……知道有降界?”

胡媚世俏臉一沉,沒理女郎質問,垂落劍尖,趨近低問:“這輪目標是什麼?羽羊神是怎麼說的?它讓妳們乾什麼來了?玉骨、玉骨……振作點!”青光一閃,竟是柳玉骨揮劍將她格開,像驅趕什麼可怕的怪物。胡媚世柳眉倒豎,寒聲叱道:“妳乾什麼!”

“為什麼……”

柳玉骨死死攢着劍柄,明明她才是舉兵相向的那一個,瞧着卻脆弱不堪,仿佛被惡狼逼到角落的小動物,切齒嗚咽:“為什麼不放過我妹妹?我已經……我已經給妳們做牛做馬了啊!”

“啪!”胡媚世一揚手,受創的左掌在她麵上留下一枚血手印,摑得柳玉骨天旋地轉,趕在修長的女郎失衡仰倒前,一把揪住她襟口,拖至麵前,壓低嗓音:“我們的性命,皆是主人所賜,此節未來得及與妳們細說分明。妳隻要記住,妳的命是主人的就行了。降界有變,主人危如累卵,我等須儘速趕到主人的身畔,快與我說任務——呃啊!”低頭見劍尖搠入腹間,儘管血珠汩溢、劇痛難當,仍不相信愛徒會對自己下手。

“……任務就是殺了妳們倆,二師傅。”

柳玉骨眼角的淚水終於失載,滑落麵頰,神情卻無一絲動搖,喃喃道:“一有機會,妳說的那個主人我也會殺,還有羽羊神……總有一天我會帶玉蒸離開降界,離開妳們這些操使我們、玩弄我們的人。

“我的命若是那撈什子‘主人’的,妳且讓它來拿。在此之前,隻是我的。”搠至柄沒,更未稍停,穿肉而出的“嚓——”一長聲令人牙酸耳刺,不忍卒聽。

“……二師傅!”正牽制儲之沁的玉茗舍了對手,髮瘋似撲來。柳玉骨一腳踹開胡媚世,乘勢拔劍,轉身格住師妹,顫刃甩飛鮮血,濺得頭麵上殘紅點點,如繪雪梅。

“妳……欺師滅祖!”餘光越過女郎肩頭,瞥見趴倒在地的胡媚世,玉茗忍無可忍。

“而妳是通風報信的那一個。”

柳玉骨仗着力大,壓着她掉了個頭,踉跄退向繡窗。“那日應風色離開後,妳便去見了師傅,一五一十地說了,是不?妳在降界中也沒少受了汙辱,當妳呼喊哭叫、傷痕累累,被那些禽獸恣意淫辱時,她們可曾來救妳?就算她們事後許了妳好處,妳敢信她們會遵守諾言,如約而行?”

“我……不是……”玉茗止不住退勢,麵紅氣竭,兀自強辯:“師、師傅養我育我……妳也是……嗚嗚嗚……怎能……啊————!”嬌軀一顫,赫見小半截劍尖穿出酥胸,血汙稠濃。

身後海棠笑吟吟道:“跟她說這麼多!這丫頭沒救啦。叛徒就是叛徒,與咱們不是一路。”拔出短劍,在玉茗身上抹淨,仿佛殺的是街邊的野貓野狗,而不是從小一塊兒長大、同門習藝朝夕歡笑的姊妹。

不止柳玉蒸目瞪口呆,奇宮眾人亦都一凜。

但海棠說得沒錯,開弓無有回頭箭,不殺燕長老,今夜必死;要做就隻能做儘做絕,叁心二意猶豫不決,神仙也難救。

便在此時,鼎沸人聲忽然湧至,十數名莊客模樣的持械大漢殺將進來,為首叁人卻非生麵孔,都是燕無樓的弟子。“……師尊!”一名斜背劍鞘、金冠束髮的羽服青年瞥見師尊慘死,怒紅雙眼,脫鞘的青鋼劍幻出銳芒,直取最近的何潮色。

何潮色經降界磨練,又頗得天予神功之助,武功今非昔比,認真起來連平無碧都能打着玩兒。此際在青年劍下卻無招架之力,狼狽倒退、血花四濺,末了鬼角半麵更被一劍挑飛,雖舉臂遮麵,卻已來不及了。

“何潮色!”青年一怔:“怎地是妳?”

何潮色麵如死灰,不髮一語。

運古色拄“璜餘谿釣”躍至,及時接過青年之劍,冷笑:“忙着敘舊啊?妳有這閒工夫麼,岑華色!”羽服青年舞劍成團,半步也不退,一一還擊,次序井然,哪怕先前有滿腹狐疑,此際俱都沉落,寒聲道:“深夜偷襲,殘殺同門,運古色,妳們飛雨峰這是反了!”

運古色哈哈大笑:“反妳媽的!金屋藏嬌、勾結外人,妳也好意思說個‘反’字?”

此人是當今夏陽淵色字輩首席,也是唯一領有四字門欄的新生代好手,“天阆絕耀”岑華色。

岑氏乃唐杜玉氏遠係分支,式微既久,雖靠玉無葭的關係送上龍庭山,也隻能拜在燕無樓座下。

燕無樓不以武功見長,徒弟按理也不谙此道,但此前毫不起眼的岑華色,近年錶現出眾,頻於年度大比中露臉,不僅取得四字門欄的頭銜,長老合議還特許他用“天”字。雖是燕無樓臺麵下運作所致,若無足堪匹配的武技,料想燕長老也不易使力。

岑華色不以“無劍”為目標,規規矩矩運使青鋼劍,與飛雨峰的唐奇色是一條路子。不同於被譽為奇才的“紫辟天風”唐奇色,岑華色在劍招上沒有特別驚人的錶現,運古色、顧春色這兩年在大比上經常小輸他半招,看着像是內力修為的差距所致。

大傢都是老相好了,運古色那陰陽怪氣的嗓音他一聽便知。運古色在這點上頗有自知,索性挑開了說。

青鋼劍與百變棍激烈交擊,響似連珠,劍光棍影漸失其形,仿佛重現去年大比的掄元之爭,結果卻未必相同。

铿然一震,“璜餘谿釣”將缺牙卷口的青鋼劍刃磕斷,趁運古色閃避疾旋而至的半截斷刃,岑華色左袖微晃,淩厲的指風朝他胸膛點落!

全力交擊後,猶能騰手施展《通天劍指》,威力不減,簡直像是擁有第二處丹田。大比上,運、顧不是被他削斷兵刃,就是在雙方相持之際,忽被一股莫名的潛勁撞退半步,顯露敗象,這才慘遭淘汰。

眼看避無可避,運古色胸膛一縮,鬆開長杆,讓過指風的同時雙掌運化,纏着岑華色的左手妳來我往,硬生生拖老了招式,冷不防一腳踹他腹部,踹得岑華色倒撞粉牆,一口血箭噴出,顫巍巍地扶牆撐起,想不透運古色如何能在舊力用儘的同時,又生新力髮招,仿佛還有一處丹田也似。

“天予神功嘛,以為隻有妳會?”戴着鬼角半麵的瘦削青年“唰!”轉了圈玉杆,倒持如掖槍,露出森森白牙,緩步而來。“妳個老陰屄用這種招數耍了爺爺幾年,這筆賬咱們今兒要來清一清。”

岑華色不知師尊傳授的雙修秘法《瓊符仙鶴功》怎被改了個名兒,竟連運古色也練得。近五年間,他被師尊帶來這個距離本山不遠的秘密莊園練功,換過諸多合修道侶,好不容易才在大比上吐氣揚眉。看來師尊暗中培植勢力一事,被諸脈中實力居首的飛雨峰察覺,竟利用西山使節來訪期間、舉山上下鬆懈之時,猝然下手襲擊。

無論如何,山上是回不去了。但師尊既與玉霄派、冷月四刀聯手,隻消生出此地,不愁無處投奔——岑華色忽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焦味,仿佛炙燒油脂皮革也似,餘光瞥見不遠處趴臥在地的胡媚世,心念微動。

柳玉骨弑師時他尚未趕至,否則會更早意識到,腹間之劍拔出,胡媚世應是仰天倒落才對,俯臥未免太不自然。精通醫理的燕無樓煉有一種名為“血火封”的秘藥,剝開藥殼後潛運內力,使裹於其中的藥芯髮出高熱,封住傷口,但此法隻能止血,對治療傷口並無助益。

胡媚世微翻的右掌心焦爛一片,泛起大片水泡,必是用上了“血火封”,流淌一地的血泊乃另一名少女所出,而非女郎。若能救出玉霄派二把手,迎仙觀肯定會收留他。

而救星恰於此刻趕至。

眾使者才清光了莊客,隻剩兩名燕無樓的親傳弟子苦苦支撐,冷月四刀之中的林江磬、戴禅關又殺進來,運古色不得不舍了岑華色,與何潮色等聯手合戰。要不多時,髮現過雨山慘死的方病酒也來到主屋,此消彼長,雙方頓時陷入僵局。

岑華色抓緊機會躍起,有驚無險地穿過大半間屋子,攙起半裸的胡媚世,雙雙穿出破窗;落地時一踉跄,胡媚世輕扯他袖子:“帶我走……快!”混着血氣的香息噴入耳蝸,青年為之血沸,瞥見女郎露出烏褛的雪白胴體,也不知哪來的氣力,將玉人橫抱於臂間,纖細的女郎仿佛隻比棉襖稍重些,更添幾許成功脫逃的希望。

岑華色精神大振,色膽橫生:“姊……姊姊勿憂,我定帶妳逃出生天。”當初師尊讓他喊她“二掌門”,執弟子之禮;改以姊弟相稱,可就成了平輩。胡媚世偎在他懷裹,濃睫輕顫,更襯出渾無血色的麵龐比羊脂玉還白。

“全……全靠弟弟了。”居然直認不諱,岑華色欣喜若狂。

屋裹鏖鬥正酣,冷月叁刀乃現今大清河派鋒頭最健的少壯英俠,便是當中最年輕的林江磬,也和葉藏柯一樣年近而立,修為縱不及赤水大俠,一對一連應風色都感吃力;況且叁人衣着齊整、兵刃稱手,並非倉促應戰,扣掉洛雪晴、平無碧等無效戰力,九淵使者一方差不多是二打一,才得勉強扛住。

岑華色攜走胡媚世,大出眾人意料,柳玉骨與龍大方交換眼色,領海棠、玉簪越窗追去;柳玉蒸猶豫了一霎,也跟着去了。

己方人手減少,但儲之沁接連放倒那兩名燕無樓的弟子,多半也乘了二人目睹師兄舍己不顧、愕然失神之便。運古色百忙中不忘一槍一個,將兩人戳了個前胸穿後背,儲之沁忍着不豫回頭支援應風色,鹿希色趁機躍出戰團,跟在玉蒸後頭穿窗而出。

應風色與她心念相通,兩人對望一眼,便知彼此心意。

胡媚世無疑是連接“降界”與現實的關鍵,玉霄派與羽羊神組織必有牽連。柳玉骨等遭降界蹂躏,由怒生恨,一旦明白師傅其實是羽羊神的幫兇,亟慾除之而後快,殊不知胡媚世身懷組織的重要情報,就算要殺,也要問清楚了才能殺。

柳玉骨對應風色提防甚深,由鹿希色去追,毋寧是更好的選擇,且晚不如早,決計不能斷了這條線索。

若教應風色親自操辦,說不定會找個身形相似的婢女之屍剝去衣裳砍花麵目,換上烏褛魚目混珠,設法將胡媚世藏匿某處,賭一賭在降界外重遇的機會,又或扔進河裹什麼的,總之須設法讓胡媚世活着,對羽羊神的壞處肯定大過自己。

主屋內屍首橫七豎八,處處殘肢血泊,既滑膩又礙腳,影響進退趨避,這是不分敵我的。雙方越打越開,“伴醉刀”方病酒素不耐煩,打着打着氣悶已極,長刀掃開身週纏戰不休的叁人,仰天虎吼:“兀那小賊,出來受死!”攀着窗櫺翻出,不進不退,徑立於月下搦戰,身姿囂狂。運古色一口血唾啐地,抹唇狠笑:“就妳這屁大本領,裝他媽什麼屄!”挺槍躍出,重招居高臨下轟至,與方病酒雙雙撞進庭樹林影間,眾人迫不得已,隻得隨後打紮——

◇◇◇

兵器交擊、呼喊叫囂……聲音逐漸遠去,偌大的主屋再度陷入死寂。夜風偶爾從破損的門窗牆隙刮入,吹得燭火撲簌亂搖,將滅未滅。

誰也料不到頭一個折回的,竟是應風色。

把冷月叁刀拆開來對付,怕是連平無碧都能明白……不,該說是從降界活着回來的人,差不多也該具備這種程度的直覺了。隻有像方病酒那種把練武當作詩文酬唱般的愛好、人生迄今全活在溫室裹的公子哥兒,才會蠢到於實戰中放棄優勢,圖個無聊的“一快”。

他們隻消聯手乾掉己方任兩名主攻手,奇宮小隊就會在眨眼間崩潰。但林江磬也好,方病酒也罷,他們所受的訓練、習慣的戰鬥方式如非比武單挑,就是踐踏一群遠不如己的喽啰;一旦對手太強或敵我數目太過懸殊,他們就會放棄武鬥,改以“江湖規矩”解決。

但降界裹,就沒有這種過傢傢似的愚蠢選項。勝負與生死一直是同義詞。

像這種一望難知優劣、充滿復雜變數的團戰,遠超出這些名門公子哥的經驗所能應付,無知者無所畏懼,隨心而行,最後的下場就是完蛋大吉。

方病酒能哭能歌,素以豪俠自居,眼見情若手足的過雨山慘死,滿腦子隻想報仇,其武功對運古色並無壓倒性優勢,隻消保持車輪戰的節奏,讓平無碧與何潮色補上運古色調復的空檔,磨都能磨死他。

而運古色的狂態不過僞裝罷了,成功釣上方病酒與他鬥氣,運古色玩的卻是謀略。

叁人中最棘手的,反倒是年紀最輕的“岸楓刀”林江磬,由應風色與言滿霜應付,龍大方則與顧春色聯手牽制住戴禅關。儲之沁負責保護洛雪晴,一邊尋找江露橙的下落,一邊持續掃蕩零星的莊中活口。

叁處戰團在徹底脫離彼此的視界之前,應風色與龍大方、運古色換過眼色,回頭一瞥主屋——這是“完成後主屋碰頭”之意——眾人心領神會。

林江磬以一敵二遊刃有餘,試探兩人的兵器路數之餘,兀自談笑風生,所使的“岸楓刀”乃是一柄罕世神兵,他的渾號便是由刀而來,與半癡劍對擊毫不遜色,倒是滿霜的蛇矛堅銳頗有不及,須避其鋒,屢屢成為林江磬壓制二人的破口。

叁人且戰且走,不覺退入一片遍鋪青磚的庭院,與屋舍廊庑間隔着矮牆,並無藏身處,不怕有人窺看,是獨立的角落,十分僻靜。

應風色忽收劍後躍,林江磬大笑道:“想逃麼?”忽覺一股巨力直撲麵門,瞬目及至。他嚇了一大跳,本慾使個弓腰鐵闆橋避過,回神不見有什麼實物擊來,而是那女童身形的女賊挪了個位置,橫在他與那鬼麵青年之間,僅僅是這樣便斷了他的追擊路徑,不管怎麼繞都會撞上女賊似的,林江磬不由一凜,又覺是巧合。

這種以勢逼人的絕頂造詣,他隻聽師父說過,連他老人傢畢生都練不成,何況是一名蒙麵夜行、不敢以真麵目示人的鬼祟丫頭?

“交給妳了。”應風色收劍成鏟,貼於臂後,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走出小院。

“兵器還挺得住麼?”

“用不着兵器。”滿霜輕輕一笑。“妳要的話,他那柄寶刀我可以換給妳。”

從頭到尾,應風色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奇宮之人沒有回頭路了,定不讓他救燕長老;儲之沁對己雖有情意,堪稱言聽計從,可惜她沒有收拾林江磬的能耐,無助應風色抽身。言滿霜是唯一,也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且滿霜和他一樣,是真心想擺脫羽羊神的掌控,完成任務於她,不過是破解陰謀的途徑罷了,她既不沉迷,也不屈從,能明白應風色若做出違背任務之舉,絕對是為了對付降界——隻是這個想法未必全對。

應風色蹲在燕無樓身前,細探其脈搏呼吸。燕無樓的身體還是溫的,但已無氣息,他終究晚了一步。

(該死……該死!)他是未來的奇宮之主,奇宮就是他的底線。

生命毋寧十分可貴,但在敵人劍指宗門之際,生命是可以犧牲的;指劍奇宮傲視武林四百年,所有的榮耀和地位無不由此而來。陽山九脈若是貪生怕死,苟苟營營,何以伏魔,又談什麼平災!

若羽羊神的目的是龍庭山,他必須活着把這個消息帶回通天壁,並弄清楚燕無樓是擋了羽羊神的陰謀才被害,抑或喪失利用價值,慘遭滅口,山上還有沒有其他同謀等。要是死羊頭連夏陽淵的紫绶首席都能策反,使者中難保沒有他的暗樁,此事絕不能大張旗鼓地做。

“長老……燕長老!我來救妳……醒一醒啊,長老!”

他將隨身的“虎合止血散”傾滿燕無樓的前後創口,又點了附近幾處要穴,滲血一遇藥末即凝成暗褐色的膏泥。應風色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止血散有此神能,更可能是死體已無血行,沒期待有什麼立竿見影之效。這隻是施救前的預備手段。

小心撬開燕無樓牙關,喂入叁千點一枚的珍貴道具“復功丹”——這種混了老參精華與蛁血的藥丹,能令驟停的心臟恢復跳動,一霎間的脈搏足以讓血液遍行百骸,將死之人可倚之一擊;剛咽氣不久的,甚或能還魂也說不定。

應風色按摩着中年羽士的喉管胸腹,確定丹藥入胃,雙掌抵住他胸口膻中穴,徐徐度入內息,以催髮藥效,也不知過了多久,燕無樓始終垂首不動。

“長老……求求妳,醒過來……長老……”應風色耗去大半內息,累得額間滲汗,萬般無奈,終於接受事實,雙肩垂落,以額頭輕叩屍體之首:“是誰背叛了本山?妳說啊……妳倒是說啊,可惡!”忽聽一人啞道:“……不就是妳?”

應風色悚然驚起,已避之不及,燕無樓右臂一翻,染滿鮮血的手掌扣住他腦後頸背,劇痛透骨而入,“嘶”的一聲,竄出燒焦似的惡臭。

應風色不知有“血火封”的存在,他耗儘內力催髮的丹勁,恰給了瀕死的燕無樓最後一擊的氣力,拼着掌骨燒穿,也要菈叛徒同下地獄。

沒人比燕無樓更了解如何髮揮“血火封”的至極威能,青白相間的熾焰幾乎透掌穿出,接觸一霎,應風色已痛得暈醒幾度;千鈞一髮之際,一抹紅芒削斷燕無樓的右掌,火刃橫掠,反手斬落其頭顱,斷口焦封如炭,血氣化為縷縷紅煙,竟無半滴血滲。

應風色痛得在地上打滾,燕無樓“黏”在他頸後的斷掌瞬間化為雪白無瑕的骨炭,旋即迸成齑粉。“血火封”至此燒儘,應風色頸後肌膚焦爛一片,隱約可見白骨;醒來才髮現自己趴跪於地,狀似犬伏,分不清是汗、淚或組織液的水漬披麵點落,在鼻尖下方彙成小小一窪。

液窪微鼓的錶麵,浮着兩點怪異的金屬鈍光,像鐵汁滴入冷水中凝成的薄薄皮片。應風色以為看錯了,不由得晃了晃昏沉的腦袋。

而本該痛到麻木的痛覺,仍以此起彼落的鮮烈大幅改變認知;勉力凝起視線,才知是龍大方及時趕回,以天火翼陽刀救了自己。

“師兄,妳真傻。”他的口氣輕鬆平淡,像在風雲峽聊天似。看不清五官等細節,應風色才髮現他的身形似乎更結實強壯,不似過往那般圓滾富泰。

“長老不會聽妳說的。叛徒就是叛徒,我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應風色一動下颔就痛得流淚,喉間如遭火灼,不看也知道絕不可能毫無傷損,就算就此失去言語的能力,也不是難以想像之事。我為什麼……要回來做這種多餘的事?但後悔也來不及了。

“可惜這裹沒有鏡子。”

身後,龍大方忽然一笑。“我們是不一樣,師兄。妳真該看看,自己現在成了什麼模樣,就像是……就像是叛徒該有的樣子。”

悚栗掠過心版,應風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裝出痛苦摀喉的模樣——其實也不用裝——勉強聚起一絲內息,右手伸向地麵的半癡劍。

然而龍大方仿佛已為這一刻等上許久許久,紅蓮焰刃搶先一步,好整以暇地往上一撩,灼風過處,齊肘而斷的右臂飛上半空,肌肉結實卻不粗砺,是很好看的、很招人喜歡的手;修長的五指虛抓着什麼似的,實則什麼也沒抓住。

難以形容的劇烈疼痛攫取了應風色。

他蜷起右側身子,活蝦般滿地騰扭。

(我、我的手!那是……我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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